丫鬟的瘋狂自救

小姐有了身孕,她端着正室範兒的姿態,挑了一個丫鬟送進了夫君裴延書的房裏。
裴延書皺着眉,擺着君子端方的架勢,一番虛僞的推脫後,最終還是把丫鬟留在了屋裏。
丫鬟成了他發泄的工具。
每次事了,小姐身旁的秦嬤嬤都會把丫鬟帶到柴房鎖上門爲她「避孕。」
可我分明聽到柴房裏傳來棒打皮肉的聲音和沉悶的嗚咽。

-1-
小姐打發我去給大爺送人蔘湯。
她說:「夫君剛出了力,萬不可虧了身子,人蔘湯最是滋補。」
我端着湯盅來到大爺屋外。
屋裏傳來大爺的聲音。
這都一個時辰了,我不由得皺了皺眉。
今天是小泥巴的第一次。
小泥巴本來叫小春,小姐把她送給大爺前給她改了名字。
當時小姐冷冷地盯着小春:「一個上不得檯面的奴婢,『春』字高抬了,以後就叫小泥巴,畢竟是個連貓兒狗兒都不如的下賤玩意兒。」
裏面動靜停止,我故意咳了一聲後推門而進。
小泥巴嘴裏被塞着布團,眼裏閃着淚,正艱難地爬下牀。
我放下湯盅急走兩步,攙了小泥巴一把。
她的腿剛一着地就止不住地哆嗦。
我抬手想要取出塞在她嘴裏的布團。
「小滿,住手。」秦嬤嬤走了進來。
她拽住小泥巴的胳膊往外扯:「不必費事了,反正一會兒還是要再塞上的。」
我心裏滿是疑惑。
她不屑地看了一眼小泥巴,又轉頭吩咐我:「還不快伺候大爺喝參湯,真是沒眼見的東西。」
我連忙回神,端了湯盅遞到大爺手裏。
大爺喝了兩口就放下了:「我去看看夫人。」
我利落地幫他整理好衣服。

-2-
裴延書進屋的時候,小姐正在彎腰修剪海棠花的枝葉。
他心疼地扶直了小姐的腰,冷冽的目光掃了一眼周圍伺候的丫鬟。
「夫人懷着孕,你們這羣奴才竟眼睜睜地看着夫人勞神費心,養着你們有何用,不如發賣出去,換一批有眼力見兒的來。」
小姐嬌羞地衝着裴延書一笑:「夫君,一點兒小活兒而已,你可要寵壞慧兒了。」
「慧兒懷有身孕,萬事須得小心,切莫動了胎氣。」
裴延書一臉的深情款款。
二人這副你儂我儂,深情不渝的樣子,看得我胃裏直犯惡心。
可是沒辦法呀,噁心也要忍着,這個時代就是這個樣子,自從我穿越過來,就深深地體會到了什麼叫作階層,什麼是等級。
在上位者面前,我命如草芥。
想要活着就要學會忍。
小姐是婁御史的千金,琴棋書畫樣樣出色。
裴延書對她一見傾心,迎入了永昌伯爵府。
小姐容貌絕色,看似溫柔賢雅,可內心善妒,手段狠辣。
裴延書往哪個丫鬟身上多瞅一眼,她便立刻會尋個錯處,將丫鬟發賣出去。
每次都會特意囑咐秦嬤嬤:「聽說京城的萬花樓,恩客大方,銀子給得多,既然這麼喜歡男人,就全了她的心意。」

-3-
我經過柴房,聽到裏面傳來棍棒打在皮肉上的響聲和沉悶的嗚咽聲。
一時間我愣在那裏,秦嬤嬤這是在對小泥巴……用刑?
很快柴房的門被推開,秦嬤嬤走了出來。
小泥巴癱在地上,滿臉的淚水,嘴裏依然塞着布團。
我忍不住衝了進去。
小泥巴臉色煞白地看着我,眼淚瘋狂地湧出來。
她裙子上浸出斑斑血跡。
我一把抽出她口中的布團:「秦嬤嬤爲什麼打你?」
小泥巴壓低了聲音,顫抖着說:「秦嬤嬤說……這是在幫我避孕。」
「什麼?避孕?」
「秦嬤嬤說我一個下ţū₂等奴婢沒資格懷上大爺的孩子,所以以後只要行了房事,就會在我的肚子上打上十棍子,就算懷上了,也坐不住胎。」
我鼻子發酸,這哪裏是避孕,分明是想要了小泥巴的命。

-4-
我跪在小姐面前:「小姐心善,奴婢求小姐給小泥巴賜碗避子湯。」
小姐眼皮都沒抬:「你知道避子湯的藥材有多貴,僅一味麝香就要十兩銀,你覺得小泥巴她配嗎?」
我心裏一涼,握緊了拳頭。
秦嬤嬤上前抽了我一巴掌:「怎麼,替小泥巴委屈?她一個用來暖牀的物件,能伺候大爺已是萬幸,死了也是活該她命裏沒福。」
小姐抿了口茶,脣角勾出一抹譏諷:「看在你伺候我多年的份上,如果哪天做了通房,我一定賞你碗避子湯。」
我默默無語,小姐是在敲打我多嘴了。

-5-
大爺好像得了趣,接連幾天喚了小泥巴進屋伺候。
小泥巴的臉色越來越差。
我趁着小姐晌午休息去看她。
小泥巴正躺在牀上默默流淚。
我掏出帕子替她擦淚,可她的淚卻淌得更兇了。
「小滿姐,我怕是活不了多久了。」
我拿出油紙包的點心:「這是我做的,加了黃芪和紅糖,可以滋補氣血。」
她掙扎着坐起來,拿了一塊輕輕咬了一口:「真好喫,是我這輩子喫到的最好喫的點心。
「若有下輩子,我寧可當個鳥兒蟲兒,再不做女人了。」
我安慰她:「回頭我想辦法去求老夫人,她日日唸佛,說不定……」
小泥巴虛弱地一笑:「沒用的,大爺說就喜歡我強忍着疼,淚流滿面的樣子。」
我皺了皺眉,這大爺骨子裏還是個變態。
「小泥巴,告訴我你家的住址,我去說服你爹孃幫你贖身。」
她搖了搖頭:「家裏剛給我哥說了親,已經掏空了積蓄,還欠了不少外債,他們還指着我的月例銀子,又怎麼會管我的死活。」
我握住她的手:「銀子我存了一些……」
「小滿姐,你心善,就算回了家,爹孃還是會再賣了我。」
我無力地垂下手,這種無力的挫敗感讓我心裏像扎入了萬千根刺,疼得厲害。

-6-
小泥巴死了,死在她做通房的第三個月。
屍體從小門抬了出去,她的爹孃等在外面。
看到小泥巴的慘不忍睹的屍身,她娘開始哭喊:「這伯爵府就是這麼虐待下人的!我要讓京都的百姓評說評說……」
秦嬤嬤上前捂了她的嘴巴,把一包銀子塞到她的手上,她立馬止住了哭喊。
「這永昌伯爵府最是寬待下人,大夫人真是人美心善,不愧是京城貴婦的典範。」
小泥巴的娘堪比川劇變臉,瞬間由悲傷轉爲欣喜。
秦嬤嬤嗤笑了一下,揚了揚手。
小泥巴的爹和哥立馬心領神會地抬了她的屍體快步溜走。

-7-
裴延書的通房沒了,沒幾日他就按捺不住寂寞。
他摟着小姐的腰:「慧兒,聽說過了頭三個月,胎兒就穩了。」
他勾着眼,拇指摩挲着小姐的嘴脣:「不如今夜我們……」
小姐的餘光從我的臉上瞟過:「夫君覺得小滿怎麼樣?」
「興奮」從裴延書的眼眸裏一閃而過。
「但憑夫人做主。」
「回頭調教好了就給夫君送到屋裏頭。」
我的心頓時像被響雷劈開。
小姐送走了裴延書,讓我跪在腳邊。
「倒是有幾分標緻。」
她的指甲劃過我的臉:「以後你就是大爺的通房了,你是我從母家帶過來的,自然要比外人親厚,我說過會賞你碗避子湯,就一定會賞你的。」
我看着小姐的眼裏一閃而過的寒光咬了咬脣:「奴婢全憑小姐做主。」

-8-
夜裏,我溜到了二爺裴延澤的院子裏。
二爺自幼習武,被朝廷封爲校尉,隨軍出征去攻打北蠻了。
他的院子裏種了很多奇花異草。
白日裏有花匠打理,到了夜裏只留了一個小廝值守。
小廝名喚阿四,我們算是有些交情。
他本來是伺候大爺的,可在一次打掃時不小心弄髒了小姐的鞋子,才被髮落的二爺院裏當值守。
月例少了一多半,去年他娘生病時,我曾資助他兩吊錢,從那以後他一直對我心存感激。
「小滿姐,你需要什麼花草儘管採,反正二爺不在家,有人追問起來,我就說夜裏風大,折損了些許。」
阿四邊說邊遞給我一把花鋤。
我連忙擺擺手:「阿四,我只是要挖兩株草,用不到這鋤頭。
「你放心吧,園子裏少幾株草,他們看不出來的。」
小四拿出火摺子吹了一下:「小滿姐,待我點着燈籠給你照明。」
我連忙阻止他,指了指夜空:「不用,你看今天月亮好着呢,我看得清。」
阿四利落地滅了火摺子:「小滿姐,你去拔草,我去守着門口。」
我藉着月色,很快找到了我想要的鼠尾草。
古人只知道它能清熱解毒,卻不知道它還有別的妙用。
我小心翼翼地扒開泥土,連根帶葉地拔出了兩株鼠尾草,用手絹包了,藏到懷裏。
「二爺,您怎麼回來了?」
門外傳來阿四故意抬高的嗓音。
「閉嘴,不許嚷嚷。」
一個低沉的男聲順着夜風傳到了我的耳朵。
我連忙蹲下隱於花叢。
只見裴延澤揹着一個男人,快步衝了進來。
那個男人好似受了很重的傷,兩隻手臂垂在裴延澤的胸前。
身上還有很多的血跡。
看樣子應該是昏迷了。
阿四這個機靈鬼兒,一路疾跑着衝到了裴延澤前頭,替他打開了屋門。
裴延澤停了一下,向阿四命令道:
「你拿上我腰間的玉佩,去找安平堂的陳郎中,讓他馬上到這裏來。」
阿四點țū́₊頭哈腰地解下裴延澤腰上掛着的玉佩:「二爺放心,小的馬上就去。」
「記住,不許驚動旁人。」
阿四連連點頭:「小的明白。」
裴延澤說完便揹着人進了屋。
小四眼疾手快地關上屋門。
他轉過頭朝着花叢四下張望。
我連忙站了起來,朝他擺了擺手。
他打了個手勢示意我趕緊溜。
我提起裙襬躡手躡腳地緊跟着他溜出了院子。

-9-
我一路小跑着返回自己的住處。
剛要開門,身後傳來秦嬤嬤的聲音:
「這深更半夜的,你偷偷摸摸幹什麼去了?」
我頓了頓,默默地轉回頭:
「秦嬤嬤,我今天喫壞了肚子,跑了幾趟茅廁。」
秦嬤嬤哼ẗũₚ了一聲:
「你這個丫頭,看着老實,實則一肚子心眼兒,不知哪句話是真,哪句話是假。」
我連忙低下頭:「奴婢萬不敢向秦嬤嬤撒謊。」
秦嬤嬤斜瞟了我幾眼:「小姐身子不舒服,你趕快隨我前去侍奉。」
我點頭應是,跟着秦嬤嬤到了小姐房裏。
小姐面色似乎有些蒼白,她慵懶地斜靠在榻上。
我連忙跪下:「小姐身體可有不適,現在懷着孕更是身嬌玉貴,萬萬馬虎不得。
「奴婢現在就去給小姐請郎中,切不可耽誤了。」
小姐給了秦嬤嬤一個眼神兒。
秦嬤嬤嘆了口氣:「郎中早就來過了,還給小姐開了安胎藥。
「這個郎中是有名的婦科聖手,他給了小姐配了安胎丸,這安胎丸據說是需損耗百種藥材,纔可得一丸。
「只是這藥丸不可用水吞服,得用童女的血液送下。」
說完她盯着我的眼睛。
我頓時明白了,小姐是拐彎抹角地想讓我獻血。
秦嬤嬤捧了一個雪白的瓷碗,遞到我手裏:
「小姐待你不薄,又提拔你伺候大爺,這是你幾輩子修來的福分。
「現在可是你出力回報小姐的時候。」
我看着那碗大約能裝 200CC 的血。
倒是要不了命。
只不過穿到古代的這具身體長期營養不良,再失血 200CC 簡直是雪上加霜。
沒辦法,現在小姐擺明了要折磨我,我沒有反抗的餘地。
我狠了狠心,拔下頭簪刺破了手腕上的靜脈。
鮮血頓時湧了出來。
很快接滿了一碗血。
失血讓我有些頭暈眼花,身體也軟綿綿的。
小姐嘴角噙着笑,盯着我的臉看了一會兒。
「秦嬤嬤把桌上的銅鏡拿過來,讓小滿照照。」
我看着鏡中的自己,面色蒼白,嘴脣也失去了血色。
小姐的眼神不自覺地露出一絲嘲諷:
「瞧瞧,小滿現在的樣子可真像個病美人,柔弱而惹人憐惜。
「大爺一定會喜歡的。
「定會好好疼愛你!」
她把疼愛兩個字咬得極重。
我低着頭,狠狠地咬着牙。
大爺是人前君子端方,人後如豺狼的僞君子。
他就是個變態。
他把我們這些丫鬟不當人看,只當作供他取樂的工具,隨意地折磨我們。

-10-
翌日清早,二爺回來的消息傳遍了伯爵府。
裴延澤長得英挺俊秀,武藝又好。
伯爵府裏的丫鬟們,芳心暗許的不在少數。
她們都明裏暗裏地使些手段,想要做他的通房。
只是裴延澤清冷得很,都已經行了冠禮,卻一直不肯收個暖牀丫鬟。
這次裴延澤回來,丫鬟們又開始蠢蠢欲動。
搽脂抹粉兒的故意經過裴延澤的院子。
老夫人黑着臉下了令:
「二爺回來的事兒所有人都要守住口風,誰都不許給我外傳。
「若我聽見誰走漏了風聲,直接亂棍打死了。」
一時間伯爵府的氣氛格外凝重。

-11-
我以爲爲我開臉的事會緩幾天。
結果入夜就被裴延書叫到了房裏。
他看我的眼神透着貪婪又含着輕蔑。
一個人眼裏竟能透出兩種目光,當真歎爲觀止。
我討好地跪在他的腳邊,獻上了我做的桃花糕。
裴延書接過桃花糕咬了口,眼裏瞬間流露出欣喜。
「這糕點味道不錯。」
我垂眸:「謝大爺誇獎。」
他幾塊桃花糕下肚,臉上泛起了紅暈,眼神也有些變得遊離。
我知道,這是鼠尾草起效了。
這鼠尾草經過提煉,功效相當於現代的致幻劑。
我站了起來。
「大爺,你可開心。」
「好開心。」
「那你想不想更開心?」
他傻樂:「想……」
我用力推了他一把。
他倒在了牀上。
我扯掉他的腰帶,解開了他的上衣。
他呼吸變得急促。
我拿起正在燃燒的蠟燭,那燭火跳得歡實。
手指輕輕一歪,大滴的燭油落在裴延書的胸口上。
他發出一聲慘叫。
「怎麼?大爺不舒服?我們換一種。」
我看着那張虛僞的臉,想起了被他踐踏的小泥巴。
轉頭看了看牆上的馬鞭。
用全力地抽在他身上,一鞭又一鞭。
他又叫又笑。
我只恨自己力氣太小。

-12-
清晨,我跪在小姐的房裏。
小姐揚手。
一記耳光結結實實地扇在我的臉上。
臉頰火辣辣地疼。
秦嬤嬤連忙勸導:「我的小姐,你可千萬別生氣,動了胎氣可了不得,她一個下賤胚子,老奴有的是法治她。」
她說着話順手從旁邊的花盆裏摘了朵小姐最喜歡的海棠。
小姐接過海棠用力嗅了嗅,這才舒展開眉頭。
「小滿,你本事不小啊,聽說大爺昨晚上叫了一夜。」
我頭垂得更低。
如果小姐看到大爺身上的傷,怕是會殺了我。
不過我篤定大爺一定不會說。
這種惡趣味,屬實丟人。
「秦嬤嬤,把藥給她。」小姐吩咐道。
秦嬤嬤端了一碗烏漆麻黑的藥汁遞到我面前。
小姐皮笑肉不笑:
「當初答應要賞你一碗避子湯,還不趁熱喝了。」
我顫顫巍巍地接過那碗藥汁。
輕輕地抿了一口,這藥里加了少量的砒霜。
倒是不致命。
幸虧不是水銀。
大戶人家向來不把丫鬟當人看,通常都是一碗藥汁加點砒霜或水銀來減少懷孕的概率。
砒霜上尚有解毒之法,可這水銀入體,想要排乾淨,就算是現代醫學也做不到。
「還不快喝,磨磨唧唧的。」秦嬤嬤惡吼。
我吸了口氣,仰脖一飲而盡。
小姐抿脣笑了笑:「小滿,今日我的保胎丸可還沒喫。」
我心裏一萬個草泥馬,奔騰而過。
不被砒霜毒死,也得血竭而亡。

-13-
府裏這兩日來了很多郎中,可走的時候都是哭喪着一張臉。
我想自救,裴延澤那裏也許是個機會。
我要抓住眼下的機會。
裴延澤的院外多了很多護衛。
還沒到門口,護衛就攔住了我。
我只能麻煩阿四,讓他帶我通傳。
阿四滿臉擔憂,把我拉到一旁,低聲說道:「你不要命了,多少郎中都束手無策,你又不懂醫術,怎麼治?
「這不是上趕着找死嗎?」
我輕輕笑了笑:「阿四你信我,如果今天不試一試,我怕是活不過這個月了!」
阿四一臉地驚詫:「活不過這個月?」
我認真地點了點頭。
ṭŭ₁「那你在這裏稍候,我去說服二爺。」
我豎了下拳給了他個加油的手勢。
很快阿四就出來了。
「二爺答應見你。」

-14-
裴延澤用審視的目光看着我:
「你一個大爺的通房,何時學得醫術?」
我行了個禮:「我幼時遇到過一個遊方的郎中,他治療外傷頗有一套,教了我幾招。」
裴延澤皺了皺眉:「你是說你根本不懂醫術?」
他從我的話裏提取到了重點。
我抬眼:「二爺,你讓我試試,總好過一籌莫展。
「說不定讓我給治好了呢!」
裴延澤同意了,因爲他的確一籌莫展。
我進了裏屋,看到了牀上躺的公子。
他臉色蒼白,呼吸微弱,緊閉着雙眼。
心口處纏着繃帶。
我用手背在額頭上試了試體溫。
高燒,38 度 5 以上。
看來傷口肯定是感染了。
「給我一小壇酒。」
我轉頭看向裴延澤。
「我看不必了,郎中剛剛已經用酒清理過傷口了。」
裴延澤似乎很沒耐心,他不看好我。
我認真地解釋:「食用酒的酒精純度不夠,達不到消毒的作用,需要提煉。」
裴延澤沒再說話,從外屋拿了一罈酒進來。
我又要了一個小火爐,從袖子裏掏出事先準備好的粗棉線開始提純酒精。
設備簡陋,勉勉強強提煉出 70% 濃度的酒精。
裴延澤一直緊盯着我。
我小心地拆開受傷公子的繃帶,果然傷口周圍已經紅腫。
如果置之不理,不出兩日傷口就會流膿,到時候還要引流。
怕是裴延澤更要懷疑我的來歷了。
還好還好,幸虧只是發炎。
我用蒸過的棉紗蘸了酒精,爲他的傷口進行了全面的消毒後,上藥包紮。
他的傷口是箭傷,入肉三寸。
想來是作戰時被人放了冷箭。
這麼嚴重的傷想要穩妥必須用抗生素。
這個人能讓裴延澤如此上心,想來身份不凡。
我要萬無一失。
從懷裏掏出兩顆我去年用黴果提煉的青黴素。
當時可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
本來是擔心自己生病備着的,現在也只能忍痛割愛了。
我把藥剛放到公子的嘴邊兒。
裴延澤一把拽住我的胳膊,厲聲喝道:「這是什麼藥,你先喫一顆。」
我掙ṱū⁽紮了一下,一臉無奈:「二爺一共就兩顆,我再喫一顆,那他的藥量可就不夠了。
「我跟你保證,只要他喫了這個藥,不出兩個時辰保證退燒。」
說實話,我心裏也沒底,畢竟有人對抗生素過敏。
可眼下這情況我只能賭了。
賭他不過敏。
這古代的人沒喫過抗生素,身體完全沒有耐藥性。
所以青黴素會發揮它最大的藥效。
我毫不猶豫地回視着裴延澤的目光。
他緩緩鬆開了手。

-15-
那位公子退了燒。
我心裏盤算着如何向裴延澤要賞賜。
裴彥澤卻猝不及防地掐住了我的脖子:
「你到底是什麼人,醫術這麼了得,而且還知道我屋裏有人受了重傷!」
我被他掐得喘不過氣,使勁兒用手比畫着。
「裴校尉住手。」
一道清潤的聲音傳來。
裴延澤鬆了手,急步走到牀前:
「殿……容公子你醒了!」
容公子朝我輕輕地笑了笑:
「今日多虧姑娘出手相助,我才能轉危爲安。
「無論姑娘是何身份,都是我的恩人。」
我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恩人不敢當,如果容公子和裴二爺念我的好,就幫我個忙。」
「什麼忙?」
他二人齊聲問道。
「我想要我的賣身契,我想當良人。」
裴延澤錯愕地看着我:「就這?」
我用力地點點頭:「就這。」

-16-
裴延則沒有食言,我被小姐喚到屋裏。
她把玩着一朵海棠花,一片片地扯着海棠的花瓣。
「小滿,你好像厲害呀!竟然能使喚得動二爺爲你討要賣身契。
「看來你是沒把老夫人的話放在心上。
「就你這破爛身伺候完大爺,還想肖想二爺。」
她越說越氣,拿起一旁的杯子,朝我砸過來。
我條件反射地側頭躲過。
秦嬤嬤上前揪住我的頭髮:「小姐要出氣,你這個小賤人居然敢躲。」
小姐撕下了海棠花的最後一片花瓣:
「小滿,你不要癡心妄想了,你的賣身契誰也拿不走。
「你生死都別想離開這個院子。」
我沒想到小姐居然絲毫不給裴延澤這個面子。
也是,我畢竟是大爺的通房,二爺出面要我,傳出去多少有些不好聽。
即便老夫人面前,小姐也理直氣壯。
我的努力瞬間化爲泡影。
狗急了會跳牆,兔子急了會咬人。
我衝到了二爺的院子。

-17-
我氣憤地朝着裴延澤怒吼:「二爺你說話不算話,小姐不肯給我賣身契。
「你明明答應我的,男子漢大丈夫,一口唾沫一個釘,我看不起你。」
裴延澤漲紅了臉:「誰說我說話不算話,既答應了你,就一定會辦成。」
我毫不客氣懟他:「那就是一個字拖唄我能等得了嗎?怕是不出三日我就會讓小姐給弄死了。」
一陣委屈湧上心頭,這該死的封建社會。
再也壓抑不住自己的情緒,我失控地哭了出來。
我破罐子破摔了。
裴延澤頓時手足無措:「小滿,你別哭,別哭好不好!」
他想用手替我擦淚又覺得不妥。
手尷尬地舉在半空。
我哭得更兇,哭這讓人絕望的世道。
裴延澤結巴着:「我的錯,都是……我的錯,這事我沒辦好。」
我止住了哭:「既然沒辦好,你幫我去求求那個容公子,他一定有辦法。」
裴延澤狐疑地看着我。
我乾脆挑明瞭:「看你對他恭敬的態度,他又姓容,定是皇族的人。」
裴延澤的脣角瞬間繃直。
這時老夫人的貼身丫鬟翠竹急匆匆地走過來:
「小滿快隨我去前廳,皇后娘娘的懿旨到了。」
我眼明心亮。
我的付出有回報了。
宮裏的內侍傳了皇后娘娘的口諭,說我品貌端正,妙手蘭心。要伯爵府把賣身契還給我,讓我入宮做奉茶宮女。
小姐再厲害也不敢抗皇后娘娘的旨意。
我接過賣身契,狠狠地把他撕碎。
這個束縛我的文書終於變成了一堆碎屑。

-18-
我收拾行李準備離府。
終於要離開這個牢籠了,感覺自己馬上就要幻化成一隻自由的鳥兒。
這時外面亂哄哄的。
我推開門
看見好多丫鬟婆子往小姐的院裏跑。
有人低聲說道:「出大事了,小姐落胎了。」
我勾了勾脣角,遲早的事。
只是沒想到這麼快。
善惡到頭終有報。
幸好今天有皇后娘娘的幫忙,否則小姐落胎必會連累到我。
她會說我在血裏下毒害死她的胎兒。
而我的血裏的確有砒霜。
我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好險好險,差點要死在今天了。」
其實我早就發現小姐的海棠花蕊裏,被人暗暗地下了水銀。
小姐那麼喜歡海棠花的香氣,每天都要聞上一聞。
她聞得越多,水銀吸收的就越多。
水銀一旦進入人體,就會隨着血液沉澱於各個器官,再難排出。
胎死腹中是遲早的事兒。
當然,我也知道給他下毒的人是誰。
那個人是府裏的花匠,是小泥巴的心上人。
他一直省喫儉用地存錢,想要給小泥巴贖身。
然後能夠堂堂正正地和小泥巴做一對平常夫妻。
可是天不遂人願,小泥巴妄死。
他恨毒了小姐,偏又是個情癡。
所以捨命也要爲小泥巴報仇。
小姐身體裏殘留了那麼多水銀,怕是再也生不出正常的孩子。
大爺那樣的僞君子,又怎麼會把一個不會生孩子的女人放在心上。
他現在多了各種惡趣味,發泄在小姐身上剛剛好。
小姐的結局已經註定了。
不會比小泥巴好上多少。

-19-
裴延澤沒把我帶到宮中,而是把我帶到了郊外。
容公子等在那裏。
他玉冠束髮,眉目俊美,衣衫如流雲清雅矜貴。
完全沒了那日的病氣,脫胎換骨一般。
他眼眸溫和地望着我笑了笑。
我向容公子行了個禮。
「小滿感謝容公子的救命之恩。」
「舉手之勞,比不上小滿姑娘的恩情。」
裴延澤插話道:「那日我去向婁慧要你的賣身契,沒想到她竟駁了我的面子,我要是硬鬧,難免惹了府裏下人的笑話。
「所以就求助了容公子。
「我既答應了你,就一定會做到。」
我笑了一下:「是小滿誤會了二爺。」
容公子:「既然都是誤會,說開了就好,以後小滿姑娘有什麼打算?」
我陷入了沉思,說實話我對以後並沒有太多的打算。
能夠自由,就已經足夠了。
一切隨心,暢遊於天地間。
當然如果能夠找到穿越回去的辦法那就再好不過了。
最後我思來想去決定跟着他們去北境。
那裏常年遭受北蠻的滋擾,這次朝廷終於下了決心出兵征討。
我想盡我所能去幫幫那些將士,也算是積攢福報。
沒準兒感動老天讓我回家呢!

-20-
在去北境的路上,容公子向我坦誠了他的身份。
他就是當朝太子容璟。
其實皇后娘娘給我下懿旨的時候我就猜到了。
不過我還是裝出一副喫驚的樣子。
最令我喫驚的是容璟的箭傷,竟然不是北蠻射的,而是自己的隊伍裏出了叛徒。
我眉頭微蹙:「太子既然是隱藏身份于軍隊,那賊人必不簡單,他應該是專門衝着您來的。」
裴延澤收了收繮繩,眼裏帶着欣賞:「小滿真是聰明,我已經查清楚了,那賊人是周貴妃的死士。
「她現在寵冠六宮,野心便更大了,如果太子出事了,那她的兒子便有了機會。」
我擔憂地望向容璟:「那太子在北境豈不是很危險。」
「既在其位,當擔其責,死又何懼!」
太子目光炯炯。
我在心裏給他豎了個大拇指。
一路快馬加鞭跑了三天三夜,終於到了北境。
剛進固城,大將軍顧雲就迎了上來:「容公子傷可痊癒。」
裴延澤:「將軍放心吧,容公子吉人自有天相。」
顧雲笑得爽朗:「那就好,那就好。」
容璟翻身下馬走到我跟前伸出手臂。
我猶豫了一下,還是搭上他的手下了馬。
顧雲眼裏流露出一絲不悅:「你們怎麼能帶個女人來軍營。」
容璟淡淡一笑:「顧將軍放心,我會在固城給她找間民房,不會帶她去軍營。」
顧雲點了點頭,默許了。

-21-
裴延澤給我挑了個二進院。
這家人離開固城避難去了,走的時候只帶了些金銀細軟,所以家裏牀鋪櫃子,鍋碗瓢盆一應俱全。
這也算是拎包入住。
夜裏,我喫完飯後,開始支了爐子在院子裏烙麪餅。
麪餅是發麪裹了油烙的。
麪皮變得金黃時陣陣香味飄了滿院子。
「好香啊……」
容璟邁着大步走進來。
他看着旁邊盤子裏烙好的十來個麪餅,伸手就去拿。
我忙阻止他:「等等。」
他縮回手,不解地看向我。
我笑着掀開旁邊的鍋蓋,裏面滾着一鍋羊肉。
肉已經沸煮得軟爛。
我撈出幾塊肉快刀切碎,又把一個圓餅從中間切開。
最後把肉加進去,淋了湯汁,伸手遞給了容璟。
容璟也沒客氣,接過去就咬了一大口「香!」
我給了他條板凳讓他坐下喫,自己又接着興致勃勃地烙起餅。
「我還沒喫過這麼好喫的餅。」
容璟讚歎道。
我揶揄:「容公子生在皇宮,什麼好喫的沒喫過,軍營裏的伙食差,你這是饞的。」
容璟笑了起來:「等趕走了北蠻, 你隨我進宮如何?」
我往餅上刷着油:「去當廚娘嗎?」
「當妃子。」
我撇撇嘴:「宮鬥嗎?我不擅長。」
他斂起笑容:「我是認真的。」
我抬眸對上他的眼:「我也是認真的。」
他定了定, 沉默不語。
我不再理他,用布包了做好的餅加肉往他懷裏一推:
「帶去軍營讓裴延澤和顧將軍都嚐嚐。」
容璟頓了一會兒,深深地嘆了口氣後轉身離開。

-22-
戰事越來越喫緊。
顧將軍帶着隊伍和北蠻交鋒了幾次,雖擊退了北蠻的主力,可我軍也傷亡慘重。
我帶着提煉好的酒精和蒸過的紗棉來到軍營。
裴延澤把我帶到了傷病的帳篷。
顧將軍正在裏面探視傷情。
他看到我, 立馬皺了眉頭眼露不悅,衝着裴延澤怒吼:「不是和你說了,女子不得入軍營。
「這麼多傷兵,打着赤膊,她一個女人混在其中成體統。」
我抬高嗓門:「醫者眼裏只有病患, 沒有男女。」
裴延澤在一旁幫腔:「顧將軍, 小滿的醫術很是厲害, 容公子就是她治好的。」
我沒再說話, 揹着藥箱徑直走到一個傷兵身邊開始給他清瘡上藥。
顧將軍丟下一句「看好她」便出了營帳。
這些有些傷員笑着打趣我,卻被裴延澤的眼神殺逼得閉了嘴。
這裏Ŧŭ₄條件艱苦,紗棉要反覆使用。
我把換下的紗棉拿去附近的小河清洗,裴延澤也上趕着來幫忙。
我不客氣地給了他一盆:
「你力氣大,用力搓,要洗乾淨些。」
他真就用了重力。
一條紗棉直接被揉爛。
我瞪了他一眼:「不要浪費我的醫療物資。」
他收了力道。
「你讓容公子帶給我的肉餅特別香。」
「有空我再做。」
「我以後定要尋一個你這樣的娘子。」
他眼神熱烈地看着我。
我投洗着棉紗:「不太可能,官宦家的小姐不會下廚房的。」
「你懂我的意思。」
我端着洗好的棉紗站了起來:「我好不容易自由了, 沒有再做通房的道理。
「你慢慢洗,我先走了。」
說罷, 我頭也不回地離開。

-23-
夜裏我睡得正好, 突然被營帳外的廝殺聲驚醒。
我一骨碌爬起來。
外頭火光連天,燒殺一片。
我拽住一個離我近的士兵:「怎麼回事?」
他收了刀:「北蠻那羣賊子穿着我軍的服飾來偷襲軍營了,你趕快躲躲。」
這是主帳,北蠻那麼容易摸清位置, 定是有奸細。
容璟怕是出事了。
混亂中我跑到了顧將軍的帳外,他已經出營迎敵。
我喘着氣,想着該躲到哪裏。
「小滿當心!」
耳邊呼的一聲, 一支利箭插着我的髮絲呼嘯而過。
ţúₘ
我忍不住渾身發抖。
裴延澤策馬而來,他彎腰伸手把我撈到了馬上。
「我帶你衝出去!」他在我耳旁低吼。
馬跑得飛快, 越過了重重人羣。
前面的火光中我看到了容璟。
裴延澤也看到了。
他猛地扯住繮繩, 馬停了下來。
我下意識地抱緊了他。
他俯身在我耳畔輕聲說:「我是想讓你做我的妻。」
言罷,他翻身下馬,衝着馬屁ƭŭ̀ₚ股狠狠地打了一掌:「走……」
馬蹄疾馳。
我回首望他。
他眼眸明亮,目光深深。
我在他的眼神里看到了「告別。」
他衝我笑了一下,便朝着容璟的方向奔了過去。
我的耳朵嗡嗡作響,眼前的金戈劍影模糊成一片。
馬兒仍在飛馳,可我的心好痛。
我哇的一聲,嘴裏噴出一口血。
再低頭, 纔看見原來是胸口中了一支箭。
視線越來越模糊, 我的手好像沒力氣再握住繮繩了。
不知馬兒會把我帶到哪裏,好想回家啊!

-24-
我好像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醒來時我躺在校園的草地上。
陽光很暖,草地很軟。
我真的回家了。
我漫無目的地走着,不知不覺來到了校園裏的那棵鳳凰木下。
鳳凰花開得正豔,樹下站着一個男生,斜插着兜。
陽光透過花朵的間隙照在他的臉上。
他嘴角帶着濃濃的笑意:
「小滿, 我來了。」
鳳凰花開兩季,一季緣去,一季緣來。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点赞0 分享
評論 抢沙发

请登录后发表评论

    暂无评论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