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花似錦

我,性別女。
身高偉岸,一米八一。
南方大土豆。
即便我有一張眉清目秀的臉,依然是寡王王中王。
我還沒喫過愛情的苦,就穿越了。
穿到了女尊世界。
我本以爲,變成了香餑餑的我終於可以嚐嚐愛情的苦。
天殺的,我看着滿大街柔弱羞怯比我矮一頭的嬌弱少年,兩眼一黑。
還不如回去做寡王啊啊啊!
直到我遇見某個被退婚的公子,身長八尺劍眉星目,沉默隱忍。
我當街大吼一聲,不用再要強了!
因爲,你的強來了!

-1-
穿越到這個世界的第十八個年頭。
我在第二次青春期裏,活得清心寡慾,無慾無求。
年僅十八,已成牛馬。
聖上又宣我,我坐車去皇宮。
京城很大。
皇城是中心。
王子皇孫們住一環。
我家就住二環。
即便如此,我家馬車穿過西市朱雀大街前往皇城依然要半小時。
「傅翰林,」有人攔住我的馬車。
我習以爲常,掛上微笑掀開車簾。
果然,一個小廝樣的少年低着頭遞上精緻散着香氛的帖子,「我我,我家公子……」
我這張臉長得還算周正,少年見着我就低頭紅臉結巴。
「給我的?」我語氣溫和,接過帖子,「嗯,我收下了,你回去覆命吧。」
少年連忙應了聲喏跑走了。
我大喇喇地靠在車廂裏,打開帖子。
入眼是一排排俊秀的簪花小楷,見字如見人,不難想象對方秀外慧中、溫柔婉約。
奈何是個男人。
對母胎單身的我……
毫無衝擊力!
我喜歡那種,劍眉星目、將相氣勢,朗朗乾坤好兒郎啊!
「嘻嘻,小姐這是您本月收到的第幾張帖子了?您現在可是京城貴公子們恨嫁榜的第一名啊!」駕車的聞秀打趣我。
我沒好氣地說,「這個第一不要也罷。」
聞秀一下笑出聲,「您還沒及冠,咱們府上的門檻就快被媒人踏破嘞!」
我將手裏帖子放在一邊,搖頭嘆息,眼神無望。
穿越前我南方大土豆,注孤生。
穿越後我京城香餑餑,還是注孤生。
正說着話,就聽前方有喧譁。
「秦鄴,我與你的親事是幼時長輩定下的,這麼多年我們也沒有什麼來往,更別說感情。」
一道女聲中氣十足地說着。
「我對你無意,即便你硬嫁到我府上,日子也寡淡無味,我並不想耽誤你,這親事就作罷了吧。」
我撓頭。
這人說得好聽,但我愣是在這句話裏聽出了幾分盛氣凌人。
誰啊,大街上這麼高調?
聞秀先給我報告了,「好像是京兆尹家二小姐和秦將軍的獨子,原來他倆有婚約。」
聞秀一臉八卦的表情。
不過她難得露出憐憫的眼神,「不怪薛二要退婚啊,這秦家大公子長得也太,那什麼了……」
我有些好奇地問,「那什麼?」
聞秀道,「像個五大三粗的女人似的。」
我一愣。
腦子裏有根沉寂了十八年的神經,狠狠跳了一下。
我一把掀開車簾,目光灼灼地往喧鬧處望去。
只一眼,就心跳加速、呼吸急促,忘記了動作。
一個黑衣束腰的年輕男人站在街邊,手裏拎着紙包,神色冷冽。
四周已經圍了一些看熱鬧的人。
他對面的女子長了一副好樣貌,只不過看似正氣的表情下,眼神藏着鄙夷。
女子身側跟着一個少年,輕衫薄衣,楚楚可憐地牽着女子衣袖。
「你要退婚,請與我母親去說,」秦鄴語氣冷漠。
那薛二眉頭一皺,「我今日來,便是想與你私下解決這件事,不要鬧得太難看。」
「我母親現在是京兆尹,而秦家……」她意有所指,閉口不言,好像給秦鄴留幾分臉面。
秦將軍上交兵權,現在天下太平,跟賦閒養老沒什麼區別。
她們大概是覺得秦家失勢了。
薛二雖是二小姐,但其實是正房所出的嫡女。
薛錦榕覺得自己高貴得很。
她身邊那少年柔柔弱弱地勸道,「錦榕姐姐,我沒事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與秦家哥哥的親事怎能說退就退。」
他咬咬花瓣似的脣,眼裏蓄起淚水,「只要能跟姐姐在一起,讓我做小做妾,我都願意。」
周圍的人一片唏噓。
「這都什麼事兒啊,好好一個清白公子與世家小姐相愛,卻要被棒打鴛鴦!」
「哎喲,那秦將軍的獨子長成那樣,不怪沒人喜歡哎!也挺可憐的。」
「那不是薛家貴女嗎?不想娶讓薛大人去退婚就是了,還是跟喜歡的人在一起比較重要。」
「就是就是,又沒人欺負秦家那個醜的,秦將軍還能不講道理不成?」
薛錦榕身邊的少年低着頭,因爲忍不住得意的彎眼睛,掉下一滴淚來。
秦鄴攥着紙包繫繩的手指用力到發白,嘴脣抿成一條線。
他掃了一眼女子和那少年,冷聲道,「我沒做任何對不起薛家的事,是你心有所屬不願履約,即便是退婚,也當由我退你的婚。」
薛錦榕當即變了臉色,「秦鄴,你都二十三了,我來跟你好好商量已經是給足你臉面,你不要得寸進尺。」
秦鄴閉了閉眼,深吸一口氣,「是誰欺人太甚?」
薛錦榕怒道,「你非要逼我娶你也沒用,我是絕對不會妥協的,再拖兩年你更老更醜,便只能去相國寺青燈古佛了此殘生,誰也不會要你!」
如此激烈的發言,讓我從激動中回神。
我目光粘在帥哥臉上撕不下來。
但不妨礙我急迫又優雅的推開聞秀走下車。
街上的大媳婦兒小少年見到我都一臉驚喜,「是傅翰林!」
連薛錦榕身邊那位也怯生生紅撲撲地好奇偷望我。
薛錦榕表情變幻,終於還是堆了笑,對我拱手,「姐妹,一點私事居然讓你撞見,見笑了。」
我難得爽利大方地走上前,搭上她的肩,玩味道,「姐妹?」
薛錦榕賠笑。
她,區區京兆尹二女,嫡女。
我,堂堂首輔獨女,當今聖上伴讀翰林,真正的紅人。
我一八一的身高完美壓制她一七三。
「確實是姐妹,」能讓男人的可不得是好姐妹嗎,我嘖了一聲,「姐妹你與這秦家公子有婚約?」
薛錦榕鬆了口氣,摸不清我意思,只得承認,「是。」
「你想退婚?」我又問。
薛錦榕抹汗低頭,「是。」
我目光灼灼的看向對面秦鄴,「秦公子,可否給在下個薄面,退了這門親事,令覓一樁良緣?」
秦鄴臉色難看,看我的眼神也透着失望,「傅翰林這是何意?」
我連忙道,「在下對公子一見傾心,瞧你也不像喜歡這薛二的模樣,不如退了婚事給在下一個機會?」
「什麼!」周圍已經有人叫起來。
「傅翰林你怎麼要娶這醜男!」
「嗚,不要啊!你不要娶他,我嫁給你!」
「就是啊,奴家比他好看一萬倍,奴家願意和離嫁給你呀!」
「將軍府的男人又粗又硬,根本不會討女人歡心的,你娶他就是就是,一朵鮮花插在那什麼上嘛!」
「哎喲,傅翰林是失心瘋了嗎,怎麼當街說出這種話!」
連薛錦榕都託着下巴扭頭,驚疑不定地看我,「不是,姐妹你不是玩兒真的吧?」
我冷笑一聲,鬆開她的肩,「還真當自己是我姐妹了。」
我走到秦鄴身邊,他比一米八一的我還高半個頭。
「不知秦公子意下如何,」我換上一副溫和儒雅的嘴臉,「剛巧我正要進宮面聖,若是公子願意,我這便請一道旨廢了你們的婚約,定下我倆的。」
秦鄴冷峻的臉上寫滿了愕然不解。
「傅翰林爲我解圍,我感激在心,但大可不必以婚姻大事……」他退後半步,對我躬身行禮,「謝過翰林了,您確實是個不可多得的好女子。」
我也愕然不解。
不兒?
這是被髮好人卡了!?
滿城想跟我成親的男人,我好不容易碰見一個「正常」的帥哥,居然發我好人卡!
我不能放過他。
「秦家少爺是吧,」我點點他,「我是真心的,你先別急着拒絕,等我下班回來去你家談這件事。」
牛馬如我,這是在上班的路上。
秦鄴長身玉立,神色複雜地看我爬上馬車。
我想到什麼似的,掀開車簾補了一句,「薛錦榕,這親事我幫你退了,以後見着秦鄴繞道走,聽見沒?」
薛錦榕表情微微扭曲,還得對着我落了車簾的車躬身到底。

-2-
馬車軲轆轆。
我難得着急見那位王朝最尊貴的女人。
當今聖上年輕。
全賴太上皇想退休。
因爲太上皇退休還是我出的主意,所以被迫接班的皇太女,也就是當今聖上對我實施慘無人道的報復。
——抓我當牛馬。
「謹銘來啦。」
我等了通報走進御書房,先低頭行禮。
上首坐着的姐們兒好整以暇地說了一句,就樂呵呵地把自己桌上堆積成山的奏摺往前一推。
「開幹吧,朕的小翰林!」
那語氣跟去吧皮卡丘沒兩樣。
我難得沒有喪個臉,而是滿臉笑容,輕鬆地抱起那一摞奏摺。
「聖上,我有心上人了,」我突然說。
「是誰,快說來聽聽!」皇帝姐很新奇,追着我問。
果然,人類改不了愛八卦的本質。
「我那弟弟從小就追着你玩兒,還說你考上狀元要你做駙馬,你都不樂意,京城想嫁給你的公子那麼多,你各個不招惹,一副不近男色的模樣。」
「朕有時候都懷疑你是不是喜歡女人,到底是啥樣的男子能得了你青睞?」
「臣冤枉,」我抱着ẗũ⁹奏摺到下首桌案坐下,「臣之前只是沒遇見傾心之人。」
「快說呀別賣關子,」皇帝姐伏在案上傾身,好奇地撓心撓肺。
「是秦將軍家的獨子,」我微微一笑,「說起來還要感謝聖上宣我進宮,不然今日就遇不上我的命定之人了。」
皇帝姐聽了似乎在回憶,「秦將軍的獨子……」
她現年二十有六,早年做太女時選妃,就見過各個世家公子。
秦鄴只比她小三歲,八成也是見過的。
只見皇帝姐似乎想起來某些古早的回憶,「啊……啊?」
她驚愕地望向我,「你說的可是秦鄴?」
我笑成一朵花,「是他。」
皇帝姐看我的眼神都不一樣了,充滿敬佩和不解,「不愧是謹銘,在對男人的口味上也獨領風騷。」
被皇帝誇了。
我很高興。
皇帝姐道,「喜歡曾經拒絕過朕的男人,你也是很有面兒的。」
我好奇地問,「他還拒絕過您?」
皇帝姐哈哈一笑,「朕當年還沒說話,他先說自己有婚約在身,道歉了。不過這些年也沒見將軍府辦喜事,看來婚約還沒履行成。」
「臣正想與聖上求這恩典呢,」我從桌案後起身,對着皇帝姐一揖到底,「臣今日撞見薛二小姐找秦鄴退婚,秦鄴清清白白沒有錯處,我怎能讓心上人被欺負?」
我說得義憤填膺,「臣特來求聖上恩典,給咱一個抱得美人歸的機會!以後定當爲您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咳,美人……」皇帝姐差點把自己嗆死,看着我眼神古怪,「準了,情人眼裏出西施,這事兒朕順你的意。」
我看摺子自有一套,分類排序整理註釋之後還給皇帝。
然後告辭下班。
畢竟我還要去將軍府。

-3-
昔日門庭若市的將軍府如今門可羅雀。
將軍年輕時爲太上皇打天下,現在海晏河清,老來得子。
獨子。
誰還不是家裏的寶寶了?
我哼着小曲,趕在午後抵達人生大事的戰場。
將軍府門口沒下人。
我去敲了敲門房,「麻煩通報一聲,小女傅謹銘求見。」
門房大嬸見着我,先是一臉本能欣賞年輕人的模樣,聽了我大名反應過來,連忙對我彎腰,「奴才無禮,見過傅大人!」
我一早等着扶住她手臂,「哎,不必多禮,晚輩前來拜訪秦將軍,是有私事,嬸子去通報吧,我在此候着。」
門房大嬸連忙應是,一溜小跑進前堂去。
不一會兒,就有小廝來請我。
我有些緊張,看看日頭。
下午兩點半,時間應該合適吧?
我臨時來,身上穿着翰林服,還好衣服月白滾邊,既正式又不像旁的朝服那般官氣。
我手裏提着一盒上好的茶餅,兩壺烈酒。
愛情是要爭取的。
但爭取到去見岳母大人,給自己提親,我也是獨一份兒。
我緊張。
摳腳。
然後在前堂見到了精神矍鑠的秦將軍。
「哎呀,什麼風把謹銘賢侄吹來啦!」秦將軍大馬金刀的從太師椅上站起來,一開口就是官腔。
我愣了愣,這輩子,我從幾歲起就在皇宮裏打轉,對這些最是熟悉。
緊張勁被澆滅大半,但心也涼了大半。
我露出一個笑來,表情有些苦,先對秦將軍行禮。
秦將軍連忙側身讓開,「賢侄莫要折煞我咯,我如今不過一個垂暮老人,當不得你這大禮!」
我將精製茶餅和烈酒放在桌几上,開口道,「不瞞您說,晚輩前來是有一事相求。」
秦將軍虎目一瞪,立即邀我坐下,「賢侄請說,但凡我能幫上忙的,定當爲你辦妥咯。」
我仔細觀察這老狐狸,以往不與她打交道,現在發現,難怪她年輕時候戰無不勝呢?
打仗時候有勇有謀,退居朝野低調清明。
不過看起來秦鄴回家沒跟母上提起大街發生的事兒啊!
我心思轉了轉,道,「是這樣的,早上晚輩撞見一樁令人心痛的事。」
「怎麼說?」秦將軍很給面子的捧哏。
「有人當街要與定親已久的男子退婚,」我說。
秦將軍立馬接話,「該死啊!如此負心薄倖之人,當送與府衙處治!」
我長嘆一聲,「那人言自己對男子無意,全賴長輩亂點鴛鴦譜,且那人已有心愛之人在身邊,明言即便被迫成婚,那男子也不會有好日子過。」
秦將軍愣了愣,似乎反應過來我在說什麼。
她神色有些不自然,「賢侄與我說這,是何意?」
我見她猜到,便也不賣關子,起身對她拱手彎腰,「那薛錦榕並非良人,但晚輩是。」
秦將軍一臉愕然。
我拿出自己兩輩子最誠懇的語氣道,「晚輩對秦公子一見鍾情,還望將軍能允許晚輩追……追求令郎?」
我說完,滿眼希冀地看向秦老狐狸。
老狐狸明顯被我的直球打呆了。
「等等,我捋捋,」她捏着額角,那地方青筋直跳,顯然壓抑着怒火,「你說薛家老二當街找我兒退婚?」
我火上澆油,「對,還帶着姘頭!」
「簡直!」她握緊拳頭就想砸桌子,「豈有此理!」
不知是不是想到桌子一砸就碎了,還是沒錘下去。
我連忙趕上說好話,「我已經教訓她了,讓她以後見着秦公子繞道走。」
秦將軍看我一眼,眼神憤怒中勉強抽出些許心思對我表示不解。
「晚輩對秦公子一片真心,只盼將軍能棄了與薛家的親事,」我舉起手來,發誓,「若您能同意,我定向聖上求來旨意,退婚賜婚!且我傅家傳統,一生只守一人,可寫在聖旨裏!」
秦老狐狸雖然不解,但十分動容。
畢竟我要這種聖旨跟喫飯一樣簡單。
但聖旨絕不是開玩笑的。
說明我很認真。
「賢侄……莫要着急,」秦將軍一時也不知該不該繼續生氣,她哐啷坐進太師椅,腦子有點鏽住了,「容我思考幾日。」
兒子的親事吹了,又有着落了。
但我這傅家女,比那薛家女似乎還令人頭疼。
老狐狸一臉看小狐狸的表情,非常不放心。
我盡力了。
我謙遜溫和地補了一句,「當然,這還要看秦公子的意願,我瞧着他定是不喜歡那薛錦榕的。」
秦將軍立馬瞪着眼睛給了我個準話,「那潑皮無賴,鄴兒喜歡也不許嫁了!」

-4-
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
我充滿幹勁,提着衣襬上車回府。
聞秀苦着一張臉,「小姐您怎麼看上秦家公子啊,他又有婚約,長得又魁梧兇悍,年紀還大……」
聞秀意思我眼瘸。
我覺得這個世界的人眼都瘸。
秦鄴哪裏魁梧,寬肩窄腰大長腿,高冷怎麼是兇悍,二十三哪裏年紀大。
但我不辯。
畢竟我纔是這個世界的奇葩。
「您這條件連天上的月亮都能摘了,這要是回去讓家主知道……」聞秀聲音越說越小。
我心情不錯,「不能讓娘知道就別讓她知道唄。」
然後我眯起眼睛,「所以如果娘知道得太快,那就是你說的。」
聞秀是孃的人。
她臉更苦了。

-5-
秦將軍雖然低調無事,但她站在武官之首。
我是天子近臣,可我都排到殿外了。
最近早朝。
我日日在後排候着。
就等咱岳母大人。
遠遠瞧見那孔武有力的身影,我笑容滿面,攏袖湊上去,「秦將軍!!!」
老狐狸被我叫得一抖,威嚴的臉輕微僵硬,「真巧啊又碰見了,謹銘賢侄……」
她環視四周,尤其往身後殿內龍椅方向看。
看不見聖上身影才放下心來。
周圍下朝的官員也都投來好奇的目光。
我一臉謙遜,低聲道,「您考慮得如何啦?」
秦老狐狸皺着眉,「哪有你這樣催的,才幾天呀,我兒還沒着急,你急啥?」
我睜大眼睛,「一日不見如隔三秋,我這幾日等得夜不能寐!」
秦將軍眉頭皺更緊了,「輕浮!」
我一臉冤枉。
秦將軍又說,「油嘴滑舌!」
我,「……」
「因爲這事兒,聖上都問我了,」她橫我一眼,「還說如果不滿意京兆尹家,便親事作罷爲我兒另選一門親事。」
「你這比直接上摺子彈劾京兆尹還狠呢?」秦將軍忍不住笑,「你是沒瞧見姓薛的戰戰兢兢低頭抹汗那模樣!」
「那薛錦榕肯定沒好日子過了,」我篤定。
秦將軍清了清嗓子,「你要是真想跟我老秦家……」
她故意板起臉背手往前走,留下一句,「你自己看着辦吧,我不阻攔。」
我愣了一下,大喜,「謝謝岳母大人!」
秦將軍連忙回頭瞪我一眼,低聲罵道,「八字還沒一撇呢!」
我臉都笑裂了。

-6-
當晚。
我偷摸找到秦府後院。
看準了秦鄴的窗戶,扔了一個竹筒砸上去。
哐啷……
竹筒落地的聲音很清脆。
我貓在牆頭看着,不一會兒,就有個小廝出來張望,瞧見燈下的竹筒拾起來。
「公子,這有個竹筒呢!」小廝說着。
「拿給我看看,」屋裏傳來秦鄴的聲音。
只消片刻,秦鄴就拿着紙條出來了。
那紙條上寫着:有斐君子,淑女好逑。
他皺着眉朝四處張望,「可是傅翰林?」
我趴在牆頭對他招手,養眼快樂,「秦公子好久不見!」
他提着燈走過來,「傅翰林深夜造訪,可有急事?」
「急……」我眼珠子轉,「秦公子可願與我先婚後愛?」
秦鄴,「……傅翰林莫要說笑。」
「那秦公子可有心上人?」我期待地問。
秦鄴猶豫了一下,「沒有。」
我非常認真地鬱悶,「我不是九億少男的夢嗎,秦公子就不能對我有點興趣?」
秦鄴不由莞爾,「傅翰林年輕好顏色,我即便不關注這些,也經常聽聞。」
「那日傅翰林出面解圍,我本該上門致謝,只是怕惹得閒話,遲遲未想好該如何,還望翰林莫怪。」
說着就要對我行禮。
秦鄴三言兩語,就把我調情的氛圍打沒了。
我嘆氣。
但我不會放過他。
「不怪,」我順着他的話,「既然秦公子沒有心上人,那我就不需要挖別人牆角了。」
秦鄴眼神錯愕。
我哼哼。
眼神瞟着他的俊臉細腰。
看着看着就忍不住笑起來,「我比那薛錦榕霸道難纏多了,你若不覺得我令人生厭,可就要被纏一輩子了。」
秦鄴表情微赧,問道,「你與別家少爺說話也這般……直言不諱嗎?」
我大驚,「怎麼可能,我又不喜歡他們,都是客客氣氣拒絕得明明白白!」
秦鄴說得委婉。
一定是不好意思罵我。
那我可就要找皇帝姐下旨賜婚了!

-7-
京兆尹被罰俸祿。
皇帝問起誰家願與秦將軍府結親。
滿朝文武支支吾吾。
我那做首輔的娘,回家當個樂子說與我聽。
「哈哈,聖上仁德,念老臣辛勞,要給秦家說一門好親事,」我娘脫下官袍換上常服,接過小廝遞來的茶水抿了一口。
我爹順手接了她的官袍在衣架上掛好,「那不是好事嗎,你常說朝中新貴落秦將軍面子,你作爲首輔又不方便出言相護。」
「哈哈,」我娘笑得格外舒坦,「薛家剛從外省被調回來,提拔做京兆尹,就如此囂張,聖上也是尋個由頭處治她們罷了。」
「就是不知,哪家女兒會被選中,面對那個脾氣古怪的秦將軍咯!」
我摸摸鼻子,不敢接話。
看來,岳母大人對我還算和顏悅色的呀?
「謹銘,你可能探到聖上口風?」我爹好奇地問。
「別讓謹銘去做這八卦之事,惹了聖上不快可是掉腦袋的,」我娘擺擺手,只管心滿意足。
「雖說我對秦家少爺相貌有所耳聞,但聖上既然開口了,定不會給老秦家選個上不得檯面的妻主,而且賜的必是主君之位。」
「君臣和睦,老秦家也算是不枉忠心!」

-8-
幾家歡喜幾家愁。
秦將軍是揚眉吐氣了。
待到聖旨下來的時候,我親孃接旨的臉都發綠。
我爹當場就要掉下淚來。
「啊……聖上這是爲何啊,謹銘纔剛十八,就給她指婚,」我爹做夢都想不到,自己好奇的事兒會落在我頭上。
我從娘手裏拿過聖旨,心裏美滋滋。
「咳,秦將軍家不好嗎,」我略微心虛地問,「就朝中局勢來看,這不是好事嗎?」
我娘把桌子拍得邦邦響。
「朝中局勢關你屁事,用得着拿你人生大事作陪嗎!」
「你爹還沒着急給你相看世家公子,你就成秦家兒婿了!秦將軍也是兩朝元老,她能讓你輕易再娶別家公子?」
「那秦鄴可是被姓薛的退婚過,年紀都那麼大了,就算安撫老臣,聖上用老傅家的獨女是否有點欺人太甚!」
「娘你冷靜!」我揣好聖旨,連忙給我娘順氣。
「這,那個……爹,娘,」我腳趾摳地,難得扭捏,「聖旨是我請的,我喜歡……我想娶……」
當了十八年全職女兒,我好好學習努力牛馬。
難得不理直氣壯。
「謹銘你說什麼!」我爹震驚。
「你說什麼!」我娘震怒。
「我說我喜歡秦鄴,」我小聲。
哐啷……
桌几被掀翻的聲音。

-9-
好。
我被禁足了。
閉門思過。
除了牛馬上班時間。
秦將軍避着我娘偷摸與我說話,「賢侄啊,老傅看樣子是看不上我老秦家,要逼聖上收回成命呢!」
「你在家日子不好過吧?」這老狐狸幸災樂禍。
「不好過,」我承認,「但讓聖上收回成命不可能,聖旨豈是兒戲。」
「退一萬步說,我娘真不讓我娶,那我就給秦家作贅婿!」
秦將軍嗆到了,忍不住放聲大笑,腦門兒都漲紅,「老秦家不缺你一口飯喫,你來你來!哈哈哈!」

-10-
我跟皇帝姐借錢了。
爹孃不同意,沒人替我張羅。
我得自己準備婚事啊!
聘禮皇帝姐給的,折算成銀兩從我老孃俸祿里扣。
坑娘者如我。
良辰吉日欽天監算的,就在下月初八。
我焦心。
恨不得穿越到初八當天。
京城恨嫁排行第一的我,要娶將軍府獨子的消息被傳得沸沸揚揚。
聽說城裏有一半少年郎在家偷偷哭溼了枕頭。
聞秀一見我開門出房間就緊張,「家主脾氣還沒下去呢,小姐你別往外跑啊!」
「我不爲難你,」我老實在屋裏蹲着,「我不出門,你跟我說說秦公子怎麼樣了?」
聞秀大口嘆氣,「我去打聽啦,秦公子也不敢出門,可有不少年輕少爺在將軍府附近打轉呢!」
我皺眉,「是我連累他?」
聞秀想了想道,「應該也不算吧,秦公子平日也很少出門,那些少爺們終究是膽小的男人,看將軍府是有些害怕的。」
她猶豫了一下,小聲道,「秦公子那嚇人的模樣,當面,他們更不敢說什麼吧……」
我拍拍聞秀的肩,「從現在起啊,記得,秦鄴才德兼備溫和有禮,長得……貌美如花,樣貌俱佳。」
「就這樣傳下去,如果讓我聽見有一個下人非議主君,就是你的鍋。」
「啊!?」聞秀傻眼。
之前家主如果知道消息是她的鍋,以後下人非議也要是她的鍋。
她一個人哪管得住那麼多張嘴啊!

-11-
我娘氣得不理我。
我爹來我屋偷偷哭。
但老傅畢竟是首輔,在我低頭認錯死不悔改之下,好歹沒去找皇帝姐收回成命。
日子一晃,我成親了。
爹孃和秦將軍秦家主君坐在上首。
我一身喜服牽着紅綢,秦鄴近在咫尺。
我恍惚。
艾瑪,我好像還沒談戀愛就先結婚了!
不能怪我。
這個世界看上哪個小帥哥,要跟人家談戀愛會被說耍流氓的。
「秦鄴?」我小聲。
手裏的紅綢被扯了扯,以示回應。
我娘板着臉。
秦將軍喜笑顏開。
我爹在哭。
秦主君也在哭。
我跟秦將軍比誰的嘴能咧到耳朵根。

-12-
我朋友不多,秦鄴沒朋友。
府上來了貴客替我壓場子。
皇帝姐微服喝我喜酒,高興得很。
一場婚禮被迫賓主盡歡。
我喝多了。
傅府從前廳到後院,這幾步路我走了十幾年,第一次這麼迫不及待。
秦鄴應該在屋裏等我。
我哐啷推開門。
「小姐你慢點!」聞秀跟在後頭喊。
我已經把她關在門外了。
桌邊的人被喜服遮得嚴嚴實實,只能看見修長漂亮的手,微微緊張扶着桌沿。
我拿起喜秤,又覺得神奇恍惚。
「秦鄴?」我輕喚。
「……嗯,」回應聲低沉悅耳。
我感覺腦子裏炸開煙花,手一抖就把蓋頭挑開了。
紅燭明亮,照在秦鄴臉上。
我突然就明白了,什麼叫人面桃花。
一片大紅喜色映得他俊眉深目,好看到令人窒息。
……
心心念唸的人突然近在眼前!
我猛然意識到,我見秦鄴根本沒幾面。
還是很陌生的!
原本寬敞的臥室頓時逼仄起來,秦鄴的存在感過於強烈。
「我,我去洗個澡!」我的厚臉皮突然溶解消失,對着自己好Ŧų²不容易娶回來的帥哥手足無措。
秦鄴神色頓了頓,「你不喝酒嗎?」
我被喊住,腳趾瘋狂摳地,看着他愣神,好像酒勁這時候纔上來,耳朵燒得滾燙。
他坐着沒動,拿起桌上的酒壺,倒了兩杯酒。
我知道該接過來喝交杯酒。
但我緊張的手腳僵硬。
秦鄴看了看我,道,「不想喝便算了,方纔在前廳應該被灌了不少吧?」
我心一橫,拐過他手臂就仰頭悶了。
「沒有,我只是緊張,」我心臟狂跳。
秦鄴跟着喝了酒,聽我解釋眼神微訝。
「我,我一身酒氣,我先去洗個澡,」我又想開溜。
秦鄴點點頭,看不出喜怒。
我呲溜竄出門,大口深呼吸冷靜。
聞秀驚愕,「小姐你這麼快就出來了!?」
然後她打量我,「衣服都沒脫?……貌美如花?」
我,「……」
「想什麼呢,我去洗個澡就回來!」我拍拍自己的臉。
那麼好看一個帥哥洗白白在等我呢,這時候不能慫!
「不要給您把水打進屋裏?」聞秀嬉笑着問。
「不用!」我瞪她。

-13-
等我冷靜二十分鐘。
再急急的趕回房間,屋裏的大紅燭已經熄了。
想必是秦鄴滅的。
只留一盞小燈待我回來。
秦鄴的喜服平整的掛在衣架上,牀上帳幔半掩,裏側睡了個人。
「……你睡了?」我小聲問。
心裏有點失落,又有點慶幸。
結婚可以,洞房我真是趕鴨子上架。
牀上沒動靜,秦鄴不理我。
我悄悄走過去,他面朝裏看不見臉,好像睡着了。
我輕手輕腳的掛起外衣,掀開被角爬上牀。
我的牀還挺大。
秦鄴那麼大一隻,睡在裏側還能給我留好大的地方……
我撓撓頭。
藉着夜燈一點光,看見秦鄴側身闔眼,神色平靜。
高挺的鼻樑投下一片陰影。
我忍不住湊上去,聞見些許清爽的香氣,輕輕在他臉頰上親了一下。
嘶……
這酸爽滋味。
我在一旁躺倒,還覺得激動。
這就是有對象的感覺嗎!
多巴胺來得也太直接了!!
對象剛談就同居,同牀共枕,我覺得我今晚睡不着覺了!

-14-
十八歲的身體,說睡不着覺是不可能的。
我忘了自己怎麼睡着的,一夜好眠到天亮。
以至於我睡醒時,發現自己抱着秦家帥哥一把勁瘦的細腰,滿臉震驚。
臥槽!
母單的我從今天開始就是已婚人士了!
秦鄴神色尷尬,見我醒了便道,「去給母親父親請安吧。」
我扭頭望望天色。
天光乍亮,看起來才七點多。
「……聖上準了我三天婚假,我能不能再賴會兒牀?」我企圖跟我對象打商量。
秦鄴的表情爲難,臉上寫着,這你問我?
我看着眼前被我蹭開的衣領,心癢眼熱。
睡了一覺感覺親近不少,尤其我抱着秦鄴不撒手,心裏又激動又爽。
好像做點別的也沒那麼困難了。
我抬頭,就輕輕親到了秦鄴的下巴。
秦鄴沒反應過來,還在認真考慮我說賴牀的問題。
我又親了兩下,他瞳孔收縮,這才滿眼驚愕的低頭看我。
我舔舔嘴巴,「不去請安也可以,要麼我叫聞秀提前備水?」
秦鄴好像腦子轉的很慢,半天明白過來我的意思。
他不太自在的挪開目光,有些艱難的說,「白日宣淫,會被旁人詬病的。尤其我剛與你成親第一日就不給父母請安,不守禮法。」
我看着他瞬間通紅的耳根,把脫口而出的不在乎嚥了回去。
好吧好吧!
我對象太好看,太勾人了。
這高冷的氣質,絕世帥臉,配青澀隱忍的個性簡直擊斃我!
我忍,剛處上就打炮是不對的。
我努力說服自己。
「你好看你說了算,」我趴倒嘆息,把同樣大隻的自己縮吧縮吧,趴在秦鄴懷裏。
「我……不好看,」秦鄴面色緋紅手腳不知該往哪放。
他遲疑着開口,「翰林纔是俊秀好顏色。」
我眉梢一挑,「哦?那我說了算?」
秦鄴閉嘴了。
過了會兒,他悶聲道,「翰林若執意如何,連聖上都爲你撐腰,自然是你說了算。」
我笑了笑,把腦袋擱在他肩上搖着,「咱倆的事,以後你說了算。」
話說出口,我突然意識到沒給附加條件。
「和離不行!」
秦鄴沉默。
我連忙抬眼看看他,還好沒有不高興,就是眼神有些複雜。

-15-
珍惜來之不易的假期。
我跟秦鄴去給爹孃敬了茶就出門了。
平日裏我只跟聞秀一起,現在拉着秦鄴上街,聞秀帶了兩個小廝四個
護衛跟着,也算是讓我體會到了什麼叫大小姐出街。
「嚐嚐這個?」我用竹籤戳了塊雪白瑩潤的馬蹄糕遞到秦鄴嘴邊。
秦鄴很不習慣,沒張嘴,但接過了我手裏的竹籤。
老闆笑着說,「傅大人真是寵夫,秦家少爺好福氣呀!」
我聽着高興,回頭對聞秀道,「賞錢!」
聞秀端着笑臉送上一貫。
我走到下一個攤位,老闆見着我就拱手,「祝傅大人百年好合!」
我哈哈一笑,「聞秀!」
聞秀僵着笑臉送上一貫。
旁邊攤位的老闆見狀連忙湊上來,生怕我跑了,「傅大人新婚快樂!」
我非常乾脆,「聞秀!」
秦鄴,「…………」
西市大街,其樂融融。

-16-
我在聚福樓定了個包廂。
跟秦鄴兩個人喫飯。
這裏休個婚假別說馬爾代夫了,蘇杭都去不了。
只能在京城Ṱűₜ炫個飯。
就是我都躲起來炫飯了,還有不長眼的傢伙湊上來觸我黴頭。
「哎,小姐您不能進去。」
門口傳來聞秀的聲音。
而我正在仔細觀察秦鄴的口味。
「外面怎麼了?」秦鄴問,意思我是不是應該去看看。
「甭管她們,」我盛了一碗湯推到秦鄴面前,又夾了一塊好大的醬燒牛肋排放進他碗裏。
秦鄴這麼高的個子,得喫肉!
果然,他只喝了一口湯,就面色爲難的把牛肉給清了。
動作十分輕鬆。
我看着高興,我可不能把對象養柔弱了。
「我家大人和主君在裏面用餐,不見客,薛二小姐還是請回吧,」聞秀的聲音又傳進來。
「傅謹銘害得我受了這麼多苦,今日被我碰見她還想好好喫飯!?」薛錦榕怒道,「我要讓所有人知道她是怎樣一個仗勢欺人沽名釣譽之輩!」
秦鄴皺眉。
我扁扁嘴,嘆氣。
然後站起身拉開包廂的門走出去。
「噗嗤!我怎樣?」我微笑,望着憔悴了不少的薛錦榕,目光往樓下大廳掃了一圈。
正午時分,聚福樓人滿爲患。
薛錦榕大吵大嚷,樓下喫飯的全成了看熱鬧的。
「哎呀,是傅翰林!」
「傅翰林昨日成親,今天就被薛二找麻煩,真晦氣啊!」
「可不是嘛……」
「這薛二之前也算風流才女,最近口碑一落千丈,怎的還怪起旁人了?」
「瞎,還不是因爲秦家醜男!」
「噓!慎言!」
「你是沒瞧見早上傅翰林牽着秦少爺逛街那模樣,大家都分了喜錢!」
「雖說秦少爺樣貌不佳,但傅翰林看起來是真的喜歡。」
「或許人家內秀,得了傅翰林青眼……」
薛錦榕對我怒目而視,「別以爲你用錢可以堵所有人的嘴!」
「我從未對不起秦鄴,我娘勤政愛民,是你蠱惑聖聽,讓我薛家失勢!」她一臉怨憤的轉向樓下,「你們以爲傅謹銘是好人?真是笑死,哪天你們撞到她手裏,我薛家不過是前車之鑑!」
我靠!
這傻子什麼都敢說。
現在可是皇權時代!
我捏着自己青筋直跳的額角,「愚蠢小兒,禍從口出。」
「你棄婚約於不顧是爲不貞,任性妄爲累及宗族是爲不孝,妄度聖意是爲不忠。」
「胡言亂語欺君罔上是爲大逆不道!」
聚福樓鴉雀無聲。
我上前一步,面帶薄怒。
「若不是聖上將你薛家調入京城,你能有機會站在秦鄴面前說退婚二字?」
「京兆尹尚且明白聖上的敲打之意,知道感激聖上知遇之恩,怎的養出你這種一肚子稻草的女兒?」
我一臉孺子不可教的表情看了看薛錦榕,大度道,「今日之事若是傳到聖上耳朵裏,我會替京兆尹辯解幾分。」
「但養不教,母之過。」
「你好自爲之吧!」
薛錦榕臉色一陣青一陣白。
想必是明白我的意思,怒極不甘,又說不出話。
樓下一片唏噓。
秦鄴是不喜招搖的性子。
他拉我,我便喜滋滋的回包廂跟他繼續喫飯。
我對象在大庭廣衆之下牽我手呢!
看我不笑成一朵花!

-17-
晚上回家,我麻溜滾出去洗漱,讓秦鄴留在臥室梳洗。
等我回房間,臥室又只剩一盞夜燈給我留着。
秦鄴怎麼動作這麼快!
我鬱悶,連帥哥出浴圖都沒機會欣賞!
這次我沒輕手輕腳。
我大剌剌的爬上牀,撲到背對我的人身上,「我知道你沒睡,昨天是不是也裝睡的?」
秦鄴,「……」
我湊上去,輕輕親了一下他的臉,「我昨天好緊張,你不要生氣。」
「……我沒生氣,」秦鄴應付我。
「我今天好好補償你,」那我就自說自話。
「不用……」秦鄴耳朵抖了抖,被我呼吸弄紅了。
「這怎麼能不用呢!」我語氣誠懇,「我想讓你高興。」
我抱着他腰,不老實的又親了好幾下溫軟的臉頰。
「我已經很高興了……」秦鄴側身朝裏,簡直要把臉埋進枕頭。
我消停了一會兒。
換了副可憐的語氣問,「你是不是,不喜歡我?」
怎麼說呢,人不能太春風得意。
容易惹人厭。
示弱也是撒嬌的一種。
秦鄴愣了愣,果然轉過臉來,一本正經道,「傅翰林何出此言,你好才學好樣貌好家世……」
「可是你不喜歡,」我打斷他,語氣沮喪。
「我……」秦鄴詞窮。
「嗚!你果然不喜歡我!」我趴在他肩頭崩潰大哭,假哭。
「我沒有,」秦鄴手忙腳亂的轉過來哄我。
「可你還叫我傅翰林!」我控訴。
秦鄴反應了一下才艱難的改口,「傅……謹銘。」
「你真的沒有不喜歡我?」我拿眼神控訴,依然扁嘴。
「沒有,」秦鄴見我不鬧了,回答的斬釘截鐵。
我沒崩住,傻笑三聲,「那就是喜歡我?」
秦鄴眼神複雜,表情窘迫,不吭聲了。
他不回答,那我說。
「我喜歡你。」
我目光灼灼。
「爲什麼呢,」秦鄴不解的眼神中透露着懇切。
已經成親,他還是想不明白我爲何要娶他。ťŭ̀ₑ
我深呼吸。
先給他打預防針。
「說出來你肯定不信。」
「你說,」秦鄴表示我說什麼他都能接受。
「因爲……你實在,太好看了嗚!」我不好意思的埋臉,埋的是我對象懷裏。
秦鄴,「…………」
他果然不信。
甚至以爲我有病。
「我這麼高,」秦鄴提出疑問,表情無語,「一點也不嬌小可人。」
我舉起手,發誓,「我討厭嬌滴滴的男人。」
我對象醍醐灌頂,一臉古怪,「你,喜歡男強女弱?」
我表情一呆ṱṻₒ。
十八年女尊生活的我,本能感覺不對。
我連忙搖頭,「沒有沒有,我只是,只是不喜歡嬌滴滴的……」
秦鄴審視我,表情狐疑,「我也不漂亮,臉長得又冷又嚇人。」
「怎麼不漂亮!」我聲音都高起來,激動的捧着我對象的絕世帥臉,「你好看的我恨不得一直看不閉眼!」
「多俊吶怎麼嚇人了,把說不漂亮的人都嚇死,給我一個人看!」
秦鄴,「…………」
他備受衝擊。
眼神累了。
懂了。
原諒我真的眼瘸,是朵奇葩。
在世人眼裏越醜,在我眼裏越美。
世人眼中越美的,在我眼裏越糟糕透頂。
「那我現在能不能……」ŧų₋我眼神亂瞟,精神抖擻。
秦鄴俊臉飛紅,「我需要消化一下。」
「這又不是喫多了,明天再消化,以後慢慢消化,來日方長不着急,」我蹭着他衣襟,親親他下頜線優越的下巴,就往下嘬。
這個世界的男人生孩子,男人還會奶孩子。
我用鼻尖拱拱,又激動又好奇的親到了軟嫩的小豆豆。
秦鄴整個人都僵住了,抖抖腰,窘迫的說不出話。
結果我還是拖着剛談的對象打了炮。
「聞秀!」我叫第一次水,不太好意思。
「聞秀!!」我叫第二次水,表情回味。
「聞秀!——」我叫第三次水,笑得像偷了兩隻雞的狐狸。
我爬回牀上。
我那容易害羞的對象早就把夜燈熄了,不給我看。
我湊到他耳邊說,色與魂授,「好哥哥,你體力真好,這回換你在上面吧。」
秦鄴被我叫的一激靈,難以置信的扭頭瞪我。
雖然帳幔裏黑漆漆的,但我就是能感覺到他瞪我。
「好嘛好嘛,」我抱着他翻身。
秦鄴大概這輩子也沒想過,自己還有被要求主動的一天。
我動作十分順溜的摟住他的脖子,抬腳勾住他的腰,「我已經叫聞秀去備水了,來呀好哥哥,不用憐惜我~」
「唔!」
下一秒我叭叭的嘴就被堵上了。
勾引成功!
我的牀第一次發出不堪重負的嘎吱聲。
我驚愕又欣喜。
不愧是我看上的男人,肌肉骨骼都是力量的象徵啊!
那些個一米七不足的嬌弱豆芽菜根本沒眼看!
搖啊搖,搖到外婆橋。
不過要給聞秀漲工資纔行!

-18-
婚假第二天。
我睡到日上三竿。
我那昨晚不知打了多少炮的對象,看都不敢看我一眼。
只要目光接觸,就像燙到了似的從頭紅到腳。
我張張嘴,語不驚人死不休,「寶貝……你餓嗎?」
「你叫我什麼?」秦鄴懷疑自己耳朵壞了,要麼就是我腦子壞了。
「寶貝!」我喜歡的不得了,在他臉上啵了個響的。
「別這樣叫我……」秦鄴對這種羞恥的稱呼接受無能。
我眨眼,「那寶寶?親愛的?大寶貝?」
秦鄴聽得整張帥臉都皺成了一團。
「你還是,叫哥哥吧,」他勉爲其難,分外羞恥的退讓道。
我一愣,頓時笑起來,「原來親愛的你喜歡我叫好哥哥,難怪每次……唔唔!」
秦鄴恨恨的捂住我的嘴,半推半抱趕我下牀,「快起牀喫飯,今天都沒去給爹孃請安。」
「不請了,我們喫完飯繼續,」我神清氣爽,一邊繫腰帶一邊欣賞我對象俊美的臉。
「繼續什麼繼續,昨晚已經夠放縱了,」秦鄴不搭理我。
我一把抱住他,耍賴,「好哥哥求你了,我好喜歡你的,再陪我玩會兒嘛!」
「後天我就要早起上朝了,五更天啊,慘無人道啦!」
小廚房送飯菜進屋。
下人敲門。
「你別說了……」秦鄴連忙小小聲,然後閉緊了嘴巴,看我的眼神毫無威懾力,反倒有幾分討饒的味道。
我在心裏直呼要命。
下人一出去就化身親吻魚,抓着他狠狠親了個夠。
「你先……先喫飯,」秦鄴臉紅耳朵紅,被纏得丟盔棄甲。

-19-
我在牀上滾了兩天。
一整個食髓知味的症狀。
上朝站在隊列裏發呆ƭůₕ都會不小心笑出來。
我抹抹嘴角,四下望望。
還好跟我一樣品級低的小官都謹小慎微低着頭。
沒人看見我犯傻。
假期結束,我又要去御書房做牛馬。
皇帝姐見了我就打趣,「這成了家,人是穩重不少啊?」
以往我嘴上不說,表情不做,周身氣息可是老大不情願。
現在心平氣和,尤其對給我操辦婚禮的皇帝姐感激涕零。
「聖上大恩,」我一揖到底。
「哈哈,那你怎麼報答朕?」皇帝姐調侃着問。
「兩肋插刀,任憑差遣!」我豪氣干雲!
「呵呵,朕這麼稀罕你,怎麼會插你兩刀呢,」皇帝姐的桌案上難得乾淨,連積攢的公務都沒有。
我心裏警鈴大作,「那您宣我是……?」
皇帝姐微笑,「愛卿可還記得曾經說過的,養兵千日用兵一時,雖無戰事不可弱武。」
我愣了愣,兵權回到皇帝姐手中,我還以爲她不想扶持武將了呢。
「近年風調雨順,國庫充盈,朕……很有錢啊,」皇帝姐靠在她的龍椅上撫掌,目光頗有意味的看着我。
「那臣?」我試探着說,「這就回去擬方案?」
皇帝姐順心的點點頭,「明早準你不用點卯,直接來書房候着。」
「好嘞!」țúⁿ我頓時樂開花。
牛馬如我,一天不早朝都是高興的!
我領了任務出宮,沒走幾步就看見我家馬車邊上站了個人。
長身玉立,鬢髮生風。
不是聞秀!
「秦鄴,」我頓時笑不見眼,「你怎麼來了?」
秦鄴在家對我熱情的表情已經適應,出了門還是會不好意思。
他本能的抬頭看周圍,見街道寬敞無人關注才鬆了口氣。
「我來等你,」秦鄴注視我的眼神讓我心跳加速。
我捂住嘴巴,繞過他低頭上車。
秦鄴愣住,跟着走上來。
他還沒來得及瞎想,我就哼哼着小聲嘀咕,「回家再親,回家再親,大街上影響不好……」
秦鄴,「……」
他拉上車簾,湊過來輕輕貼了一下我的臉,自己先臉紅了之後正襟危坐。
我內心嗷的一聲!

-20-
牛馬雖然回家了,但是要做正事。
用過午膳,我在書房咬筆桿子,心思忍不住往我那男媳婦兒身上飄。
好在皇帝姐說的事,我早年就寫過一些。
還以爲派不上用場了,原來只是時候未到。
聞秀在一旁伺候筆墨,問道,「聖上交代的任務很棘手嗎?」
我呵了一聲,「娘叫你打聽的?」
聞秀垮垮臉,「首輔大人說,伴君如伴虎……」
我嘿嘿一笑,「得了唄,娘是治世能臣,我不是,我就是個哄聖上開心的逗趣伴讀,能有啥事。」
聞秀還想說什麼,我眉頭一皺,「你下班了,去叫我媳婦兒來陪我。」
聞秀撅着嘴往外走,「哼哼,成親了就嫌我煩了,也不知道前天叫水時候是誰一直聞秀聞秀……」
我,「…………」

-21-
我沒想到,秦鄴幼時在西北邊關長大,十多歲纔跟着秦將軍回來。
他磨墨的動作也不生疏,我支着下巴看他,無心工作。
「十幾年前,」我想了想,「那時候邊關也不算太平呢。」
秦鄴點點頭。
我突然問,「你不會還上過戰場吧?」
秦鄴的表情明顯頓住,張張嘴,打量我的神情。
他見我眼神好奇興奮,才承認道,「小時候在軍營裏玩,偷偷混進去過。」
我很高興,一把抱住秦鄴的腰,「再多說點,我愛聽。」
然後書房就關上門,從午後到點燈,無人打擾。
直到晚膳秦鄴才整理衣襟紅着耳根推門出去,我在後面樂得合不攏嘴。

-22-
工作需要,我去拜訪御史大人。
我的馬車軲轆轆行至御史府上。
好巧不巧,偏院側門一個弱柳扶風的身影正被下人拎着手臂扔出來。
哎喲!
這不是薛錦榕的小相好?
只聽那下人罵道,「一個上不了檯面的庶出還敢跟嫡公子搶女人,府上養你父子倆都是多餘,大公子說了以後府裏沒你住的地方!」
那少年哭紅了一雙桃花眼,拽着下人的衣襬哀求道,「我沒有,我怎麼敢跟哥哥爭,求求你別趕我出去,我爹還病着要人照顧……」
那下人惡狠狠的踢開他,轉身走了。
我撓撓下巴,下車。
御史府的大門向我敞開,偏門角落的那一幕彷彿與我不在一個世界裏。
少年在不遠處看見我,淚眼婆娑,似乎沒反應過來,表情愣愣的。
「傅大人!」門口的下人迎上來,滿臉堆笑,「您裏面請,我家大人一早得了消息在等您了!」
我沉吟片刻,嘆了口氣,抬腳拐了個方向。
「薛錦榕呢?」我站在跌坐地上的少年面前問。
他抬眼看我,眼淚又一下子湧出來,「我不知道……」
「呃,」我突然敲了下手心,薛錦榕莫不是被京兆尹關起來跪祠堂了吧?
還是因爲我!
少年像是反應過來似的,突然爬起來拽住我衣襬,「傅翰林,求求你救救我爹!他們不給我爹請大夫,也不給我錢,還要把我趕出去不讓我照顧我爹!」
「說什麼呢!」正門的下人連忙要扯開他,「別在這對貴客無理!」
我擺擺手,推開下人,「也不是我要多管閒事,他是誰的人你們沒見過嗎?」
下人表情一頓,陪着笑,「傅大人您別生氣,這就府上不打眼的小賤人,衝撞了您,我這就把他拖下去。」
我皺眉,「你聽不懂人話?他是薛錦榕喜歡的人,在家受這種欺辱,御史大人知道嗎?」
那下人頓時表情一頓,神色不太自然的小聲道,「薛二還不值得我家大人費心……」
我,「……」
我聽得心裏一陣惱火,既不想爲沒腦子的薛錦榕出頭,更噁心這些內宅爭鬥的嘴臉。
我冷下臉來,撣撣衣襬,「既然如此,御史府的門檻我還是不邁了,這差事我也回去與聖上再商議一番,御史府如此門風,真不知御史大人是不是合適人選。」
下人一聽頓時白了臉,撲通跪下,比旁邊少年嚎得還大聲,「小人該死小人該死!您別走,小人這就請主子出來見您!您走了小的可就沒命了!」
少年在一旁呆呆的看着,對上我的目光,瑟縮了一下。
似乎才知道我不像傳聞中或是看起來那般溫和,比薛錦榕之流要可怕的多。
是像他的母親那般,有生殺予奪的權力。
我對聞秀招招手,「去京兆尹府上給薛錦榕遞個帖子,就說我邀請她,然後叫她自己來處理。」
這御史府的深宅大院中,有個命不好的男人在苟延殘喘。
我一句話,或許他就不用死了。
但我能做的,也僅限於此。

-23-
我提着好酒順路探望完我家岳母,趕在酉時前到家。
成親後我就一直在自己小院跟秦鄴喫飯,不怎麼去正廳了,回家也走的我自己院子那個門。
每天都能看見秦鄴在門口提着燈的身影,我就歸心似箭。
我跳下馬車,拉着他的手,「這都深秋了,冬天一定不要站在外面等我。」
「天還沒冷呢,」秦鄴笑了笑。
我看了很多次,還是覺得心動,忍不住湊上去親一口。
「咳咳!」聞秀在後面咳嗽。
我橫她一眼,「以後等你成親,我也成天跟在你邊上咳咳。」
聞秀,「……小姐您不能這麼幼稚。」
我立馬趴在秦鄴肩上控訴,「她說我幼稚!」
秦鄴表情略微尷尬, 但手臂本能地摟住我,「還好, 也就……一點點。」
我頓時豎起眉毛,「來來, 我們去房裏好好討論討論, 我幼不幼稚的問題!」
秦鄴眼神無奈, 表情窘迫,「別鬧,先喫飯。」
聞秀有氣無力,「小姐是真不把我當外人啊。」

-24-
日子和和美美地又過了一年。
我還是那個官四品的伴讀翰林,朝中確有不少年輕官員南北調動。
秦將軍下朝後望着日頭慢慢踱步, 「聖上雄才偉略啊。」
我還是見不着我娘,陪着岳母大人。
「這裏頭, 有你不少功勞吧?」秦將軍瞥瞥我。
「那能有我啥事,」我打着哈哈, 「都是聖上的意思。」
秦將軍哼了一聲, 「人老咯, 懶得管你們年輕人,只要別趁着我兒懷着, 耐不住寂寞抬小妾進門就行。」
「怎麼可能!」我小聲驚叫。
秦將軍插着腰帶往前走,哈哈笑道,「那看你表現了,我會盯着你的。」
我心想,懷上有懷上的樂子。
要不是捨不得喜歡的人喫苦,三年抱倆, 兒女雙全還不是小意思?

-25-
回到家,秦鄴在院子裏散步曬太陽。
他白了不少。
聽見動靜轉過身, 見到我俊臉就綻開笑來。
我快步走上去,牽住他的手, 「真好呀,我覺得送倆紅雞蛋的時候得有薛錦榕一份。」
秦鄴跟我處得久了,知道我心裏想什麼。
他好笑地說, 「你還要膈應她,盡逮着好欺負的欺負。」
我不樂意, 「好歹我也幫過她,欺負欺負她咋了。」
秦鄴笑着搖搖頭。
「那這次我來謝吧, 」秦鄴摸摸我的手背, 「謝謝她退親,讓我遇見你。」
我愣住, 心裏啵的一聲開出一朵小花。
他他他……
好會!
「好哥哥, 不在這散步了,我們回屋裏,」我眼神晶亮,拉着我又高又帥的男老婆就走。
秦鄴不知想到什麼, 紅着耳根氣道,「你真是,正經不了半刻!」
我笑得像偷腥的貓。
這是我穿越到這個世界應得的。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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