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侯府嫡女,卻被逼嫁給了一個窮秀才。
秀才早年喪父,家中只有一個寡母。
婚後夫君冷眼,婆婆刁難。
爹卻一味讓我忍讓孝順。
直到我意外發現,婆婆竟是爹當初的心上人。
他將我嫁入他家,只爲替心上人兒子改換門庭。
-1-
「住嘴!」
「這裏還輪不到你一個小丫鬟說話!」
一盞茶碗飛出,重重砸在胭脂額頭上。
茶水混着茶葉從她白嫩的臉上流下,額頭上更是紅腫了一片。
胭脂死死地咬住脣,背卻倔強地挺得更直了。
我「騰」地一下從椅子上站起來,我娘驚慌地扯了扯我的衣袖,用哀求的眼神看着我。
我的理智早就被胸中的怒火燃燒殆盡,哪裏顧得上看她的眼色。
胭脂是我的貼身丫鬟,從五歲那年就開始跟着我了。
我嫁給張子安才三個月,他母親竟然開口向我討要胭脂做張子安的妾室。
她說我三個月了還沒懷孕,就應該自己主動替張子安張羅妾室。
她還說,爲了讓我安心,才特意選了胭脂。
胭脂是我的大丫鬟,哪怕當了妾,也定然會一心向着我。
我不願意,婆婆卻找到了我爹告狀,說我善妒。
所以我爹今天特意早早下差,就爲了要替張子安做主。
胭脂看到我起身,有些着急。
她用力磕了個頭,聲音沉悶卻響亮。
「老爺,是奴婢不願意。」
「奴婢不願意給人做小,小姐礙於往日情分,才替奴婢回絕了太太。」
聽到這話,我爹嗤笑一聲,冷冷地看着我:
「我侯府教養你十幾年,你卻連個丫鬟的主都做不得?!」
-2-
我毫不畏懼地仰起頭,學着他冷笑一聲:
「以前我是侯府嫡女,自然是做得了主的。」
「現在,我是一個區區秀才娘子,身份卑賤,哪還敢有脾氣。」
聽到這話,我爹眼睛瞪得極大,精心修理的鬍鬚都快氣得飛起來了。
他重重拍了下桌子,嚇得我娘一哆嗦。
「孽障!子安如此人才,哪裏配不上你!」
我心中恨極,我爹不知道着了什麼魔,死活要把我嫁給張子安做妻子。
雖然他在朝中只有一個閒職,但畢竟是侯府,有爵位在身。
那張子安只有寡母一個,縱然 16 歲就考中了秀才,但是在這偌大的京城,舉人滿地走,秀才多如狗,他又算得了什麼。
我當初嫁他時,他那二進大的小院,連我一半的嫁妝都放不下。
爲這,爹又讓孃親替我陪嫁了一間更大的院子,如今張家人就住在我那院裏。
張子安母親是個賣花女,父親生前是開布店的。
在普通百姓中,張家的日子過得並不算差,可和我相比,卻有着雲泥之別。
我訂婚的消息傳出,在族中引起了軒然大波。
族長帶着耆老們親自上門,在我們侯府待了整整一天。
最後,族裏還是同意了這門親事。
親事一定,我便再也沒有收到過其他貴女的聚會請帖。
貴女圈階層分明,一個秀才娘子,是沒資格同她們在一處玩耍的。
想到這兒,我垂下眼眸,怒氣愈發高漲。
那張子安和他寡母,住我的喫我的穿我的,現在還要搶我的人,叫我如何咽得下這口氣!
-3-
「孽障!孽障!」
我爹氣得在屋裏轉圈,袖子隨風舞動,看得ƭų₌我愈發煩躁。
「子安他天資聰穎,今年下場必然能中舉人!」ṱű̂⁾
「中了舉人再一鼓作氣,未必不能狀元及第!」
「到時候入了翰林,假以時日,封侯拜相,自然少不了你的誥命!」
「你如此頭髮長見識短,哪懂爲父的一片苦心!」
我都快被氣笑了:
「爹,您畫的這餅太大,我牙不夠ťů⁷硬,喫不了,您留着自己慢慢喫吧。」
我爹怒極,瞪着眼舉起手作勢要打我。
我梗着脖子,將臉伸在他面前:
「你打,你今天敢動手,我明天派人敲鑼打鼓給你送牌匾。」
「逼女兒給女婿納妾,這天下第一岳丈的牌子,你當得起!」
「夫人!」
胭脂一聲尖叫,我和我爹一齊轉過身去,才發現我娘從椅子上癱軟下來,暈了過去。
「娘!」
一場鬧劇就這麼不歡而散。
我坐在我娘屋中,看着她蒼白瘦削的臉,又是心疼,又是生氣。
她好似更瘦了,形銷骨立,眼眶深陷。
外祖家是皇商,爲了攀上我爹這門親事,特意把娘記到大夫人名下認了嫡女。
成婚之後,我爹才知道他不但娶了一個商戶女,還娶的是一個庶女。
爲了那十幾船的嫁妝,他捏着鼻子咬牙認下了這門親事。
但對孃親,卻從來沒給過一點好臉色。
孃親自知理虧,又從小就是任人宰割的脾氣,到了府裏,很快連自己的嫁妝都看不住,盡數給了我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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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初要訂婚時,我死活不同意。
一哭二鬧三上吊,什麼法子都用了。
最後我爹派人把我娘送進了莊子裏,說那兒環境清幽,適合她養身體。
什麼時候我嫁人了,什麼時候再接她回來。
我娘素來身體不好,十分畏寒。
那莊子我知道,冬日裏冷得嚇人。
我怕如果我還是不願成婚,她可能活不過這個冬天。
再後來,我爹給我遞上了厚厚的嫁妝單子。
田產,莊園,鋪面,還有數不清的珠寶首飾,真正的十里紅妝。
我想,握着這樣的嫁妝,就算張家再破落,我也還是能把日子過好。
沒承想,成婚之後,張子安對我極爲冷漠。
婆婆也是百般刁難,幺蛾子不斷。
他們倆成天逼着我交出嫁妝,我不給,就時不時找事情來我爹這兒告狀。
這次,是我婆婆看上了我手中的金玉樓。
金玉樓是京中有名的珠寶店,貴女們平日裏最常去逛的地方之一。
也是我所有陪嫁中,最值錢的一間鋪子。
婆婆想要這間鋪子,我不願意給。
她就開始給張子安張羅納妾,還把手伸向了胭脂。
「雲錦,別哭,都是娘沒用……」
臉上突然一涼,我回過神,發現我娘已經醒了,正輕柔地摸着我的臉。
我擦了擦眼淚,對她咧嘴一笑:
「我纔不哭呢,眼淚是最無用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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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着這場不愉快,我爹親自押着我回了張家,說是要給張家賠禮道歉。
我懶懶地靠在馬車上,看胭脂咬牙切齒地拿雞蛋在額頭上揉。
「胭脂,你說這張子安是不是救過我爹的命?」
胭脂點點頭,隨即搖搖頭:
「應該是救過咱們周家祖宗十八代的命。」
這丫頭,我撲哧一笑,壓在胸口的那股濁氣不由得散了一些。
孃親軟弱,府裏妾室又多,爲了保護自己和弟弟,我把自己養成了刺蝟。
不管誰想咬我一口,我都能扎得他滿嘴包。
和張家人鬥智鬥勇已經很難了,偏我爹還不停扯我後腿。
「胭脂,你放心,我肯定不會讓你給張子安做妾的。」
胭脂認真地點了點頭:
「小姐,我相信你!」
我爹給我陪嫁了十里紅妝。
但是所有陪嫁的丫鬟小廝,賣身契卻依然捏在他手中,包括胭脂的。
我爹的所作所爲常常給我一種錯覺,好似我是撿來的,那張子安,纔是他的親生兒子。
想到這兒,我自嘲地笑了笑。
張子安長得有三分像他大伯,自然是板上釘釘的張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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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安,下個月就要下場了,你可有把握?」
我爹雖然是在和張子安說話,眼睛卻一直朝婆婆的方向瞄。
我不動聲色地看了他們一眼。
每次爹來家裏找張子安說話,都讓我感覺十分怪異。
張子安跟着我父親去了書房,大堂內就剩下婆婆和我二人。
「胭脂的事情,還沒完。」
婆婆閨名叫柳三娘,今年不過三十六歲,徐娘半老,風韻猶存。
她長了雙漂亮的桃花眼,看人時眼波流轉,好似能把人心給勾出來。
她的行事做派,常常讓我覺得她好像不是什麼良家女子。
「和你說話呢,聽到沒?」
見我發愣,婆婆不高興地嗔了我一眼。
「行了,退下吧。」
「還是侯門貴女呢,一點教養都沒有!」
她甩了甩帕子起身走了,我心中愈發奇怪,忍不住偷偷跟了上去。
這院子很大,我雖帶了不少僕人進來,架不住張家人口少。
我成婚之前,張家除了張子安和他孃親外,只有一個小廝一個丫鬟。
婆婆越走越偏,一路上都沒撞見什麼人。
她疾步而走,很快就來到了西院的竹樓中。
這竹樓蓋了兩層,整間屋子,連同屋內器皿傢俱都是竹子做的。
是我夏日裏最喜歡來的地方,清幽涼爽。
可現在是冬日,她來這裏做什麼?
-7-
我和胭脂藉着風聲,藏進了竹林中,一起蹲在窗外。
窗戶敞開着,入目處,滿窗都是鬱鬱蔥蔥的竹子。
有人來了!
這還是我第一次幹偷聽這種事情,心裏緊張又激動。
「三娘,你可是生我的氣了?」
這聲音,是我爹?!
胭脂倏然抬起頭,死死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連個丫鬟都捨不得給我兒子,你還有臉來!」
婆婆的聲音又嬌又媚,聽着不像生氣,更似撒嬌。
我爹疾步上前,語氣急切:
「你這話說得好沒良心!」
「我給雲錦這丫頭陪嫁十里紅妝,你當我是爲了誰?」
我茫然地眨了眨眼,給我陪嫁,難道不是爲了我?
「我把這婚事辦得如此熱鬧,不就是爲了你!」
「當初我欠你一場隆重的婚禮,如今,也算彌補給你兒子了。」
柳三娘靜默了一會兒,半晌後幽幽地嘆了口氣:
「你我,終歸是無緣。」
「我已經厭惡了這種偷偷摸摸的日子。」
我爹十分着急:
「如何無緣!」
「待雲錦和子安有了孩子,也算我們倆骨血交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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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三娘似乎情動,低聲叫道:
「恆郎,你真願意待子安如同你親兒?」
我爹有些不高興:
「這麼多年,我如何對子安,如何對你,你都看不到嗎?」
「子安既是你生的,在我眼裏自然千好萬好。」
「我只恨不得將一顆心剖給你們母子。」
接下來,響起了窸窸窣窣脫衣服的聲音。
「嘔!」
我再也忍不住乾嘔出聲。
「誰在那兒!」
胭脂驚恐地瞪大眼睛,張開嘴掐着嗓子叫了幾聲:
「喵,喵……」
「這竹林邊經常有貓,別管了,抓緊時間。」
不堪入耳的靡靡之音斷斷續續響起。
我和胭脂咬着牙捂住耳朵,儘量不讓那些噁心的聲音鑽進腦中。
沒過多久,聲音就停歇了。
我有些意外地放下耳朵,和胭脂面面相覷。
這麼快的嗎?
-9-
我爹穿好衣服,一臉饜足地走了。
他走後沒多久,柳三娘坐到窗前看着竹林嘆氣:
「真是沒用的男人。」
我和胭脂蹲在兩旁,大氣都不敢喘一口。
柳三娘坐了一會兒,散去臉上的紅暈後,也跟着出了西院。
我和胭脂恍恍惚惚,魂不守舍地回到屋裏。
「胭脂,水滿出來了!」
銀紅驚呼一聲,胭脂這才手忙腳亂地放下茶壺開始擦桌子。
銀紅看了看胭脂,又轉頭看了看我。
「小姐,你們倆這是怎麼了?」
我張了張嘴,還沒說話,吐了一地。
屋裏的丫鬟們都慌了神。
銀紅一溜煙跑去請大夫,胭脂則是帶着我換衣服洗臉。
等同濟堂的大夫急匆匆地趕到時,我已經沒事人一樣坐着喝茶了。
大夫把完脈,說我肝火太旺,鬱結於心。
我沉着臉,心中不停冷笑。
我的好父親,可真是給我許了一門好親事啊!
難怪從成婚到今日,張子安沒有給過我一點好臉色。
他看我時,目光冰冷刺骨,嫌棄中還隱約帶着絲恨意。
我一直想不明白這恨從何來,如今才恍然大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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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婚當夜,他喝了個爛醉,一個人四仰八叉地躺在牀上。
我對着兩根鴛鴦燭枯坐了一夜。
看燭火燃盡,旭日東昇。
從那以後,張子安再也沒上過我的牀。
「胭脂,給我查!」
不用我多說什麼,胭脂心領神會,點了點頭就朝門口走去。
「大娘子,太太有請。」
柳三娘身邊的丫鬟低眉順眼地走了進來。
我不找她,她反倒要來尋我?
柳三娘沒骨頭一樣靠在軟枕上,看到我頭也不抬。
我沒有行禮,還將下巴抬得更高了一些。
柳三娘冷哼一聲,伸出手拍了拍桌上的螺鈿楠木盒。
她的指甲鮮紅豔麗,襯托得一雙手白嫩如玉。
我仔細打量着她,不得不說,柳三娘確實有讓男人癡迷的本錢。
一雙似水含情目,一把楊柳小細腰。
胸脯高聳,曲線玲瓏。
她雖然年紀不輕,沒有少女的嬌俏,卻有着成熟女人獨有的魅力,像六月樹上熟透的水蜜桃。
不用人摘,輕輕一碰,自己就掉下來了。
-11-
「算了,我今日心情好,不同你計較。」
柳三娘伸手打開楠木盒,從中抽出一張紙在我眼前晃了晃。
這是,胭脂的賣身契?
我爹今日來,竟是將所有下人的賣身契全給了這狐狸精?!
看着我氣紅的眼眶,柳三娘捂着嘴笑了。
「你雖然缺乏教養,你爹卻是個知禮的。」
「胭脂如今是我的人了,我想叫她伺候誰,她就得伺候誰。」
柳三娘把賣身契放進楠木盒裏仔細收好,再也掩蓋不住面上的得色。
「你既伺候不好我兒子,我就挑好的伺候他。」
「今天就把胭脂開了臉,晚上送去子安房中。」
見我沒反應,柳三娘不悅地瞪了我一眼。
「行了,一天天跟個木頭似的,看到你就眼睛疼,退下吧。」
我仰起臉,深吸一口氣。
然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抱起桌上的楠木盒撒腿就跑。
滿屋的丫鬟都驚了,柳三娘呆怔片刻才反應過來,一拍大腿。
「你們都是死人啊!還不給我追!」
屋裏伺候她的丫鬟僕婦除了春杏,全是我的陪嫁。
銀紅假意要追,沒跑兩步就跌了一跤,抱着春杏半天起不來身。
柳三娘氣得半死,卻只能眼睜睜看着我抱着盒子越跑越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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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跑進院子鎖好門,不管柳三娘在屋外如何哭喊叫罵,死活不開。
胭脂在屋裏急得團團轉:
「小姐,再這麼下去不是辦法呀。」
我從屋角找出個銅盆,直接把所有賣身契丟了進去。
「胭脂,燒光它們。」
賣身契一式兩份,一份在主家手上,一份在官府留底。
倘若遺失,可以憑藉當初牙行的契書和其他單子去官府補上。
胭脂她們一行六十八人,名字可都在我的嫁妝單子上寫着。
除了我,誰也補不出這賣身契。
與其等我爹來逼我交出,不如一把火燒了來得安心。
到時候等和離了,我再慢慢去補這些契書。
胭脂眼睛一亮,立刻拿出火摺子點燃契書。
門外的叫嚷聲越來越大了。
直到一道清冷的男聲響起,蓋過了滿院的喧譁。
「周雲錦,開門。」
是張子安。
他終於捨得從他那書房裏出來了。
我看了一眼銅盆裏的灰,這才起身打開了鎖。
張子安長得非常像柳三娘。
尤其是那一雙多情的桃花眼,讓他本就俊逸的長相更添了三分風流。
他穿着件青衫,靜靜地站在屋外。
長衫隨風擺動,像隨時要羽化而去的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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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上前一步,張子安便不動聲色地朝後退一步。
他居高臨下地看着我,毫不掩飾眼中的厭惡和嫌棄。
彷彿我是一堆臭不可聞的垃圾。
看着他微蹙的濃眉,我突然就讀懂了他的想法。
張子安應該早就認識我爹了,也知道我爹同他孃的關係。
沒有我爹的豢養,柳三娘無法保持這容貌。
張子安也沒錢去最好的書院唸書。
他一邊接受我爹的金錢和幫助,一邊又厭惡我爹讓他亡父戴了綠帽子。
當我們成婚以後,他把對我爹的厭惡全都轉移到了我身上。
他厭惡我,嫌棄我,也不碰我。
成婚三月,我仍然是完璧之身。
對一個初嫁新婦來說,這是奇恥大辱。
他要把我爹加在他身上恥辱,千百倍地在我身上討回來。
這些賤人!
「我要納妾,還輪不到你做主。」
張子安淡淡開口,帶着不容置喙的權威。
我捂着嘴,笑得樂不可支。
胭脂和身後的丫鬟雖然不知道我爲什麼笑。
但是我一笑,她們便跟着笑。
被這麼多女孩一齊取笑,張子安再也維持不住淡定的表情。
「放肆!笑什麼!都給我住嘴!」
-14-
我揮了揮手絹直起身子,面帶譏諷地看着他:
「我笑你啊,小小的秀才,大大的官威!」
「你不會真以爲這家,是你做主吧?」
我的陪房都是我精心挑選的。
我娘性子柔弱,弟弟年齡又還小。
爹向來視我們如同空氣。
早年間老夫人在世時,我們的日子還算好過。
老夫人一走,侯府早就亂了套。
我娘被幾個妾室逼得只會躲房裏哭。
我要是不厲害一點,在這虎狼環伺的侯府,根本就活不下去。
我爹以爲,嫁給張子安以後,我就會乖乖做個賢妻良母,相夫教子奉獻一生。
他,當真是半點都不瞭解我呢。
「你!」
張子安氣得臉色通紅,柳三娘更是叉着腰,口沫四濺:
「來人!給我撕爛她的嘴!」
四周寂靜無聲,所有的丫鬟僕婦都低頭盯着自己腳尖,沒一個人回應她。
氣氛一時間有些尷尬。
柳三娘又急又氣:
「好啊!一個兩個竟然都不聽我的話,信不信我把你們賣去妓院接客!」
我譏笑一聲,隨手揮了揮:
「行了,都散了吧,該幹嗎幹嗎去。」
下人們頓時作鳥獸散,院門口站着的人很快就只剩下了我們幾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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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三娘跳着腳,氣得一佛出世,二佛昇天。
張子安冷冷地瞧了我一眼,竟然轉過身走了。
他一走,春杏也慌了神,只能拖着罵罵咧咧的柳三娘跟上。
回到屋裏我越想越氣。
堂堂侯府嫡女,竟然要嫁給外室女之子爲妻!
「胭脂,你去把內外院的所有管事全都叫來。」
剛嫁給張子安時,哪怕他對我冷漠,我也是一心想過好日子的。
我給他的書房撥了幾個極爲能幹的小廝,每日細心吩咐廚房準備養生又可口的菜餚。
他下個月就要下場考試,我也曾盼着他能考上舉人,如同我爹說的那樣步步高昇。
柳三娘雖然總是刻意刁難我,但到底是婆婆。
她肆意在我庫房中挑選古玩珍寶,拿去自己房中擺放。
她每日要喫兩盞燕窩,每頓飯要備上六冷六熱十幾道菜,我也讓廚房照辦。
成婚以後,張子安和柳三娘便開始大手大腳地花錢。
上個月,張子安在賬房支了五百兩銀子。
而柳三娘,一副頭面就要三百兩。
這些花的,可全都是我的嫁妝。
張子安一心讀書,柳三娘又是嬌養的金絲雀。
兩人手中除了張子安父親留下的布店以外,再無其他收入。
而那布店每月盈利,不過十餘兩紋銀。
十兩銀子,不過是柳三娘頭上的一支金簪,張子安書房裏的一方硯臺。
都說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
我倒要看看,這對母子接下來的日子,有多難。
-16-
第二日一早,我還在用早飯,柳三娘就帶着丫鬟氣勢洶洶地衝進了我的院子。
「讓開,別攔着我!」
她一把推開胭脂,看到我桌上擺的菜以後,立刻一甩帕子哭了起來。
一碟糟鵝掌,一碟豆腐皮包子,一碗燕窩粥,再加兩道清爽的蔬菜。
和她以往的早餐比,自然算不得什麼。
但是今早,她的桌上只有一碗稀粥,外加一小碟鹹菜和兩個白饅頭。
「好你個喪良心的小娼婦!」
「自己喫香喝辣,卻給婆婆喫糠țūₚ喝稀,我要去縣衙擊鼓鳴冤,告你不孝!」
我放下手中的筷子擦了擦嘴:
「去吧,你兒子可不是在外地,要告我不孝,需得連他一起告纔行。」
本朝對不孝的刑罰頗爲嚴苛,如果有父母告子女不孝,兒子會被革除功名,永不錄用。
除此之外,還要遭受五十大板的體罰。
夫妻一體,除非張子安遠在外地,柳三娘才能告我一人不孝。
不然,媳婦不孝,做兒子的,定然難逃管家之責。
柳三娘一愣,眼珠子一轉,開始耍無賴:
「我不管,以後你喫什麼,我就喫什麼!」
「你既然嫁到我家,所有的東西就應該是我們張家的!」
我嫌棄地橫了她一眼。
除了這副皮囊,也不知道我爹到底喜歡她什麼?
-17-
柳三娘在我屋裏還沒開始撒潑,就被兩個腰身粗壯的婆子給推出去了。
她氣得半死,卻又拿我沒辦法。
我喫完早餐以後,拿着家裏的賬簿來到東院的書房。
張子安身上披着件厚厚的大襖,卻依然凍得直打哆嗦。
冬日天冷,他這書房裏雖然裝了地龍,但今日小廝並沒有燒火。
爲了採光好,整間書房的南北兩面都安了大窗戶。
如今窗戶開着,西北風穿堂而過,屋內冷得和冰窖似的。
他手都凍麻了,更別說看書練字了。
看到我,他有些狼狽地別過頭去。
「你來做什麼?」
「松柏,你人呢!我不是告訴過你,沒有我的允許,外人不得進我書房!」
張子安大聲叫着小廝,松柏垂手低頭站在一邊,不敢吭聲。
我抱着手爐坐在他對面,把賬簿推過去。
「我來問你要這個月的家用。」
「嫁漢嫁漢,穿衣喫飯。就算我不用你養,你和你孃的一日三餐,總不能一直讓我出錢吧?」
「那這個家,到底是姓張,還是姓周?」
張子安白玉般的臉皮頓時漲得通紅。
「你!你真是俗不可耐!」
他雖家貧,但是有我爹這個冤大頭養着,自小沒喫過苦。
不然按照他的家境,供一個秀才出來,估計要全家人勒緊褲腰帶過日子。
也不可能把他和他娘養得如此細皮嫩肉。
-18-
「是是是,你不俗,你喝露水就能活。」
我把賬簿朝他面前一丟,「這是你布莊的進項,以及你和你娘這三個月的所有開銷。」
「進賬三十五兩,你們花了兩千七百兩。」
「這筆錢,算是我借給你的,借據在這裏,麻煩簽下字。」
張子安這纔有些慌了,他手忙腳亂地翻了下賬簿,鼻尖上甚至沁出了汗珠。
「你,你這是什麼意思?」
「你嫁到我們家,你的錢自然就是我張家的錢,我如何用不得!」
果然不要臉是一脈相承的,子隨母相。
我又往桌上扔了一本律書。
「按照本朝律法,女子嫁妝是她的個人私產,縱使和離了,也可全數帶走。」
張子安怒氣衝衝地站起身,連大襖都沒披,叫上小廝就出門去了。
「豈有此理!我要休妻!」
「我要休了你這個不忠不孝,不尊夫長之人!」
我不屑地嗤笑一聲:
「嘖,喫不上軟飯,還惱羞成怒了!」
「本朝律法有規定,妻以富嫁貧,不得休之。」
張子安被我氣跑了,連大襖都忘記披了。
胭脂有些擔心地看着他離去的方向:
「小姐……」
我知道,她這是怕張子安去找我爹告狀。
我爹早晚ṭú₌,都是要來找我的。
-19-
「蠢貨!」
「子安以後可是要爲官做宰的!」
「現在得罪了他,你以後還能有什麼好日子過!」
我爹朝服都沒換就趕來訓我了。
摔了茶碗,拍着桌子。
嗓門高得似乎能把房梁震下來。
「你趕緊把那賣身契給你婆婆,還有金玉樓的房契,再加錦繡布莊的。」
「眼光要放長遠些,子安好了,你才能好。」
我冷冷地看着眼前這個熟悉又陌生的男人。
小時候我也曾渴慕過他的關心。
我努力學琴棋書畫,看書識字,就爲了能讓他多看我幾眼。
我總是不明白,爲何不管我和弟弟怎麼努力,他看向我們的眼神里從來都沒有一絲滿意?
現在我總算是理解了。
人和畜生,自然是有區別的。
畜生怎麼會把人當自己的小孩呢?
畜生,只喜歡畜生。
見我沉着臉一言不發,我爹再次拿出了他的殺手鐧。
「三天之內,不交出東西,你娘就搬去京郊的北山莊子住吧。」
我對着他展顏一笑:
「爹爹不知道嗎?外祖母來信說思念母親。」
「今早,母親已經登上下江南的官船了。」
-20-
我爹陰着臉走了。
他竟然喪心病狂到讓自己嫡女嫁給他外室的兒子。
此事,當然不會就這麼算了。
讓柳三娘母子連着喫了三天的饅頭鹹菜後,她出手再次變得闊綽起來。
不但一口氣朝府裏買了 10 個下人,還在院裏設了小廚房。
只是她不知道,她買的下人中,有兩個是我安排的。
柳三娘雖然是個寡婦,卻十分不顧忌禮法大防。
她院裏要修個八角亭,近日裏全都是工匠在進進出出的。
其中有兩個工匠生得極俊。
年少那個十八歲,皮膚白嫩,脣紅齒白,身量修長,像一枝鬱鬱蔥蔥的翠竹。
年長那個二十五歲,麥色皮膚,幹活熱了喜歡直接脫下外套,裏面就單穿了一件馬甲。
露出健壯的胸肌和高高隆起的手臂肌肉。
府裏的丫頭僕婦全都春心萌動。
一天要找藉口去柳三娘院裏八百回。
就連一向穩重的胭脂,都藉口找小姐妹玩耍,去看了好幾天。
柳三娘更是日日待在院裏,喝茶唱曲。
也不嫌天冷,風大,吹躥稀。
柳三娘忙着看人修八角亭。
張子安則是忙着逛青樓。
百花樓近日新來了個花魁,不但生得天姿國色,還擅長跳胡旋舞。
她穿着輕薄的舞裙,露出盈盈一握的纖腰。
旋轉跳動中,一雙白嫩玉足上掛着的鈴鐺丁零作響。
不但勾走了張子安的眼,更是吸走了他的三魂七魄。
偏那花魁對他人都冷眼以對,唯獨對張子安與衆不同。
聽說,是因爲有次她上街被人調戲,張子安救了她。
-21-
他們倆忙,我爹更忙。
他在工部任職,這個月黃河決堤,發了水患。
整個工部忙得腳不沾地,別說張府,就是侯府,他都有半月沒回去了。
好不容易回家一趟,我娘手中那幾個最賺錢的鋪子卻出了問題。
大掌櫃們挨個上門向我爹討主意,讓他煩不勝煩。
許是有了愛情的滋潤,張子安和柳三娘都很安分。
倆人很少再來尋我麻煩。
尤其是張子安,更是白天黑夜都見不到人影。
他似乎忘記了,再有幾天,他就得下場準備考試了。
「小姐!」
胭脂興沖沖地推門而入,眉眼都快飛起來了。
「春杏派人傳話,說柳三娘這個月的月事,沒來。」
我豁然站起身:
「晚了幾天?」
柳三娘懷孕了,只是不知是那白臉少年的,還是那黑臉男人的?
我揹着手在屋裏來回踱步,越想越開心:
「快,吩咐她小廚房的人,以後每天的湯裏,都要加安胎藥。」
柳三娘年紀可不小了,這一胎,還需要好好守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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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子安考完試,臉如土色,在家躺了整整一個禮拜才恢復點人樣。
揭榜那天,我和柳三娘都去了。
就連我爹,都特地派了心腹小廝前去查看。
皇榜前人潮湧動,摩肩接踵。
柳三娘想往前擠,卻不小心踩中了一個婦人的腳。
她見那婦人穿着樸素,十分不屑:
「讓開,長得和殺豬的一樣,還妄想家裏出個狀元?」
那婦人叫扈二孃,是城東殺豬的,有名的潑婦。
那婦人二話不說,當即伸出手就將柳三娘推搡到了一邊。
「瞎了眼的小娼婦!你罵誰呢!」
今日陽光明媚,天氣回暖,偏柳三娘又穿得十分厚實。
人羣擁擠,她本就快透不上來氣了,這麼一推,當即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扈二孃一愣,馬上朝後跳了一步,扯着嗓子大喊:
「幹什麼!你這碰瓷的賤蹄子!」
「大傢伙可都看着呢,呸,你休想訛我錢!」
兩個女人吵架,其中一個還生得如此美豔,立刻吸引了周邊所有人的注意。
我從一旁擠過來,滿臉關切地大喊一聲:
「婆母,你沒事吧婆母!」
我大婚不過半年,侯府嫡女十里紅妝嫁給一個窮酸秀才,是今年京中最大的熱鬧。
許多人都認出了我,聽到人羣說我是安平侯嫡女,柳三娘是我婆婆,扈三娘當即慌了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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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小姐,我真沒動手打人。」
「是你婆婆,是她先踩我還罵我的,我……」
扈三娘急得滿頭汗,她眼珠子一轉,在人羣中看到了一張熟悉的臉孔。
同濟堂的張大夫正抱着雙手在邊上看熱鬧。
扈三娘三兩步過去扯住張大夫的袖子:
「張大夫,你快點來看看,這女人是不是訛我的!」
「我就推了她肩膀一下,怎麼能推暈過去!」
衆目睽睽之下,張大夫也沒有推辭。
他蹲下身給柳三娘把脈,把完之後鬆了口氣。
「沒事,她暈倒是因爲懷孕了,天氣又熱,上不來氣。」
我鬆了口氣:
「沒事就好,懷孕,懷孕?!」
嗓音尖厲,衝破雲霄。
柳三娘被張大夫掐了兩下人中,悠悠轉醒。
聽到我說懷孕,她立刻慌了。
「胡說八道!你這老不死的庸醫!竟然胡亂攀咬我!」
「定然是你,你們都串通好的,要潑我髒水,我去死了算了!」
驚慌失措下,她開始胡亂指責。
一根手指除了指我以外,更是快戳到扈三娘腦門上了。
扈三娘勃然大怒,一把扯過柳三孃的衣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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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呸!不要臉的賤蹄子!」
「我都不認得你,你竟然誣告我!」
「走,我們這就去衙門前擊鼓,看到底誰誣告誰!」
我忙Ŧṻ₂站起身也去扯柳三娘衣服:
「你快鬆開我婆母,住手!」
拉扯中,柳三娘厚實的棉襖被扯開,露出了貼身的裏衣。
她最近胖了許多,那裏衣穿在身上十分緊身。
露出了微微隆起的小腹,一看就懷孕兩三個月了。
人羣頓時譁然。
數不清的人朝前湧來,想要一睹爲快。
「老天爺哎,這張秀才母親不是守寡好多年了嗎!」
「哎呦哎呦,這可新鮮了!」
「寡婦懷孕,我還是頭一遭瞧見呢țŭ̀⁽!」
柳三娘臊得直哭,用袖子捂着臉想跑。
但是今日放榜,人本來就多,我們外頭更是圍了不知道幾層人。
她身嬌體弱,哪裏擠得出去。
「全都讓開!」
我木着臉站在人羣中,看到一隊衙役在我爹小廝的帶領下,推開人潮奮力擠進來。
「周小姐真是可憐啊,你看她人都傻了。」
「誰說不是呢,侯府嫡女下嫁就算了,還嫁進這種門風敗壞的人家。」
「聽說當時是安平侯死活逼着她嫁的,也不知道他什麼眼光!」
「那張子安中舉沒?」
「中什麼舉,中標了!他天天流連百花樓,聽說那百花樓的花魁啊,懷孕了!」
「呀,這不是雙喜臨門嘛,孃親和外室一起懷孕,這可真是罕見!」
聽到這兒,我再也忍不住,嘔出一口鮮血。
在衆人的驚呼聲中,雙眼一闔暈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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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人都走了。」
胭脂端上一盞燕窩,朝我眨了眨眼。
我一骨碌坐起身,端過燕窩一飲而盡。
演了半天戲,可累死我了。
「族老們都請來了嗎?」
胭脂點點頭,神情嚴肅:
「全都安排好了,在竹樓等着議事呢。」
我領着胭脂匆匆趕到竹樓,剛坐下沒多久,又有人進來了。
Ṫů⁺這竹樓被我用屏風隔成了兩間。
進來的人但凡多看幾眼,都能發現端倪。
但是他們沒看。
「賤人!」
「說,你腹中孽種是誰的!」
我爹用力把柳三娘摔在榻上,語氣中的憤懣都快溢出來了。
柳三娘哭着抓住他的衣袖:
「恆郎,這是你的骨肉啊恆郎!」
族長聞言,差點叫出聲。
我手疾眼快地捂住他的嘴巴,這才避免了打草驚蛇。
「我呸!」
清脆的巴掌聲響起。
「老子最近都快住在工部了,哪有時間過來!」
「大夫說你懷孕兩個多月,你還有臉說這孩子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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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爹情緒崩潰了。
哪怕族長被水嗆到,劉御史沒忍住咳嗽了兩聲,他都沒聽見。
憤怒燃盡了他的理智。
他化身咆哮帝,字字泣血,高聲控訴。
控訴自己對柳三娘幾十年情意餵了狗。
控訴他不惜掏空侯府,替我陪嫁,就爲了給柳三娘母子優渥的生活。
控訴我把持嫁妝後, 他是如何掏出自己小金庫填補張家。
他說自己給張子安聘請名師,到處打點, 反而把自己兒子扔在江南書院, 不管不顧。
他說自己把我孃的陪嫁鋪子,送給柳三娘練手, 原本好好的鋪子, 自她接手後到處虧空, 虧掉了七八家。
他還說張子安名下的百畝良田, 原本全是我弟名下的。
族長再也忍不住,年邁的腿腳第一次如此靈活。
他衝出去跳起來給了我爹兩個大耳刮子:
「你可住嘴吧!」
我爹愣住了,他呆呆地捂着臉,眼神有些茫然:
「族長, 你怎麼在這裏?」
我從屏風後走出, 輕蔑又厭惡地看着他:
「不只族長,劉御史也在。」
柳三娘被抽成了豬頭, 牙都被打掉了兩顆。
正捧着臉哭, 哭得滿嘴都是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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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京中最離譜的案子,莫過於我家這一樁了。
聖上判我和張家退婚。
不是和離,也不是休妻, 而是退婚。
在我朝, 從未聽說成婚半年還能退婚的。
聖上說那柳三娘既然是我周家外室,這婚事便有違倫常, 做不得數。
一應嫁妝全都收回,張子安還需賠償我一千兩銀子。
我爹被罷了官職, 爵位也由我十三歲的弟弟承襲。
我爹沒臉出門, 日日在家中酗酒。
張子安也閉門讀書, 聽說他給柳三娘買了落胎藥, 逼她喝下。
再後來, 他們變賣祖產,離開了京城。
離京之時,只有兩個簡單的包袱,幾身破衣。
那柳三娘現在要自己幹活賺錢, 形容枯槁, 一下子老了十幾歲,再也不復原本的姿容。
只是經這麼一遭, 我的名聲到底是壞了。
媒人鮮少有上門提親的,我每天在家中主持中饋, 倒是樂得清靜。
「小姐!」
胭脂氣喘吁吁跑來,跑得滿臉通紅。
「老爺今日摔了一跤,摔完以後,半邊身子都不能動了。」
「大夫來看過,說他這是中風了。」
我急匆匆朝正房趕去, 果然看到我爹嘴歪眼斜地躺在牀上。
我嘆了口氣握住他的手:
「府中嘈雜, 爹啊,你就去北山莊園好好養養身體吧。」
「那兒環境清幽,最是適合你。」
「啊,啊……」
我爹張了張嘴, 口水順着他的臉流下。
我掏出帕子溫柔地擦了擦他的臉:
「來人,即刻啓程。」
春日已到,這府中的海棠花也快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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