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1次通關

課間休息，同桌輕輕撞了我一下：「你有那個嗎，借我一片。」
看她扭捏的表情，我心領神會，
正準備給她拿衛生巾，眼前突然飄過奇怪的彈幕：
【蘇婷，千萬不要借她！】
【校霸會搶走這片衛生巾，劉曉玲不僅不承認是她找你借的，還會告訴所有人你褲子後面有血！】
【就因爲這片衛生巾，一個月之後，你會瘋，劉曉玲會死。】
……
儘管彈幕極力勸阻我無視劉曉玲，
可我卻依然大大方方地拿出衛生巾遞到她面前：「加長版，放心用。」

-1-
劉曉玲望着眼前毫無遮擋的衛生巾，整個人呆住。
我知道她在驚訝什麼。
校霸陳天龍經常帶着其他男生不知分寸的拿月經取笑女生，以至於班裏女生們拿衛生巾都要偷偷摸摸的，要麼藏進口袋，要麼裹在黑袋子裏像特務一樣偷偷在桌下傳遞。
可我今天竟然就這麼光明正大地把衛生巾放在桌上……
彷彿這是一包平平無奇的紙巾而不是令女生們羞恥的衛生巾。
「不喜歡長的？那我再給你一片日用的好了。」

-2-
我伸手拿第二片時，陳天龍和彈幕裏說的一樣，一把搶走我放在劉曉玲桌面的衛生巾。
他興奮地撕開包裝，大聲嘲笑：「劉曉玲，你用這麼長的姨媽巾，是血流成河了嗎，難怪這幾天胸大了不少。」
「呦，龍哥，你怎麼知道她胸大了不少？」
「劉曉玲是龍哥的小青梅，你說龍哥怎麼知道的，哈哈哈！」
班裏的男生們鬨堂大笑，劉曉玲緊緊夾住雙腿，把頭埋得很低：
「這……這不是我的，是蘇婷的，她剛好來那個了，不信你們可以看她褲子後面……」
果然，劉曉玲的背刺也被彈幕說中。
我心裏有些難過。
從初一到高一，我和劉曉玲都是同桌，
初三時我們倆約定好一起上一中的，沒想到現在她會這麼對我。
「曉玲，每個女生都會來月經，這很正常……」
「蘇婷，你能不能不要拉上我，我不想像你一樣公開談論那個，很丟人誒。」
劉曉玲沒等我把話說完，就把課桌往旁ṭųₗ邊挪了一寸，刻意與我劃清界限。
【氣死，劉曉玲有沒有良心啊，蘇婷好心幫她她這麼害蘇婷！】
【難道系統出錯了，蘇婷看不到彈幕嗎，爲什麼她要借衛生巾給劉曉玲啊！】
【蘇婷，你會後悔的，陳天龍馬上就要給你取外號了，以後人人都喊你月經妹！】
月經妹？
這名字真不咋地。
我把視線從劉曉玲身上收回，
抬起眼皮，陳天龍正用兩根手指捏着拆開的衛生巾在我眼前晃過來晃過去：「月經妹，站起來，讓大家看看你的猴屁股有多髒。」

-3-
「再髒也沒你嘴髒。」我騰地一下起身，猝不及防地奪過陳天龍手中的衛生巾，「啪」的一聲呼在他嘴巴上。
「陳天龍，既然你這麼好奇女性用品，那就好好感受一下。如果這還不能滿足你的好奇心，那放學後記得女廁所門口等我，我把用過的塞你嘴裏。」
用過的……
教室裏瞬間安靜下來。
陳天龍臉上青筋狂跳，他將衛生巾甩在地上，一腳踹翻我的課桌：
「蘇婷，你瘋了嗎？信不信老子揍死你！」
他比我高出半個頭，猩紅的眼睛惡狠狠地瞪着我，顴骨上的烏青、手臂上剛結痂的傷疤是他和校外人員鬥毆時留下的戰績。
以前若陳天龍用這種眼神看我，我百分百會立刻道歉逃跑，
可今天，我冰冷地勾脣，然後在所有人錯愕的視線中把手裏剛拿出來的第二片衛生巾拆開，絲滑地拍在他腦門上：「記住，我不是月經妹，我是你月經奶！」
【我沒看錯吧？蘇婷又呼了陳天龍一次？】
【爽！！！】
【蘇婷你是真瘋啊，下次哪個男生拿月經開我玩笑，我也拿衛生巾呼他！】
【月經奶，我笑噴了！蘇婷，你太勇了！】
【都別高興得太早，陳天龍不是善茬，你們別忘了蘇婷和劉曉玲的最終結局。】
彈幕裏歡呼了一陣，很快又變得壓抑。
我看到她們說一個月後劉曉玲會死，我會瘋，高一 3 班的同學和老師大多都受到這件事影響，一輩子活在陰影之中。
而這一切的起因就是那片衛生巾。

-4-
其實，我也曾和劉曉玲一樣討厭月經，討厭它讓我變得難堪。
六年級下學期，第一次來月經，我以爲自己得了絕症。
初中，每次痛經都痛得發抖，偶爾碰上體育課，更是生不如死，又不好意思請假。
高中，基本能忍受痛經了，但因爲壓力大，經期不準，上課時突然來月經、考試時遇到經期、經血不慎外溢……各種糟糕的狀況我都遇到過。
再加上我們班以陳天龍爲首的那羣男生最喜歡的欺負經期的女生，要麼故意捏着鼻子說我們身上有怪味，要麼對着不慎月經外漏的女生喊「猴屁股」，總之每次來月經都是我的噩夢。
我必須提心吊膽、小心翼翼，彷彿來月經是犯了什麼殺頭之罪似的得藏着掖着，生怕被陳天龍發現異常。
陳天龍和其他對月經一知半解的男同學不同，像是特地研究過月經一樣。
能一眼看出痛經的女生，也能通過某些部位的變化判斷誰快來月經了，萬一誰月經推遲了，就會故意造那個女生黃謠：「一個月不來月經，肯定是懷孕了。」
事實上，女生內分泌失調的時候，兩個月不來月經都有可能。
可陳天龍根本不管這些，他似乎和每一個女生有仇，要把我們釘在月經這根恥辱柱上，反反覆覆地凌遲，以滿足他的惡趣味。
但月經它錯了嗎？
它只是正常的生理現象好嗎！
我們錯了嗎？
我們只是普通的高中女生好嗎！
明明知道陳天龍這樣做不對，
可高一的女生敏感又害羞，力量和身高上也漸漸比不過男生，
大多數人選擇沉默隱忍，也有實在受不了的去告家長、告班主任。
但班主任老楊是個只重成績的死板老頭，找陳天龍談過幾次話之後便不了了之。
因爲叫家長也沒用，陳天龍的爸爸比陳天龍還要不講理。
聽說，他爸曾當着老楊的面罵月經是很髒、晦氣、噁心的東西，還在班級羣裏指責過給生理期女兒請假的家長：「羣裏這麼多男家長、男老師，你直接說你女兒身體不舒服就可以了，非要讓大家知道你女兒的生理期？」

-5-
沒人管這事，女生們又羞於反抗，陳天龍越發得寸進尺。
上個月，我被氣哭了好幾次。
當時劉曉玲還安慰我，說她和陳天龍打小就認識，陳天龍其實沒有那麼壞：「他以前救過溺水的小孩，受過市裏的嘉獎。」
可救過人就代表他永遠不會變壞嗎？
只是棒子沒打在劉曉玲身上，她不覺得疼罷了。
今天陳天龍當衆嘲笑她「血流成河」的時候，不知道劉曉玲還會不會覺得陳天龍是個好人。
反正，我肯定是不會再忍了。
挑眉看向陳天龍，他一分鐘裏被我呼了兩次衛生巾，整個人已經氣到紅溫。
但我篤定他不會動手，畢竟他在作文裏寫過，打女人的男人都是敗類。
果然，陳天龍盯着我看了好一會兒，突然眼睛笑成月牙狀：
「蘇婷，放學我送你回家。」

-6-
「好啊。」
我回答得賊溜，沒有猶豫 0.1 秒。
陳天龍反而怔住。
țŭₒ和他一樣懵圈的還有彈幕：
【蘇婷就這麼水靈靈答應了？】
【她聽不出這是陳天龍在挑釁嗎？】
【蘇婷這精神狀態，是不是有點瘋瘋的感覺？】
【姐，大膽一點，咱把「感覺」兩個字去掉，她就是瘋瘋的。】
我皺起眉，
可不能讓彈幕發現我是個瘋子。
穩妥起見，暫時先老老實實苟到結局好了。
正想着，班主任老楊匆匆闖進教室，他像是小跑過來的，額頭上全是汗：「陳天龍，你是不是又在欺負女同學，跟我到辦公室！」
「老師，我沒有，我是在拒絕早戀。」
老楊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地上的衛生巾，根本不聽陳天龍解釋，一把抓住他小臂，將人拖出教室：「走，我親自給你上衛生課！」
陳天龍被拎走後，全班同學都懵了。
「衛生課？老楊今天喫錯藥了？」
「對啊，老楊以前不太管這事的，怎麼剛剛他看上去那麼嚴肅。」
「蘇婷，是不是你提前通知老楊來教室的？你竟然敢給龍哥做局！」
我沒理會陳天龍的狗腿子，重新拿了一片衛生巾遞給假裝很忙的劉曉玲：「快去換，馬上要上課了。」
劉曉玲梗着脖子拒絕了我的好意，轉頭問班長林語嵐借了一片。
我看見林語嵐小心翼翼地把衛生巾夾在課本里傳給劉曉玲，劉曉玲拿到衛生巾後立刻藏進校服袖子裏，做賊似的溜出班級。
林曉嵐知道我在看她們，猶豫了一下，主動過來幫我撿東西。
她悄悄提醒我：「蘇婷，陳天龍認識不少社會上的人，你放學早點走。」

-6-
那天放學，我刻意繞了條道，卻還是被陳天龍堵在巷子口。
他笑得很不屑：
「月經妹，你不是答應讓我送你回家的嗎？怎麼，現在是怕了嗎？」
「我答應讓你送，又沒答應跟你一起走。好狗不擋道，讓開！」
「你這麼囂張真的好嗎，月經妹，現在出了校門，老楊也救不了你。」
他邊說邊伸手扯住我校服的領子，將我整個人拽向他，薄脣壓在我耳邊，嗓音蠱惑：「蘇婷，當我女朋友，今天的事就這麼算了。」
【蘇婷，不要答應他！他故意的！他知道劉曉玲喜歡他，他想看你和劉曉玲鬧掰！】
【蘇婷，不要相信陳天龍，他是在報復你！】
【蘇婷，有人在錄像，你一旦答應和陳天龍交往，全校都會知道！】
錄像？
看來陳天龍確實急着挽回面子，那我就幫幫他好了。
我索性仰起臉，把下頜湊近他的下頜：「陳天龍，其實是你喜歡我纔對吧？」
「一個男生老是欺負一個女生大概率就是想引起她注意。」
「那你喜歡我就直接說好啦。」
夏天的風拂過臉龐，我明亮的眼神，溫熱的呼吸讓陳天龍不知不覺紅了臉。
陳天龍明顯沒想到我會反客爲主，尷尬地瞟向暗處，嘴裏罵罵咧咧：「耍你而已，還當真了？既然你不當我女朋友，那就當我的敵人。」
「蘇婷，一個月內你不退學我名字倒着寫！」
我像看傻子一樣看着陳天龍，
他還不知道，
現在站在他面前的蘇婷是個瘋子。

-7-
面對陳天龍的威脅，我毫無感覺，彈幕卻集體破防：
【哎，又來了，蘇婷還是逃不過一個月內被逼退學的命運。】
【難道不是她活該嗎，早就叫她不要借衛生巾給劉曉玲，她偏要當聖母！】
【蘇婷，今晚劉曉玲會把你的事都彙報給陳天龍……你之後在學校的日子，會很艱難。】
【話說陳天龍是救過劉曉玲命嗎？他不管叫劉曉玲幹啥劉曉玲都會乖乖聽話，連自己最好的朋友都能出賣！】
她們似乎已經篤定，我無法改變結局。
畢竟明天上午，校園論壇裏關於我的爆料就會被推到熱度榜榜一。
那是我藏了很久的祕密，除了劉曉玲誰也不知道。
於是，當天晚上，我搶在陳天龍之前主動實名自曝：
《嗚嗚嗚，接受不了媽媽是小三，我該怎麼辦？》
我圖文並茂地講述了悲慘的童年、窒息的家庭以及曬出了抑鬱症的診斷證明。
這份診斷證明還是劉曉玲陪我一起去取的。
【？蘇婷這波操作我怎麼看不明白？】
【走敵人的路，讓敵人無路可走，雖然這把玩得有點大啊，可我怎麼覺得她很有機會贏。】
【這纔剛開始呢，那麼多人都失敗了，***……】
彈幕突然出現了亂碼，
似乎有什麼關於這個世界的祕密不能讓我知道。
我沒多想，擦乾眼淚繼續敲打鍵盤：「陳天龍同學，我的人生還不夠慘嗎？你僅僅是因爲我借給同桌一片衛生巾就要逼我退學？
雖然我不知道衛生巾究竟怎麼惹到你，讓你對如此它恨之入骨，但我願意代衛生巾向你道歉，希望你高抬貴手，放過它也放過我。」

-8-
今夜註定是不平凡的夜晚。
帖子發出去還不到一分鐘，班長林語嵐率先回復：【蘇婷，大人的事與你無關，你不需要揹負媽媽的錯誤，也不需要向任何人道歉，高一 3 班永遠是你的家。】
有班長帶頭，班裏的女生們也紛紛跟帖站在我這邊，雖然她們還不敢點陳天龍的名，但已經用行動表明了立場。
唯獨劉曉玲，她什麼都沒說。
第二天，我在書包上掛了一個「可以找我借衛生巾」的粉色吊牌，照常上學。
陳天龍因爲爆料計劃被打亂，氣急敗壞地把我攔在學校門口。
「小三的女兒，難怪書包上會掛這種東西？跟你媽一樣不要臉。」
我白了他一眼，從旁邊繞了條道走。
沒想到他拽着我的書包把我往後拖，我故意奮力掙扎，又轉身和他撞在一起，直到確定監控拍到足夠的畫面後才脫下書包。
結果彈幕瘋狂滾動：
【蘇婷，千萬別拿書包打陳天龍！】
【如果你用書包打他，他就會說你抑鬱症亂打人，煽動家長投訴你！】
【蘇婷，快往學校裏跑。】
彈幕裏善意的提醒讓我很清楚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可是真的要跑嗎？
跑得了這次那下一次呢？
陳天龍不會放棄用這種拙劣的手段逼ťū₌我退學，
我必須堵死這條路，並且反將他一軍。

-9-
我舉起書包猛地砸向陳天龍的腦袋，一邊砸一邊硬擠出眼淚：「陳天龍你爲什麼摸我胸！？」
喊完我就直接衝進學校裏找校長。
陳天龍想追我，正義的清潔工阿姨適時衝出來潑了他一桶髒水，又操起掃把打在他身上。
待我跟校長哭訴完畢，渾身溼漉漉的陳天龍才狼狽地被教導處主任押進校長室。
「蘇婷，你 TM 就是個瘋子！」
「嗚嗚嗚……」
我一句話沒說，只是把這輩子最難過的事都翻出來想了一遍，
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看上去就很悽慘。
陳天龍知道我在裝，恨不得當場宰了我，反被校長訓了一頓：
「陳天龍，你站好，向蘇婷道歉！」
陳天龍輕嗤一聲，壓根不理會。
我抹了把眼淚，當着陳天龍的面，把昨天他要我當他女朋友的那段錄像交給校長。
這是自曝帖發出後，偷拍者主動發給我的。
加上校門口監控拍到的拉扯畫面，
此刻，校長已對我的話深信不疑。

-10-
很快，陳天龍爸爸抵達學校，校長要求他保證以後陳天龍不會再靠近我、騷擾我。
「家長，如果陳天龍以後再出現類似的情況，學校會報警處理。」
陳天龍爸爸粗粗掃了兩眼視頻，連問都沒有問一句，當着我和校長的面扇了陳天龍一巴掌：
「丟人現眼，下次再對女同學動手動腳，看老子不打死你！」
陳天龍嘴角被扇出了血，卻一動沒動。
自他爸爸來了之後，他就一直低着頭。
那雙沒有焦距的眼睛好像溢出了淚，帶血的脣角卻病態地往上勾了一下。
這貨百分百是在想怎麼報復我！
彈幕們似乎從沒見過這樣憋屈的陳天龍，完全臣服在我這出精彩好戲之下：
【蘇婷好瘋，我好喜歡，她真的只有十六歲嗎？】
【她剛剛跑進校長室告狀時的熟練程度就像練習過幾百次一樣，啊啊啊啊，十六歲的小姑娘怎麼可以帥成這樣！】
【蘇婷，你的退學危機算是解決了，不過如果最後劉曉玲死掉，你依然會瘋的噢。】

-10-
彈幕說得沒錯，
如果劉曉玲真的逃不過死亡的結局，我的抑鬱症一定會再度爆發。
因爲她對我來說不僅是同桌和好友，更是陪伴我走出黑暗的那束光。
我媽把我趕出家門，逼我去找我爸時，是她頂着爸媽的責罵收留了我，讓我跟她擠一張牀。
我媽犯病不肯給我錢交班費時，是她砸了儲蓄罐，一個硬幣一個硬幣的幫我湊。
初二，她偶然發現我戴着口罩在體育館撿塑料瓶和紙箱，也沒有瞧不起我，每週都來陪我撿兩天垃圾，因爲另外五天她要幫弟弟洗衣服、做飯。
高中，我通過了喬氏助學基金的面試，不用再爲生活費發愁，但我會永遠記得，劉曉玲一共陪我撿了 209 天瓶子，風雨無阻。
還有每年除夕，她都會特地跑來我家塞一個小紅包給我：「蘇婷，要記得放在枕頭下面壓歲噢！」
因爲有她，
我漸漸有了活人味，熬過那段最暗無天日的日子，活了下來。

-11-
校長把我留下，安撫了一會兒，
等我回到高一 3 班時，劉曉玲已經把座位搬到陳天龍旁邊，成爲他的同桌。
男生們起鬨喊她「龍嫂」，她害羞地捶了陳天龍一拳：「陳天龍，你管管他們啊。」
眼裏的笑意根本藏不住。
那一瞬間，我失去理智：
「劉曉玲，你爲什麼要跟陳天龍坐一起？你不知道他是什麼人嗎？」
「蘇婷，我知道他是什麼人。另外我換同桌的事昨天就跟班主任說過了。」
「劉曉玲，你清醒點好不好！就算陳天龍是你的發小，他也照樣肆無忌憚地嘲笑你、侮辱你，你忘了嗎，他說你血……」
我話還沒說完劉曉玲就煩躁地戴上了耳機。
看她這副戀愛腦的樣子我的火氣一下子竄上腦門，強行摘掉她的耳機，用力將她從椅子上拖起來。
劉曉玲站起來後生氣地甩開我的手：「蘇婷，雖然我們是朋友，但請你尊重我的決定。」
「尊重？你打算喫屎的決定我真的尊重不了。」我直視着劉曉玲：「爲什麼一碰到陳天龍，你就像變了個人？」
劉曉玲一窒，沒回答，低頭快速走出教室。
我本想去追，卻發現陳天龍像看戲一般，饒有興致地托腮望着我。
從他不懷好意的眼神里，
我篤定，
他已經從我剛剛不理智的舉動中發現了我在意什麼。

-12-
第二天，陳天龍欺負的對象變成劉曉玲。
他彈劉曉玲內衣，笑她大雷，
公開模仿劉曉玲奶奶重男輕女時的語調，夾着嗓子叫劉曉玲「賠錢貨」，
他還把劉曉玲爸爸拖劉曉玲去隔壁村相親的荒唐事當笑話講，講得那叫一個繪聲繪色。
講完後陳天龍挑釁地問我：「蘇婷，你和劉曉玲那麼要好，這些事你不知道嗎？」
我……
我的確不知道。
在和劉曉玲的相處中，一直是她吸收我的負能量，我汲取她的陽光。
我只知道她是溫暖的小太陽，卻不知道太陽的另一面也可能是冰山。
但我不明白，
這些她從沒有對我提起過的事，爲什麼會選擇告訴陳天龍。
像陳天龍這種天生壞種只會拿着她的信任戳她的心窩……
那個下午，劉曉玲一直在哭，但我什麼也沒做。
彈幕只能一邊乾着急一邊大罵陳天龍：
【我一個男生都看不下去，藉着女生對自己有好感各種貶低取笑她，陳天龍你 TM 是孫子！】
【陳天龍你做個人好嗎！大家都十六歲，怎麼就你能爛成這樣？】
【蘇婷，支棱起來，快想想辦法。】
辦法，其實早就想好了，
只是，有件事我還需要再確定一下。

-13-
我每天正常上學，書包上始終掛着那個「可以找我借衛生巾」的粉色吊牌。
走在校園裏，總有不少人會側眸望向我。
期間，真有兩個女生找我借過衛生巾，另外有一個女生雖然沒找我借，卻偷偷給我塞了 20 元錢。
她指着我的吊牌，笑得很靦腆：「蘇同學，我不好意思掛這個，但是很想支持你。」
最讓我高興的是，
我們班的女生日漸團結，再有男生嘲笑女生，其他女生都會幫忙反嗆男生。
說實話，
真要放開臉皮吵架罵人，男生根本不是女生的對手。
林語嵐親自帶隊贏下兩三回後，班裏的局勢從男生絕對碾壓女生，變成了雙方勢均力敵。
眼看男生們地位驟降，那天放學後，陳天龍把劉曉玲帶進了器材室。
他特地讓人來通知我：
「蘇婷，器材室裏能做什麼你懂的。龍哥說，如果想他放了劉曉玲，你就必須乖乖退學。」

-14-
【陳天龍能不能原地爆炸！】
【蘇婷，快點去找老師救劉曉玲！】
【找什麼老師啊，萬一大門一打開，畫面辣眼睛話，劉曉玲該怎麼辦？】
【服了劉曉玲，陳天龍叫她去器材室她就去嗎？就她這戀愛腦，蘇婷怎麼改變她的結局？】
彈幕裏唉聲嘆氣，顯然想不到什麼破局的好辦法。
我卻靈光一閃，一路狂奔，跑到高三 9 班，找到先前找我借衛生巾的那位學姐。
她身高 180 體重 200+，是體育生特長生，全市鉛球冠軍。
「學姐，我需要你幫忙。」
我簡單和她說了事情經過，學姐很義氣，跟我來到器材室。
那時候已經放學半小時，校園裏沒什麼人，
學姐大喝一聲，一拳打穿器材室單薄的木門，然後她對着破裂的門板一通猛踹，沒兩下就把木門踹開。
令我意想不到的是，
器材室裏只有劉曉玲一個人，她手裏緊緊捏着一封還未送出的情書。
難道是她自願被鎖在器材室裏的？
我來不及多想，走進屋裏查看她的情況：
「劉曉玲，你……沒事吧？」
「不要你管。」
劉曉玲有些哽咽，她捂着臉，撞開我和學姐跑了出去。

-15-
我和學姐破門救人的事蹟在全校女生之間悄然傳開。
校田徑隊和籃球隊的學姐們陸陸續續來我們班找我借衛生巾。
她們當衆警告陳天龍，說以後欺負我們班女生就等於欺負她們。
陳天龍覺得丟臉，後來再有學姐找他他就趴在桌上裝睡。
彈幕酷酷撒花：
【看吧，欺負一個女生陳天龍敢，欺負一羣女生他就點掂量掂量，現在遇上比他更強的，連頭都不敢抬了。】
【女生們團結起ẗṻₒ來，哪還有男生什麼事。】
【Girls help girls！蘇婷現在腰板可硬了，她背後站着的可是全校女生誒。】
那兩天，因爲學姐們的聲援，我們班女生說話的聲音都比平時大了兩倍，
就連個子最小、被男生逗幾句就會掉眼淚的李欣然也私下跟我說：「蘇婷，我現在一點也不怕陳天龍他們。」
可勝利之外，劉曉玲卻自始至終都站在陳天龍那邊，甚至打算聽從他的指令陷害我。
彈幕預知了這件事：
【蘇婷，今天林語嵐請假，老楊如果讓你代收班費的話，你可千萬別答應！】
【陳天龍會命令劉曉玲偷走班費，這也是壓垮你的最後一根稻草。】
【陳天龍就賭你寧願自己揹着遺失班費的罪名也不願在老師同學面前指認劉曉玲。】
想看我和劉曉玲鬧掰，然後自相殘殺是吧，
陳天龍的算盤珠子都崩到我臉上了。
可這一次，
我依然沒有按彈幕說的做，
我信心滿滿地接下收班費的任務。
逃是不可能逃的，
不服咱就開幹！

-16-
果然，我剛收齊班費，劉曉玲就把課桌搬回我旁邊：「蘇婷，我還是想跟你同桌。」
「好啊，歡迎回來。」
我溫和地朝她笑，假裝什麼都不知道。
等到午休期間，她趁我睡着，把手探進我抽屜準備拿走那筆班費時，我猛地摁住她的手。
冰冰的，在顫抖。
我做了個噤聲的手勢。
「別緊張，如果你不想讓大家知道你是個小偷，就跟我出來。」
劉曉玲臉色煞白，忐忑地起身，
我帶她來到天台，一回頭，她情緒已經崩了，眼淚一滴滴往下掉。
「蘇婷，我……我……」
扭捏了很久，劉曉玲始終沒說出「對不起」三個字。
不過，我今天帶她來這裏也不是爲了聽她說對不起。
我是來拆穿她的：
「劉曉玲，我知道你和陳天龍的祕密了。」

-17-
幾天前，有彈幕問過一嘴【陳天龍是救過劉曉玲的命嗎？】
這讓我想起劉曉玲說陳天龍受過市裏嘉獎的事。
我找到了五年前的新聞——
11 歲的陳天龍救了一個溺水的 3 歲小男孩，這個小男孩恰好是劉曉玲的弟弟。
但直覺告訴我，劉曉玲並不僅僅是因爲感激陳天龍才這麼聽話的。
所以我故意讓陳天龍察覺我在意劉曉玲，
我知道他會爲了報復我對劉曉玲出手，
通過劉曉玲的反應，我的猜想被證實——劉曉玲有把柄在陳天龍手上。
還是個不小的把柄。
「蘇婷，你不要胡說。我沒什麼祕密。」
「沒有？那關於五年前你弟弟落水的事…….」
「是、是我弟弟自己不小心滑進池塘的，陳天龍也看到了，跟我無關！」
劉曉玲心虛時眼睛會不自覺地盯着鞋尖，而她的結結巴巴的解釋更是此地無銀三百兩。
於是，我決定詐一詐她：
「劉曉玲，五年前的事我已經全都知道了，是你把你弟弟推進池塘的。」
「蘇婷……我、我不是故意的，他想搶我的棒棒糖，我很生氣，明明他已經有一整盒了，我只有這一根。我想把他推開，我不知道他會掉進池塘，我沒有想殺弟弟。」
果然和我猜測的一樣。
五年前，陳天龍看到劉曉玲把弟弟推進池塘，像英雄一樣救了她弟弟，並答應幫她保守祕密，所以劉曉玲纔會不自覺地信賴陳天龍、崇拜陳天龍。
哪怕陳天龍讓她做壞事，她不也不敢不聽陳天龍的指令，
她害怕這個祕密被公開，害怕被誤會成殺人兇手。
但現在，這個祕密已經不再是他們兩個人的專屬，意味着有一方背棄了承諾：
「劉曉玲，你不好奇我怎麼知道這件事的嗎？」
「是陳天龍告訴我的，他好像跟其他人也說了。」

-18-
【？？？蘇婷說謊不用打草稿的嗎？】
【蘇婷絕了！她竟然能猜到劉曉玲和陳天龍的共同祕密，還用這個祕密成功挑撥他們的關係，這我真得給她磕一個。】
【看劉曉玲的反應，已經信了蘇婷的鬼話。】
十六的少女不諳世事，我又是劉曉玲多年的密友，她沒有懷疑我很正常。
她哭着向我道歉，一遍遍地念叨着對不起。
我像她曾經安撫我那樣輕輕拍着她的肩，溫和地跟她說沒關係。
其實，我根本沒辦法生真正她的氣。
先前的結局中，
劉曉玲自殺的原因不是其他，
而是她得知曉我退學後抑鬱症復發被強制送醫，自責地揪着陳天龍上了天台。
結果，陳天龍一個人下了樓，
她的時間卻永遠停留在十六歲。
陳天龍說，劉曉玲的最後一句話是：「請幫我跟蘇婷說一聲對不起。」
她一定很懊悔自己害了最好的朋友，所以纔會做傻事。
那這一次，
我沒瘋，她沒死，
只要我們倆不再懼怕陳天龍是不是都會沒事。

-19-
劉曉婷哭了很久，我一直陪着她。
「五年前你才十一歲，你家重男輕女，你會生弟弟的氣很正常的，我相信不是真的想殺死他。」
「這件事不是你的錯，如果弟弟不搶你的棒棒糖你不會推他的，劉曉玲你不用自責難過，弟弟現在也好好的，這件事就讓它過去吧。」
「不要害怕，我會和你一起去保護十一歲的劉曉玲。」
……
不知道過了多久，劉曉玲終於下定決心。
「蘇婷，以後我不會再被陳天龍控制了。」
她向我坦白，陳天龍答應她，說只要這次班費的事讓我出醜，他就不會再逼我退學。
她信了，傻乎乎地來偷錢。
「蘇婷，你還願意當我的朋友嗎？」
「當然，我們拉過鉤，要當一輩子的朋友啊。」
看着我和劉曉玲手挽手回的教室，彈幕再度沸騰。
【這畫面暖暖的，劉曉玲和蘇婷明明一開始就是好朋友的啊。】
【十多歲的孩子肯定覺得殺人很嚴重，所以劉曉玲先前纔會那麼聽陳天龍的話，一切都說通了。】
【嗚嗚嗚，誰懂啊，我有生之年竟然能看到蘇婷原諒劉曉玲，那劉曉玲是不是就不用死了……】
是，劉曉玲當然不用死，
在陳天龍、劉曉玲和我三個人中，真正該受懲罰的人是陳天龍纔對。

-20-
我主動約陳天龍放學後在操場見面。
陳天龍誤以爲我要和他休戰，特地抹了髮膠，自信地對着我耍帥。
「陳天龍，那天你約劉曉玲去器材室，自己爲什麼沒去？」
「不想去就不去，哪有那麼多爲什麼？」陳天龍睨着我：「蘇婷，你該不會是喫醋了吧？」
「嗯，我喫醋了。」
「真……真的？」
夕陽下，陳天龍的臉燙得像蘋果。
「陳天龍，你追上我，我就告訴你。」
我朝他曖昧一笑，沿着操場跑起來。
陳天龍輕易地追上我，但每次都被我耍賴逃掉，
第五次，我轉身往右邊跑時，他忍不住伸手拉住了我：
「蘇婷，你又在耍什麼花招？」
我停住腳步，慢慢平復呼吸，盯着他扣在我手腕上的右手，露出得逞的壞笑：
「陳天龍，欺負女生很好玩是嗎？」
「嘲笑女生讓你很有存在感是嗎？」
「那今天，你也好好體會一下當衆丟臉ţû₈的感覺吧。」
陳天龍擰眉：「蘇婷，你哪來的自信？」
「你爸給的。」我指了指不遠處正跟着劉曉玲往操場走過來的陳天龍爸爸：「陳天龍，你忘了嗎，你爸說過，你再敢對女生動手動腳他就打死你。」
陳天龍意識到自己上了我的當，卻硬撐着沒有立刻放開我：「蘇婷，你真像個瘋子了。」
「謝謝誇獎。」
說完，我用力掙開他，跑向劉曉玲和陳天龍爸爸的方向，眼淚汪汪：「叔叔，陳天龍他……他又想非禮我！」

-21-
那天下午，陳天龍被他爸揍得很慘。
他爸實在是個狠人，照例沒有詢問陳天龍，直接開打。
起初是拳打腳踢，後來打得不解氣，當着全校同學的面，抽出皮帶，一下下抽得陳天龍皮開肉綻。
陳天龍好像特別怕他爸，不躲不閃，像一根樁子一樣站在原地，任憑他爸打罵。
路過的同學紛紛向他們投去異樣的眼光，我聽到他爸爸罵陳天龍：
「廢物，不好好讀書就知道成天想女人！」
「跟你媽一樣劍，只有你媽那樣的劍人才能生出你這種劍種！」
「陳天龍，你給老子聽好，要是再闖禍，老子就把你妹的藥停了！」
……
【這老登，罵得也太難聽了。】
【有其父必有其子，我算是知道陳天龍爲什麼這麼爛了。】
【哎，雖然陳天龍活該，但看到他兩隻手臂都被打出血了，心裏又特別難受。】
打到最後，老楊和保安把陳天龍爸爸拖了出去。
陳天龍獨自離開，我看了眼他的背影，突然感受到他身上完全沒有活人該有的生氣，好像就這樣被他爸打死也無所謂。

-22-
我花了三天時間調查陳天龍，調查結果讓我久久不能平靜。
陳天龍父母在他很小的時候就離婚了，而他的親妹妹是植物人，已經在醫院治療了一年。
他的原生家庭好像沒比我好多少……
體育課下課後，我特地留下來和陳天龍一起收拾籃球。
「陳天龍，你那麼討厭月經是因爲你妹妹對麼？」
被爸爸用皮帶當衆抽打也沒吭一聲的陳天龍，晃了晃身體，瞬間變了神色。
他下意識轉身想逃避這個話題。
我追上去，攔住他：
「一年前，你妹妹五年級，她在初潮來的那一天從陽臺跳下，成了植物人，至今還躺在醫院。」
「而你妹妹會跳樓的原因，僅僅是因爲你的一句玩笑話。」
「你對她說，她得了絕症，爸爸會打死她。」
陳天龍曾在筆錄中承認，那天早上，妹妹第一次來月經，害怕地跟他說睡褲上有很多血，他看了一眼，隨口嚇唬妹妹，騙妹妹說她得了絕症，還說媽媽也是得這個病死的，沒想到妹妹竟然信以爲真……
「要怪就怪我妹妹自己蠢，她是女孩子不知道月經是什麼嗎？」
「陳天龍，你有沒有考慮到，一個年僅 11 歲的農村女孩，媽媽離家，根本沒人教過她月經是什麼！」

-23-
陳天龍捂住耳朵，雙眼猩紅。
他越不想談這件事，我越是要撕開他的傷疤：
「陳天龍，你和妹妹開這種玩笑，其實是受你爸的影響對吧。」
他爸爸是個生意人，好打麻將，覺得月經、經血壞財運，
每次他媽媽經期，他爸爸都會罵他媽媽漏財、喪門星，如果期間有什麼不順，更是拳打腳踢拿他媽媽出氣。
最後那次，只因爲他媽媽不小心把經血弄在了牀單上，他爸爸就拿花瓶砸破了他媽媽的腦袋，兩個人鬧到派出所，警察雖沒有立案但留下筆錄。
也是從那天起，陳天龍媽媽堅決離婚，拋下兩個孩子再沒回過家。
媽媽走後，他爸爸除了給錢就是打罵，陳天龍爲了能喫飽飯，不敢反抗爸爸，更不敢去找媽媽，只能按爸爸的意思，騙妹妹媽媽死了。
我查到的資料裏顯示，陳天龍爸爸曾想放棄妹妹，陳天龍絕食進了醫院，才逼爸爸給妹妹交了治療費。
此後，他爸總喜歡威脅陳天龍，說如果陳天龍敢不聽話，他就會斷了妹妹的醫療費。
陳天龍毫無辦法，只能乖乖成爲爸爸的出氣筒、傭人，打罵捱餓全憑爸爸心情。
難怪，陳天龍身上、臉上常有傷，
這些傷根本不是他和別人打架鬥毆的光榮戰績，而是他爸打的。
不堪的生活幾乎讓他絕望，
可原生家庭這麼難解的題，哪裏是十六歲的少年能輕易解開的。
陳天龍就像走進了一個死衚衕，越來越偏執。
他把恨意強加在月經上，怪月經讓他失去了媽媽和妹妹。
又或許他從骨子裏害怕「月經」這兩個字，那是他從童年一直蔓延到青春期的陰霾。
無力驅散，唯有用侮辱、詆譭的方式僞裝內心的恐懼。
可結果他不僅沒有贏，還把自己變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壞蛋。

-24-
【受不了了，誰知道陳天龍爸爸電話！】
【不能對孩子負責的人請不要生小孩好嗎！】
【我現在很同情陳天龍是怎麼回事，我都不知道等下要不要罵他。】
【哎，都是小苦瓜。】
【所以原生家庭不幸的孩子青春期真的很容易出問題，像陳天龍，本質不壞，結果卻成了這副模樣。】
和彈幕說得一樣，
我也覺得陳天龍的遭遇很值得同情，
但在理智的驅使下，
我還是決定慫恿他去死：
「陳天龍，你真的很垃圾。」
「你妹妹、我、劉曉玲還有高一 3 班所有人全都是因爲你的存在才過得那麼糟糕。」
「你想不想聽聽我們最後的悲慘結局。」
……
【？蘇婷瘋了吧？】
【陳天龍完全被蘇婷 PUA 了，他現在覺得全是自己的錯。】
【蘇婷真的瘋了，她想殺陳天龍！】
【我明白蘇婷的邏輯，陳天龍纔是造成悲劇的罪魁禍首，只要他死了，蘇婷和劉曉婷就能徹底安全。】
【我記得之前***，可陳天龍死了，劉曉玲的結局也不會改變……】
彈幕裏又一次出現了亂碼，
不過，不管之前發生過什麼，
我都會堅持自己的決定，
我有百分之百的把握贏到最後。

-25-
結局的日子如期而至，
負責盯梢的班長告訴我，陳天龍跟班裏所有女生道過歉之後，不知道去了哪裏。
「我知道他在哪，你們不用擔心，一切都在掌控中。」
我回班長信息時，
陳天龍正往天台走，劉曉玲跟在他身後。
我聽見劉曉玲哭着勸他不要想不開，如果覺得對不起大家，應該用行動彌補，而不是用死亡逃避責任。
但陳天龍對我的話深信不疑，非常害怕因爲他的存在讓妹妹和高一 3 班所有人ţū́₊走進我向他描述的可怕結局，固執地認爲只有他的死亡才能結束這一切。
「劉曉玲，剛剛我沒看到蘇婷，你記得幫我跟她說聲對不起。」
陳天龍握住欄杆，
白色的球鞋踩在天台邊緣，
燥熱的風吹散眼尾的淚，
他不顧劉曉玲的懇求，固執地翻出護欄，迎着燦爛的陽光緩緩閉上眼睛。
【天啊，陳天龍來真的？】
【蘇婷真要眼睜睜看陳天龍死嗎？】
【劉曉玲怎麼也離護欄那麼近，急死我了，恨不得衝進**把他們都拉回來。】

-26-
「陳天龍，不要！」
劉曉玲激動地想攀上護欄，
我和餘名凱、李原三個人趁陳天龍回頭看她，趁機從變電箱後面衝出，一把把人抱住，將陳天龍拽回安全地帶。
呼～
好險，這下大家都安全了。
陳天龍大口大口喘着氣，茫然地望向我：
「蘇婷，你……不是希望我死嗎？」
「是，但你剛剛不是已經死了嗎？」
陳天龍一下子並沒有聽懂我的意思，看了看餘名凱和李原兩個跟班，眼神中流露出清澈的愚蠢。
但彈幕看明白了。
【絕殺！蘇婷的意思是，陳天龍準備跳下去的瞬間其實已經殺死了曾經的自己。】
【只有那個惡劣、愚蠢的陳天龍死了，悲劇纔不會發生，所以蘇婷不是真的要陳天龍死，而是要他徹底和過去切割。】
【如果陳天龍始終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問題，或者沒有改正的決心，類似的事情就會重演。他們現在才高一，高二、高三會發生什麼誰都不知道】
【666，結局穩了。】
【我有個疑問，餘名凱和李原爲什麼會聽蘇婷的……】
【富貴險中求，鑑定完畢，蘇婷是真瘋。】
【所以，蘇婷不是看不到彈幕，而是她根本不需要彈幕。】

-27-
和激動的彈幕不同，陳天龍還沉浸在自責的情緒裏。
我把拜託護士拍攝的視頻拿給陳天龍看，視頻裏女孩安靜地睡着。
這女孩是陳天龍的妹妹。
「陳天龍，如果我跟你說，只要你活下去，就有機會能救回你妹妹，你願意試試嗎？」
陳天龍愣住，不敢相信。
「校霸陳天龍三分鐘前就死了，現在活下來的，是未來的大科學家。」
「科……科學家？」
「對，科學家。」
我交給陳天龍一張紙條，
紙條上寫着四個字：「救贖遊戲。」
陳天龍眼睛亮了，這個遊戲是他 15 歲時開始構思的，
他一直想回到妹妹初潮的那個時間點，改變妹妹的結局。
這個奇特的構想，他沒跟任何人說過，如今我卻知道了……
陳天龍傻坐在地上，差點一口氣沒上來：「蘇婷，此刻，我們該不會就在……」
「是的。」我朝陳天龍伸出手，拉他起身的時候我悄悄告訴他：「這是我第 1001 次通關。」

-28-
彈幕裏出現系統公告：
救贖遊戲《高一 3 班》全球首位通關玩家：蘇婷，60 歲。
【60 歲，也叫蘇婷，難道她就是主角本人？】
【難怪她能通關，可是我聽說她一直住在精神病院裏，精神病患者也能玩救贖遊戲嗎？】
【當然可以，精神病患者更加想救自己，救回好友和同學。】
【羨慕，十六億獎金啊……】
十六億？
竟然有這麼多獎金？
可惜，我是拿不到了。
因爲救贖遊戲通關之後，過去將會改變，我們高一 3 班不再需要救贖，遊戲設計者陳天龍將把精力放在其他救贖遊戲的研發上。
所以，《高一 3 班》這個遊戲在未來根本不會出現，自然也沒有獎金可領。
沒獎金就沒獎金吧，能改變結局我已知足

-29-
44 年前的那個結局，是我一輩子的心結。
16 歲，我因爲借給同桌一片衛生巾惹惱了陳天龍被逼退學。
退學後抑鬱症爆發，我不喫不喝，渾身僵硬，被家人強制送醫。
被關在精神病院已經很痛苦了，我竟然還在病房的電視裏，看到劉曉玲跳樓的新聞。
不可能，
劉曉玲怎麼可能會跳樓？
我又哭又笑，瘋得更厲害了，也不知哪天分裂出雙重人格。
期間林語嵐代表班級來看過我，但她的情緒好像比我還低落：「老楊出了車禍，腿沒了，同學們轉學的轉學，生病的生病，李欣然每天都哭，我們班差散完了。」
「蘇婷，對不起，作爲班長如果我之前能勇敢一點，如果我能在爆料帖剛出來的時候就組織女生們爲你發聲，或許你根本不會退學，劉曉玲也不會跳樓……」
「可惜世界上沒有那麼多如果。」
「蘇婷，怎麼辦。我感覺自己停在了劉曉玲死掉的那天，走不出來了。」
我睜大眼睛，疑惑地看着林語嵐：「班長，死的人不是蘇婷嗎，我是劉曉玲啊。」

-30-
18 歲，我的病情穩定了很多，一天有 16 個小時把自己當作劉曉玲。
彼時，考上清大的陳天龍來看望我，他說他會用一生研發救贖遊戲，把我和劉曉玲都救回來。
可以……救回來？
「陳天龍，什麼叫救贖遊戲？」
「就是我們可以通過時間介子回到過去的某個時間點，糾正錯誤，救回我們在乎的人。」
「時間點…..是我找蘇婷借衛生巾那天對嗎？」
陳天龍知道我又犯病了，並沒有糾正我：「嗯，是那天。蘇婷，我會盡快把遊戲做出來的，你一定要堅持下去。」
他離開後，我開始一遍遍回憶那個時間點，在自己的世界裏構築了當時的場景。
一個人格演我，
一個人格演劉曉玲。
我們都好想救回對方。
等啊等，
29 年後，我已經快把 16 歲夏天發生的每一件事倒背如流的時候，陳天龍終於在一位神祕人的幫助下，成功研發出救贖遊戲。

-31-
表面上，救贖遊戲是款全息遊戲，實際上游戲世界通往過去的小世界。
只要有人通關，就能改變我們的結局。
爲了避免發生破壞歷史的事件，救贖遊戲有嚴格的限制。
例如每位玩家只有一次選擇角色的機會，一旦進入遊戲會自動融入該角色，忘記現實世界的一切，而離開遊戲後，則會消除角色記憶。
比如玩家選擇「蘇婷」這個角色，不論他原先的年紀、性別、職業是什麼，都會在遊戲裏認同自己就是蘇婷本人。
雖然玩家們能看到彈幕，並根據彈幕的提示預知到接下來會發生的劇情，但所有有可能喚醒玩家記憶的詞彙和語句在遊戲中都會變成亂碼。
不能保留現實意識進入遊戲的話，通關非常難。
這個遊戲就等同於一個個曾經的我們依靠彈幕提示一遍又一遍救贖自己和同學，
十六歲的我們，能做到嗎？
我懇請陳天龍，讓我也試試。
「好，不過，你得排在我後面。」

-32-
陳天龍是救贖遊戲《高一 3 班》的第一個玩家，他選擇的角色是他自己。
雖然有彈幕提醒，但因爲遊戲限制，陳天龍的思想性格還是十六歲時的樣子，那時的他偏執陰暗，剋制不住對月經的憎恨，經常欺負經期女生。
彈幕見不得他欺負女生，罵他罵得很難聽，後來他乾脆不看了。
直到劇情走到我退學後被強制送醫，陳天龍才意識到彈幕說的是真的，
所以在劉曉玲把他拖上天台時，他想主動結束生命。
可最後，劉曉玲爲了救他失足跌下了天台。
GAME OVER。
陳天龍沒有機會再次選擇角色，而我看過他的遊戲錄像後意識到沒有必勝的把握進入遊戲就是在浪費機會，悄悄打了退堂鼓。
於是，陳天龍邀請高一 3 班的同學和老師來體驗遊戲。
我也是從那時才瞭解到，大家過得並不好。
十六歲的陰影籠罩了他們三十年之久，
林語嵐沒考上理想的大學，
成績最好的學委因爲心理問題休學了半年，
還有兩個同學跟我一樣患上抑鬱症。
就像林語嵐說的，大家有一塊靈魂碎片停在了十六歲的夏天。
所以當陳天龍向他們發出邀請時，大多數同學都很積極參與。
只是，依然沒有人能通關。

-33-
精神病院裏不用工作，我每天有充足的時間翻來覆去地看他們的遊戲視頻，以期能找到通關的辦法。
看到第 200 遍時，我發現了一個小 Bug。
同學和老師們雖然沒有通關遊戲，卻無意間分裂出一絲現實意志短暫地留在 NPC 身上。
比如我借劉曉玲衛生巾那天，本不該出現在教室的老楊突然出現了，這是因爲老楊懊悔沒有從事件最初就開始引導陳天龍。
比如我發自曝帖子的時候，很篤定林語嵐會回什麼，因爲其他同學的遊戲視頻裏，陳天龍每次發爆料帖時，她都是第一個回覆並公開支持我的，她一直很懊悔曾經沒有在爆料帖發出時聲援我。
比如潑水的清潔工阿姨，她也懊悔當時眼睜睜看着陳天龍煽動家長投訴我卻什麼都沒做，所以成爲遊戲 NPC 後，她分裂出的現實意志短暫的在我被陳天龍欺負時幫了我一把。
還有把視頻發給我偷拍者、和男生對罵的李欣然、守在天台的餘名凱和李原……他們身上也有異常的痕跡。
或許是因爲異常出現的時間非常短暫，有的可能只有十幾秒鐘，所以系統沒有檢測到。
我意識到自己不是孤身奮戰，認真記下所有 NPC 出現異常的時間，在特定的時間裏，他們將成爲我的戰友。

-34-
後來，《高一 3 班》救贖遊戲正式上線。
高額獎金吸引了無數玩家排隊體驗。
玩家們發展出各式各樣的結局，彈幕也不斷改變引導策略，卻始終沒有人能完成真正的救贖。
我在腦海中構築了一個一模一樣的救贖遊戲，反覆嘗試通關。
第 79 次，我發現瞭解決退學危機的辦法。
第 267 次，我發現了劉曉玲和陳天龍的祕密。
第 356 Ṱū́ₛ次，我查到了陳天龍窒息的家庭。
第 360 次，我第一次通關了遊戲。
但我沒有急着進入遊戲，
在自己的意識裏練習了 1025 遍，通關次數累計達到 1000 次後，我才堅Ṭṻ₄定地撥出陳天龍的電話。
彼時，陳天龍因爲多年沒有玩家通關《高一 3 班》，沒有再研發新的救贖遊戲, 而是把遊戲賺的錢全部拿去生產衛生巾。
他隨身攜帶「可以找我借衛生巾」的粉色吊牌，定期給中小學、貧困地區捐贈免費衛生巾。
噢對了, 他家的衛生巾廣告用的是紅色液體，獨樹一幟。
他聽到我說想進入遊戲時很驚訝：
「蘇婷, 你已經 60 歲了, 我還以爲你永遠不會進入這個遊戲……」
「拜託, 我每天都在玩, 我已經通關 1000 次了。」
聽筒那頭沉默了許久, 陳天龍輕輕應了句：「好。」
他肯定覺得我瘋了,
但我本來就是個瘋子。

-35-
進入遊戲後, 系統告知我會消除原身記憶。
不等我反應，它已經自動清除了劉曉玲那個人格的記憶，
因爲「劉曉玲」這個角色是不可選的, 她在遊戲裏是死者,
如果我是以「劉曉玲」的人格進入遊戲, 會出現大 Bug。
所以系統自動保留了 60 歲的蘇婷。
我輕車熟路地通關。
正面回應陳天龍的每一次挑釁、劉曉玲的每一次背叛。
老太婆我啊在安平北路 600 號住了幾十年，什麼奇葩沒遇見過,
請我喫拖鞋, 幫我扣鼻屎，追着我喊爸爸的人我都能搞定，對付兩個矯情的高中生真不算什麼。
唯一讓我擔心的反而是被彈幕看出破綻,
我只能偶爾裝傻, 慢慢配合彈幕走劇情。
但彈幕貌似發現我瘋了, 瘋子瘋子叫得我心慌。
還好，她們沒有舉報我。
於是, 我像每一次通過時那樣, 找出自己、陳天龍和劉曉玲青春期的裂縫，
萬物皆有裂縫，那是光照進來的地方。
玩了 1000 多次救贖遊戲，我好像領會了遊戲的真諦——
真正的救贖, 並不是廝殺後的勝利，
而是能在苦難之中獲得生的力量和心的安寧。
想要改變結局，就要先改變十六歲的我們, 否則結局不會變。
其實我自己也沒想到，
我一個患有人格分裂症的瘋子竟然是天選通關者。
這個世界上,
除了我, 沒有人能通關。
因爲其他人分裂不出劉曉玲的人格。

-36-
通關《高一 3 班》救贖遊戲後，過去發生了變化。
我不再是精神病院的常住人口, 考上了京大。
劉曉玲和陳天龍一起報了清大，他們是彼此的初戀，但沒有沒走到最後。
「蘇婷，陳天龍的性格有他父親的影子，太大男子主義了，我覺得我和他不合適。」
劉曉玲和陳天龍分手時我沒安慰她，畢竟她雖然沒了愛情但成了頂級富婆。
陳天龍和破產的爸爸決裂，在他準備爲妹妹研發救贖遊戲時，我力勸劉曉玲和我一起投資，我們現在每年至少有九位數分紅。
而最新一款救贖遊戲即將上線，
是一個女高中生豪擲百億爲救回她的寵物定製的私人遊戲。
百億，大家的日子也是好起來了。
不過，這都是我們應得的。
告別十六歲的夏天, 漂亮的人生纔剛開始。
所以，不管是十六歲還是六十歲。
我們都要一而再,
再而三,
三而不竭，
千次萬次，
毫不猶豫地救自己於這世間水火之中。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