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江彥是條僞裝斯文的瘋狗。
裴家花三百萬,要我當裴江彥的沙包,拴住這條瘋狗。
可裴江彥私下睡了我三年。
給他當金絲雀的第四年,我膩了,死遁了。
逃到國外當晚,聽說裴江彥抱着我的屍體,發了瘋。
後來,他攜着他的未婚妻,盛裝出席我主辦的畫展。
然而以一張陌生面孔出現的當晚。
他掐着我脖子親到窒息,笑意瘮人:「我說怎麼有故人之姿呢……
「原來是故人沒死啊,寶寶?」
-1-
我是裴家養了八年的沙包。
裴父裴母從小就告訴裴江彥,我拿了他們家錢,可以隨意欺負。
見到我的第一眼,裴江彥瞪了我足足十秒。
最終嚥了口唾沫,不屑冷嗤:「你,手段了得。」
那一刻。
我捏着破了個洞的衣角,明白我可能完了。
這小少爺看出了我是覬覦他財產的壞人,日後必定會提防着我,不讓我好過。
從此我每ṱű¹天都提心吊膽。
默默跟在他身後,他一回頭就閉眼準備捱揍,說:「別揍臉。」
但初二到高三,裴江彥從未揍過我。
他只愛用刻薄的言語譏嘲我。
比如我第一次穿沒有破洞的衛衣,他捏爆了手裏的茶葉蛋。
冷哼:「穿那麼騷,想出去勾引誰?」
又比如我埋頭乾飯,他諷刺:「又不是三歲小孩了,裝什麼可愛呢?」
再比如我當他的家教老師給他講題,講完他就掀桌而起,勃然大怒:「媽的,別以爲這樣就能讓我輕易淪陷!」
……
這種日子持續到高考畢業。
班級聚會結束當晚,他喝多了。
把我摁在牀上卯命欺負……弄了整整一夜。
-2-
裴江彥是條僞裝斯文的瘋狗。
那一晚,他將前五年所有的僞裝撕破,展示了自己作爲瘋狗窮追不捨的魄力。
那麼大一張牀,無論爬到哪兒,都會被他抓着腳踝拉回來,撞上來。
從背後掐住我脖子,赤紅着瞳質問:「往哪兒跑呢,寶寶?
「再跑就弄死你,信不信?」
我渾身猛地一抖。
我信。
我可太信了!
高二那年我請了一天病假,裴江彥就差點在學校裏鬧出人命。
從裴家趕到學校,只見裴江彥身上,手上,臉上全是血。
他像個羅剎,散漫仰靠校長辦公室的椅子上,任由下頜骨的血一滴一滴弄髒皮椅。
我不常見這樣的裴江彥。
或者說,根本沒見過。
他在我眼裏,向來是個刀子嘴豆腐心的漂亮小孩,不過有些少爺脾氣罷了。
有時我甚至不明白,裴家把我送到裴江彥身邊的意義。
辦公室裏的家長哭哭啼啼,纏着校長不放,一定要爲她兒子討個公道。
聽說是她兒子罵了句怪物,裴江彥才把他往死裏揍,揍進了醫院。
他身上,全是那男生的血。
校長很爲難,小心翼翼問裴江彥,家長還有多久到。
裴江彥混不吝地笑了下,睜開眼懶懶答:「死了。」
我腳步一頓。
裴父裴母常年出差在外,偶爾空了也是去國外陪他弟弟,並不回家。
他們害怕裴江彥的瘋病,所以生了個正常的弟弟,養在大洋彼岸。
而對裴江彥,除了打錢送醫生,一年連電話也不會打幾通。
更別提來學校。
對面受害方的家長一聽,當即指着裴江彥的鼻子罵他不孝子,抓起櫃子裏的獎盃就要砸他。
但被我,及時擋了下來。
-3-
我徒手抓住了純金獎盃。
挺重,好在我練過,抓得很穩。
見到我,裴江彥眸子裏翻湧的殺意停歇,慌亂擒住我的手腕反覆查看。
他那沾滿血的手,此刻竟有些抖。
我撂了獎盃,摁住他:「裴江彥,我沒事。」
他總算不抖了。
可他拾起獎盃,趁我沒反應過來就朝對面砸過去——
啪的一聲。
校長的玻璃展示櫃碎了一地。
金屬片擦着那位家長的臉頰而過,割出一道血痕。
她總算是消停了,僵在原地好半天都不敢動,也不敢說話。
她沒想到,裴江彥是真敢殺人。
我也被身後動靜嚇住,但強裝冷靜,扼住裴江彥的雙手把他拉離了現場。
事後,管家代替裴父裴母出面,捐了棟樓賠了幾十萬,這事兒就算過去了。
可我的心理陰影沒過去。
裴江彥那天的模樣讓我看清了他的真面目,即使後來他再也沒有對我顯露過,那場景也始終揮之不去。
我開始害怕裴江彥,卻不敢表露。
我怕他也要弄死我。
所以在他提出要我陪他睡覺,會給我很多很多錢的時候。
我毫不猶豫答應了。
-4-
裴江彥包養了我三年。
這三年他真的給了我很多很多錢,幫我湊齊了奶奶的醫藥費,救活了奶奶。
他也不再刀子嘴,莫名其妙譏諷我了。
他對我很溫柔,除了……此刻,牀上。
裴江彥如惡狗撲食,用犬牙叼住我的後頸,逼我看牀上那張照片。
一張我好心幫學妹搬行李賺志願分,學妹對我表示感激送我飲料的普通照片。
飲料我沒敢收。
可沒成想還是被裴江彥抓住了把柄,拍了照片。
「寶寶,你衝她那麼笑,那我算什麼?小三嗎?!嗯?」
「……」
我說不出話來。
物理意義上的。
我咬着他塞進我嘴裏的球狀物拼命搖頭,唔唔嗯嗯想解釋,想說你是我的金主爸爸。
獨一無二的金主爸爸。
可裴江彥輕蔑挑眉,無厘頭笑了。
「寶寶想說話嗎?」
「嗯嗯嗯……嗯!」
他把我撞出了悶哼。
「你知道的,我並不喜歡聽你解釋。
「解釋就是掩飾,掩飾就是編故事。
「寶寶,你覺得呢?」
「……」
我還是說不出話來。
所以,他用行動懲罰了我一夜,讓我長記性。
-5-
第二天從他牀上醒來,我的下巴還泛着痠痛。
整整一夜,不眠不休。
上次他發這麼大火,還是有人對我表白,我婉拒但礙於對方面子收了情書。
那次,他也是這麼把我摁在那封情書前,惡狠狠質問、懲罰、瘋狗亂咬人……
「寶寶,醒這麼早,是還沒累嗎?」
腰肢猝不及防被摟住,動彈不得。
我打了個哆嗦想裝死……晚了。
下午三點。
裴江彥終於撒開手,允許我去上課。
「池敘。」
出門前,他又從身後扣住我,在我紅痕未散的手腕上窸窸窣窣撥弄着什麼。
咔噠。
卡扣被合上的聲音。
是一塊我看不懂,但看起來就價值不菲的黑色腕錶。
裴江彥抓起我受傷的手腕吻了吻,聲音聽起來很可憐:「寶寶,不要生我的氣離開我,好不好?
「昨晚我不是故意綁你的,只是看到你和別人親密接觸,就控制不住嫉妒…….」
我有那麼一瞬間的心悸。
然而下一秒,耳邊莫名響起的聲音便猛然將我扯回神——
【你以爲他這是愛你嗎?別天真了,那只是他的佔有慾在作祟!】
「……」
許是心聲都在提醒。
我收起悸動,Ŧŭ₄轉過身拍了拍他的背:「沒關係,不是特別疼,無所謂的。」
反正,裴家最開始就是要我當他的沙包,事後他也會給我很多很多錢當補償。
我們本來就是一場交易,談不上愧疚。
我摸了摸手腕上的小東西。
這是裴江彥第一次用禮物代替錢。
我開始琢磨它能換多少錢,心想下次上牀,還是讓他直接給錢好了。
-6-
專業課上,我寫完了期末周的論文。
下課我也沒回雙人寢,去奶茶店裏搖了一晚上奶茶。
裴江彥不喜歡我做兼職。
擱往日,他會開着高調的蘭博基尼來堵我,各種搗亂催我回寢。
但好在今晚他有事。
沒具體說什麼事,只發了條今天晚點回,不用等他的消息。
他是我金主,沒有報備的義務,我沒多問識趣地回了個 OK。
聊天記錄停留在這狗的表情包。
搖完奶茶已是深夜,我獨自回了寢室,洗漱。
不料洗完臉抬頭,洗手池的鏡子裏驀然出現了個鬼影——
嚇得我一拳就砸了上去!
鏡子碎了,鬼影還在。
一個機器人飄在空中,「桀桀桀」地笑:
【宿主,你不愧是我綁定過最蠢的宿主!】
「……」
-7-
我捂着心口緩了好一陣。
最後緩過神來,才勉爲其難相信這會發光的東西是「系統」,一種違背科學的存在。
他就是那天跳出來警告我的聲音。
系統告訴我,我所處的世界是一本言情小說,我的金主裴江彥是個瘋批反派。
而我……是反派早死的白月光。
【三年後,你會死於意外導致反派黑化,讓他順理成章被女主救贖,從此愛上女主。】
我理解的「白月光」,是初任金絲雀。
但我不信。
「你說我死我就死?你說裴江彥會找其他金絲雀他就找?他目前對我……明明就還沒膩。」
只要還沒膩,我就能繼續圈錢。
系統似乎早料到我會這麼說,掏出了個投影儀,讓我看 VCR。
畫面裏,紙迷金醉。
西裝革履的裴江彥站在宴會廳中央,漫不經心晃着高腳杯談生意,還總不耐煩地瞥腕錶。
他渾身上下透着厭世氣息,生人勿近。
然而下一秒。
一個漂亮服務生迎面撲來,將盤中酒水盡數撒在了裴江彥的高定西服上,還手腳笨拙地越擦越髒……
看到此,我瞬間後背發涼,要掏手機。
可屏幕上彈出了裴江彥的消息,說他今晚不回家。
再抬眼,視頻快進了十秒。
十秒後,裴江彥並未大發雷霆,反而微笑着將那女孩扶了起來……說沒關係。
我盯着投影儀,動作僵住。
從小到大。
這是裴江彥第一次能在沒有我的場合,控制情緒。
-8-
系統說,視頻裏的人就是女主。
她對裴江彥有着天生的吸引力,治癒能力。
即使我不死,裴江彥很快也會移情別戀。
我的死,不過是一瓶催化劑,只會加快反應而非必要。
比如今晚,向來厭惡社交的裴江彥會和女主獨處,數着星星徹夜長談。
我垂頭望着手機上的消息。
心突然就很痛。
大概是因爲,不能再圈錢了。
【宿主,你別傷心啦,不是還有我呢嗎?】
系統拍拍我的肩,提出了個破局方法——
死遁。
【只要你按照我的要求提前假死,我就會幫你僞造一個新身份,把你的靈魂轉移到那人身上……從此開始新生活!】
我猶豫一秒,還是垂下頭。
「可是走了,就見不到我奶奶了……」
【這有什麼的?我能幫你把奶奶也轉移到國外的醫院去!】
系統頓了頓,又補充:【宿主,你不是很愛錢嗎?只要你配合我完全任務,還有酬金三千萬!】
我猛地抬頭。
「真的三千萬……還帶我奶奶?」
【真的!】
我最後看了眼手機屏幕。
一顆水珠砸落,驀然將聊天框放大。
我擦了擦,最終點頭:「好。」
-9-
那晚裴江彥果然徹夜未歸。
我連夜收拾了幾件重要物品,向奶奶轉述好情況,還挑了個離開的日子。
系統說,裴江彥二十一歲生日那天,裴父裴母會來江城探望他。
這些年裴江彥的病情穩定了很多,沒要他們的錢和醫生,還獨自創業把公司做得如火如荼。
他們聽到這些消息,纔想起自己在江城還有個兒子,值得一看。
「所以,真的要選在他生日那天假死嗎?」
我收好最後一件物品,突然有些於心不忍:「這會不會……太殘忍了些?」
鏡子裏的系統抱肘搖頭,語氣不容置喙。
【那天裴家會爲他大辦一場生日宴,裴江彥從小就渴望親情,到時肯定感動得無暇顧他,是宿主你最好的逃跑時機啊!
【不然就裴江彥平時纏你那頻率,死一半被逮住了怎麼辦?到時候宿主你不僅拿不到錢,還會真死,照顧不了你奶奶!】
我呼吸一滯。
想起裴江彥往日安插在我身邊的眼線,我攥緊了衣角,重重點頭。
-10-
裴江彥是第三天下午回學校的。
以前他貼着我寸步不離,連討厭的課程都願意陪我上,只爲盯着我。
這是五年來爲數不多的一次,他離開這麼久。
「寶寶,你還在生氣嗎?」
昏暗陽臺上,一雙手毫無徵兆從身後纏上來,像只巨蟒般不留空隙扼住了我。
我被嚇了一大跳,強裝鎮定搖頭。
他卻哂笑一聲。
「如果沒有,你爲什麼要收走牀頭你奶奶留下的收音機,還有抽屜裏你最愛用的畫筆?
「池敘,我只給你一次解釋機會。」
鏡中的他沉下了臉,眸底生寒。
空氣驟然凝結成冰。
裴江彥不像我,他腦子很好使。
大學我才知道,高中時我做二Ťû₎十遍才喫透的題,他其實只消看兩眼、筆都不動就懂了。
我不敢對他胡說八道。
他總說要弄死我,我怕他發火,真的弄死我。
好在系統及時出現,讓我用「社團外出採風」的理由應付,然後……
轉身堵住他的嘴。
這纔是最重要的。
裴江彥果然無暇質問,怔然一瞬,便被我小雞啄米的技術逗笑了。
「池敘,你是把我當食物啃了麼?」
我紅了臉。
退後兩步正要見好就收,卻還是被拎雞仔似的,掐住了後頸——
「哪有親完人就跑的啊,寶寶?」
「對不起」還未說出口。
下一秒,視線便被黑色歐根紗籠罩,背後一軟。
裴江彥又把我扔到了牀上。
邊欺負邊哄:「別生氣了寶寶,好不好?
「過兩天我給你看一個驚喜,你肯定喜歡的……」
聽力被衝擊得有些渙散。
黑暗中我還沒來得及聽清,便被強行扯進無邊慾海……墜落於深處。
-11-
裴江彥生日前一週,他似乎很忙。
隔三差五就出差,也不解釋。
我仍是沒有多問。
默默編輯好電子遺書,還料理了後事。
因爲是孤兒,事情處理起來都很快。
等到他生日那天早上,我已經默不作聲寄走了所有重要行李,把奶奶轉移到國外了。
系統叫我趁裴江彥還沒回來,快逃。
我最後看了一眼這間屋子。
將提前備好的禮物塞進抽屜後,咬牙轉身鎖上了門。
今天週末,社團的確有外出採風的活動。
系統想讓我死在荒郊野嶺。
但我怕裴江彥遷怒於他人,特地選了另一座山獨自行動,告訴他這是明天就必須要交的期末作業。
半路上,剛下飛機的裴江彥果然打來了電話。
「寶寶,今天真的不能陪我嗎?作業而已,我隨便找個人幫你做就是了……」
「我已經到山上了,抱歉。」我頓了頓,又提出補償:「你扣我的錢吧。」
對面瞬間靜止。
良久,纔再次哽咽開口:「沒關係,我不扣你的錢,還給你帶了禮物……寶寶要多久才能回來?」
我隨口胡謅了個時間,掛了電話。
系統安慰我別擔心,裴江彥很快就會被他爸媽拖住,沒空在意我。
我垂頭應好。
可不料半個小時後,剛爬上山頂那會兒。
頭頂……突然出現了一架盤旋的直升機。
-12-
「池敘,你在附近嗎?!」
看清從直升機上跳下來的人。
系統發出了尖銳的爆鳴聲——
【Shit,他怎麼沒被裴家人拖住?!不是渴望父愛母愛嗎!】
他機狠話不多,趁黑着臉的裴江彥還沒找過來,一腳就給我踹下了……懸崖。
失重感驟然襲來。
偌大空蕩的山頂,瞬間只剩裴江彥一人瘋狂扒開灌木叢,拼命尋找呼喚。
但我再也聽不到了。
我的耳邊,肆虐起風聲和系統的安慰。
往後,我只能希冀。
但願那位女主能好好救贖他,帶他走出陰霾。
-13-
當晚,我飛到了國外。
系統給了我一具新身體,還幫我僞造了個新身份——留洋畫家,許曳。
而那具屍體,被留在了崖底。
聽說,裴江彥派人找了我整整一天。
直到深夜我落地 F 國,他才通過我遺留的短信翻出那具殘軀,抱着它失控痛哭。
我沒見過裴江彥哭。
也沒見過他自欺欺人,赤紅着眼反覆求醫生救我、語氣甚至卑微到了骨子裏的模樣。
隔着屏幕,心口突然就傳來一陣尖銳刺痛。
系統及時斷了電,安慰我這不過是戒斷反應,過兩天就好了。
可誰曾想兩天後,裴江彥還是不肯將那具屍體交出去,甚至發了瘋般四處尋找高僧做法。
他堅信,我沒有死。
即使腐爛的屍體橫陳眼前,他也不眠不休請來了所謂的「大師」,佈陣什麼「七日還魂術」……
裴父裴母覺得荒謬,想阻止卻沒成功。
裴江彥,向來是個特立獨行的瘋子。
我頭突然有點疼,拽着系統顫聲問:「不會真能還魂吧?」
他嚥了口唾沫,強裝自信擺手:「不可能!那不過就是個江湖騙子罷了,怎麼可能比得過我的超能力……」
系統總算是靠譜了一回。
七天後,那位大師沮喪地從別墅裏出來,搖頭連連。
還魂術顯然失敗了。
但裴江彥仍不肯放棄,沒將我安葬。
他找人修復了那具屍身,用福爾馬林泡着,鎖在地下室。
此後三年,又帶着我死前留給他的百元佛珠手串……踏遍了國內外神祕的宗教、寺廟。
-14-
女主的救贖似乎還沒起作用。
我躲在 F 國的小鎮上,整整三年不敢公開露面。
因爲裴江彥曾五次路過我家樓下,十次穿過這條巷子,三十次飛來 F 國。
有時我都懷疑,他是不是在我身上裝了什麼定位器,能測大概位置。
但我真的不太聰明,想破腦袋也想不出來,定位器能裝到哪兒?
興許只是他的直覺。
系統叫我別怕,現在的我換了身體換了臉,裴江彥絕無可能認出來。
我搖搖頭,還是不敢。
除了照顧奶奶,剩下的時間都窩在這間小公寓裏畫畫,拿着三千萬當了三年的鵪鶉。
直到第四年年末,臨近聖誕節那會兒。
國內的頭條報紙突然傳來消息,公佈了……裴江彥訂婚在即的喜訊。
-15-
裴江彥的訂婚對象,是女主宋冉。
這些年宋冉在他公司裏實習,經常陪他各地出差,也曾路過我家樓下。
隔着玻璃窗望下去,他們郎才女貌……很般配。
好多次,我都不敢多看。
心裏莫名就酸酸的。
此刻也是。
我不敢再看那則新聞,只是在給奶奶削蘋果的時候,劃破了手。
血珠順着裂口流出,滲到黑色腕錶帶上。
這麼多年,我都沒捨得賣。
奶奶有些慌,扯了截紗布給我包紮,摸着我頭問我怎麼了。
我鼻尖一酸。
突然就淚如雨下,沒出息地大哭了一場。
-16-
系統是晚上纔看到那條博文的。
可他看到後沒有想象中的欣喜,反而一臉錯愕,拍案驚起大吼「不可能」。
【女主怎麼能和反派結婚?反派的任務明明是愛上女主,當女主的深情男二啊!】
我不理解他手裏的劇本,他也懶得解釋,悶頭獨自研究去了。
後來我在醫院緩了一週,纔敢重新點進那條博文。
他終於忘記我了。
這是最好,且必然的結果。
所以即使我的心很疼,我也由衷祝福他們。
-17-
匿名寄出訂婚禮後,系統出現了。
見着鬱鬱寡歡的我,他終於當了回人,認真安慰我別太難過。
然後提出要我散散心,辦一場個人畫展。
【現在裴江彥已經和宋冉在一起了,宿主你還怕什麼呢?快發展你的事業,衝啊!】
我想了想。
也許,他說得對。
辦畫展是我從小的夢想,現在有了錢又不受拘束,我應該振作起來。
於是在這之後的第二天。
我開始籌備畫展相關的事務,將國內的消息拋諸腦後。
忙碌的日子過分充實。
個人畫展很快在 S 市的博物館內,成功舉辦。
畫展的主題,是展現精神病患者的內心世界,浮誇而扭曲。
這類主題並不常見。
所以舉辦之初,它吸引了不少外國友人、華人藝術愛好者。
他們慕名前來看展,也有想談商務合作的。
可惜我沒什麼商業頭腦,談生意的一律婉拒了。
展覽持續一週後,助ŧű̂₊理小張激動地闖進畫室,又告知我今晚有位商界大佬會空降畫展……還要包場。
我擺擺手,照例想拒絕。
然而小張又說:
「聽說那位裴姓大佬可有錢了,他學畫畫的未婚妻一句想看展,他就拿出三百萬來包場呢!」
我動作僵住。
「他叫……裴江彥?」
「欸,許曳哥你怎麼知道的?不過既然人家那麼出名,你這次就別拒絕他啦……」
「……」
-18-
我聽系統提過。
原著中女主也是美院的,一直熱愛畫畫。
這場關於「精神病患者」的畫展辦得如火如荼,如今她想看,也在情理之中。
在系統的慫恿下,我答應了裴江彥的包場。Ṭų₌
當晚,展館附近很熱鬧。
來的人不止裴江彥和宋冉,還有裴總的「朋友」們,大馬金刀地往裏邊站了一堆。
還吩咐:「待會兒讓你們的人小心點,別碰到裴總手上那串佛珠了!不然是要殺頭的……」
小張蹙眉撇撇嘴,難以言喻地應好。
S 市的雪下得很大。
踏進展館前,我深吸了口冷氣。
再三看向鏡子,反覆確認現在的自己的的確確,只是許曳。
一張普通的大衆臉,遠沒有原先好看。
裴江彥見了,興許看都懶得多看兩眼。
念及此,我鬆了口氣。
但走進去,看到那張久違的臉。
……一口氣又差點兒沒提上來。
裴江彥穿得很正式,梳着我以前從未見過的大背頭,看起來成熟穩重了不少。
他手上還戴着那串佛珠。
一百來塊的東西,被盤得很圓潤,光滑。
但他身旁,挽着身着長裙的宋冉。
「裴總,宋小姐。」
摁捺住擂鼓般的心跳,我才上前打招呼。
裴江彥循聲回頭。
視線相撞那一刻。
他僵住動作凝眸……隔空望了我整整十秒。
而我的後背,直冒冷汗。
-19-
「許先生,久仰。」
裴江彥最終收回瞠然自失的視線,挽着宋冉上前,握住了我的手。
手心全是汗。
他卻沒肯松,死盯着我,意味不明地假笑。
「許先生看起來很瞭解精神病,是因爲曾經身邊有過這樣的人麼?」
我嚥了口唾沫,搖頭:「只是對這方面感興趣而已。」
「可我覺得,許先生身邊一定是有過那樣的瘋子,才畫得那麼真實。」
裴江彥終於鬆手,轉頭瞥向那副「沉默的吶喊」——
血色的風暴,扭曲的肢體,滿地破碎的鏡面……還有縫隙中滲出的微光。
IED 患者發病時的內心世界。
他說,我畫得很像。
目光如炬。
我被瞪得脊背發涼,如鯁在喉。
話越多,越容易出紕漏,暴露身份。
好在僵持之際,宋冉挽了挽頭髮出面解圍,三兩句打趣便轉移了裴江彥的注意力。
她溫柔,且靈魂有趣。
突然能理解,裴江彥爲什麼偏偏喜歡她了。
我不敢再看他們,介紹其他油畫時一個勁兒地迴避視線,語速極快。
系統飄在空中,讓我別做賊心虛。
我狠狠瞪了他一眼。
飄着說話不腰疼!
後半場我實在堅持不下去,以身體不適爲由讓小張代替了我接待。
然而去廁所洗把臉,出門的空隙。
身後一隻大手突然扼住我的後頸,一把將我拽進昏暗轉角……吻了下來。
-20-
男人吻得很粗暴。
咬破了我的舌頭,蔓出一股濃烈血腥味……還夾雜着熟悉的藥味。
我腦袋一片空白,錯愕瞪大了眼拼命掙扎。
可他吻得更兇了。
掐後頸的手變成了掐脖子,壓得佛珠噹啷作響。
呼吸系統被堵死,我不住地兩眼翻白,幾乎快要喘不過氣。
「池敘。」
昏暗搖曳的鎂光燈下,男人終於放過我,啞着嗓子質問:「是你,對不對?」
「……」
見我不說話,他倏地自嘲般笑了笑,目光十分瘮人。
「我說剛纔怎麼有故人之姿呢……原來是故人沒死啊,寶寶。
「騙我的這三年,是不是很好玩?好玩到寶寶在外面玩夠了,也不記得回家……」
「啪」的一聲。
我緩過神來,反手捂住被咬破的脣,下意識就甩了他一巴掌。
「裴總,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請你自重!」
裴江彥怔住。
被扇歪的半張臉匿在黑暗中,看不清神色。
他沒被人打過,聽說這些年脾氣還變差了不少,動輒就在公共場合發火暴怒。
我後知後覺開始害怕。
推開他衝了出去,卻猝不及防撞上小張,和……宋冉。
她扶了把我和小張,一臉擔憂指了指自己的脣:「許先生,你嘴角怎麼流血了?剛剛是有誰打你了嗎……」
我沒敢回,彎腰說了句莫名其妙的對不起,便撇開臉衝進了雪地裏。
-21-
系統叫不出來,我是走回公寓的。
S 市的雪夜伴隨暴風,往往能把人凍到頭腦清醒,也能平復熾熱滾燙的心跳。
可那晚,我裹着單薄的外套被凍到發抖……心臟仍是狂跳不止。
熟悉的裴江彥,熟悉的吻。
明明這不對。
卻始終印刻在腦海裏,揮之不去。
……
當晚回去後我就發燒了。
勉強爬起來喫了顆布洛芬,又囑託小張請了幾天假後,便躺回牀上蒙着頭睡覺。
我爛命一條,從前生病了喫點藥就能挺過去,但我忘了這具身體不是池敘。
不喫不喝躺了半天,就意識全無。
分不清自己在做噩夢還是美夢。
總之,夢裏全是裴江彥那張臉。
他憤怒,他驚恐,他焦急地餵我喫藥,喚我名字。
發現我高燒不退,他還會小題大做,叫來一堆私人醫生圍着。
最後他在夜裏獨自守我,彆扭地抓住我手不放,等我醒了再栽贓是我抓着他不放。
這場夢太過真實。
以至於睜開眼,見到刺目陽光的那一刻。
我竟覺得手心還殘留着餘溫。
-22-
我默認是系統救了我的狗命。
爬起來能下牀走動的第一天,我就匆匆趕去了醫院看奶奶。
然而倉促推開病房門,看清裏邊的人後。
我猛地打了個寒噤,將他拉出門厲聲質問:「裴江彥,你這是做什麼?!」
裴江彥盤珠子的手一頓。
氣急反笑:「你以爲我會做什麼?——綁架,殺人,還是用盡卑鄙無恥的手段威脅你?!」
我回頭,只瞥見病房裏放着花籃水果。
奶奶也推着輪椅到門口,扯着我袖子誇裴江彥,這幾天多虧了他陪聊解悶……
我徹底僵住。
「許先生。」裴江彥吐出口氣,咬牙質問:「你會畫畫,曾經有個精神病朋友,這位還是你的奶奶……不打算解釋一下麼?」
-23-
系統當初承諾過,會幫我藏好奶奶,裴江彥的人絕對查不到。
可他還是找到了。
如今系統死活叫不出來,我只好用「池敘遠方表弟」的身份,糊弄了裴江彥。
這是目前唯一一個,我能想出的科學解釋了。
聽完,裴江彥沉默良久。
他並不知道系統的存在,最終似認命般無奈笑了下,說「行」。
「那晚是我唐突認錯人了,我對許先生道歉。
「對不起……許曳。」
我鬆了口氣,以爲他終於能放過我了。
卻不曾想此後一週。
裴江彥每天都按時帶禮物來醫院,陪我奶奶從早聊到晚。
我想趕人,結果他收買了我奶……讓她胳膊肘往外拐替他說話。
「小裴多好一孩子啊,又會聊天又會照顧人,爲什麼老趕人家?」
裴江彥這隻大老虎裝狸貓,挽着我奶楚楚可憐:「奶奶,要是我實在討人厭我就走吧,你們別因爲我吵架……」
我奶大怒:「走什麼走,都留下陪我喫飯!」
「……」
我頭好痛。
第二週見到珠光寶氣的宋冉,我攔住她求她帶走自己未婚夫,宋冉卻挎着愛馬仕朝我擺了擺手。
「哎呀許先生,其實耳聽爲虛,眼見也不一定爲實呢……你明白嗎?」
我不明白。
直到當天夜裏。
裴江彥和宋冉婚約取消的消息,傳遍了圈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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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冉提前回國了。
裴江彥醫院畫展來回跑,又騷擾了我一週。
他說,他對許曳一見鍾情了。
所以他準備從現在開始,追求我。
不是包養。
……
半個月後,裴江彥的祕書便從江城風塵僕僕趕來,催他回國處理公務。
我鬆了口氣。
但當晚,奶奶就拉着我說,她也想回國。
她聲淚俱下:「小曳,落葉歸根,人老了就該回家鄉對不對?我寧願死在國內,也不想再繼續漂泊了……」
我拿她沒有辦法,最終在裴江彥耐人尋味的笑意中應下,辦理了轉院手續。
回小鎮收拾東西那晚,系統突然迴光返照。
【宿主、不要回……別信反……】
他最近像出了 bug,傳出的話斷斷續續,我還沒聽明白就又徹底斷了。
下一秒,門被敲得篤篤響。
我緊急藏起了手心的腕錶。
拉開門,裴江彥雙眸赤紅,湊上來將我死死摟住……滿身藥味。
外邊天黑得徹底。
他像是做噩夢了,埋在我脖頸間反覆喃喃:「寶寶,回家……」
我應該推開他的。
可許是肩頸旁的液體太滾燙,灼人。
最終我只拍了拍他的背,「別這樣,裴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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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帶着奶奶回了江城。
她不想住醫院,我就拿這些年存的錢在市裏買了套房,安定下來。
公寓離市中心很遠,偏僻但安靜,適合養老。
我特地選的這片地。
只是沒想到第二天,本該住在市中心的裴江彥敲開了我家房門……說「新領居請多指教」。
他還用我最愛的錢誘惑我:「設計師一個月兩百萬,幹不幹?」
他看不起我。
偏偏我也不爭氣,上趕着問:「是正經設計師麼,老闆?」
裴江彥笑着咬破脣,舔了舔血。
才點頭說是。
入職第一天,裴江彥把二樓的我叫到頂樓,整整十九次。
只爲送一瓶價值四百萬,曾經沒送出去的珍稀羣青顏料。
我猜,是宋冉不要的。
我撿漏了。
第二天,他又命令我共同進餐,同出同入。
公司的風言風語瞬間漫天飛。
「嘖嘖,又是一個作死想攀高枝的,今年第幾個了?」
「以前來了那麼多美女帥哥都不行,就新來的這大衆臉,難不成還想着能頂替那位白月光感化裴總?」
「等着瞧吧,別看裴總最近情緒穩定,但等裴總在他面前發一次瘋,他估計得嚇到失禁,哈哈……」
角落裏的我聽到,想衝出去反駁。
但手臂猝不及防被人從身後拉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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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裴江彥的祕書,顧則。
他沒好氣地甩給我一套高定,讓我今晚陪裴江彥參加一場宴會,還警告我老實點。
「不管你是從哪兒學來的模仿秀,替身的把戲對裴總都沒用的,放棄吧。」
我說我只是想要錢。
顧則愣了愣,又冷嗤:「立清醒愛財人設,實際拼命勾引裴總淪陷是吧?像你這種人,我見多了!」
不是啊我是真想要錢。
我還想解釋,顧則卻並不給我機會,甩了個晚宴地址給我就走了。
裴江彥一大早就在那邊開會。
我趕過去時,他正靠在邁巴赫前打電話,一張矜貴淡漠的臉驚爲天人。
散漫的視線感應般望過來,他瞬間收斂了周遭那股冷意,雙眼放光朝我招手。
「寶寶,怎麼不等我來接你?」
「別叫我寶寶,老闆。」
裴江彥的目光彷彿釘在了我身上。
我不敢對視,微微側目瞥向車窗,看到反光鏡中才鬆了口氣。
非常普通一張臉。
襯得這一身高定西服,都黯然失色。
但裴江彥擒住我攥衣角的手,由衷勾脣:「你穿這個真好看,寶寶。」
我:……地鐵老人看手機.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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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江彥死纏爛打要我挽着他進去時,不少人投來獵奇的目光。
「對面那人真是裴江彥?」
「是裴氏集團破產了,還是出了名的顏狗裴總眼瞎了?」
「這麼平平無奇,突然覺得我也能上……」
我默默垂下了頭。
裴江彥沒什麼反應,下一秒卻將手裏的香檳杯砸了出去,轉頭微笑:「別聽他們的,寶寶。」
「……」
宴會廳裏瞬間安靜如雞。
身後的顧則扶額,收拾了爛攤子。
又在宴會進行到一半時,好說歹說勸裴江彥放開我,上二樓談生意。
他們走後,我獨自蹲在角落裏啃蘋果。
不料卻聽到不遠處露臺上。玻璃破碎的聲音——
「裴江彥那死瘋ŧū₂子,今晚又發什麼顛!」
「他從小就是條瘋狗,有娘生沒娘養的怪物啊。你們第一天認識他?」
「哈哈,難怪他爸媽不要他只要他弟弟呢,簡直是條不能控制情緒的畜……靠,誰 tm 砸我?!」
「我。」
跟裴江彥學的,我把蘋果核精準砸到了那人臉上,笑着勸:「背後罵人,不太好吧?」
被砸的那個人怔了下。
旋即嗤笑:「我當是誰呢,原來是瘋狗的舔狗啊?正好,我有點事想告訴你。」
他湊近,我才發覺這人很眼熟——是曾經被裴江彥打進醫院的高中同學。
他撩開長袖,露出一道觸目驚心的疤痕。
自顧自道:「這,是當初他爲了給一個傻子出氣,弄出來的。」
他笑得很諷刺:「你不會真以爲,那條瘋狗對你是真心的吧?他的真心早死了,喜歡他的都是傻缺!」
我蹙了蹙眉。
「當初不是你罵了他一句『怪物』,他才揍你的?」
「老子罵的是他身邊那個死娘炮!一個男的,竟然爲了錢爬男人的牀,惡……」
後邊的話我沒讓他說出口。
拳頭砸在豬腦上,真的很爽。
突然就能理解裴江彥了。
周圍幾個公子哥光顧着叫保鏢,沒一個敢上來攔我,又攔得住我的。
他們,真的很弱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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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到最後是顧則來拉我的。
要不是他說裴江彥出事了,我根本不想停。
他又扶額,讓我去車裏看看,他來收拾爛攤子。
我甩了甩血,倉促起身應好。
車子裏溫度很高。
近乎滾燙的空氣中,迴盪着急促的喘息聲。
我以爲裴江彥又和誰打架了,鑽進去要看他傷勢,卻猝不及防被拉着坐到了他身上。
這個姿勢,怪不舒服的。
我想下去,但掙扎着挪動到某處時,給我硌得慌。
「裴江彥,你手機嗎?好硬啊……」
他還在喘。
搖頭將臉埋進我胸前,難受的悶哼:「寶寶,我被人下藥了,好熱……」
「下藥?」我立刻捏緊拳頭,「誰給你下的藥?我現在就去揍死他!」
「寶寶,他沒有解藥,還是不要使用暴力了吧。」
裴江彥仰頭,眸子裏幾乎要折射出破碎的光,身下卻又毫不留情重重硌了我下。
「寶寶,幫我一下,好不好?」
「……」
我終於反應過來。
後知後覺紅了臉。
在他吻上來時,卻習慣性地遲鈍,沒有推開。
……
裴江彥很喜歡做這種事的時候發瘋。
發了瘋地嫉妒,質問些莫名其妙的話。
深夜我才明白,那幫同事說得對。
但我不是被嚇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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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裴江彥的心情很好。
我不太好。
第三天去了公司,辦公間的人誇我手段了得,能讓活閻王大赦公司下週放假。
放假的那一週,裴江彥把奶奶騙去了動物園水族館,又騙到了農家樂喫飯。
我自然是要陪同的。
該死的百年龍井。
後來很長一段時間,裴江彥都在認真騷擾我。
彷彿他真的很愛許曳,非許曳不可。
可明明系統說過。
宋冉對他,纔是獨特的。
就像那個親密稱呼,他能對池敘用,能對許曳用,往後也能對更多的人用。
他對我,只是圖新鮮玩玩而已。
夢醒終有時,我樂意奉陪。
遊戲結束那天,是顧則把我叫到了天台上。
開門見山:「你辭職吧,許曳。」
我問他爲什麼。
「因爲你有親人。」他推了推眼鏡,「如果你識趣,就不要再纏着他,打攪他用三年才過回的正常生活了。
「這是裴夫人讓我通知你的,不是協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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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辭職了。
討厭的裴夫人又拿我奶奶威脅我,正如當初逼我留在裴江彥身邊,故技重施。
所以趁裴江彥出差的空隙,我不辭而別了。
沒有回奶奶住的地方,也沒有帶行李。
我只帶着那塊始終捨不得扔的腕錶,獨自去了山上準備小住。
只有我走,等一切塵埃落定,奶奶才能清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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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走後,宋冉給我拍了張照片。
裴江彥砸了一地東西,憤然震怒的照片。
還配了個「撇嘴」的表情包調侃:【總裁深夜發瘋,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夫人的逃跑……】
我知道她並不喜歡裴江彥。
在公司裏,她看我和裴江彥的眼神不是喫醋,而是喫瓜。
所以我猜,是她甩了裴江彥,裴江彥才退而求其次找許曳這個玩具。
可我不能繼續遊戲了。
怕她給裴江彥通風報信,最終我沒敢回她。
裴江彥是找不到我的。
有了錢,想要匿去自己的行蹤,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他問遍了我奶奶身邊的護工和保鏢,也套不出話來。
兩天後,他把顧則揍了一頓。
又去裴家大鬧一場,和裴家人斷絕關係。
最後他回自家地下室,同一具屍體,待了兩天兩夜。
宋冉說,播報到此結束。
我不理解裴江彥的行爲。
但還是回了個謝謝。
【再過兩天,他會恢復正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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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天後。
我的手機號像是被電詐集團包圍,整天輪番轟炸。
看來裴江彥還是沒恢復正常。
他甚至比之前更瘋了,在我拉黑他的前一刻,發來張滿地鮮紅的照片。
地上不僅有血,還混着什麼殘肢。
我不得不接了通他的電話。
「寶寶,黃昏之前不到這個地址來,你會後悔的。」
電磁波傳來的聲音很平靜,可我卻聽出了歇斯底里。
像是要殺人。
抑或是,同歸於盡。
我終究放心不下裴江彥這瘋子。
掛掉電話後,我就打車趕了過去。
他給的地址,是高中時我們在學校附近租的公寓,後來他把整棟樓都買了下來。
我按照他要求,回了曾經同居的那間房。
門虛掩着。
一打開,果真是滿地刺目的血和藥丸,斷斷續續流到了我腳下。
「寶寶,你終於來了?」
我踩着淋漓的鮮血衝進去,只見那血流的源頭竟是……裴江彥的手腕。
他坐在十四樓的陽臺欄杆上,漫不經心把玩着一把匕首,衝我歪頭笑。
「好了寶寶,就站在那兒吧。
「再靠近一步,我就像你當初那樣跳下去……池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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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彷彿被提到了嗓子眼。
那一刻,我甚至忘了否認,只顫聲求他快點下來。
再這麼下去,就算不跳樓也會因失血過多而亡。
但裴江彥不理我,只自嘲般,瘋狂地笑。
笑到肩膀發抖,他才沉下臉,問我。
「你愛過我嗎,池敘?」
我不敢再否認。
可他像是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突然徒手攥緊那柄刀刃,怒吼:「別騙人了,池敘!
「你要是真的愛我,爲什麼這次要不辭而別,根本就不找我商量?……你要是真的愛過我,又怎麼捨得拋棄離開我,不聞不問躲我整整三年?!
「池敘,你根本就沒有Ŧűₙ愛過我,從未……」
說到最後,他當着我的面落了淚,豆大淚珠往下砸。
鮮血順着利刃迸出,在他抽開掌心那一刻,甚至濺到了我臉上。
直覺告訴我,不能再騙他了。
再裝傻,他或許真的會歇斯底里跳下去,又或者一刀捅死自己。
我深吸了口氣。
在最大程度內保持清醒,把當年的真相如實複述了出來。
包括,我看到了那晚宴會廳的錄像,認定他對宋冉一見鍾情。
聽完,他渾身僵住,終於冷靜下來。
「我知道你可能不信,但確實有系統的存在,只是他暫時不見了而已……」
「你說的,是這個死玩意麼?」
裴江彥拳頭捏得咯吱作響,從手邊花籃裏拎出了個籠子,咬碎後槽牙般質問:「死東西,你不是說池敘是因爲討厭我,纔不肯見我的麼?」
籠子裏的系統打了個哆嗦。
嚇得快哭了:【宿主,你不是說自己只愛他的錢不愛他嗎?你說啊,死嘴快說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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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說不出來。
因爲離開他我才發現,原來心可以這麼疼。
疼到整夜失眠噩夢,在手機上看到有關於他的消息就難以呼吸,彷彿被扼住了喉嚨。
那一刻我才發覺,原來這就是他們說的「喜歡」。
我開始整日整夜地想,裴江彥有沒有按時喫飯睡覺,有沒有按時看醫生喫藥,有沒有認清自己對宋冉的感情……和她好好在一起。
那一刻我甚至想,早知道就不死遁了。
就算只剩三年,又怎樣呢?
早知道,就趁他沒認清自己的感情,陪他最後三年。
我後悔了。
可一切爲時已晚。
那麼多次趴在窗臺,隔空望下去看到他們並肩路過的時候。
我意識到,所有後悔都沒用了。
山長水闊, 知何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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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江彥總算撂了那把刀。
但他還是不肯下來, 就那麼坐着徐徐道。
「我找你的那三年,有個大師告訴我,你是被一個『系統』挾持了。
「所以即使我給你的腕錶裏裝着定位器, 他也能輕易屏蔽信號,讓我始終搜不到你的精確位置。
「F 國那麼大, 我派人找了三年,最後定位器都沒電了……除了怕我討厭我, 我想不出任何一個,你要躲我三年的理由。
「於是我放出消息,死馬當作活馬醫, 詐你公開露面。
「沒想到, 你真的出現了。
「我知道你不再會是原先那張臉,不再叫池敘,Ṭù₆ 甚至會刻意改掉一些習慣來騙我……但是沒關係。
「我的心,比我更先認出你, 也比我更確定那是你。
「我一直都知道你是你,池敘。」
「……」
我沒出息地抹了把淚。
想把他拽下來包紮止血, 他卻喋喋不休:
「宋冉和我只是朋友, 她拿錢辦事, 替我擋了這些年湊上來的人。
「那次晚宴我並不是不想對宋冉發火, 其實我快被她愚蠢的行爲氣炸了……但偏偏她衣角,沾了點顏料。
「那顏色很漂亮,我聽你提起過,它叫青金石羣青藍。爲了拿到這種珍稀顏料, 我才憋着氣和她套近乎, 從她的追求者那兒得到消息, 最終在拍賣會上拍到了上個世紀的羣青顏料。
「誰知道,等我拿着那瓶顏料回國, 你就……」
「夠了。」我打斷聲音哽咽得不像話的他,想要湊上前又被他止住。
他臉色蒼白,眸子裏卻溢出偏執:「說你愛我, 池敘。
「說你永遠愛我, 愛我的錢也是愛我, 哪怕不愛我也不能再離開我……」
「我愛你, 裴江彥。」我湊上前,一把將他拽了下來, 「不是因爲其他原因, 是我真的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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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醫院包紮好後。
裴江彥很想爬起來整死系統,被我攔住了。
在他參加畫展當晚, 他就按照大師的方法捉住了系統,把他關起來嚴刑拷打了個遍。
系統嘴硬, 沒敢說給我看了那晚的視頻, 非對裴江彥說我不愛他。
裴江彥不信,試圖證明。
但當我再一次不辭而別後,裴江彥信了。
那兩天,他都沒喫藥。
想了兩天, 他想好了。
只要我一說不愛他,他就會毫不猶豫轉身跳下去……讓我記他一輩子。
好在。
即使他是個瘋子,我也愛他。
我甘願被他擒住。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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