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未出世的孩子凍死在雪地時,我的夫君正十裏紅妝迎娶心上人。
我哭着去閻王那裏報到,卻被一掌扇飛。
閻王說地府也不收我這樣的窩囊廢。
於是我重生了。
重生在我剛說出「嫁」字那一刻,我趕緊補上兩個字:尼瑪。
這一世,我再嫁他,天打雷劈!
-1-
我重生在婚禮當天。
還記得那日自己滿心歡喜,從蓋頭下偷看我的夫君裴懷瑾。
他騎着駿馬在前,玉樹臨風,丰神俊朗。
想到終於能嫁他爲妻,我心滿意足。
快到府邸時,前面突然一陣喧譁。
就聽一女子嬌滴滴的聲音笑問:「王爺,你是娶她還是娶我?」
我偷偷一看,裴懷瑾的心上人宜如郡主一身正紅喜服堵在正門。
裴懷瑾一臉愛意地說:「娶你!」。
宜如郡主聽了,肆意笑了起來:「哈哈哈,我是開玩笑的。」
她嘴裏說是玩笑,堵着門口的身子可一動沒動。
喜婆一看情形不對,趕緊陪着笑臉說:「郡主,您先挪個位置,讓新人過去,莫誤了吉時。」
宜如郡主臉色一變道:「就是龍宮鳳府,我也站得。
怎麼這裏我就站不得了?」
裴懷瑾寵溺地對她說:「你想站就站吧,我讓她走小門。」
宜如郡主笑說:「走小門?那可是納妾。」
他說:「那就讓她當妾吧。」
宜如郡主得意地問:「你讓她走小門,她可會同意?」
他鄙夷道:「讓她爬狗洞她都會同意。」
「你讓她當妾,她也能同意?」
「給她個名分就不錯了。」
他倆就這樣當着一衆賓客和看熱鬧的人,旁若無人的聊着。
我聽了傷心得渾身顫抖。
可嫁給裴懷瑾是我的夢想。
爲了能進門,我一定要忍住。
只要進了門,他一定會對我好的。
畢竟爲了他,我連爹孃都背棄了。
-2-
我忍着,可裴懷瑾的心上人不想罷休。
只聽她夾着嗓子朝我的方向努了努嘴說:「你說同意不算數啊?得她說同意纔行!」
喜婆一聽有點慌神:「郡主,這玩笑可開不得。」
這喜婆,後來知道是孃親重金請來幫我的。
裴懷瑾冷着臉轉向喜婆說:「郡主什麼玩笑都開得,哪來你這個多嘴的老虔婆?」
說完他又對着轎內喊:「趙芸芸,你出來。」
喜婆趕緊勸阻:「王爺,這是大喜的日子,別衝撞了喜神。」
裴懷瑾抬腳就給喜婆個窩心踹。
喜婆到哪家都是被捧着哄着的,哪受得起王爺這惡狠狠的一腳?
腦袋一歪,暈倒在轎旁。
他還不解恨似的,罵罵咧咧道:「去他孃的喜神。
今天可不是本王大喜的日子。」
我哆哆嗦嗦地出了轎,頭也不敢抬,臉羞得象要發燒,好在有蓋頭遮着。
裴懷瑾冷冷地問:「宜如郡主想知道,現在改你爲妾,走小門,你願不願意?」
我當着無數看客的面,委屈地點了點頭。
「嘁,我就知道。」說完,他看向宜如郡主,柔聲說:「郡主可信了?」
宜如郡主笑道:「只看見她點頭,又沒聽到她聲音,又沒看見她的臉。
說不定人家心裏不願意,正哭呢。」
我一聽趕緊強行止住了淚,生怕被發現我真在哭。
他對着我,威嚴地說:「把蓋頭取下,看着郡主回答。」
這時取下蓋頭,犯的可是大忌。
我磨磨蹭蹭不肯取下。
裴懷瑾失了耐性,一劍挑掉蓋頭,瞪着渾圓的眼睛問:「讓你當妾從小門進,你嫁不嫁?」
我忍着臊得發燙的臉,當着一衆看熱鬧的人的面,低聲下氣地說:「嫁!」
裴懷瑾得意的翹起嘴角,大聲說:「你聲音太小,郡主聽不見,大點聲回答!」
四周賓客和看熱鬧的人一下子都安靜下來看着我。
我豁出去了,眼一閉,抖着雙脣說:「嫁!」
-3-
可再一睜眼,我重生了!
可惜這重生就晚了一秒,我那「嫁」字已經出口了。
我睜眼時,正好看見裴懷瑾得意的環視四周,一副俾倪天下志得意滿的嘴臉。
太氣人了!
前世我當個窩囊廢也就罷了,怎麼重生都還是在這最窩囊的時刻?
是可忍孰不可忍?
電光火石之間我猛然想到了彌補的辦法。
我順勢響亮地多說了兩個字:「尼瑪!」
裴懷瑾狐疑地轉過頭,陰森森地問:「你說什麼?我沒聽清?」
「嫁尼瑪!」我重複了一遍。
四周靜的,針落地都能聽到。
「你再說一遍!」他面帶恐嚇。
這能嚇倒死過的人?
我大聲道:「不嫁!嫁尼瑪!
再說一萬遍也是,不嫁!」
特麼的,前世的窩囊氣頂的,我的肺都要炸了。
重生一遍,我這嗓音,自然就恢宏響亮,務必讓每個看客都聽得清清楚楚。
裴懷瑾一臉不可置信。
我就知道他會是這樣的反應。
前世他用陰暗手段把我拿捏得死死的,篤定我不會反抗。
所以他纔敢爲所欲爲,想出了他作爲男人,卻不得不爲了錢財而娶我的氣。
他根本想不到此刻我會說不嫁。
他那一盤大棋,我不嫁就是死局。
宜如郡主此時也一臉驚恐。
她作天作地的,不過也是想出了我比她先入門這口氣。
她以爲我是軟包子隨便捏,可想不到我這泥人也有了脾氣。
我不嫁,她的算計也要落空了。
二人現在都有點後悔了。
剛纔太作了,生生把馬上到手的金銀財寶作飛了。
而這財寶,正是他們急需的。
可後悔也晚了,我是喫了秤砣鐵了心,絲毫沒有回頭的意思。
此時二人,又氣又惱又驚又疑。
那瞬息萬變錯綜複雜的表情,落在我眼裏,可着實解氣!
-4-
我拆下滿頭珠釵玉墜,讓婢女小紅收好。
然後指揮抬嫁妝的人把嫁妝往回抬。
這還真得感謝裴懷瑾,他連請人接嫁妝的錢都不肯花,是我爹孃花錢僱的抬嫁妝人。
所以他們都聽命於我。
也許還有這些人對我的同情,一聽說往回抬嫁妝,兩百多個漢子吆喝一聲抬起嫁妝就往回走。
宜如郡主慌了。
她也顧不得什麼金枝玉葉的身份了,竟然當街大喊不能抬走。
裴懷瑾也反應過來,趕緊上前阻攔。
那抬嫁妝的漢子,看了看我,不知如何是好。
我呵呵冷笑:「怎麼,王爺郡主,兩位是想強搶了?
你倆剛纔不是聊得挺閒適的嗎?
怎麼急了?」
宜如郡主急赤白臉地說:「嫁妝抬來就是夫家的。
夫家沒允許,哪有往回抬的道理?」
我淡然一笑道:「郡主想講道理?那可太好了。
我這人最講道理了。」
說着,我對周圍人彎腰福了福,接着道:「衆位大人可以做個見證。
我這門都沒進吧?
堂沒拜吧?
婚沒結成吧?
哪來的夫家呢?
反而是郡主,您這沒有三書六禮,沒婚沒嫁的,穿着嫁衣站在這裏,當街調笑男子又是什麼道理?
知道的,您是郡主;
不知道的,還以爲是那頭牌歌妓唱戲呢!」
周圍的人一陣鬨笑。
郡主臉白了白,嗆聲道:「別說那些個廢話!
你們換了庚帖,六禮都走了,他就是你夫君。」
我不急不慌地回道:「稟郡主,我們六禮走的是娶妻不是納妾。
今日王爺他先反悔,決定不娶妻,要納妾。
他剛纔當衆問我願不願意當妾,我也當衆回答了不願意。
那六禮自是做不得數了。
夫君,又從何而來?」
裴懷瑾這時也回過神來了。
他聽我說的,以爲我還是那個戀愛腦,只是不想當妾。
於是施捨一般地對我說:「你不就是țũₕ想走正門嗎?
我讓你走就是了。
別囉嗦,趕緊把嫁妝抬進來。」
我不卑不亢地回道:「王爺,別說走正門,就是龍門,我也不稀罕。
我剛纔已經清清楚楚地告訴您,我不嫁您。
再問一萬遍,也是不嫁。」
他冷着一張臉,咬着牙陰狠地說:「別給臉不要臉!
你要是敢走,就再也不用指望我娶你。」
我 yue 了一聲道:「那可太好了,我就不指望了。
小女子本就配不上王爺。
王爺和宜如郡主最般配。
祝你倆百年好合,早生貴子。
可千萬別惦記我了。」
裴懷瑾不耐煩道:「我都答應娶你爲妻了,你還鬧什麼!」
聽裴懷瑾說要娶我爲妻,宜如郡主馬上露出一臉委屈。
裴懷瑾向她使了個眼色。
那意思,傻子也能看出來,就是暗示她要先穩住我,把我嫁妝搞到手是當務之急。
可奈何我不上當啊?
他倆越來越急了。
我可一點不着急。
我像看猴戲一般,看着他倆口沫橫飛,上躥下跳。
可任他怎麼說,我就是鐵了心,不急不慌地說不嫁。
周圍看客是越來越多了。
他倆也不敢用強的
看着他倆急不可耐又無計可施的樣子,我心裏頓時舒服多了。
氣氛已經烘托到這裏了。
我只戳一刀,不撒把鹽,都對不起周圍熱情的觀衆。
於是我笑意盈盈地說:「王爺,您可千萬別再想着娶我。
否則我還以爲您惦記我嫁妝呢。」
這話,就是對着裴懷瑾的心窩子的傷口撒鹽的。
他是落魄王爺,宜如是當紅郡主。
二人情投意合,他卻拿不出彩禮。
前世,眼瞅着宜如要嫁給別人了,他就想到了我這個鉅富二代的舔狗。
他原本是想納我爲妾,但是我爹孃任我尋死覓活也沒同意。
他爲了得到我的嫁妝,就假裝同意娶我爲妻。
專門等進門時,爹孃兄長都不在,剩我一人,演一出好戲,讓我由妻變妾。
他再用我豐厚的嫁妝,當做彩禮去求娶宜如郡主。
這兩個陰毒的人,拿了我的嫁妝還不夠。
還合謀害死我爹孃兄長,侵吞了我孃家全部的家產。
又嫌我礙眼,連我腹內的孩子都不放過。
他們靠着我的嫁妝和孃家產業,過着奢靡的生活。
我和未出世的孩子,卻又凍又餓死在了冰天雪地裏。
上一世我必是腦子全餵豬了,到死還覺得夫君好。
裴懷瑾心裏清楚,如果現在我不嫁了,那嫁妝就拿不到了。
如果嫁妝拿不到,他就沒有彩禮;
沒有彩禮,他就娶不到宜如郡主;
娶不到宜如郡主ţúₘ,那他的陰謀……
這一盤大棋,眼瞅着就下不成了。
他那臉一會兒紅一會兒青。
從他表情,我一眼就看出來,他滿腦子都在想着怎麼能留下我的嫁妝。
重活一世,再讓他得逞,那我還不如沒重活了。
可從他門口拿走嫁妝,那也無異於虎口謀食。
很明顯,沒點膽量是拿不走嫁妝的。
我決心孤注一擲!
我賭當着衆賓客的面,他倆不敢也不好意思下手強搶嫁妝。
於是彎腰一福,朗聲說道:「王爺郡主,沒有其它吩咐的話,民女告辭!」
裴懷瑾和宜如郡主都張了張嘴,卻說不出話。
這局面,勢如騎虎。
他們攔也不是,不攔也不是。
攔了沒臉面,不攔不甘心。
我趁他們猶疑之際,趕緊招呼抬嫁妝人起行。
我帶着嫁妝意氣風發地就往孃家走。
半路遇見滿面喜色前來接我的爹孃兄長。
想起上一世他們的悽慘死狀,再看到他們此刻都還活得好好的,我頓時百感交集。
-5-
我本是京城鉅富之女,琴棋書畫樣樣精通。
十歲時做的詩賦曾讓半城讀書人自愧弗如。
十二歲時的一曲西江晚月,更是傾倒無數男子。
待到及笄,我家門檻都快被求親的人踏平了。
有人說,京城百年未出如此驚才絕豔的女子。
裴懷瑾是個落魄王府的小王爺,上面有八個哥哥,下面有五個弟弟。
他娘是個通房丫頭。
本就不多的王府財產,到他身上更是剩不到三瓜倆棗。
成年之後另立府第則更是寒酸。
他雖生得俊美,但眉眼之間總有一絲狠戾。
而且京城人皆知裴懷瑾的心上人,是他的表妹宜如郡主。
他爲了宜如郡主可以生可以死。
這樣的人,我原本是不喜歡的。
然而及笄那年,我踏青遇到流民騷擾,他策馬而來救下了我。
從此之後我就視他爲天。
整個京城人皆知我是他的頭號舔狗。
我舔了三年,他終於答應娶我爲妻。
我以爲他是被我真心打動了,高興得幾天睡不着。
可孃親一點不高興。
我聽她偷偷跟爹爹說:「那裴懷瑾啊,不是良人。
芸芸過去,怕是要受苦。」
爹爹說:「你能不能再勸勸閨女。
那裴懷瑾居心不良。」
孃親流淚勸我。
爹爹說如果我嫁過去,只怕不能善終。
一貫孝順的我第一次忤逆道:「你們就是狗眼看人低。
那裴郎乃是我的救命恩人,一表人才,哪裏就不配我了?」
我爹哼道:「救命恩人?我看未必。」
我惱道:「你們若反對,我就吊死在這裏。」
說着我就作天作地翻箱倒櫃地找長綾。
爹孃拗不過我,只好按我的心願來。
沒曾想,裴懷瑾只是想納我爲妾,還要百抬嫁妝。
我爹孃斷然拒絕:「我趙家唯有一子一女。
芸兒是捧在手心裏長大的,何須做妾?」
裴懷瑾拂袖而去。
我卻着了慌,怒斥爹孃憑什麼拒絕裴郎?
他是我的救命恩人,是我認準的夫君,我一定要嫁他。
說着又作天作地要尋死。
孃親問爹爹:「芸兒這是中邪了嗎?」
爹爹沉默半晌,看向我說:「你就是死,我也不會同意你爲妾。」
-6-
我看爹孃立場堅定,就跑去找裴懷瑾哭訴。
裴懷瑾說:「我乃王孫,當今聖上和我同一個祖母。
我怎麼能娶商賈之家的女兒爲妻呢?
不是我不想娶你爲妻,是祖制不允許啊。」
他第一次這麼柔聲細語和我說話,我更着了魔。
他那滿眼算計,落在我眼裏,全是柔情蜜意。
我更堅定了決心:「只要能進王府,做妻做妾我都願意」
「芸兒既然如此情深,那本王定不負你。」
我被他幾句話哄的,鐵了心要進王府,好像當婢女都甘之如飴。
裴懷瑾又上門提親了,這次是要娶我爲妻。
我太感動了。
爲了我,他連祖制都不顧了。
納徵那天,我躲在柱子後,興奮又激動,想看裴懷瑾究竟拿什麼求取我。
我心知王府落魄,拿不出太多彩禮。
但想着總還是能湊齊幾抬像樣的,畢竟我對他那麼好。
可我爹孃打開他送來的彩禮單,臉色突然極爲難看。
我翹腳望過去,竟然是空白的。
他看我爹孃臉色不豫,傲嬌地說:「你們一介商賈,女兒可以嫁入王府,已是天大的恩賜。
難不成還想ŧŭ̀⁺讓本王出錢?」
我爹說:「既然王爺覺得小女過於高攀,那她不是您的良配。
還請王爺另擇佳偶吧。」
裴懷瑾再次想拂袖而去,我衝出去死死攔住。
我一邊心疼王爺沒錢過得辛苦,一邊怒斥爹孃:「咱家缺財嗎?
你們是賣女兒嗎?
你們說納妾不行,王爺逆了祖制要娶我爲妻。
你們又說沒彩禮不行。
沒想到你們那麼貪財!
既然你們無情,那我們斷絕關係。」
說着就拉着裴懷瑾向外走。
孃親當時就氣暈了。
最後他們終究沒拗過我,還是答應了婚事。
而且雖然不滿裴懷瑾,但怕我嫁過去受苦,還是暗暗給我備了百抬嫁妝。
-7-
前世我當妾入了王府。
新婚夜,那喝了點酒的裴懷瑾看着我,說還算能入眼。
不知商賈人家的女子,會不會別有什麼技巧,他要試一下。
沒想到他連試了幾天,直到宜如郡主上門。
宜如郡主和他調笑:「你那新婦滋味如何?」
他說:「我只喜歡你。
那小妾,多看一眼都噁心。
我根本沒碰她。
那嫁妝單子你看看,挑哪些閤眼的,選個吉日就去你家提親。」
有了我的嫁妝,王府明顯興旺了點。
宜如郡主來得更頻繁了。
她把我當婢女一樣呼來喝去。
我剛對裴懷瑾說了一句不是,他就一劍劈開我手邊的花幾。
然後陰狠地說:「你要是壞了我娶郡主的好事兒,就當如此幾。」
我顫慄着說不出話來。
隔日,宜如郡主沒來,他又過來試技巧。
試完技巧,柔聲對我說:「我想娶郡主,是因爲她家有支衛隊。
你是先進門的,還是咱們兩個好。
待到我拿到衛隊,就抬你爲平妻。」
我感動得涕淚滂沱。
然後他又說:「你家在柳營那塊地有好多上好的黃楊。
伐賣了就夠蓋新王府的開銷了。
你要了來,到時給你建個大園子。」
那塊地是千畝山林。
之前和爹孃鬧得很僵,我是斷沒想過還要回去要財物的。
但夫君如此柔聲求我,我厚着臉皮就去要了。
前世就是這樣,他先是讓我回家要地要錢;
後來又以對我好爲藉口,要了好多商鋪。
有次酒後,他說你家財產真多啊。
我是怎麼也沒想到,我往王府拿的越多,裴懷瑾想要的就更多。
慾壑難填,他終於加快下手了。
他醉酒的第二日,我就得到消息,兄長死在流民手中。
據說被馬拖行了幾里路,血盡而死。
兄長長我五歲,自幼待我極好。
爹爹經商時常在外,都是兄長帶我玩耍。
小時候,他會給我買糖畫泥人糖葫蘆,會把我放在肩上哄。
這麼好的大哥哥,沒了。
我哭着回了孃家。
兄長死得極慘,頭都被馬蹄踩爛了,身體也已經找不到一塊兒完整的皮膚了。
我哭暈在地。
-8-
家人把我帶到後堂。
我醒來,就見孃親用幽幽的眼神看着我,嘆了口氣。
然後說:「芸兒,孃親現在跟你說的話,你一句也不能跟你夫君說。」
我點了點頭,心裏卻有點不以爲然。
有什麼事情是不能跟夫君說的呢?
昨夜我們還那麼恩愛呢!
孃親說:「你哥哥是去調查傷你的流民死的。」
我瞪大眼睛:「爲什麼調查?那流民哪裏還找得到?」
孃親:「你兄長說,連年太平無饑荒,又是京郊,怎麼會有流民?
而且踏青人那麼多,他們爲什麼盯上了你?
前日你哥剛傳回信,讓我們提醒你小心裴懷瑾。
傳完信他就死了。
那裴懷瑾,你千萬小心。」
我聽了心驚肉跳地回了府。
裴懷瑾問我爲什麼這麼緊張?
我說因爲兄長死得太慘。
裴懷瑾對我明顯溫柔許多。
宜如公主鬧上門來,裴懷瑾說:「我是他夫君,我不對他好誰對他好!」
我心暖暖的。
看來孃親是多慮了。
之後裴懷瑾讓我給家裏要的東西越來越多了。
他說爹孃只有我一個女兒,這些東西早晚都是我的。
早點拿出來用處更大。
他那溫柔讓我沉淪,我覺得他說得有道理。
-9-
兩個月後,我懷孕了。
孃親知道後來看我。
因爲結婚時我和爹孃鬧得很僵,所以婚後我們沒有什麼往來,除了裴懷謹需要什麼東西的時候。
這是孃親第一次入府,看我竟然和婢女混居一院,霎時紅了眼睛。
我說王府小,只有一個主院一個下人住的園子。
那主院是夫君和妻住的。
以後他抬我爲平妻,也可以住到主院了。
娘張了張嘴,沒說什麼。
那時我還不知道裴懷瑾打着爲我修園子的旗號,從我孃家要了一筆鉅款。
這鉅款,用在裝飾他和宜如郡主的新房和園子了。
再有一個月,宜如郡主就要嫁過來了。
孃親走時,裴懷瑾看她眼圈是紅的,面色有點狠厲。
他問我孃親爲什麼哭了。
我說:「孃親就是擔心我。」
他摸着我的肚子說:「咱們的孩兒長大了,可別讓咱們這麼操心啊。」
他這麼溫柔,我有點抵擋不住。
好像自從有了孩子,他就待我極其溫柔。
他又說:「芸兒,你兄長死後,你爹孃好像有心事。」
我被他的溫柔迷昏了頭,將孃親的交待全忘記了,一五一十全告訴了他。
我說:「唉,我兄長死得太慘。
他是去調查傷我的流民死的。
死前剛傳回信說那流民有詐。」
他一愣:「他傳回信息了?」
我說:「是啊。他還讓我小心你。
王爺,他們都說你不好,可我還是跟你在一起。
你可不能負我啊?」
他說:「定不負你!」
我心裏暖暖的。
可我萬萬沒想到,兩日後就傳來了我爹孃的死訊。
我趕過去才知道,當初傷我兄長的流民誘我爹孃前去,說有重要信息。
待我爹孃前去,又雙雙被虐殺。
我不知道我們家究竟和流民有多大仇恨。
爹孃和兄長死狀一樣慘不忍睹,似乎恨之入骨。
我又一次哭暈在堂。
醒來時裴懷瑾陰沉着臉說:「流民太囂張!
待爲夫替你報仇!」
第二日,他就親帥衛隊,截殺了流民,把人頭提給我看。
那人,也正是當初意欲傷我的人。
裴懷瑾爲我報了血海深仇,我對他更是死心塌地了。
這趟折磨,我初初懷孕的身子有點受不了了。
回府後就躺在後院歇息了。
一應後事都交由裴懷瑾處理。
沒想到,我ƭű⁹孃家的家產,就這樣輕易的被我拱手送人了。
-10-
轉眼還有兩天,宜如郡主就要嫁過來了。
我想起裴懷瑾說,宜如郡主嫁過來,他就能拿到衛隊控制權。
到時就可以抬我爲平妻了,我有點興奮。
我的孩子,也可以算嫡出的了。
他爲我想得真周到。
正遐想着,門外一陣騷亂。
不應出現的宜如郡主竟然出現了。
她寒着臉說:「讓那個小騷蹄子立刻馬上過來!」
我穿着單薄的褻衣,鞋都沒來得及穿就跑了過去。
生怕晚一點會壞了裴懷瑾拿到衛隊控制權的大事兒。
這時已是初冬,雪下了起來。
宜如郡主喝令我跪下,罵到:「你個卑賤的賤人!
竟敢勾引王爺,還敢懷王爺骨肉,你配嗎?」
原來我懷孕的消息,裴懷瑾一直瞞着宜如郡主。
他一直跟郡主說看不上我,根本沒碰過我。
那宜如郡主才肯死心塌地嫁她。
這還有兩天就舉行婚禮了,還是皇上賜婚。
那宜如郡主就是想反悔也來不及了。
裴懷瑾這才讓人漏了口風給宜如郡主。
沒想到宜如郡主覺得這是奇恥大辱,一肚子火氣全撒在了我身上。
她先是罵了半天。
覺得只是罵還不解氣,又一腳踹過來。
周圍沒有一人敢吭聲。
我肚子隱隱作痛,但我也不敢反抗。
我只盼裴懷瑾早點過來解救我。
宜如郡主連打帶罵一個時辰,終究累了。
她清空全院人,下令我跪在這裏,等她吉時過了再來教我爲妾之道。
說完就鎖上院門揚長而去。
這初雪,下了一天一夜。
裴懷瑾可能太忙了,沒發現我不在。
他要是發現了,怎忍心我和孩子受這種苦?
前院先是鼓樂喧天,慢慢轉爲絲竹之音。
裴懷瑾給宜如郡主的,應該是個盛大的婚禮吧?
現在,應該要洞房了吧。
我覺得有熱乎乎的液體湧了出來。
這液體,將周圍一大片雪地染紅。
即使夜色下,也十分怵目驚心。
我的孩子沒了。
我,也沒了。
臨死前我還在想:裴懷瑾若是知道了該多難過?
這是他第一個孩子啊。
我真該死,沒替他保住這個孩子。
-11-
我的魂魄飄飄蕩蕩過了院牆,來到了主院。
洞房裏,宜如郡主正跟裴懷瑾慪氣。
裴懷瑾小心翼翼地解釋:「如果不讓她懷孕,她怎麼能死心塌地信我?
我們怎麼能那麼順利地拿到那萬貫家財?」
「你就不怕她發現那流民有詐?」
「發現又怎樣?
她爹孃兄長皆死,她能翻出什麼浪花?
更何況那羣流民已經全被我處理乾淨了,她還對我感恩戴德呢!
她兄長,竟然查出流民是我找親兵假扮的。
他爹孃,竟然查出我對她用了蠱。
我每次找他們拿點錢財物帛,對他們而言不過是些小錢,卻對我使臉色。
早就該死了。」
說完兩個人嘻嘻笑了起來。
一邊笑一邊動手動腳。
我雖已是鬼,也被他的鬼蜮伎倆驚得瞠目結舌。
郡主突然想起來說:「那蠱怎麼那麼厲害?
讓人那麼死心塌地?
我在你身上也種一隻。」
裴懷瑾一邊摸着她一邊說:「我對你的心,比那蠱還厲害。
那蠱,人死了就解了。
我死了,這心也還是你的。」
-12-
我忽然覺得靈臺清明瞭。
難怪根本不入我眼的裴懷瑾,怎麼就能讓我像失心瘋似的死心塌地?
難怪他們肆意侮辱踐踏我,都喫準了我不會反抗。
原來我被下蠱了。
他用親兵裝流民對我下了蠱,然後再解救我。
對外自能解釋我爲什麼一夕之間變成他的舔狗;
對我,也更好進行精神控制。
我這一死,蠱毒解了。
再聽他們的對話,還有什麼想不明白的呢?
這時有丫鬟敲門,喊:「王爺,不好了!
後院那位去了。」
裴懷瑾淡然說:「拖出去,隨便找個地方埋了。」
宜如郡主氣憤地說:「果然不是什麼好貨色。
死也不挑個好時辰。
晦氣!掃興!」
裴懷瑾涎着臉說:「她死了乾淨,死的正是時候。
咱倆以後就再也沒有礙眼的了。」
「那你捨得她肚子裏的那個?」
「呸,生出來我也給丟了。
她哪配給我生長子。」
他說得毫無感情,好像在說一隻死了的貓狗,而不是自己的孩子。
我竟然還以爲,他至少對孩子還是有期待的。
那宜如郡主被裴懷瑾一鬨,嘻嘻笑了起來。
新房裏響起一陣不可描述的聲音。
我,就坐在牀邊靜靜地看着他們。
-13-
我的魂,要七天才能去地府。
這七天,我看着我的屍體,在亂葬崗被野狗啃咬;
我看着裴懷瑾和宜如郡主用我孃家的產業,過着極盡奢華的日子。
他們已經着手賣我孃家的宅子,準備另建一個佔地百畝的豪華王府了。
可我已是鬼魂,無能爲力。
我覺得這一世,我遇到的一切都是我的劫。
可我爹孃兄長太冤了。
但凡他們少愛我一分,也不會遭此大難。
七天到了,這人間,沒有一絲我留戀的東西。
我要趕緊去陰間找我爹孃兄長謝罪。
我哭着找到閻王,求他快點讓我見見爹孃兄長。
閻王爺看了我一眼,說:「地府也不收你這種窩囊廢!」
說完,一掌就把我扇飛。
等我再一睜眼,就到了那千鈞一髮的時刻。
我使出渾身力氣回答他:「嫁尼瑪!」
-14-
再見爹孃兄長,他們覺得不過是我隨送親隊伍離開了兩個時辰,而我卻是經歷了生死足足過了一世。
剛纔和那兩個人渣鬥爭,一滴淚都沒想流。
可見到孃親,這淚就忍不住飆射出來了。
孃親見我哭,還以爲我爲失去裴懷瑾而哭。
我說:「我哭是以爲再也見不到爹孃了。
我早將那豬狗不如的人丟在腦後了。」
我講了剛纔發生的事兒。
孃親大笑說:「看來我的芸兒是真得回來了。」
爹爹自裴懷瑾上門提親臉色就沒好過。
這一刻,那臉,簡直是雲開霧散霽風朗月。
他高聲說:「值得慶祝!走,咱們去八珍樓!」
八珍樓,京城第一名肆,我家開的,全是我愛喫的。
擺脫了狗男人,親人家產也沒事兒,這心情,別提多舒暢了。
我開心拍掌道:「我要喫蒸羊羔兒、蒸熊掌、蒸鹿尾兒、燒花鴨、燒雛雞、燒子鵝……」
我一邊開心和父母兄長說笑,一邊暗下決心:
這一世,我必護得全家周全,再不讓他們因我受一點點傷害;
這一世,我也必讓那人渣,陷入萬劫不復之地。
-15-
過了幾日安生日子,我猜裴懷瑾那廝肯定要有所行動了。
他盯了我家財產那麼久,又花了那麼大工夫,又謀劃了那麼大一盤棋,必然不會輕易罷休。
他一開始覺得我有蠱在身,忍不了幾天必然就會去求他。
可這幾日,我和爹孃兄長喫喝玩樂,慶祝大難不死,全然沒有回頭的意思,他肯定要着急了。
這不,我正在悅來茶館聽着說書,喫着桂花糕,喝着頂好的茉莉香片,裴懷瑾就來了。
他問我要鬧到什麼時候?
趁他還肯要我,趕緊進門。
我斬釘截鐵地說:「我不會嫁你!
咱們的婚約已經廢棄。
你不要再來找我。」
隔日他又來酒樓尋我,說他已經說通宜如郡主,我可以做平妻。
我笑笑,懶得再說一個字。
他就賴在我旁邊。
我起身離開了酒樓。
再隔日,他又到戲園子尋我。
我正聽戲聽得過癮。
那戲文,還是我改過的。
他竟然說只娶我爲妻。
我當然知道是爲什麼。
因爲他娶妻那夜,我更是聽到了一個驚天的消息。
有時我想,女人啊,碰到爛污之人太不幸了。
你不想理他,他卻覺得你是塊肥肉,覺得你就該是他的。
沒搶到手裏,就像是丟了東西那麼不甘心。
既然他那麼不甘心,惹得我不痛快,我不得不加快復仇的步伐了。
-16-
我猜想裴懷瑾懷疑我的蠱毒解了。
因爲他和我說話,不再是之前的命令語氣,而是改爲了試探哄騙。
以前的我,更像一隻被他控制的動物。
他只要發命令就好,我就會照樣實施。
可是這幾天他都在哄我,但沒達到目的。
我料想這肯定會刺激他儘快對我下手,畢竟他急於開展他的計劃,而拿捏住我是第一步。
以我對他的瞭解,他還會給我下蠱。
因爲下蠱最直接又省力氣,還好對我實施控制。
當我和婢女小紅走在大街上時,突然一個乞丐摔倒在我身邊。
他的手一下子扯爛我的裙子。
光天化日之下,我正想着怎麼蔽體,一件斗篷從天而降披在了我身上。
我看到裴懷瑾騎着高頭大馬緩緩走過來。
又是那副玉樹臨風風流倜儻的樣子。
我的眼睛又直了。
小紅喊我快走,我卻只顧看着裴懷瑾。
他輕聲問:「娘子可有何不適?」
我柔柔地說:「夫君,沒有不適。」
小紅看我的眼神不對勁了,又拽不動我,撒腿就往家裏跑。
裴懷瑾彎腰把我撈到馬背上,穿過鬧市,向王府走去。
眼看要進王府了,我爹孃趕到了。
我爹孃要把我帶走,我不願意。
街坊都是王侯將相,看熱鬧的,各府都有。
尤其前些時候婚禮鬧得很大,大家都在觀望。
那裴懷瑾也不是傻的,他在我耳邊小聲說:「不要鬧,你先回去。
明天巳時,在悅來茶館甲字包間等本王。」
我也小聲說:「好的,王爺,那我們明天見。」
-17-
第二天,我連丫鬟小紅都沒帶,準時準點趕到了悅來茶館甲字房。
裴懷瑾趕到時,先盯着我的眼睛看了看。
我問:「王爺是覺得芸兒美嗎?」
他說:「美!不過芸兒,我們當務之急是讓你爹孃放你進我王府。」
「那怎麼辦呢?
他們說上次婚禮不算數,我進你府不清不楚算怎麼回事兒?
這次我要死要活,他們也不同意。」
「那我再辦次酒席娶你。」
「王爺對我真好。
我上次不該意氣用事。
可王爺當時也屬實太兇了。」
裴懷瑾破天荒地說:「不兇你了。
我們快成親吧。
下個月初八就是個吉日。」
「那不到半個月了。
我怕爹孃再不肯給我那麼多嫁妝了。」
「那些金銀珠寶多少先不說,先把柳營那塊地陪嫁過來吧。」
「那塊地,雖有千畝,但都是山林。
王爺要那塊地何用?
不若要城中那些鋪子,每年收入豐厚。」
裴懷瑾有點失了耐性:「你個婦道人家懂什麼!
本王讓你要哪裏就要哪裏。」
我眼圈微紅:「你兇我?」
他:「不兇不兇。
你要相信本王眼光。
那塊地有黃楊木,伐了足夠蓋個像太子府那麼大的王府了。
到時我就蓋個新王府,給你一個獨立的大園子。」
「王爺對我真好。我這就要去。」我嗲嗲地說。
哈哈哈哈,再活一世,竟還是一模一樣的臺詞。
-18-
我瞥見裴懷瑾的心腹遠遠跟在我的身後,直到我進了家門。
一會兒功夫,我們家的吵嚷聲就驚了半條街。
過了小半天,小紅來到門口,跟門口的小廝哭訴。
她說:「小姐好像中了邪,非要再嫁裴王爺。
還非要老爺把柳營那塊地給她當嫁妝。
不同意就自殺。
這次直接動刀子了。
把自己劃傷不說,還把公子也戳傷了。
老爺一狠心就答應了。
不過說要斷絕父女關係。
小姐還要我陪嫁過去,我真不想去啊。」說着眼圈就紅了。
我要再嫁裴懷瑾的消息,像一陣風,從衚衕刮過,然後又飄到茶館食肆。
畢竟我是一驚才絕豔的女子,沒有彩禮,還上趕着賠嫁妝過去給人當小妾,真是比那些說書的講的故事還狗血。
大家一致認爲:趙家女兒中邪了。
隔日再見裴懷瑾的時候,我得意地告訴他:「我戰勝父母,拿到那塊地的地契了。
那塊地現在是我們的了。
你就放心去伐黃楊吧。
我等着你給我造個大園子呢。」
裴懷瑾少見的有點激動。
我直直地看着他,但眼睛好像又不能聚焦。
他看着我的眼神,確認了一下,心滿意足的走了。
那背影,竟又有了幾分躊躇滿志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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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估計,裴懷瑾去伐黃楊木,得幾天不來找我了。
我清閒下來,又帶着小紅各大銀樓買上好的頭面首飾。
又去各大布莊採購上好的雲錦月緞,去做新嫁衣。
我那副恨嫁的模樣,連小紅都暗地對我翻白眼。
我卻當沒看見,樂此不疲。
每天都買成堆東西,着下人送回家。
裴懷瑾的心腹鬼鬼祟祟地每天跟着,我也當做沒看到。
總之,我就是要風光大嫁裴懷瑾。
神擋殺神,佛擋殺佛。
一週後,他的心腹過來說,王爺伐木關鍵時刻,婚禮要延後一月。
我不同意。
裴懷瑾親自來找我。
他盯着我的眼睛說:「芸兒,我要給你個盛大的婚禮。
再過一個月,我就可以做好準備了。」
我陷進他眼裏,喃喃說:「王爺對我太好了!
王爺說哪天就哪天。」
裴懷瑾舒了口氣,放心的走了。
每天我買的各項婚禮用品源源不絕送回家裏。
我還偷偷往王府送了幾樣。
反正家裏有錢。
我花錢的速度怎麼都比不上爹孃兄長掙錢的速度。
轉眼離婚事還有一週了。
萬衆矚目的時刻就要到了。
-20-
這是個風和日麗的好天,隆冬季節裏難得的好天。
我帶小紅來到八珍樓,坐在靠窗的位置。
樓下行人如鯽,各種買賣吆喝聲不絕於耳。
這人間多美好!
這是京城主幹道。
沿着這條繁華街道走到頭,右轉,是一排豪華府邸。
最末的,便是裴懷瑾的。
我磕着瓜ẗūₕ子,聽着小曲。
那瓜子用桂花蜜糖醃製過,又甜又香。
再輔以話梅香片,口舌生津。
我一邊喫着美食,一邊聽曲看風景。
嘴裏的茉莉香片,回味悠長。
真舒暢!
下面的行人忽然慌慌張張擠向路邊,中間留出寬寬的路。
幾百個五城兵馬司的人押着一排囚車穿街而過。
那第一輛囚車裏的人,如我所料,正是裴懷瑾。
他站在囚車裏,還是一臉狠厲。
路過八珍樓時,他猛然抬眼,正看到我。
他的眼裏,先是不可置信,接着充滿了嘲諷。
那表情,好像真被心愛之人背叛了一樣。
我差點 yue 出來。
總有人,覺得自己無論對別人做了多惡毒的事,都可一笑置之。
別人但凡有點反抗,他就覺得人家負了他。
如裴懷瑾。
他的因結他的果。
蘭因絮果,但他不懂。
我纔不管他懂不懂。
教好他,是他父母的職責。
而我,誰傷我,我必還之。
別說什麼睚眥必報沒有胸懷。
以德報怨,何以報德?
我若總是一顆菩薩心,那我父母兄長的冤屈又該找誰?
這世間,就該惡有惡報,才能讓惡人心有忌憚。
囚車緩緩駛過。
裴懷瑾突然回頭,衝我哈哈大笑道:「芸兒好手段!」
我對着他,淡淡回應:「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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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倒回一個月前。
我問孃親,我那日自郊野踏青回來,看起來有什麼不同?
孃親說:「別的倒沒有。
就是眼睛看人有點直又有點散,難以形容的詭異。
大家都以爲你是被嚇壞了才那樣的。」
我跟爹孃說:「那裴懷瑾一門心思想讓我進門,他的目的就是要奪我們家的家產。」
孃親說:「我的芸兒,你終是想明白了。」
我說:「女兒不僅想明白了這件事,還有更大的事兒呢。
咱們家除了我,還有兄長,您和爹爹也正盛年。
正常情況下,那裴懷瑾即使娶我,也拿不到我們的家產。」
我怕孃親一時接受不了,停下喝了口茶,讓她消化一下我講的話是什麼意思。
然後又一層層分析:「那裴懷瑾怎麼能拿到我們的家產呢?
只有害死我們一家他才能拿到。
而他想拿到我們的財產,是爲了更大的陰謀。
他看上了柳營那塊山地。
那地不僅適合屯兵,地下還有生鐵礦。
他爲了那個目的,才盯上我們家的。」
阿孃大驚失色:「你怎麼知道的?」
我當然不能說這是我過了一世才知道的,只好糊弄說:「有次恰好碰見裴懷瑾與宜如郡主幽會。
我偷聽到的。
那時我神智不太清明,一心只想着爲裴懷瑾好。」
爹爹問:「那你怎麼又明白過來了?」
我又糊弄道:「那日他一劍挑蓋頭,我就突然靈臺清明瞭。」
兄長說:「我知他不是良善之輩。
那日你被流民所傷,我就疑心。
我問了李熙兄可曾聽說京郊有流民?
李熙兄爹爹乃五城兵馬司指揮,他都未聽說過流民。
那流民必然有詐。
我已尋得當日傷你的流民線索,約了三日後就去會他。
我猜那流民,乃是裴懷瑾所派。」
我趕緊阻攔說:「兄長萬不可自行前去。」
前世,裴懷瑾就是誘使他隻身前去,他才落入虎口且無人營救的。
而假借流民害死兄長,並不是裴懷瑾的最終目的。
他的目的是既要害死我全家,又能堂而皇之地拿到我孃家家產。
前世的我,還被他騙得將爹孃疑心全告訴了他,使他提前下手害死了爹孃。
這一世,我萬萬不會讓這一切再發生。
我跟兄長分析道:「現在我已回來,一個流民是誰無關緊要。
當務之急是扳倒裴懷瑾。
他若不倒,我們必爲其所害。
你與那五城兵ṭű⁹馬司的公子素來交厚。
讓他與他爹說,送他一場大富貴。
那裴懷瑾現在不得勢,又沒有我們這邊財力支持,扳倒他不難。
他那陰謀,兵馬司沒發現,是大罪,
發現且剿滅了,是大功。
只是那裴懷瑾現在陰謀未顯,我們得一點一點誘他出來。」
「果然是我那冰雪聰明的妹子回來了。」兄長欽佩地說。
我撒嬌一笑。
他不知道,我這點聰明,是用命換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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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世,裴懷瑾急急地奪了柳營的地。
那柳營,靠近宜如郡主家的親兵營。
我原以爲他要柳營,是爲了屯私兵而已。
待我魂魄飄過去一看,才知道原來那柳營地下有生鐵礦,裴懷瑾已經命人開採了。
可是冬天,施工進度慢。
他調集了他的親兵和宜如郡主家的親兵竭力開採。
那親兵藏在密林裏,外面根本發現不了。
而那親兵數,我數了數,加起來竟然上萬。
按照當朝規制,王府親兵只能兩千。
偶有多出幾百幾十的,大家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可兩家親兵萬餘人,超出規制 6000 人。
這要說沒點想法,誰能信?
即便不信,再加上私自開採鐵礦,誰還能不信?
我知道他利用乞丐對我下蠱了,我便將計就計裝作中蠱。
那蠱蟲是至陰之物,必得在比它陽的活體裏才能發揮作用。
是活人,都比蠱蟲陽性足。
所以裴懷瑾並沒懷疑我中蠱有詐。
他萬萬想不到,我剛從地府出來,身體便比那蠱蟲還要陰寒。
他的蠱,對我無效。
我裝作中蠱,不過是迷惑他,讓他放心去用柳營那塊地。
我每天上街買婚禮用品,也是爲了讓他確信我還被蠱控制着。
但他終究多疑。
尤其是進行到冶煉生鐵這一步,這是殺頭滅門的大罪。
他還是不放心要試我一試。
他知道,若我真中蠱,那必然滿心滿眼都是他,恨不能早一日嫁過去,自然不會願意婚事延期。
那日他先派心腹探我能否延期婚事。
我若同意,就暴露了。
因爲那蠱,只有他能控制。
也就是說,我只有對他本人才言聽計從。
別人來問,我沒同意。
他問,我就同意了。
這才和中蠱的反應完全一致。
他試探了一下,更覺得我中蠱無疑,於是就放心大膽地放開手腳大幹了。
而這,正是我一步一步謀劃的目的。
他是不是造反我不知道,那是皇上判斷的事兒。
但我想,皇上知道他的堂弟養兵又開礦,自然不需要我再操心怎麼扳倒他了。
五城兵馬司在柳營可以說是人贓並獲,鐵證如山。
我又偷偷送了個大禮,讓五城兵馬司的人透露給皇上一個信息:裴懷瑾擅長用蠱。
皇上一想到自己喫個飯都有可能被控制,這還了得?
裴懷瑾都沒捱到秋後就被問了斬。
宜如郡主一家流放寧古塔,永世不得回京。
裴懷瑾臨刑前唯一願望是見我。
我才懶得去見他。
憑什麼他要見我就見?
一個害我的人,我還要去如他的願?
我可沒那菩薩心腸。
據說那裴懷瑾臨死前還大喊:「芸兒好手段!」
不知他是氣、是悔、是讚歎還是不甘。
不過這些我都不關心了。
草長鶯飛春光正美。
即使遇到錯的人,也不要深陷泥潭。
要有能力離開,也要有能力享受這世間美好。
這,纔是上天要我們活着的美意。
番外 1
大事基本落定,我們家卻並不安全。
我前後回顧了兩世的經歷,對爹孃說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
我們富可敵國,最容易遭忌,這就是禍端。
現在皇上應該盯上我們了。
他比裴懷瑾更可怕。
只怕他,更想要柳營。
咱們跟皇上做個交易啊。」
爹爹一臉寵溺地摸了摸我的頭,朗聲笑說:「芸兒,你膽子越來越大了,都敢和皇上談交易了。」
膽子大不大的不知道,腦子清醒了倒是肯定的。
官場商場都一樣,都是利益最大化的鬥爭而已。
最後我們用柳營換了一張免死鐵券。
我說:「京城在皇上眼皮底下,我們的財富已經被盯住了。
不若散到不同州府,不要太集中。
然後我們去到外婆家的江南。
財富雖沒京城那麼多,但不惹眼保平安。」
孃親爲難了一下,說:「芸兒,咱們家,在江南的財富……更多!」
番外 2
閻王殿前,我哭倒在地。
閻王嫌棄地看了我一眼,冷哼一聲說:「就知道哭!
哭有用的話,你爹孃墳頭青草就不會三尺高了。」
我本因對家人的思念和愧疚,已經傷心至極了。
加之我本不是窩囊的人,生前只是因爲受了暗算,才活得如此窩囊。
沒想到都死了,還要受這窩囊氣。
我被激得怒火中燒,對着閻王道:「我是凡人,纔會被人暗算,如此窩囊過了一生。
你們這些神ƭūⁿ仙,天天受人間香火,也沒見你們幫我們受害人。
你又有什麼臉面嫌棄我?」
牛頭:「喲,大王,這還來了個不怕死的硬țũ̂ₙ茬。」
我:「弱智!我都死了,還說什麼怕死不怕死!」
閻王深深看了我一眼,問:「你知道神仙爲什麼受了供奉還不救那些受害人嗎?」
我:「因爲神仙沒人性。」
馬面:「哈哈哈哈,我們本來就不是人,怎麼還能要求我們有人性?」
我:「沒有人性,就不應當要人的供奉。」
閻王:「慈悲不渡自絕人。
你以爲是神仙不救嗎?
是那些人救不了。
你即使救他,他還是會走回老路。
那還有什麼必要救呢?」
我:「全是給你們性情涼薄找藉口。
你救都沒救,怎麼就知道被救的人會走老路?」
閻王:「你們凡人不知,但是我們神仙知道呀。」
我:「哼,我不知道別人,但我知道我自己。
但凡再活一世,我絕不會讓我爹孃兄長慘死,也不會讓那害我的人渣逍遙快活。」
閻王:「你既如此說,我就給你一次機會。
正好我也嫌你窩囊,地府也不想收你這種窩囊廢。」
我還想回嘴,卻見他一掌扇了過來。
我嚇得閉上了眼。
他竟將我扇飛了。
我一邊飛還一邊隱約聽見閻王說:「若報了仇就不要再被仇恨所支配。
若陷入仇恨的泥潭,那就還是老路。
人活着,是爲了享受世間的美好的。
能體會世間的美好,纔沒有白活。」
我心想:說得太好了。
之前我只想着仇恨了,真沒想過要享受人生的美好。
如果一輩子在仇恨痛苦中活着,那還真不如死了。
幸好閻王提醒,不然我還真可能走了老路。」
我正想着,忽聽牛頭馬面一齊驚呼:「大王,此乃天機,您怎麼泄露給凡人了?」
閻王:「哪有凡人?我這不是跟你們倆聊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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