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綠後，我原地飛昇

我修的是無情道。
但我不殺夫證道。
我修煉心境的主要方式就是被綠。
這是我被綠的第三次，我的道侶在婚宴上跟別的女人跑了。
沒關係。
我原地飛昇了。

-1-
這是我被綠的第三次。
雙修大典上，小師妹闖入。
她明眸含淚，鬢髮微亂。
我看到我那向來冷靜疏離的丹修道侶瞬間失神。
骨節分明的手緊緊攥着衣袖，強迫自己不去擁抱小師妹。
他瞥了我一眼，我溫柔地露出一個鼓勵的笑容。
「去吧，這是你的塵緣。」
周意禮感激地看了我一眼，向來清冷的眸子有幾分暖意。
「謝謝你，霜霜，你永遠不會讓我爲難。」
說完後，他就上前抱住小師妹。
小師妹在他懷裏吐了一口血。
周意禮急急地抱着小師妹離開。
此時大殿內一片安靜，周圍竊竊私語。
「這是沈霜被綠的第三次了吧。」
「聽說第一個是合歡宗的優秀弟子，第二個是妖修，第三個就是這個丹修。」
「嘖嘖嘖，沈霜可以改名沈王八了。」
我沒有聽他們嘲諷或者同情的言論。
晴朗的天空突然驚雷一聲。
我穿着紅衣原地打坐。
隨後陰雲滾滾，驚雷陣陣。
轟鳴聲中有人驚呼一聲。
「沈霜，飛昇了！」

-2-
我是仙虹宗的大師姐。
宗門裏誰都知道。
我是最好說話的大師姐，我樂善好施，溫柔和善。
無論誰遇到困難，我都會伸出援手。
每日除了修煉就是指導其他弟子修煉，幫師尊管理師門。
掙點死工資不是救濟落難散修，就是捐款給萌萌妖獸保護協會了。
師尊見我每天修煉，卻沒有長進。
他給我支了一個招。
「要不你去找個道侶吧。」
「可我是修無情道的啊。」我不解，我們無情道還能有道侶嗎？
師尊道：「徒弟啊，無情道可不是擯棄所有情愛，而是參透情愛，普愛衆生。」
師尊想了想我的所作所爲。
我每天不是教師弟練劍，就是給師妹梳頭髮。
他愣了一下後說道：「普愛衆生你做得不錯，但是還差參透情愛。」
「所以徒弟，你去找個道侶試試。」
我想了想，拿上我的劍就離開了師門。
很快我就找到了我的第一個道侶。
我掏九塊靈石買的。

-3-
第一次遇到容緋是在極樂樓。
那是我第一次出山，從未見過如此紙醉金迷的場所。
最重要的是，我看到好多好多男人站在樓裏。
這不就是找道侶的好場所嗎？
我想了想，拿出了一張白紙舉在頭頂。
「本人劍修，尋道侶。可帶下各種祕境，唯一要求就是要每日三次雙修。」
我向來勤勉，一心只是修煉，所以定下每日三次雙修。
極樂樓裏的男修們都看着我笑。
有的叫道：「劍修向來窮酸，竟從這裏找樂子來了。這也是你們劍修來的地方？」
我不回答，對着裏面喊。
「來個道侶！」說着我就排出九塊靈石。
他們又高聲嚷着。
「大家快看啊，有人拿九塊靈石逛極樂樓。」
我一聽就漲紅了臉，爭辯道：「這九塊靈石是我前些日子當保鏢賺的呢……九塊呢！」
我嘴裏嘟囔着：「九塊已經很多了……是我的全部家當」等話。
一時間，極樂樓內外充滿了快活的空氣。
我有些手足無措，直到從二樓緩緩走下一個灰衣男人。
面容清秀，但上挑的眼尾和帶着笑意的脣卻有幾分媚意。
他衝着我輕笑一聲，聲音溫柔。
「我叫容緋，你缺道侶嗎？」
容緋把九塊靈石收進兜裏。
他說他只是一個煉氣小垃圾，來這裏討生活。
他說他長相小氣，賺不得幾塊靈石，日子過得拮据可憐，幸好遇到了我。
我安慰道：「你長得不錯，不要妄自菲薄。」
他眼裏卻不知有幾分涼意，聲音也冷下來。
「你們女人向來就會甜言蜜語。」
不過這種冷意轉瞬即逝，他又柔順地站在我身邊。
纖細如玉蔥的手指勾着我的袖子輕輕搖晃。
我覺得很冤枉，因爲我沒有甜言蜜語，我只是實話實說。
我們修無情道的，眼裏都沒有美醜了，衆生平等。
我看着都不錯。
容緋勾着我的袖子，勾着勾着突然沉默下來。
他勾出線頭了。
我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好不容易找到的道侶，怎麼能讓他和我一起受窮呢。
「我很快就會下祕境賺錢養你的！」

-4-
和容緋結爲道侶的日子還挺有滋有味的。
容緋修爲低，沒什麼法寶丹藥。
而我則是樂善好施，以前當老好人，所以也兜裏空空的。
有道侶後，我就多了幾分責任心，決定去找點好東西給容緋修煉用。
我帶着容緋下祕境。
容緋修爲低，所以常常不能與我並肩作戰，我還要分神去保護他。
但若是不帶他，他丹鳳眼裏便墜了幾滴淚，嘴裏嘟囔着。
「霜霜是不是嫌棄我無能，唉也是，像我們這種低級修士本就朝不保夕，霜霜嫌棄我也正常呢。」
「只是我把霜霜當做陰暗裏的一縷陽光，一直謹小慎微……」
說着他就用那淺灰色的眸子偷偷瞥我。
我向來普愛衆人，便又哄他半天，又是給他做木雕，又是安撫他。
我還記得我們要雙修的事情。
所以每天的早中晚，我都要求他與我雙掌重合，調動丹田，一起打坐。
我還記得容緋挑眉看我，那雙丹鳳眼裏如春水澹澹。
「這就是你要求的每日三次雙修嗎？」
我有些不好意思：「確實次數多了些。你若是不行，那我自己修就好了。」
他噗嗤一笑，眉梢眼角都帶着笑意，朦朧如月。
容緋就這樣帶着笑意，與我的手心緊緊相貼。
隨後他的五指卻微微彎曲收緊，鑽入我的指縫，將我的手完全包裹。
我們十指相扣，我感受到他身上的靈氣如同狡猾的小蛇在我身上游走。
他溫柔的聲音也在耳邊響起。
「笨劍修，這樣才叫雙修。」
我感受到靈氣暴漲，心中不禁感慨。
雙修真是太棒了！

-5-
只不過這樣的好日子沒維持太久，我們就分手了。
準確點說是我被玩弄了感情。
我還記得那天，我剛從祕境出來，渾身是血。
我手裏緊緊捏着一株千年仙草，是我尋了很久才找到的。
容緋常說自己修爲低，根骨差，我一直尋仙草幫他洗經伐髓。
他只是一個煉氣，與我雙修就頗有成效。若是他修爲高點，那我們雙修效率豈不會更高。
我懷揣着對未來的美好願景去找他。
我來到洞府，還未靠近，便看到幾個合歡宗服裝的修士圍着容緋說笑。
合歡宗向來與我們劍修關係不錯，我們偶爾承接一些幫合歡宗解決糾纏之人的業務。
不過每次和她們來往，她們都會說一些莫名其妙的話。
她們說劍修是合歡宗攻略榜第一，至今無人成功。
劍修好多都沉默寡言，不像是我，溫溫柔柔說話又好聽。
我想起同宗的師弟們，確實都比較不愛說話。
我剛想湊過去和合歡宗弟子打個招呼。
就聽到他們高聲道：
「不愧是大師兄，竟然拿下了最難搞的劍修。」
隨後我看到容緋一身華服紅袍，鴉發如瀑，眉間紅色硃砂，俊美得驚人。
他祭出儲物袋，像是展示寶物一樣把我送他的東西鋪個滿桌。
「劍修而已，本座輕輕鬆鬆，她就對本座情根深種，看，這是她給我做的木雕小鴨子。」
「這是專門給本座找的仙草，她說這種仙草泡起來最香甜。」
我聽到他們的驚呼聲。
有人鬧道：「大師兄，這仙草你有一袋，分我一點我也想嚐嚐。」
「滾。」容緋不復往日的平靜，他手忙腳亂地收起。
那弟子忽然道：「大師兄你怎麼這麼大反應，你不會愛上這劍修了吧。你不是說過合歡宗不該有真情嗎。」
「怎麼可能，不是，沒有。」
隨後又聽到他尖聲道。
「她不過是我度情劫的工具，是我的玩物罷了。」
想不到合歡宗的無情道修得比我還要精湛。
我甚至有些嫉妒容緋。
我看着遠處接連否認的容緋，想來是我給他帶來了些負擔。
識時務者爲俊傑，我把仙草留在地上，御劍離開。
沒想到我御劍沒離開幾步。
轟雷陣陣，我竟然要突破了。
往日的瓶頸今日竟要度過。
我連忙隨便找了個祕境去閉關修煉。

-6-
閉關十年後，我已是結嬰。
在閉關期間，我有幸又從一個無情道前輩的洞府得到真傳。
據說前輩有八個道侶，這些道侶全部出軌了。
前輩卻藉此飛昇。
前輩留下的方法如下：
無情道正是要做到把親密之人看做平常之人，要做到衆生平等，就是要被綠，在被綠中心態平和，把萬物萬人平等看待Ţü₉。
不再會有期待、愛憎等情緒。
回想我與容緋，正是我被容緋玩弄了感情，但我的修爲卻增長了。
所以前輩，我悟了！
我現在修爲又卡住了。
正是因爲我只是被玩弄了感情，還沒有被綠。
我想來想去，還是決定出關，尋找被綠的機會。

-7-
機會果然是要給有準備的人。
爲了被綠，我詳細制定了對下一個道侶的要求。
要求就是紅顏知己多的。
其實合歡宗還是很符合條件的，但是我與合歡宗大師兄有些恩怨。
爲了不傷兩宗之好，我還是別招惹了。
我在 58 同宗發佈了尋道侶的公告，沒人理我。
我們無情道劍修的名聲一向很差。
只是有一個道友瘋狂給我留言。
「爺傲奈我何」：你在哪裏，你爲什麼不在宗門。
「爺傲奈我何」：沈霜，你想始亂終棄？
【爺傲奈我何】：沈霜，你…（亂碼）我…雙修…（亂碼）不知天地爲何物，現在你…（亂碼）
這個道友因爲發言不和諧已經被管理員禁言了。
我也沒多理，動身去了妖界。
聽聞妖修多性格開放，沒準能找到合適的道侶。
我剛來到妖界沒兩天，就撿到一隻受傷的小紅狐。
它倒在我的洞府前，毛茸茸的尾巴上帶着一抹血跡。
因爲通體紅色，還有點看不出來。
我走過去，它就用溼漉漉的琥珀色眼睛望着我。
我停住了。
它虛弱地嗚咽一聲，腦袋一歪，昏了過去。
…
我們劍修不是傻子好嗎。
雖然不知道這個狐狸爲什麼要纏着我。
但我正好是萌萌妖獸保護協會的，我喜歡萌萌妖獸。
我就把狐狸帶回去了。
剛包紮完，這小狐狸就耐不住性子。
撲通一下就化作了人形。
化形後是個十七歲的少年模樣。
一頭蓬鬆的紅髮，眼角微微上挑，笑起來時右臉有個小酒窩。
「謝謝姐姐救我，我叫時熙。」
本來剛想問問他有沒有紅顏知己，缺不缺道侶。
但是一看他化形後還是少年模樣，想想覺得有點造孽。
我就把話改成了：
「不客氣，請問你有沒有那種已經成年、紅顏知己衆多的單身哥哥，可以介紹給我。」
時熙：「…？」
他的笑容瞬間僵在了臉上。

-8-
時熙就這樣在我的洞府裏住下了，他賴着不走。
時熙和容緋不同，雖然同愛穿紅衣，容緋喜歡散着長髮，柔柔弱弱地靠在榻上。
而時熙則更喜歡扎着高馬尾，額前墜一顆墨色寶珠。
動作更肆意些。
我一開始不怎麼在意時熙，我只喜歡萌萌妖獸，不喜歡萌萌妖人。
時熙似乎感受到了我的不在意，便多化作原型在我面前出沒。
這倒是讓我感受到幾分歡喜。
火紅色的小狐狸，一團窩在我的腿上，我真的忍不住撓它的下巴。
時熙似乎被我撓得舒服了些，喉嚨也發出細碎的嗚咽聲。
我擼貓倒也開心。
那時熙卻突然變作人形，月牙眼明亮地看我。額前的墨色寶珠搖搖欲墜。
紅色的頭髮絲上冒出顫顫巍巍的狐狸耳朵，耳尖還掛着一縷紅髮。
他聲音有些沙啞地喊我。
「姐姐。」
狐妖一族果真擅長魅惑。
我怔了一下，替他攏好敞開露出胸膛的衣裳。
「回家吧孩子，回家吧。這不適合你。」
剛纔還明媚笑着的少年立刻豎起瞳孔。
他面子有些掛不住了，這些天裝來裝去也有點累。
到底不如容緋能沉住氣。
我能看出這妖修是主動接近我的。
但是我不知他有什麼目的。
我照常每天給它梳毛。因爲這小狐狸和我親近了，性格中惡劣的一面就慢慢展現。
偶爾爪子露出來還要撓我的手。
我給他剪過幾次指甲。
也希望他給我引薦一下妖族男人。
但我每次提起，時熙就炸毛。
少年有些兇巴巴道：「我不比其他那些醜妖修好嗎！上次你還說我是個香香軟軟的糯米糰。」
哦，上次他化作狐狸團在我身上，我爲了擼狐狸確實說了些實話。
「姐姐你不許找別人。」說着小狐狸一扭身，就咬在我的手腕上。
我手腕一痛，下意識就要把狐狸扔出去。
一道金光從我們身邊亮起。
時熙和我結了妖契。
妖契可以說是妖界的結婚證，一般兩妖結契後便可互通位置，雙修增益更多。
也就是說，時熙強行和我這個人族領證了。
我多了一個道侶。
時熙一轉身跳到地上，化形成少年。
他抿着玫瑰色的脣，笑得惡劣又張揚。
琥珀色的眸子閃着耀眼的光。
「看你怎麼找別人，姐姐你現在可是我的了！」

-9-
我倒不是很生氣。
反正免費的道侶不要白不要，而且我的最終Ṱṻ¹目的只是被綠。
狐狸這種妖獸本就不定性，被綠只是時間問題。
所以時熙說我是他的道侶，是就是吧。
無所吊謂。
時熙和容緋不同，容緋偏向於安靜，他很吵鬧。
所以爲了讓時熙不打擾我修煉，我給他尋了點安神茶，沒事給他喂點。
時熙的月牙眼溼漉漉地看着我問。
「姐姐，這是什麼？」
「給你特意尋的甜茶。」
我還給他做了幾個木雕小狐狸，我擅長做些木雕來哄人開心。我原先在宗門裏給師弟師妹人手一個。
時熙很喜歡，他把小狐狸擺在自己的牀邊，每天晚上睡覺都要數一數。
我以爲時熙也就圖一樂，等他耐不住性子去偷妖的時候。
他卻常常粘着我。
我快忍不了了，本來想找個妖修強迫他們兩個雙修。
時熙背後的人卻耐不住性子，跑到洞府來了。
我在後山修行，正巧看到二人並肩坐在石頭上。
時熙身材精瘦，身邊的妖修身材小巧玲瓏，聲音嬌俏。
「時熙哥哥，我的病快撐不下去了，元嬰修士的血取到了嗎？」
時熙身子一怔，頭上的狐耳瞬間耷下來道。
「我……她還未對我信任。」
「都一年了，以時熙哥哥的魅惑之術還不成功嗎？還是說時熙哥哥你根本不想幫我。」
那女妖修的語氣突然變得咄咄逼人。
時熙連忙搖頭否認：「不，我一定會幫你的，我們自小一起長大，你還不相信我嗎？」
「人族向來虛僞狡詐，我只是……」
我大抵是聽明白了，這小狐狸接近我勾引我，實則就是爲了取我的血救心上人。
早說不就好了，只是取血而已。
嚇死我了，我還以爲是想騙我靈石呢。
我撲通一下就跳到兩個相依的妖修面前。
這纔看到那女妖修是一隻杏眸雪兔，長得比狐狸還萌。
作爲萌萌保護協會的長期會員，只是要我的血就能幫助這種萌萌獸，我自然願意的。
我跳出去，把二人嚇了一跳。
時熙下意識地站起來推開雪兔，結結巴巴道。
「她…我…」
那雪兔被推得一個踉蹌，要從石頭上掉下來，我連忙上前一步抱住那小雪兔。
那雪兔貼在我胸前，有些尷尬地扭動身體。
我劃破手指，直接將血喂到她嘴邊。
「趁熱喝。」
那雪兔瞬間化作原型，乖巧地蹲在我懷裏，兔脣吸吮着我的血液。
我感覺還沒有我上次獻血的量多。
時熙見我這一串行雲流水的動作，他嘴脣一張就要向我解釋。
我擺擺手，示意他不必多說。
「我懂，我都懂。」
時熙的臉色卻更蒼白了，他猛地抓住我的手腕，聲音有些發抖。
「對不起，姐姐，我……」
「不，你做得很好。」我微笑着拍拍他的肩膀。
「爲了救心上人，不惜委身於我，和我結道侶，實際上還和心上人約會。」
我頓了一下，緩緩說道。
「我被你綠了。」
最後一句話，我說得有些興奮，我怕天道聽不見，聲音還提得很大。
「我被綠了，哈哈哈哈。」
時熙的瞳孔驟然收縮，他以爲我是怒極反笑，慌亂着要來抓我的手。
我看着天空陰雲聚集，連忙推開時熙的手，御劍就要飛離找靈氣充沛的地方渡劫。
我御劍離開的時候還能聽到時熙慌亂的聲音。
風太大，也沒聽清他說啥。

-10-
渡劫後，我已是化神期。
回到宗門後，宗門弟子皆驚歎。
圍着我請教經驗。
我淡淡說道：「被綠。」
其他弟子搖搖頭說我走火入魔了。
真的是被綠，怎麼沒人信我啊。
我只差一個境界就可飛昇了，我決定繼續閉門修煉強行衝擊飛昇。
未料到我竟在天雷衝擊的關鍵時刻沒有抗住。
飛昇失敗後我也受了重傷。
因爲受傷嚴重，我只得去丹峯求藥。
丹峯上的周意禮與我多年交好，我一說求藥，他就拿出了一瓶。
現在的周意禮雖已是丹峯的大師兄，但當初是我撿回師門的。
剛遇到他的時候，是被遺棄的小嬰兒。
我走過去，他朝我伸出藕節似的胳膊笑。
我向來對萌萌的東西沒有抵抗力。
我把他帶回宗門，喂他靈泉水。
我一閉關一般都是十幾年起步，但是碰到嬰兒我便不能閉關了。
我以前常常認爲，幾年對修仙者來說不過彈指之間。
但是照顧周意禮的幾年來，實在是度日如年。
我喂他靈泉水，他不喝，無奈我只得去抓了只妖羊給他產奶。
後來他能跑跳了，我便指點他練劍。
他哭起來很煩，我只好用劍穿過他的襁褓，控劍搖晃他，他纔不哭，拍着手笑。
我還記得八歲的周意禮，清瘦如小竹，拿着把小木劍站在我面前。
「師姐，你看好了。」
我說：「按照我對你的照顧，你應該喊我孃親。」

-11-
周意禮一開始懵懵懂懂還喊我孃親。
他十六歲後就不喊了。
怎麼逗都不行，性格也愈發冷清。
臉上褪去屬於孩童的稚嫩後，就不再可愛了。
他沒有天賦，我勸他放棄，沒必要修仙。
在這裏無憂無慮活到百歲不必受修仙之苦。
他問我：「師姐你能活多少歲。」
我當時剛剛築基，說道：「三百多歲。」
他沉默不語，愈發偏執想要修仙。
我瞧着沒意思，就去閉關了。
等我閉關出來後，我算着他應該四十歲了，正好絕了修仙的念頭。
結果他煉氣期了。
他放棄了劍，選擇了最難走的丹修。
丹修難走就是因爲，丹修開始沒有自保能力，幾乎沒有資源，必須以身試丹，其中死傷無數，身體也會出現不可控的惡化。
周意禮就是這樣，他頭髮全白了。
我嘆他何苦，但還是會下祕境給他帶一些仙草，助他成丹。
沒想到這麼多年過去了，我的修爲停滯不前，他卻厚積薄發，比我先踏入元嬰。
他成了丹峯的大師兄，我成了劍峯的大師姐，我們竟然平起平坐了。
我心裏還有幾分小嫉妒。
我拿了周意禮的藥後，周意禮垂眸問我。
「師姐，我聽師尊說，你打算找道侶。」
我看了看他，覺得他不像是能綠我的人。
我搖了搖頭。
「與你無關。」
未料到第二日後，周意禮的師尊就來找我的師尊了。
說要結兩峯之好，周意禮願意拿出幾瓶貴重丹藥求我與他好。
師尊看着丹藥流口水，我看他甚至想直接答應了。
我對周意禮感情平平，但丹藥確實很香，反正我最終也會被綠。
道侶這玩意對我來說都是耗材。
我也點頭同意了。
我還記得我同意的那天，周意禮驀地抬起頭看我。
一向清冷疏離的他竟然快步走到我面前。
我還未反應過來，他突然微微彎腰，蜻蜓點水般地吻了我的額頭。
隨後他似乎因爲自己的動作而愣住了，一雙墨色的眸子流露出內心的歡喜。
那個時候的周意禮，眉梢眼角都帶着笑意。
就這麼想當我的道侶嗎？該不會是想白嫖我以後下祕境給他帶的靈草吧。

-12-
周意禮算來應該是我的第三個道侶。
我對道侶都差不多，給他點仙茶鎮定他們的心神，讓他們少煩我。
再雕幾隻流水線小鴨子，送給周意禮。
周意禮不喜歡木雕小鴨子，他說劍峯人手一個，讓我別糊弄他。
他想要木簪。
上面要一朵冰花。
順手的事。
周意禮不黏人，性格偏向冷清，所以久而久之我都快忘記他是我道侶了。
我們還像往常一樣，我下祕境給他仙草，他煉丹給我丹藥。
不同的是，這次他不給我報酬了。
算來算去還是我虧了，我對這門婚事感到不滿。
在我化神中期的時候，周意禮撿回了一ƭűⁱ個凡人小女孩。
十五六歲的模樣，笑起來臉蛋有個小梨渦。
就像是曾經的我和周意禮一樣。
同樣的桃樹下ẗű₅，曾經周意禮仰着頭看我練劍。
現在變成了小女孩仰着頭看周意禮喝茶。
我常常看到她頭上編着辮子，綴着幾隻粉色小蝴蝶。
她歪着頭對着周意禮甜甜地笑。
「大師兄，我想喫糖葫蘆。」
「大師兄，你教我修仙好不好。」
我看到我那向來古板的未婚夫，像一隻笨拙的沉默寡言的小狗，圍着她轉。
給她尋來好喫好穿的仙草靈石。
我最不能忍的就是他不給我報酬，把靈石給別人花。
不過我冷眼看着二人愈發親近，甚至周意禮開始推遲雙修大典。
我不同意推遲雙修大典，只有雙修大典我才和周意禮是正式的道侶關係。
我才能被綠。
周意禮以爲情根深種，眼中有幾分糾結和複雜。
我就說修仙要修無情道，不然人就和神經病一樣。

-13-
雙修大典到來之日，按照周意禮的意思辦得簡單，就請了同宗之人，沒給其他門派發帖子。
我也就這次穿了一身紅衣，沒有穿我最喜歡的白色。
只是典禮剛開始。
周意禮那個小師妹便含着眼淚衝了進來。
周意禮瞬間失神。
小師妹身體搖搖欲墜，我見周意禮心神已亂，馬上就要綠我了。
連忙點頭決定促進兩人之好。
「你先去管師妹吧，沒事。」
周意禮向我投來一個感激的表情，抱起小師妹就往外走。
周意禮前腳出去，後腳門外就傳來了吵鬧聲。
「你就是沈霜的新歡嗎？你懷裏抱着誰啊？你們兩個都長得不怎麼樣。」
我聽出了是容緋的聲音。
只見容緋身穿紅袍踏入殿內，他面容妖冶，眉間一顆紅痣。
周意禮見容緋來了，竟然又抱着小師妹返回來了。
他冷聲質問：「你是誰？」
容緋歪頭露出一個妖冶的笑容：「我是誰？我是沈霜的前道侶，我們每天雙修三次，一共雙修了三年。沈霜給我雕了許多木頭小鴨子，我們情深義重，你聽明白了嗎？」
說着，容緋似乎看到周意禮頭上戴的木簪是我的手筆。
他頓時氣急敗壞，伸出手就拔出那木簪道：
「你長得醜，還偷東西，這一定是沈霜和我分手後對我思念至極，給我雕的，被你偷去戴。」
周意禮的髮簪被奪，一頭鴉發瞬間披散下來，他冷漠的面容上也添ṱû₈上怒意。
「合歡宗的浪蕩子，你找死嗎？」說着，周意禮就放出威壓，似乎想和容緋打一架。
他懷裏的師妹又咳嗽幾聲，周意禮只得收回威壓。
容緋一向聰慧，他看了看師妹，又瞅了眼周意禮。
「你既已移情別戀，雙修大典就要棄霜霜和別的女人離開，那不如我直接代替你參加雙修大典吧。」
說着他挺起胸膛又道：「反正我也一身紅衣，正配霜霜。」
周意禮咬牙切齒：「霜霜是我的道侶，與你無關。」
容緋嗤笑，「裝什麼情深義重？一邊抱着新歡，一邊還想霸着舊愛？」
他轉頭看向我，丹鳳眼微眯，「沈霜，這種男人，我的建議是一劍捅死，若是你下不了手，我也可以代勞。」

-14-
容緋和周意禮爭執之時，此時一道金光猛地衝進殿內。
一隻火色小狐狸順着金光撲到我的懷裏。
竟是許久未見的時熙。
時熙化作人形落地，紅髮張揚，狐耳豎起。
琥珀色的眸子溼漉漉地看着我，紅色如掃把的大尾巴掃着我的後腰。
時熙聲音哽咽，撲到我懷裏哭道。
「姐姐，我好想你，你真狠心，一走就不回來了。」
容緋扭頭一看我身上還掛着一隻紅狐狸，他一股無名火就起來了。
衝到我前面就拽住了時熙的高馬尾。
時熙喫痛，手上立刻亮出利爪衝容緋的臉撓去。
下手狠辣，似乎要把容緋那雙明亮的鳳眸摳下來一隻。
「騷狐狸，你給我滾開。」
眼前實在是太混亂了。
容緋揪着時熙的頭髮，兩個打得不可開交。
周意禮抱着小師妹站在ẗûₓ殿門口與我遙遙相望。
我問周意禮：「你確定要走嗎？」
周意禮看了看我身邊的男人們，有幾分猶豫，小師妹又咳出幾口血。
「她修爲低，等不了，你可以等我嗎？」周意禮問我。
我點頭說：「可以。」
周意禮感動又愧疚地看了我一眼後，終於狠心離開。
周意禮走了不過五分鐘。
天空陰雲密佈，轟雷聲響起。
天道知道我又被綠了。
我連忙原地打坐，讓殿內師尊爲我護法。
其他人雖感到驚訝，但更驚訝的是，我竟然要飛昇了。
八十八道天雷在我耳邊炸響，我彷彿聽到天道問我。
「何爲無情道。」
我經歷了三段道侶之情，心中早已放下一切執念。
我對答道：「是胸懷坦蕩，心懷大愛而非小愛，愛稚童愛老朽愛林木風蟲。普天之下皆爲我所愛之人。」
我雖被綠，但我已做到內心坦蕩，無恨無憎，無喜無悲。
親密的人，陌生的人，萬物都在我眼中平等。
我愛容緋，也愛周意禮，也愛時熙，我愛師尊，也愛小師妹，如同樹石蟻蟲，天地萬物我都愛。
因爲平等地愛，就分不出偏重，亦就是無情。
天邊亂虹紛飛，我彷彿透過這虹看遍世間因果紛紛。
若是我沒有參透情愛，我似乎看到我的命運：我被容緋所傷，成爲劍修的笑話，被妖修取血，時熙胃口越來越大，後來竟想奪我金丹。我會被周意禮屢屢誤會，最後散去渾身修爲。
但是如今這些都不會發生了。
祥雲漫天，霞光萬道。
我感到靈氣如海般充沛。
我飛昇成功了。

-15-
我飛昇後，偶爾會來下界。
聽說周意禮瘋了，他與我已是兩個境界了，他便每日煉丹，不顧丹毒通通喫了，靠堆砌丹藥想飛昇。
但是丹毒積累愈深，他的修爲不進反退。
我回到宗門傳授心學的時候，周意禮問我。
「你可曾喜歡過我一分。」
他此時銀髮灰眸，面容消瘦，瞧着已是燈盡油枯之相了。
我看着他凹陷的眼窩，想起那個在桃樹下仰頭望着我的小少年。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我喜歡你，也喜歡總是纏着你的小師妹，對於我們無情道來說，你們在我眼裏是平等的。」
「也就是說，你對我沒有一點偏愛嗎？」周意禮幾乎有些不可置信。
「你從小撫養我長大，你教我知禮、練劍，你對我就沒有過一點偏愛和期待Ṫûₙ嗎？」
周意禮失去了往日的清冷，他幾乎是嗚咽着問我。
「你也沒知禮啊，練劍也不行，ṭū⁴我對你能有什麼期待。」我有些疑惑。
「那你當初爲什麼答應我成爲我的道侶，難道不是喜歡嗎？」
周意禮鬢髮微亂，幾近失態。
「我需要道侶綠我搞我心態來強化我的心境，你做得很好。」
「你現在有什麼不滿意呢？我們是雙贏，我飛昇了，你也得到了你的小師妹，按理說還是你欠我衆多呢，你有什麼不滿意的。」
我看着周意禮瘋癲的樣子，有些不理解。
周意禮猛地咳出一口血來，聲音激動道：「小師妹像是曾經的我，我纔對她有所憐惜。我心悅的人是你啊，沈霜。」
「哦，那謝謝你了。」我禮貌道謝。
我雖是無情道，但我也知道，愛這回事絕非周意禮所做那樣。
我若是真的愛人，便不會讓他彷徨、無措、左右搖擺、輾轉反側。
我更不會得隴望蜀。
我看周意禮還想說些什麼，我已經沒耐心和他交流了。
他心境全亂，隕落大概是這兩年的事情了。
和一個將死之人無需廢話。
等他死了，我再下界把他的靈魂餵給我的劍靈。
反正都是同宗之人，餵給邪修壯大他人實力還不如餵給我。
而且他還欠了我好多報酬沒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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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歡宗現在修無情道的也多了，所以合歡宗長老邀請我去傳授經驗。
此時的容緋已經成爲了合歡宗的宗主了。
但是修爲卡住也遲遲不能飛昇。
我和容緋好歹也有露水情緣，所以我善良地把我的修煉方法告訴了他。
只見容緋咬牙切齒道。
「所以說當初你找我當道侶就是爲了修煉嗎，沒有一點情意？」
我詫異道：「怎麼會沒有呢？我喜歡你們合歡宗每一個人。」
容緋的手指幾乎要掐入掌心，他恨恨地看着我說。
「我以爲我是特殊的，你送我的仙茶，木雕小動物, 你們宗門竟然人手一份。」
「你還是挺特殊的, 因爲是經歷了你，我纔開始悟道的。」我感謝道。
說着, 我拍着容緋的肩膀笑道：「聽說你遲遲不能飛昇，爲了感激你幫助我，我決定報答你。」
容緋眉毛一挑，眸子裏溢出期待的笑意。
「你想怎麼報答我？我離你也就差一個境界了…待我飛昇之後，你我可繼續…」他描繪着美好的未來。
我皺着眉頭打斷他：「你懂的, 你作爲合歡宗遲遲飛昇不了, 說明你心中還有私情，沒有做到衆生平等。你要把每一個合歡對象都作爲修煉的耗材，而不是愛人。我可以多幫你找幾個修煉對象，人妖魔都可以, 幫你突破心境。而且我們可以再次結爲道侶, 你雙修的時候，我也可以被綠，繼續突破我的心境。我們互幫互助，何樂而不爲啊？」
我看着容緋，表情誠懇。
回答我的只有容緋一個「滾」字。
我不理解，我明明是一心向道。
容緋的向道之心還不夠誠懇, 若是我修的合歡，我就會這樣做。
我是推心置腹替他想辦法, 他還罵我是畜生。
容緋扭頭就走, 我還在身後追着他說。
「飛昇之後也分爲地仙、天仙等，還需要不斷修煉，我依然需要被綠，如果你合作記得聯繫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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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下界把該忙的事情忙完後，我決定回到上界。
走之前被一隻小狐狸擋住了去路。
往日油光水亮的皮毛現在亂糟糟的，尾巴尖還帶着血跡。
哪有曾經萌萌的樣子。
時熙擋住我的路, 含着眼淚向我訴苦。
「姐姐你走後，合歡宗那個瘋子整日追殺我，說等你回來給你做件狐皮大衣。」
我看着時熙，忽然想起我飛昇時看到的因果。
這個小狐狸若是我心軟, 我的金丹都會被他取走的。
時熙的尖爪拽着我的衣袍, 哭唧唧地求我把他帶到上界。
我想了想，我現在修的是無情道, 絕情愛, 但愛天下蒼生。
不能亂殺無辜。
我問時熙：「那你想怎麼辦？」
「姐姐若是能替我殺了他就好了。聽聞他現在是合歡宗宗主，寶物衆多，到時候姐姐也可以獲得珍寶。」時熙舔了舔玫瑰色的嘴脣, 聲音魅惑。
「你奪過別人的寶嗎？」我歪頭問。
「修仙界弱肉強食……」
我不亂殺無辜之人, 但是時熙不無辜, 所以可殺。
我一劍穿過時熙，他死的時候還睜着琥珀色的眼眸，不可置信。
嘰嘰歪歪說什麼呢, 現在一個小金丹期都敢攔住飛昇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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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飛昇後, 天庭給我封了個閒職。
——「無情司主」。
專管下界無情道修士的飛昇考覈。
這職位挺適合我，畢竟我專業對口。
每日的工作就是坐在雲端，一邊嗑瓜子一邊看下界修士們爲情所困、爲愛癡狂。
然後在他們的道侶跑路時適時降下一道雷劫, 助他們頓悟。
「道友，你被綠了？恭喜，這是你的飛昇機緣！」
–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