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意昭昭

在陪寡嫂去上香的途中遇到了流匪,嫂嫂爲了救我被流匪擄走。
被救回來後,夫君要娶嫂嫂做平妻,說:「若娘爲了救你被人擄走,如果我不娶她,她只有自盡一條路。」
婆婆說:「若娘是你的救命恩人,你要懂得感恩。」
我的兒子牽着寡嫂的手笑着說:「從現在起我可以叫大伯母叫孃親了是嗎?」
我不能做忘恩負義之人,只能看着夫君要將她娶爲平妻。
直到聽到他和若娘在屋裏說:「若不是用這個法子,沈昭昭怎麼會同意你進門。」
「如今我們終於可以光明正大在一起。」
我心如刀割,原來的夫妻恩愛,母慈子孝都是假的。他們倆已選好了新夫人和母親,我成全他們。」

-1-
回到鎮南侯府的時候,夫君趙雲軒走了過來,皺着眉說:「還有幾日便是我和若孃的婚期,你怎麼還沒叫人準備好?」
「我想了一下,若娘畢竟新進門,她現在的院子實在有些小了,不如……」
我看着他:「不如,我把正院讓出來,重新粉刷一番。」
趙雲軒一臉驚喜地看着我:「昭昭,你願意?若娘還擔心你會喫醋不高興,可我就知道你不是小氣的人。」
他輕輕摟着我:「我知道你有些委屈,但是,先忍忍,畢竟若娘救過你,你這樣爲她,旁人知道只會說你知恩圖報。」
「日後你們平起平坐,若娘性子柔弱,不會與你相爭,你又懂事,我相信一定會成爲親親密密的好姐妹。」
「這正院先讓她住一段時日,等新婚過了,我再讓她挪出來可好?」
正院代表着鎮南侯夫人的地位和顏面,他讓我把正院讓出來給若娘住,無疑告訴衆人若娘在他心裏的地位。
讓衆人知道誰纔是鎮南侯心尖上的人。
若是以前,我必是要哭了,可是現在,我不在乎了。
我輕輕搖着頭:「正院讓出來便讓了,何必再挪來挪去,以後就讓她住吧。」
趙雲軒看着我,有些疑惑我大方得出奇,不像以往的性子,問道:「昭昭,你不會在我和若娘成親這事上爲難她吧?」
我笑了笑:「怎麼會,她不是我的救命恩人嗎?我一定會爲你們操持一份盛大的婚禮,告訴大家,若娘日後便是鎮南侯的主母。」
趙雲軒釋然,笑了:「那你去打點吧,我去看看若娘,她今天陪着寶兒遊湖放風箏。」
我看着他歡欣離去的身影,心裏一陣酸澀。
我想到了皇上與我說的話:「老將軍戰功赫赫,我答應過將軍會護你周全,朕說過的話,一定會做到。」
「你與鎮南侯的婚事,是你父親臨死前的遺願,他是爲了救鎮南侯而死,鎮南侯也應允過會照顧你一生一世,不會納妾,不備通房。」
「他如今背信棄義,你若要追究,朕也可爲你做主。」
是啊,他不納妾,他現在是要娶平妻,而且,還是對我有救命之恩的嫂嫂呢。

-2-
我含着眼淚說:「皇上,鎮南侯爲了與他的嫂嫂在一起,不惜設下陷阱害我,我不如干脆成全了他們,我怕我再橫在他們之間,性命難保。」
皇上嘆氣:「你既然心意已決,朕應允你便是,過幾日便會下旨允你和離。」
我與趙雲軒成親數載,夫妻恩愛,還有一個兒子寶兒。可是兩年前他兄長戰死,寡嫂一人住進了侯府,從那時候起,一切都變了。
趙雲軒從開始的可憐嫂嫂守寡,盡心照應,從開始的有禮有節,變成了一日三餐的照拂,連若娘一日三餐四季的衣服首飾他都會親自過問,就怕有一點不合若孃的心意。
而寶兒更是喜歡她,因爲我對他管教甚嚴,他是世子,自有他要學習的東西。而若娘每次見他,便會給他買各種稀奇的玩藝,好喫的點心,縱着他玩耍,久而久之,他的心早偏到了若娘那裏。
我回到主院,丫鬟玉兒急得一頭汗衝上來:「夫人,小世子把老將軍留下的那幅親手畫的畫拿走了。」
爹爹留給我的東西,最珍貴的便是他親筆畫的這幅畫,畫的是他當年駐守邊塞的風雪,以前我每次想爹爹的時候便會拿出來看。
他去世後,這便成了我最珍貴的東西。
聽說寶兒將它拿走,我急着問:「他拿去哪了?拿去幹什麼?」
玉兒說:「他說拿去做風箏,去……去和他孃親放風箏。」
我的頭「嗡」一下要炸開,他的孃親?若娘?他居然拿着他外祖的遺作去和若娘做風箏?
我轉身衝着若孃的院子而去,剛到湖邊,聽到一陣歡笑聲。
寶兒拍着巴掌:「孃親,風箏好不好看?」
若娘柔弱的聲音在一旁笑:「寶兒做的風箏真好看,孃親很喜歡。雲軒,放高一些。」
趙雲軒聲音裏帶着興奮:「好,等我放得更高,讓你們看得更清楚。」
我趕過去,看着天上的風箏țũ₅,我眼淚湧了出來,糊在風箏上的,正是我爹的那幅畫,他們竟然將它割下來糊成了風箏取樂。
「住手,把風箏放下來。」我一把按住趙雲軒的胳膊。
寶兒一把推開我:「你幹什麼?我親手做的風箏,我要看風箏,母親你爲何不許。」
我紅着眼睛:「寶兒,你風箏用什麼糊的?」
寶兒被我的神色嚇了一跳,喃喃地沒有說話。
若娘一把抱過寶兒,抱歉地看着我:「對不起,昭昭,你別怪寶兒,是我說放風箏的。我寶兒說你有幅自己畫的畫,大小正好糊風箏,我想着也不是名貴的字畫,就答應了。」
「要不我再畫一幅賠給你?」
趙雲軒看着我氣勢洶洶的樣子,不高興地說:「大家高高興興地玩,偏你一出現壞了氣氛。不過一幅畫,也不是名家字畫,我賠你一幅前朝大師的字畫,價值千金,比你這幅好多了。」
若娘紅着眼睛接着說:「都是我不好,我說我從未見過雪,是寶兒說你那有張畫的寒雪圖,專門拿來糊了風箏讓我看。都是我的錯,你要打要罵只衝我來,別怪寶兒。」
寶兒用力一推我:「我討厭你。」然後撲進若娘懷裏哭:「我不要她做我母親,她每日只會兇我罵我。」

-3-
趙雲軒站在若娘身後,將她和寶兒摟在懷裏,冷冷地看着我:「你一回府就發什麼瘋?寶兒本來很高興,現在被你弄成這麼傷心,你怎麼當母親的。」
我上前要搶過他手裏的風箏線,他一把推開,拿過一旁的剪刀,將風箏線剪斷,嘲諷地看着我:「現在風箏沒了,不用再鬧了。」
我眼淚湧了出來,我爹爹留給我唯一的畫就這麼沒了。我轉身吩咐下人:「快出去尋那個風箏,誰能尋回來我賞一千兩。」
趙雲軒一把拖住我,漲紅了臉:「你非要這麼胡鬧嗎?我把它放走了你就要和我對着幹是嗎?」
「啪!」我反手一個耳光甩在他臉上,眼睛裏噴出火來:「趙雲軒,那是我爹的親筆字畫,是他留給我唯一的親筆字畫,你們毀了它。」
趙雲軒呆住了,愧疚地說:「我不知道,你怎麼不早說?」
我一把掙開他的手,直奔出去,帶人去滿城地找我的風箏。
等我一身疲累回到侯府時,已是華燈初上,風箏不見了。我看着這個侯府,心中一片酸楚。我付盡一切的心血打理這個侯府,助趙雲軒疏通朝中關係,養育兒子費盡心思,如今卻是現在這樣的局面。
剛進屋裏,只見若娘紅着眼睛在老夫人面前哭着:「娘,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昭昭一定恨死我了,怎麼辦?」
寶兒在一旁說:「祖母,那畫是我撕下來的,和孃親沒關係。」他緊緊拉着若孃的手,一臉戒備地看着我:「你別怪孃親。」
這是我懷胎十月,難產去了半條命才生下來的兒子,如今叫着別人孃親和我對峙。我的心像落入了冰窖一般,冷得發疼。
趙雲軒也輕哄道:「好了,再哭眼睛要疼了。那風箏是我剪斷的,昭昭要怪只會怪我,不會怪你的。等她回來,我賠一幅字畫給她就是了。」
老夫人抬眼看見我,一臉不喜:「昭昭,你一個人任性跑出去,整個侯府亂成什麼樣子?你怎麼當主母的,就因爲一幅字畫?這字畫沒了便沒了,我知道是你父親留給你的。可是,死人總不能比活人重要吧?你忍心因爲一幅畫,傷了全家人的心不成?」
我牙齒咬得一陣腥甜。死人沒有活人重要?那是我爹留給我唯一的念想,他們輕描淡寫一句便抹滅了。
婆婆不但沒有責罵他們,還道德綁架我,如若我還追究,便是我不懂事,因爲一幅畫傷了全家的和氣。
我看着他們一家四口的樣子,閉上了眼睛,心灰意冷地開口:「風箏已經找不到了,算了。」
若娘站起來,輕輕握着我的手,紅着眼睛說:「昭昭,都是我的錯,我知道,我以後一定不會再這樣了,也不會讓寶兒輕易碰你的東西,你也別怪他好不好?」
一臉慈母的心腸,讓寶兒在一旁感動地看着她。
若孃的手抓得緊,我低眉一看,她的玉雪一般的腕上戴着一個熟悉的玉鐲,是鎮南侯府上沈家提親時的訂親的信物。
我一直放在私庫裏,如今卻戴在了若娘手上。
我一把抓住她的手腕:「這鐲子哪裏來的?」
若娘煞白着臉,一臉驚怯地看着趙雲軒:「侯爺。」
趙雲軒上前一步將她護住:「快成親了,這個玉鐲你也不戴,我想着它代表着鎮南侯府的身份,乾脆成親的時候給若娘戴着長長面子,你不會這麼小氣吧。」
若娘嘴角帶出笑來:「昭昭,我拜堂成親後,便把這個還給你,好不好?」
我低下眉眼:「不必還了。」

-4-
鐲子我不稀罕要,這個男人這個孩子這個家,我都不要了。
趙雲軒夜裏來找我:「成親那日,我不希望你在喜堂上見禮,也不想別人以爲若娘是妾,要她給你敬茶引起誤會。」
「我想了想,成親那日,你只在後院打理,別出現到前廳喜堂去了,只讓寶兒在喜堂上認孃親就好了,好不好?」
「你也知道,若娘是你的救命恩人,你不會在成親當日讓她難堪吧。」
救命恩人?我冷笑一下:「若Ţű̂₋娘是我的救命恩人,你不必時時提醒我。」
「對了,聽說最近衙門抓到一批山匪,不知道那些擄走若孃的會不會落網了,如果抓到了,也算給若娘報了仇。」
趙雲軒臉色一變,站起來:「我先去書房處理些公務,不必等我,你先歇了吧。」說完匆匆離去,直奔若孃的院子。
接着幾日,我沒有見到趙雲軒和若娘,寶兒更是很久未來請安。
我只專心吩咐玉兒,將我的嫁妝單子拿出來,把嫁妝認真地裝箱清點。
玉兒只覺得奇怪,但是什麼也沒有說,只按我的吩咐,把嫁妝裝滿了百來只箱子。
藉着搬院子清點的由頭,我所有的嫁妝箱子,統統整理搬了出來,將正院讓給了趙雲軒和若娘。
幾日後鎮南侯娶平妻,遍請了京城世家,比當初與我成親時更盛大了一倍不止。
我傾盡鎮南侯府的所有,將新房裝飾得金碧輝煌,屋裏遍是金器珠寶,光是梳妝檯上的妝盒裏的首飾,都是極盡百寶樓師傅的手藝,無一不是稀罕的珍寶。
來新房賀喜的貴夫人都看花了眼,竊竊私語:「鎮南侯對這位新夫人可真是上心,這般寵愛也太過了些。」
「這位聽說不是他那位寡嫂嗎?」
「哎呀,自幼長大的,情分當然不同了。」
「侯夫人可真是委屈了。」
我忙在一旁說:「若娘當初在進香途中救了我,是我的救命恩人,侯爺娶她我是極樂意的,他們絕無私情,侯爺是因爲若娘對我的救命才娶她爲平妻的,因幾位夫人切莫如此說。」
夫人們用同情的眼光看着我:「你啊,真是傻,就是太天真了。」
「男人啊,喫着碗裏的看着鍋裏的,你看看,人還未進門,正院都讓出來了,你啊,快想想以後怎麼辦吧。」
「這狐狸精進門,昭昭,你可得當心了。」
吉時到了,新人要拜堂成親,司儀剛唱道:「一拜天地。」
「聖旨到!」有內侍拿着聖旨走了進來。
趙雲軒一臉喜色,輕聲握着若孃的手:「我問皇上親封了你爲一品誥命夫人,想必皇上應允了,特地選在此時來。」
內侍打量四周:「鎮南侯和夫人接旨。」
若娘忙掀了蓋頭,和趙雲軒上前來接旨,內侍皺着眉:「鎮南侯夫人接旨,你是哪位?」
趙雲軒忙陪着笑:「公公,她便是鎮南侯夫人。」
內侍冷笑一聲:「鎮南侯,聖旨可不是亂接的,皇上親封的鎮南侯夫人只有沈昭昭一位,這位是你的姨娘還是貴妾?這旨意也是你能接的?還不退下。」
內侍的話像一記耳光狠狠打在若娘臉上,她含着眼淚,在衆人嘲諷的眼神中臉色煞白地退下。
我聽着下人的傳話,急匆匆趕來:「臣婦沈昭昭接旨。」
趙雲軒咬着牙:「沈昭昭,你好狠的心計,你又幹了什麼好事?要破壞我和若孃的婚事?」
我仰着臉看着他:「侯爺,這道聖旨,對你和若娘可是再好不過的消息,不如接旨再說。」
公公展開聖旨:「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允威武將軍之女沈昭昭與鎮南侯趙雲軒和離,從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欽此。」

-5-
我磕頭謝恩:「沈昭昭接旨,謝主隆恩。」
趙雲軒呆在當場:「和離?爲何要和離?昭昭,我什麼時候說過要與Ţû⁽你和離。」
我接過聖旨站起來看着他:「你沒有說過要與我和離,是我要與你和離,趙雲軒,從今往後,鎮南侯只有一位主母,就是你的若娘。這樣豈不正合適?」
「免得你爲她的名分絞盡腦汁,爲她各種謀劃,不過就是要娶她嗎?如果遂了你的心意,爲何不高興?而且,她也不是平妻,她可以堂堂正正做你的妻子,不好嗎?」
滿堂賓客早被這道聖旨震驚了,看着這場喜堂變故,早議論起來:「沈昭昭不愧是威武將軍的女兒,有血性,誰忍得了夫君莫名其妙娶個平妻進門。」
「我看這若娘也不是什麼正經人,誰家正經人會嫁給小叔子呢,又不是窮苦人家娶不起親,兄死弟娶。」
「我看她做寡婦的時候就不怎麼樣,春日宴那天,她穿得比侯夫人還花枝招展的,比誰都張揚。」
「天天一臉楚楚可憐的樣子,這種人啊,最會引男人心疼了,嘖嘖,真是好手段,你看侯夫人自請下堂,讓他們得意了。」
賓客們的議論,趙雲軒和若娘都聽得正着,而若娘又掀了蓋頭,想遮掩自己的臉色都遮不住,臉上青一陣紅一陣。
而老夫人坐在上頭,氣得發抖,指着我:「沈昭昭,我還以爲你是賢惠的,沒想到,你居然恩將仇報,非要挑在今日鬧事和離。」
「你非要攪得家宅不寧才安心嗎?」
我退後一步:「老夫人,我就是爲了鎮南侯府家宅安寧纔要離開,趙雲軒喜歡若娘這麼些年,如今得償所願。」
趙雲軒氣得臉色鐵青:「沈昭昭,你想和離,你可想清楚了,寶兒是趙家的子嗣,他只能留在鎮南侯府,你要離開只能自己離開,休想帶走他。」
寶兒一把抱住若娘:「我不和她走,我不要離開侯府。」
我淡然一笑,心早已死了:「我沒想過帶他走,他是你的骨肉,而且若娘還未與侯爺成親時,寶兒便早已叫她孃親,親如一家,相信日後也會母子相處和諧,我不必費心。」
若娘眼淚落下來:「你是因爲我纔要和離嗎?如果你不願意,我可以不嫁給侯爺,我不想因爲我讓你們一家鬧成這樣。」
我看着她落淚,看着趙雲軒心疼,真是郎才女貌的一對佳人:「你們做了一場大戲,不就是爲了要娶她進門嗎?」
若娘捂着胸口,臉色發白:「昭昭,我不求你感恩,可是你爲什麼要這麼對雲軒和寶兒,你真的能狠心丟下他們?就是因爲我嗎?」
「因爲我被山匪擄走,雲軒怕京城的人說我污了清白,才說要娶我,我說過我不怕別人說我,就算當時是爲了救你,可那都是我心甘情願的,我不求任何回報。」
「如果你因爲這樣而要和離,以後我還有何顏面在鎮南侯府生活下去。」
她掩面而泣,趙雲軒摟他入懷,旁人也開始有了惻隱之心:「這沈昭昭也有些不知好歹啊。」
「原來當初山道上擄走的是若娘啊,她還真可憐,爲了護着沈昭昭寧可自己被擄走。」
「女子多不易,沈昭昭,你忍忍吧,好歹也是你的救命恩人。」
衆人指責的目光撲面而來,寶兒用小手幫若娘擦着眼淚:「孃親別哭,寶兒不會讓別人欺負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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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看着我,一臉正義地說:「母親,你說過做人要知恩圖報,孃親救過你,你爲何總是欺負她讓她哭?」
「上次風箏也是這樣,現在也是如此,寶兒不喜歡有這樣的母親,不講道理,不懂得感恩,如何當得起侯府的主母?」
好一個爲孃親撐腰的小男子漢,可是,他撐的卻不是自己的生母,而是繼母。
我冷笑一聲,再也不看他一眼,只盯着趙雲軒和若娘:「你爲了救我被擄走?可是爲何官差來告訴我的,卻和你們說的不一樣?」
「來人,把人帶上來。」我一聲令下,玉兒:「是,小姐。」
我陪嫁來的侍衛押着兩個山匪模樣的人進來,臉上被打得鼻青臉腫,我盯着他們問道:「我問你們,在山道劫持鎮南侯夫人,可是你們做的?」
那兩個人忙求饒:「夫人饒命啊,是別人叫我們乾的,我們哪敢劫京城的貴人啊,我們最多劫個過路商隊都不得了了。」
說完抬眼看着我,突然看到旁邊的趙雲軒和若娘,忙指着說:「貴人,就是他們倆,他們倆給了咱們五百兩銀子,讓我們在你進香的時候打劫,然後假裝把那位爲你出頭的夫人劫走。」
「我們照着演了一場戲,得了五百兩銀子,我們壓根沒想過要劫持貴人啊,冤枉啊。」
趙雲軒上前就是一腳:「放肆,胡說八道,誰買通你們演戲?睜大你們的狗眼!」
那兩個可不依了,大聲嚷道:「我們有證據的,當ƭṻ⁸時你們完事了,你付了銀票,這位夫人跟着來的時候,還賞了我家婆娘一根金簪子,上面可有字呢。」
說着從懷裏掏出一根金簪,上面果然刻着一個若字。
滿場賓客跟炸開的鍋一樣:「天啊,鎮南侯居然做出這種事來,也太狠心了。」
「我都說了,娶自己嫂嫂做平妻能是什麼正經人?果然,繞了一大圈,都是爲了這個女人。」
「真的讓人噁心,估計早已有了苟且了吧。」
「還拜堂成親娶平妻,聽說還給新夫人請封一品誥命呢。」
「鎮南侯太不要臉了,呸。」
我嘲諷地看着趙雲軒:「都說鎮南侯有膽識有謀略,沒想到,你的膽識謀略都用在了內宅之上,真是讓人心寒。」
「你早說要娶她,我必讓出這個位置來,何苦要演這場戲,讓若娘和這些山匪擠在一架馬車裏受苦。一個時辰,真是便宜了這些人,和一個美嬌娘擠在兩個座的馬車裏,都不知道被佔了多少便宜。」
若孃的臉上血色盡失,跌坐在地,失聲叫道:「我與他們並無觸碰,你胡說!」
我捂着嘴笑:「嫂嫂,誰知道呢?不是失了清白趙雲軒纔要娶你,給你一條活路嗎?雖然不是爲了救我,可是你的清白還在不在,這除了你和這兩個男人,誰知道呢?」
我厭惡地轉過臉去,將簪子扔在地上:「趙雲軒,我與你成婚數載,沒想到有朝一日你居然爲了你的寡嫂這樣來害我。你們這樣假惺惺的樣子真的讓我噁心。」
「從今以後,你我從此是路人,再無瓜葛。」
「玉兒,拿上聖旨,我們出府,走!」
我帶着我的人和嫁妝回到了威武將軍府。

-7-
威武將軍府因爲無人居住,已是一片蕭條,只有幾個老僕在守着將軍府。我早已派人回來通報了,等馬車一到將軍府,下人打開大門迎了出來:「大小姐回來了。」
我站在將軍府門口:「將燈籠換上新的,放鞭炮慶祝一下,將軍府的主人回來了。」
而內侍傳旨回宮後,和皇上說了那晚的事,皇上傳下口諭:鎮南侯背信棄義,賠付一萬兩銀子給我作爲賠償。
聽說鎮南侯到處籌銀子才把一萬兩銀子備齊拿到威武將軍府。
我回到將軍府後重新修整了一下,開始下請柬與往日交好的夫人開始走動,倒是沒有人看低我一個和離的婦人。
而鎮南侯府情形就不一樣了。
我搬離了所有嫁妝,加上鎮南侯的一萬兩賠付,等於搬空了大半個鎮南侯府。
當初出嫁,爹爹將威武將軍府的所有家當都給了我當陪嫁,一百二十抬,後來出嫁後的一年裏,林林總總又給我添了許多東西。
趙雲軒和若孃的新房,我特意從庫房裏拿出無數醒目的金器珠寶擺件擺上,讓人瞠目結舌,感嘆鎮南侯對新夫人的偏愛。
而和離的旨意一下,我的丫鬟嬤嬤開始從正院裏搬東西。
當塵埃落定送完賓客,趙雲軒和若娘回到新房要洞房時,發現新房裏一片狼藉,連牀幔都被扯了下來。
若孃的嬤嬤在一旁哭:「那個沈昭昭,說這些都是她的陪嫁,東西都搬空了,新房裏只剩一個空架子了。」
趙雲軒怒斥道:「還不趕緊開了侯府的庫房,重新把東西備上。」
可是突然開庫房備的東西,怎麼可能齊全合心意?都是慌亂中拼湊起來用的,顯得不倫不類,新婚之夜變成了一場笑話。
若娘坐在新房裏流着眼淚:「夫君,都是我不好,如果不是爲了我,也不會鬧到如此地步。」
趙雲軒哄着她:「這不怪你,都是沈昭昭,果真是武將之女,如此粗魯,居然在我們大婚之夜鬧和離。」
「你放心,她現在孤身一人,離了侯府無親可投,到時候等她回頭求上門來,讓她進府爲奴爲婢爲妾的,你也擺擺侯夫人的架子,好好教教她規矩。」
他的話終於把若娘鬨笑了,扭身嬌嗔道:「我纔不要,你許我一生一世一雙人,我可不許你納妾。」
當第二天才離府的丫鬟告訴我這些的時候,我嘲諷地笑了,趙雲軒與我成親時也曾許諾一生一世一雙人,不納妾不要通房。
結果幾年功夫,他轉身就把諾言忘得一乾二淨。
而老夫人也坐在房裏捶胸頓足,她供奉的羊脂玉觀音、西域的香爐、皇上賜的佛珠,也都被我拿走了。
那一夜,鎮南侯府過得兵荒馬亂,無人能入眠。
第二天一早,鎮南侯帶着新夫人進宮給皇后請安。
結果在皇后宮前等了整整兩個時辰,也無人傳他們進去。
倒是有宮嬪和奉詔進宮的貴夫人們出入,上下打量守在門口的他們:「這就是新鎮南侯夫人?真是好顏色,難怪是個寡婦也能得了侯爺的歡心。」
「你知道什麼,何止要長得嬌媚,也許別人還有別的法子呢,難道沈昭昭不是美人嗎?你看看照樣下堂去,所以啊,還是人家新夫人手段好。」
「你不如去請教個一招半式的,估計也得了皇上的恩寵。」
若娘臉色漲紅,恨不得找塊地鑽進去。
終於有宮女出來傳話:「皇后娘娘不得空見侯夫人,兩位請回吧。」
若娘急了,遞過去一個荷包:「這位姑姑,娘娘爲何不想見妾身,還請指點一二。」
那宮女拿了荷包拈了拈,微微一笑放好,輕聲說:「皇后說了,威武將軍是皇上敬重的老臣,當初侯爺承諾對將軍女兒一心一意,如今卻另有新人,不免讓人心寒。」
「何況兩位居然還設計陷害沈小姐,事情傳入宮中皇上震怒,說侯爺這樣的人背信棄義,不可深交,更不能重用,兩位還是請回吧。」
說完,轉頭進了宮裏。

-8-
趙雲軒如被雷劈一樣呆在當場,皇后的話那就是傳達了皇上的意思。
宮女哪裏敢這樣傳話,不過是皇上的意思敲打他罷了。
他違背了承諾,也是辜負了皇上的期許,所以,他因爲要娶若娘做的這一切皇上都知道了,並厭惡至極。
他面如死灰地和若娘一起出了宮回了侯府,而宮女說的這些話,早已被經過的貴夫人出宮後傳得滿城皆知。
世人最是捧高踩低,鎮南侯府一下子從炙手可熱的京中權貴淪落到門可羅雀,無人登門。見了鎮南侯府的人都避之不及。
旁人還不覺得如何,最開始鬧起來的是寶兒。
以前我在侯府,喫穿用度一應給他都是最好的,可如今,侯府庫房虧空得緊,哪裏還能像以前一般,連帶着他出去學堂也因爲一塊玉佩質地不好而被嘲笑:「趙啓瑞,你們鎮南侯府不會沒錢了吧,你怎麼連這種幾兩銀子的玉佩也掛身上。」
「前段時日不是早就聽說你的新娘親對你極好嗎?怎麼好得連件好衣服和玉佩都這般不上心?等日後有了自己的孩子,就更不要你了。」
「聽說他父親爲了娶新夫人賠了一萬兩銀子呢,到處借錢,估計早都沒錢了。」
寶兒回到侯府,看到若娘就哭鬧:「孃親,我明日要做那輛大馬車去學堂,今日學堂的弟子都笑話我的馬車又小又舊。」
若娘爲難道:「可是明日孃親要參加春宴,孃親要用那輛馬車,你再忍耐幾日可好?」
寶兒大叫道:「我不,爲何要忍耐,以前母親在的時候,學堂裏的人都羨慕我的馬車,還有我的文房四寶,衣服也是常新的,現在別人都笑我天天只能穿舊衣。」
「果然他們說得對,做了後孃便對寶兒不好了。」
寶兒鬧到老夫人那裏,老夫人抱着寶兒叫來了若娘:「以往看你是極賢惠的,怎麼如今當了主母便苛責起來?」
「寶兒一個孩子ƭűₐ能用得多少,衣服還不能日日換新?」
「我看你倒是還不如那個沈昭昭。」
若娘咬着脣含着眼淚,老夫人說道:「你也不必委屈,你自己也好好想想,如何做一個稱職的侯夫人才是。」
若娘有苦說不出Ṱũ̂₁,鎮南侯府的賬上全是窟窿,一堆的賬等着她結算,以前我都是用嫁妝貼補,而若孃的家世不過一個小官的庶女,哪裏有什麼嫁妝,有的也不過是趙雲軒給的體己,不過一個月便填了個乾淨。
老夫人日日要喝燕窩,一個月下去便是幾百兩。趙雲軒喜歡喝酒,而且喝的是最貴的梨花白,一壺便要百兩。寶兒的筆墨紙硯都是最貴最好的,衣服也是錦繡閣每季送來。
她兩眼一黑,才知道這侯府全靠我當初的嫁妝支撐着。現在一走,沒了銀錢,這些燕窩美酒都沒了,個個都對她不滿意起來。
直到鎮南侯府要做賞菊宴,按以往習慣,管事在我的陪嫁鋪子裏買幾十壇的美酒。若娘卻打發了人說要賒賬。

-9-
我聽掌櫃的來請示,點頭:「給她賒。」
若娘一聽我同意了,腦子一轉,宴席所需的錦緞、酒樓要訂的酒席,統統都從我的陪嫁鋪子裏ƭůₙ訂,都說賒賬。
她派來的嬤嬤一臉得意:「你們東家沈昭昭也要識趣些,一個和離婦人,誰敢要?到時候還不是要回侯府。如今她低眉順目的,改日要進侯府的大門,我們主母也自然高看她一眼,賞個妾噹噹,也比當通房好是不是?」說完,趾高氣揚地走了。
到了賞菊宴當天,趙雲軒看着席面和美酒點心,都極滿意,賓主盡歡。
誰知正到熱鬧時,七八個掌櫃堵在了鎮南侯府前要賬:「讓你們侯夫人把賬結清了。」
「你們別以爲是侯府就能賴賬。」
「要是今日不給錢,我們就報官了。」
吵鬧聲驚動了裏面的人。
趙雲軒喝斥道:「怎麼回事,誰敢在侯府門前鬧事。」
掌櫃們舉着賬單說:「侯爺,我們都是小本生意,求你把賬結了吧。」
「是啊,侯爺,侯夫人拿了東西便走,還威脅我們東家,我們東家只是一個弱女子,都和離了,侯爺你一個大男人,不好喫絕戶的呀。」
「對啊,你這不是欺負我們小姐無人撐腰嗎?」
「你一個大男人,怎麼能做出這種事來,你這是喫絕戶啊。」
這些掌櫃的話說得難聽,趙雲軒狠狠瞪着若娘:「你乾的好事,趕緊把賬結清了。」
若娘苦着臉解釋:「明明沈昭昭答應了賒賬的。」
掌櫃們不依了:「你那是逼着我們東家答應的。」
「哎,鎮南侯府要賴賬了啊。」
「你們還喫什麼,這些酒席都是賒來的。」
「你們不給錢,這些酒席我們可要叫人撤走了?那綢緞也還給我們。」
外面管事鬧得兇,消息傳到內院,各家夫人臉色都不好看起來,看着若娘冷言冷語:「侯夫人,要是沒錢便別撐這麼大的臉,讓我們喫賒來的酒席是怎麼回事。」
「怎麼鎮南侯府從換了主母,就成打發叫花子的了。」
「我活了幾十年,這倒是第一次見被外面掌櫃堵門的,真是丟人。」
「真是掃興,我們走。」
「以後你們鎮南侯府的請柬還是別往我們府上發了罷,我們實在喫不起。」
所有貴客一下子都走空了,趙雲軒的臉漲得紅紫,狠狠一個耳光打在若娘臉上:「鎮南侯府的臉都被你丟光了。」
鎮南侯府如今都成了京城裏的笑話,那賞菊宴欠的賬都是從老夫人的嫁妝銀子裏拿了錢出來結清的,把老夫人氣得半夜心口疼得叫太醫。

-10-
我對鎮南侯府鬧出的笑話嗤之以鼻, 然而我卻沒想到,趙雲軒卻帶了寶兒上將軍府來。
寶兒一見我,便撲過來:「母親。」
我看着他:「你們怎麼來了?」
趙雲軒咳了一聲, 有些不好意思地說:「寶兒今日生辰,他想和你一起過。」
我想了想,確實是寶兒五歲了, 我淡淡一笑,吩咐玉兒:「給小世子備一份生辰禮送到侯府去。」
然後抱歉地看着他們:「我今日還要赴長公主府的宴,就不陪你們了。」
寶兒一把拉住我:「母親是不要寶兒了嗎?」
我看着他, 微微一笑:「小世子不是早就不要母親了嗎?不是說喜歡若娘做你孃親嗎?如今得償所願怎麼不高興?」
寶兒眼淚汪汪地:「母親,寶兒知道錯了……」
我輕輕掙開他:「小世子五歲也該長大了,日後好好讀書識禮, 我祝小世子生辰快樂。」
說完, 轉身上了馬車。
「昭昭。」趙雲軒叫住我, 眼裏都是悔意:「對不起, 是我辜負了你, 你能不能給我一個彌補你的機會, 我一定會好好對你。」
我嘲諷地笑了:「侯爺,當年你也說過會好好對我, 不過後來就變了。我錯信你一次,不會再信第二次。」
「侯爺日後不必再來了, 我們已經和離,再見面不合適。」
說完,吩咐馬車駛走了, 慢慢地將他們父子拋在身後,越來越遠。
同年末, 聽說鎮南侯夫人若娘有了身孕, 但是卻因爲與寶兒起了口角,在後花園摔進了湖裏小產了。因爲身子受了傷, 太醫說日後很難再有子嗣了。
若孃的孃家人上門大吵了一場,拿了些銀子好處, 也沒理若娘,徑自離開了。
若娘與趙雲軒吵了無數次,她要將寶兒送到江南的書院, 趙雲軒和老夫人不同意, 寶兒說她是後孃心思狠毒,要獨霸侯府家產。
一個侯府吵得烏煙瘴氣, 而鎮南侯本就不受皇上待見, 皇上藉着他辦差失誤, 將他降爵,並派到了西北一個州府駐守。
鎮南侯府所有人全部一起離開了京城, 去了遙遠的西北, 此生再無回京的希望了。
我看着曾是京中權貴的鎮南侯趙雲軒,只帶着兩輛破敗的馬車離開,微微一笑。他此生只能如此了。從權貴到落魄的州官, 且是最貧困、民風最剽悍的州縣。那裏的州官除了老死在那裏, 再無可能離開。
對於驕傲且一直養尊處優的趙雲軒一家來說,比死還難受。
我轉過身,如今京城正是陽春三月萬物生的日子, 我上了馬車,與侯府的馬車駛向相反的方向,迎着越來越明媚的春光而去。
ŧů₇-完-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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