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長的男狐狸精

我向一個書生討封:「你看我像神還是像人?」
書生反手掏出大寶劍架在我的脖子上:
「我看你像我娘子。」
我:「我是公狐狸。公的。」
書生:「很好,冷天可以暖牀,餓了可以當糧。」
我:「……」
救命啊,有兩腳獸喫狐狸肉了!

-1-
我的黃鼠狼兄弟告訴我,亂葬崗上有一個弱雞書生,一看就很好討封。
「速去,手慢無。」
我誇他絕世好兄弟,自己都頂着骷髏頭沒化形呢,有好事先想到我。
黃鼠狼說:「哪裏,爲兄弟兩肋插刀,是我的榮幸。」
我趕過去的時候,果然有一個俊俏書生彎腰在墳地裏扒拉什麼。
後丘很翹,要是母狐狸,一胎肯定能生五隻幼崽。
我樂顛顛地莽上去討封。
然後,我就華麗麗地變成了一個披頭散髮,一絲不掛的……人。
沒有了皮毛的庇護,夜風一吹,那叫一個涼爽。
我學着兩腳獸的樣子,想要直立行走,結果沒走兩步,就咚的一聲摔了一個狐啃泥。
有道是從哪裏跌倒就在哪裏爬起來。
可應不染啪一劍鞘就抽我後丘上。
「好不容易化形,趴着做什麼,站起來走兩步。」
走就走,誰怕誰。
我回頭怒瞪了應不染一眼,開始穩穩當當四肢前進。
很快,我就領先應不染一大截。
我回頭看了應不染一眼,他的臉色又黑又紅,愣在原地沒動。
我趁着他失神,瘋狂爬行逃竄。
蠢狐狸纔給卑鄙的兩腳獸當口糧呢。
此時不跑更待何時。
然後唰一條鞭子像閃電襲來,捲住了我的腰腹。
我直接倒飛摔到了應不染的懷裏。
他身上有着一股好聞的清香,胸肌也很結實,一點都不弱。

-2-
「普通兩腳獸的視力不可能那麼好!」
「你是修士!」
應不染又好氣又好笑。
「黑夜中那麼雪白一條,晃得瞎子都能看見吧。」
「瞎說,我是赤狐。」
我辯駁了一下。
別說我化成兩腳獸皮膚還挺白。
應不染脫下外衣袍墊在倒下的枯樹上,把我抱坐了上去。
我不習慣人類的坐姿,下一秒就換了狐狸的姿勢。
應不染無奈笑了笑,掏出一個瓷瓶爲我的手腳上藥。
我才發現兩腳獸的皮膚實在嬌氣。
我剛纔那麼一跑,手腳都磨破了。
之前精神高度緊繃,不知道疼,現在藥膏一碰,我疼得眼淚直掉。
「輕點,疼。」
應不染好像和那些壞兩腳獸不一樣。
我一叫,他本就輕柔的手更輕了。
藥膏涼絲絲的,還有點舒服。
「啊呀,那裏也疼,也給我抹一抹。」
應不染臉色更紅了,把藥瓶塞到我懷裏,偏過頭去。
「那個地方,你自己抹。」
兩腳獸就是小氣,大家都是公的,幫我抹抹怎麼了。
不過,疼痛讓我沒有太多時間抱怨,拿起藥膏就抹了起來。
但沒過多久,應不染就被聲響震驚地轉過來。
「你……你做什麼!」
「抹藥嗚。」
我眼淚花花,嗓子像吞了炭一樣,沙啞得厲害。
「你這什麼破藥,我怎麼越抹越難受。」
應不染的臉色變得像調色盤一樣,五花八門。
他鼻翼冷哼一聲:「不知羞恥。」
「嚶嚶,兩腳獸,你給我用假藥還有理了。」
「嚶嚶,我要你治好我。」
見我哭得太慘,應不染總是有點良心治好了我。
原來不是藥有問題,是我塗藥的手法不對。
應不染給了我一套男子的衣服,強行給我套上。
我被禁錮得很不舒服,一直撕扯。
應不染耐心地給我係着腰帶。
「狐狸,你聽我說,你現在化形了,必須要像人一樣穿衣裳。」
「你想想看,你們狐族有頭有臉的人物,哪個似你這般野性的。」
我想了想好像也是,還真沒有誰,光腚到處跑。
就聽了應不染的安排。
應不染給我起了個名字,叫胡黎,又像教嬰兒一樣教我行走。
在我學會走路後,他就帶我去了人間,說是紅塵歷劫。

-3-
我們走到繁華的城鎮。
我看什麼都神奇,最重要的是人類居然有這麼多好喫的。
難怪大家都想做人。
皮薄餡大的紅油抄手,撒上一大把翠綠的蔥花,噴香。
應不染教我拿筷子。
可我手笨,一夾抄手就一滑,除了濺一衣裳油,什麼都撈不到。
氣得我把筷子一扔,直接就要上手抓。
「別動。」
應不染捏住了我的手腕。
他端起抄手,用筷子邊夾邊吹,一個個餵給我喫。
「真好喫,道長哥哥,我還要。」
周圍人獵奇鄙夷地看着我們,竊竊私語。
應不染卻好似未覺,還是繼續餵我。
「慢點,小心燙。」
在我連喫了十碗抄手後,應不染才喫上自己又冷又硬的抄手。
我讓他給我餵了一個嚐了嚐,沒有熱的好喫。

-4-
喫飽了之後,應不染就帶着我在街上閒逛了起來。
我們看到一個賣藝的在耍猴。
圍觀的人都誇那猴子聰明。
就連應不染都說那猴子有靈性。
我突然很討厭那隻猴ƭű₀。
於是我趁着應不染不注意,變成了狐狸,在猴子旁邊,表演起了後空翻。
引得人一陣喝彩。
應不染一下衝進去,把我抱了出來。
買藝的一看這麼聰明的狐狸是應不染的,立刻問他賣不賣。
應不染冰冷地瞪了他一眼。
那人碰了一鼻子灰,沒趣地離開了。
去客棧的路上,我拽着應不染的衣袖搖晃。
「道長哥哥,你說我厲害還是猴子厲害?」
「你說你,沒事兒跟只猴子比什麼。」
「我不管,到底誰厲害!」
應不染塞了一塊糕點到我嘴邊,溫柔地笑道:「你厲害,你最厲害。」
我嗷嗚咬着糕點。
「那你以後,不準在我面前誇別的生靈,背後也不準。」
「好。」
清風吹起應不染的白衣長髮。
我雖然沒有見過所有的人,但我相信,應不染絕對是最漂亮的人。
我決定,我要娶他給我當母狐狸。

-5-
我們到了客棧,住了一間上房。
結果那麼寬的牀,應不染居然打地鋪。
我坐在牀上,對他發起了召喚。
應不染紅着臉,不敢看我。
「胡黎,你能不能穿上衣服。」
「我穿了衣服的啊。」
我的狐性還是很排斥衣物。
所以我進了房間就脫個精光。
不過考慮到應不染不喜歡,我就扯了一件中衣穿上。
「我……我的意思是,你把褲子穿上,中衣繫好。」
應不染的臉已經要滴血了。
我以爲應不染生病了,趕緊下牀從背後抱着他,嗅了起來。
我如實道:「道長哥哥,你好像繁殖期到了。」
我雖然沒有參加過種羣繁殖,但每年春天,漫山遍野都是這種味道。
我絕對不會聞錯。
應不染拳頭緊握,白皙的手背青筋暴跳。
「……我是人……」
「可人也要生幼崽啊。」
應不染沒有理我,倒頭就睡。
現在天氣還涼,所以我就從背後抱着他,把毛茸茸的狐狸尾巴搭在他身上給他取暖。
可是我好像也不太對勁。
「道長哥哥,我又生病了,好難受,你給我治治。」
我貼得他更近了。
好像這樣可以緩解一點。
應不染嘆了口氣。
「胡黎,我之前說讓你給我當娘子的事,是戲耍你的。」
「我知道。」
我說:「你是想給我當母狐狸。」
應不染:「……你放開我!」

-6-
應不染把我震開,抱到牀上,一招手刀,將我強制入睡。
但下一刻,我就被癢醒了,抓了抓後丘。
應不染看到我的動作,眼睛驟然瞪得像銅鈴一樣大。
「胡黎,你在做什麼!」
「沒啥,就之前小二偷偷送了我一盒東西,香香的,讓我洗澡的時候擦擦,說對我們很有好處。」
「我兄弟黃大仙說過,有便宜不佔王八蛋,我就用了。」
「真不該聽他的,現在癢得厲害。」
「道長哥哥,你幫我瞅瞅,看我是不是起疹子了。」
說着我撅到了應不染面前。
「說話啊,到底什麼情況啊?我爪都酸了。」
應不染的牙都要咬碎了。
「胡黎別什麼東西都往身上亂抹,你中毒你知道嗎?」
我中毒了?什麼毒,癢癢毒嗎?
不待我追問。
下一刻,我的兩隻前爪就被應不染用東西捆起來了。
應不染朝我施展了治療靈力,逼出了我體內的毒素。
不癢了,但爲什麼,我感覺空落落的。
「胡黎,下次不準再亂抹東西,也不準……不準再這樣對着別人。」
應不染沙啞的聲音又冷又兇。
我扭了扭,委屈道:「我沒有那樣對着別人,我就對着你。」
「你……不知羞恥……」
應不染沒有再理我,而是叫小二打了冷水洗澡。
我想跟過去,他一道結界把我隔在外面。
我委屈巴巴地蜷在牀上,搖着三條狐狸尾巴。
我不明白應不染那麼兇是做什麼。
我只是想離他近一點啊。

-7-
應不染帶着我在大街上支了攤,說要帶我除祟積德。
應不染大馬金刀地坐在椅子上,彷彿一尊無悲無喜的神像。
我貼在他後背,好奇道:「道長哥哥,我要怎麼樣纔可以像你一樣仙氣飄飄啊。」
應不染遞給我一袋糖炒栗子。
「你把頭從我肩膀上拿下來,坐在旁邊,不說話就行。」
我聽應不染的話,乖乖坐在一邊,喫我的糖炒栗子。
很快一個臉色蒼白、兩眼烏青的男人便找了上來。
我一眼就看出他被怨氣纏身,興沖沖道:「道長哥哥,你快看,他要死了耶。」
應不染:「……」
男人:「……」
男人撲通一聲給應不染跪下叩頭,求應不染救他一家老小的命,斬了那害人的邪祟。
應不染掐指推算後,冷漠地看着男人。
「你要怎麼個除法?」
男人陰狠地道:「那妖婦屢次滋擾我妻兒,我願意拿出全部身家換她不得好死,永不超生!」

-8-
我和應不染找到了糾纏男人一家的邪祟,才知道在男人口中十惡不赦的妖婦,其實是男人前世的愛人。
男人前世和蝶妖相愛。
可惜凡人壽數短暫,於是臨死前,請愛人一定要找到他的轉世,兩人再續前緣。
蝶妖找了他三百年,好不容易找到,男人卻已有嬌妻愛子。
蝶妖放不下心底的執念,便對男人百般糾纏,惹了男人怨恨。
蝶妖根本不是應不染的對手,但又放不下對男人的情愛,竟絕然拿着兩人前世的定情信物,自焚而ŧű̂ₗ死,神形俱滅。
而男人則和這一世妻兒相擁慶祝終於擺脫了瘟神。
男人帶着妻兒感謝我和應不染時,應不染冰冷地告訴男人。
「你可以準備後事了。」
男人臉色煞白,惱怒指責應不染咒他。
「情債命償,你私自欠了蝶妖的因果,所以要拿壽數來償。」
應不染說完,不顧男人的哀求,帶着我揚長而去。

-9-
蝶妖的死讓我心裏悶得慌。
「道長哥哥,我不明白,明明那個男人的前世可以爲蝶妖豁出性命,怎麼轉世會變成那樣?」
「太過分了,讓蝶妖找他再續前緣的是他,傷到蝶妖絕望自焚的也是他。」
應不染輕嘆道:「生命太短,承諾太重。今年的梅花開得再和去年一模一樣,也到底不是去年的梅花。」
「前世永遠不是今生,今生也不是來世。愛別離,求不得。這便是輪迴的可怕之處。」
「所以胡黎,你一定要飛昇正果,擺脫輪迴苦楚。」
我不是很懂,但我只要一想到有一天應不染有可能會變得和那男人一樣,我的心就鈍疼到無法呼吸。
見我皺着眉頭,應不染從背後,變出了一串糖葫蘆給我。
糖葫蘆很甜,但我的心甜不起來。
「道長哥哥,有一天,你也會離開我嗎?」
「傻狐狸,凡人不可以選,但修士可以。」
「我們不會有那麼一天。」
應不染溫柔笑着,讓我上他的背。
應不染的背很寬很暖,我貼着很踏實。
「道長哥哥,我一定會努力修煉,早日長齊十條尾巴,給你當被子蓋。」
我笑得眉眼彎彎,把晶瑩的糖葫蘆遞到他嘴邊。
應不染低頭咬了一口,緩緩吞嚥入腹,笑意溫柔。
落梅翩翩,堆砌如雪。

-10-
「胡黎,你又偷雞!」
我舔了舔嘴角的雞血。
「不,是狗喫的。」
應不染說,我既然要學做人,就必須要喫熟食。
但是那隻肥雞已經被應不染拔毛燙洗過了,應該已經熟了吧。
而且我只生喫了一隻雞腿,不影響他燒烤。
「你啊。」
應不染把肥雞另外一條腿也扯下來,塞到我嘴邊。
「下不爲例。」
我點了點頭。
嗯,下次還敢。
「大師兄,我終於找到你了。」
一個黃衣嬌俏的女修御劍出現在我們面前。
我沒有ṱū́₆文化,只覺她看見應不染,就像狗見到了屎,上來就撲。
應不染一個轉身,她就撲了個空。
應不染告訴我,這是他宗門的小師妹。
女修來了之後,應不染就把她帶到房間裏談話。
我很討厭女修看應不染的眼神,所以偷偷跟了過去。

-11-
女修撲到應不染懷裏,哭得十分委屈。
「大師兄,你既然找到了這個畜牲,爲什麼不一劍殺了他?」
「還跟他隱居,莫不是對他動了真情?」
應不染拍着她的背脊,柔聲安慰。
「瞎想什麼,且不說他是隻不能傳宗接代的噁心公畜,但就他是我命定劫數這一條,我就絕不會放過他。」
「飛昇在即,我怎麼可能會爲一隻狐妖前功盡棄。」
原來應不染的師尊推算出應不染飛昇之前,尚有一個生死大劫,就是我。
所以他纔會半夜跑到亂葬崗上假扮書生,引我出來,要親手殺掉我這個禍害。
「你不知道,那畜生雖然蠢笨,但是逃跑速度極快。」
「這樣稀有的三尾火狐要是逃了,我拿什麼給你煉丹築基。」
「直接煉了可惜了。火狐皮最是抗寒。」
「大師兄,你到時候把他的皮剝了給我做一件狐裘好不好?」
應不染寵溺地在女修臉上捏了一把,「都依你。」
應不染的話像深海巨浪一樣,一層一層朝我襲來。
我天旋地轉,一陣耳鳴。
原來,他對我所有的好,都是騙我的。
爲的是讓我放鬆警惕,好剝我的皮,拿我給他的小師妹煉丹!

-12-
我不知道自己怎麼離開的,只是一直跑一直跑,跑到沒力氣了,摔在泥坑裏才停下。
是我愚蠢,是我自作多情。
高高在上的修士怎麼可能喜歡一隻低賤的狐妖,尤其我還是隻公的,不能給他生幼崽。
我趴在泥坑裏哭得悽慘。
突然有人把我拉了起來,用袖子擦了擦我的臉。
我以爲來人是應不染,高興地冒了個鼻涕泡,結果是我的黃鼠狼兄弟。
「狐狸,別難過了,他們人類不都是那樣的嗎?」
我和黃鼠狼在山中修煉的時候,他就經常給我講兩腳獸有多壞多壞,騙錢騙色還騙命,專門傷害妖怪。
我不是很懂。
可蝶妖活生生的例子就在那裏,應不染和他小師妹的話也一遍又一遍地衝擊我的大腦。
「狐狸,別哭了,負心的人類就該被殺掉。」
黃鼠狼給了我一把鋒利的匕首。
他要我悄悄接近應不染,然後趁應不染不注意的時候,狠狠捅他一刀。

-13-
我一身是血,步履蹣跚回到了我和應不染的家。
女修已經離開了。
白色的洋槐樹下,應不染坐在小馬紮上,捋着竹籃裏的槐花,準備給我蒸槐米飯。
見到我的瞬間,他立刻眉頭緊鎖,縮地成尺來到我面前,冒着聖光替我療傷。
我推開他的手,跪在他面前,腰彎到了極點,顫抖着舉起我血淋淋的火狐皮。
我本來想縫成狐裘再送給應不染的。
可我的爪子太笨了,連針線都拿不穩。
把狐皮弄壞了的話,應不染會不開心的。
「應不染,我把皮毛送給你,你讓我晚點死好不好?」
「不繼續對我好也可以。」
「我不想那麼快離開你。」
「我可以給你當妖僕,可以賣藝給你掙靈石……可以給你帶幼崽……」
「別不要我啊……」
我抽噎着,泣不成聲。
我Ţũ̂₈是應不染的命劫。
錯的是我,不是他。
他要拔我的皮是該的,要殺我更是該的。
我不恨他,我只是太捨不得他了。
柔軟溫熱的指腹輕柔地擦去我臉頰的淚水。
應不染把我輕擁在懷裏,心疼哽咽:「蠢狐狸,這世上怎麼有你這麼蠢的狐狸?」

-14-
應不染將我抱到牀上,爲我穿上了狐皮,替我療傷。
他貼着我的額頭,看到了我的記憶,又氣又心疼。
「蠢狐狸,你鼻子那麼靈,怎麼關鍵時刻連我的氣息都分不出來?」
「你被騙了,那根本就不是我。」
我愣了一下,難怪那個時候的應不染一點都不香,原來是假的啊。
「太好了!我被騙了!」
我高興地蹦了起來,一下就被應不染扯到了懷裏。
「蠢死了,被騙了還這麼高興,傷口不疼了Ṫû₊?」
我嘶哈了兩下。
「就是被騙了才那麼高興嘛。」
「你又沒有不要我,被騙騙怎麼了。」
「就是還有點疼,道長哥哥,你給我全身吹吹,吹吹就不疼了。」
我以爲應不染會像平時一樣拒絕我。
但這次,他沒有。
「胡黎,我說過,你不準再在我面前擺成這樣。」
「你不聽勸,那我就讓你長長記性。」
應不染這記性讓我長得很滿意。
所以我一直纏着他讓我長記性。
「胡黎,把腿從我身上拿下來,不想喫飯是不是ţū₀?」
「我不餓,我要長記性!」
「狐狸精。」
「對,我就是狐狸精,我要長記性。」
應不染揉了揉我毛茸茸的狐狸耳朵。
「你啊,這份執著,要是用在我教你讀書識字時就好了。」
「你要是這樣教我,我早就成爲文壇聖手了,不至於還是個文盲。」
應不染太小氣了。
我不過抱怨了一下。
他就把我教訓了好久。
不過我好歡喜,每天都要……
只是我如果不是公狐狸,很多次都懷疑我是不是懷崽了。

-15-
應不染打傷了挑撥離間的小師妹,又牽着我的手回到了他的宗門。
但是那些人看我們的眼神無一不充斥着尖銳的鄙夷。
「什麼絕世天驕,居然是個斷袖。」
「真噁心,斷袖也就罷了,還是和妖怪。」
「不要臉,怪物。」
我不知道,我和應不染在一起,會讓那麼多人瞧不起他,又慌又愧,想把手從他掌心抽出來。
應不染卻不肯放手,溫柔地拍了我的手背。
「不怕,我在。」
應不染的師尊見應不染和我如此親密,氣得臉都黑了。
「不染,你可知你牽着的究竟是個什麼東西?」
應不染緊握我的手掌,一字一句道:「胡黎是我的妻子,亦是我的宿命。我認命。」
「你這個蠱惑人心的妖孽!」
應不染的師尊暴怒,要取我的命。
應不染立刻將我護在他身後,和他師尊拔劍相向。
靈力全開之下,應不染爲我刺傷了他的師尊。
「混賬東西!爲師問你,回不回頭?」
「不回!」
「回頭!」
「不回!」
一聲不回便是一劍。
應不染爲我,被宗門凌遲了九十九劍。
白骨錚錚,跪在地上成了血人。
他師尊被這個犟種,氣得吐血,袖袍一揮,將下山的路變成了刀山火海。
「胡黎,上來。」
鋒利的刀尖刺應不染的雙腳鮮血淋漓,每一次抬腳都是刀鋒刺穿骨肉的聲音。
但每一步,他都走得很穩,生怕顛簸到了我。
我心疼得不得了,讓應不染放我下來,讓我自己走。
應不染不肯。
「蠢狐狸,成親都是要跨火盆的。」
「火越旺,婚後的日子才越紅火。」
「信你夫君,我們走得過。」
應不染背上我,艱難走上了我們回家的路。
此後,他就從修真界的天之驕子,成爲了與妖私通的宗門棄徒,遺臭萬年。

-16-
因爲和應不染雙修,我很快就生出了第四、五條狐尾。
但同時,我也迎來了恐怖的雷劫。
天雷把我的狐母當着我的面劈成了焦炭,還劈死了很多和我一起修煉的妖怪朋友。
我要是被劈中一定會死得渣都不剩的。
應不染卻抱着瑟瑟發抖的我,走出了屋門。
「胡黎,不要怕,到雷雲裏去,主動迎劫。」
「你……親親我……我就不怕。」
應不染知道我賴皮慣了,就在我臉上親了個遍。
「道長哥哥……我死了之後,你可以找女人,但絕對不準找別的狐狸,尤其是公狐狸。」
「就……就是要找公狐狸……也不準找紅狐狸!」
「我埋在地下沒有知覺,也會喫醋的。」
我越說越難過,索性不說了,用袖子擦了擦眼淚,哆哆嗦嗦地朝漫天紫雷飛去。
我死了,應不染的劫數就過了吧。
可是我再也看不到他了。
早知今天要應劫,昨夜洗漱完,就該把狐皮剝下來,至少冬天來臨的時候還可以給應不染取暖。
現在說什麼都晚了。
雷聲震天,我雙手捂臉。
就算是一撮灰,我也希望,被劈得好看一點。
然而驚雷一道比一道響,催人心肝,卻沒有一道落在我身上。
應不染舉着劍,擋在我的上方,替我迎接了所有雷劫。
血液滴滴答答落下。
染紅了他,也染紅了我。
血雨中,我竟然齊齊再生了五尾,化作了十尾赤狐。

-17-
替我擋雷劫後,應不染足足昏睡了大半年。
零嘴瓜果,三餐夜宵,陳釀美酒,四季衣裳,成山的靈石,應不染都早早給我備好,用靈力保存在了儲物戒指裏。
我就是當只懶狐狸,躺在牀上喫了睡睡了喫,一百年都用不完。
可是我無時無刻不想應不染到發瘋,根本就食不下咽。
所以,他醒來後,我撲在他懷裏,嚎啕大哭了許久。
「嗚嗚嗚……道長哥哥,我還以爲你再也醒不過來了!」
應不染溫柔地揉了揉我的頭,咳嗽道:「蠢狐狸,我不醒,你那麼蠢,被別人欺負了怎麼辦啊。」
我抽噎道:「早知道被欺負,你就會醒來保護我。我早就該被人欺負了。」
應不染的眼淚滴到我的臉上。
「蠢死了。被人欺負又不是什麼好事。」
「這麼瘦,一看就沒好好喫飯。」
陽光順着窗欞照了進來,我隱隱看到了應不染好似有了白髮。

-18-
我替應不染梳頭的時候,發現他的頭髮好多已經變成了灰白。
可是他昏睡的時候,我也替他梳頭,根本一根白頭髮都沒有。
爲何醒來後,會變成這樣?
慌亂間,我手稍微用力一抖,梳子竟然帶下了應不染大把的頭髮。
那些頭髮就像枯草一樣,一碰就斷。
「怎麼了?」
「沒事。」
我趕緊把斷髮藏起,心裏卻想,應不染這樣大概是傷重所致。
只要傷好了,一切都會好的。
「胡黎,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
應不染不似以前那般閒暇時,就給我做好喫的,而是一有空就給我講世道險惡,殘酷事實。
他的脾氣也變得嚴厲起來,不准我開小差。
趁我做功課的時候。
他就把自己關在房間裏雕刻什麼。
然而靈藥對應不染並不管用。
他還是在我面前,快速衰老。
我急得團團轉,應不染卻溫柔淡定安慰我,「沒事,很快就會好起來的。」
直到我和應不染挽着手上街。
人們看我們的眼神不再異樣,而是背地裏誇讚我是個孝子,走哪都把爹拉着。
他們都一致認爲應不染是我爹!
我猛然意識到,自從應不染醒來後,我和他親熱的次數越來越少,時間急劇縮短,最近半個月,更是一次都沒有。
而每次他都要拿布條矇住我的眼睛。

-19-
我的喉嚨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掐住了,喘不過氣來,趁着應不染洗澡的時候,衝了進去。
我看到的不是清瘦健壯的青年,而是一具乾癟蒼老,佈滿褐色斑點的軀體。
無邊的驚恐悲傷,朝我像潮水一樣將我吞沒。
我想起了蝶妖和那個凡人的故事!
我不能接受自己變成那個蝶妖,更不許應不染就這麼衰老死去。
我該怎麼辦?
對了,應不染的師尊!
他一定可以救他!
我倉皇轉身,去找應不染的師尊求救,絲毫沒有看到應不染混濁眼眸中的悽苦和自卑。

-20-
「你還有臉求本座!」
「不染變成那個樣子都是你這個妖孽害的!」
應不染的師尊告訴我,應不染應劫就應在我這裏。
我如果想要應不染重獲青春和生命,就要拿自己的妖丹喂他。
但如果我失去了妖丹,就會十尾齊斷,變成沒有神志的野狐,再修不得道,死後魂魄永遠消散在天地間,不入輪迴。
「我和道長哥哥之間註定非要死一個嗎?」
應不染的師尊長嘆。
「你前世罪孽滔天,血債累累。所以今生投了畜生道,註定早夭。」
「可不染偏要你得道超脫。」
「所以他必須承擔你的因果。」
「不然以他的資質絕對可以ƭű₈飛昇上仙。」
我不懂什麼前世因果。
我怕疼,怕死,更怕離開應不染。
可現在我最怕是他那麼意氣風發的人,會淒涼老死。
告別應不染的師尊後,我急匆匆趕回家。
今天是元宵節,夜市的人很多。
我想買一碗應不染最喜歡的元宵給他帶回去。
提着食盒在回家的路上,驀然撞到了一個佝僂的白髮老人。
他雖然遮住了臉,但一身腐朽的死氣,明顯快要死了。
生老病死,本是凡人常情。
我如今是十尾狐仙也無可奈何,只得將老人扶起,匆匆道歉離去。
身後蒼老殘破的咳嗽聲響起,我竟覺有點熟悉。
「老伯?」
身後沉重的腳步聲停了一下。
看着前方家裏亮着的燈火,我猶疑了一下,拎着元宵快步朝家裏走去。
背後似有雪風嗚咽,漸行漸遠。

-21-
震驚的是應不染居然倚靠在門口,白衣獵獵,風華絕世。
「蠢狐狸怎麼這麼晚纔回來?我還以爲,你被狐狸販子拐跑了呢。」
應不染笑得溫柔,身上清香陣陣。
他告訴我,他找Ṭṻ³到了解決衰老、青春永駐的辦法,但代價是散靈。
我雖然覺得有些奇怪。
但應不染和他師尊之間,我永遠相信應不染。
「蠢狐狸,我沒有了靈力,以後全靠你保護我了。」
他把他的命劍扔給了我。
我輕輕一拔便拔了出來,上面似乎還有強勁劍魂波動的氣息。
「你真的是道長哥哥?」
應不染無奈笑了笑,說了很多我們之間才知道的事。
「蠢狐狸,我今天讓你長長記性。」
應不染恢復如初,我很開心。
紅被翻滾,我感覺都要在他懷裏融化了。
「蠢狐狸,喜歡嗎?」
「喜……喜歡……嗯……很喜歡……」
「叫夫君。」
「夫君……」
窗外雪風呼嘯,我迷亂地扣住牀沿時,腦子莫名其妙想起了那個老人,下一刻就被應不染衝散。

-22-
應不染什麼都和以前一樣,對我很好。
可我總覺得心裏有一根刺。
直到我發現應不染用不了他的命劍。
「我的道長哥哥去哪裏了?」
「蠢狐狸,莫不是睡懵了。」
應不染想要摸我的額頭,我憤怒地一把拍開他的手掌。
「告訴我,他在哪!」
應不染收斂起了笑容,哀傷道:「你非要知道嗎?」
見我目光銳利地望着他,應不染嘆息地指了指自己。
「我是他用神木雕刻的靈偶,他把自己的記憶和對你的感情給了我,讓我生了靈智。」
「我只是他的一小部分。」
「當初對你封正,讓你化人,他已經失了一魄。」
「爲了替你抵禦雷劫,祝你修成圓滿的十尾,他又沒了兩魂四魄。」
「後來他拿自己的一魂一魄和畢生修爲注入到了命劍裏,化作劍魂保護你。」
「最後元宵節當天,他用還未消散的一魄,駕馭着瀕死的身體,找了個離家很遠的地方等死。」
「現在,屍體怕是已經腐爛了。」

-23-
我的心掀起驚濤駭浪。
原來,那天我撞到的那個老人竟然是應不染。
我真該死,居然沒有認出他。
「爲什麼要騙我?」
靈偶用指腹擦了擦我的眼淚,嘆息道:「胡黎,他太老了,老到連和你行房都做不到了。」
「試問腐朽枯木又怎能配鮮活美人呢?」
「一團腐臭的淤泥非但滋養不了花朵, 還會弄髒它。」
我彷彿當頭棒喝。
應不染是覺得我嫌棄他嗎?
可他都不嫌棄我是隻狐狸,我又怎會嫌棄他老呢。
「你天真又固執,很容易被人欺負。」
「如今這種局面,對你而言是最好的。」
「胡黎,你不必像蝶妖一樣苦苦追尋虛無的來世。」
「我永遠在你身邊, 不離不棄。」
靈偶想要把我攬入懷抱。
我推開了他, 奪門而出。
「你不是我的道長哥哥, 我不要你!」
靈偶的眼神無限哀傷。
他喃喃自語:「可我就是爲了愛你而生的啊……」

-24-
我找了很多地方,終於在初見的亂葬崗找到老死的應不染。
他一身霜雪,骸骨裸露,靠在當初替我抹藥的那塊石頭上, 手裏還攥住我們成親當天我頭上蓋着的紅蓋頭。
我化作赤狐朝他拱着前爪。
「書生書生, 你看我像人還是像神啊?」
應不染沒有理我。
我蹲在應不染身邊,對着空氣道:「我看你像我娘子。」
我鐺鐺跑過去立定, 「可我是公狐狸……」
「很好, 冷天可以暖牀,餓了……」
唱雙簧好累, 我唱不下去了。
我靠在應不染身邊哭了起來。
「壞兩腳獸,我受傷了, 你要治好我。」
應不染還是沒有理我。
他一定是生我的氣了, 氣我嫌他老, 氣我明明還扶了他一把,卻認不出他。
他的身體真冷啊。
我要讓他暖和起來。
於是我用身體和狐尾裹住了他。
以往冬天的時候,我把他這麼一圈。
他很快就暖和, 可是過了很久,他都沒有暖和起來。
他身上的冰雪融化後,還散發了一股淡淡的屍臭。
「道長哥哥,我真沒用,明明只是想讓你暖和起來的,卻把你捂臭了。」
「我又蠢又笨……」
我哭得很傷心,用爪子去扒身上的狐皮,流了很多血。
「道長哥哥,我受傷了,流了好多血,好疼啊。」
一道劍光閃過, 我的傷口瞬間恢復。
一把仙劍斜插在雪地裏, 身上我親手編的小雞劍穗隨風飄揚。
「是你嗎?道長哥哥?」
我把命劍抱在懷裏,可無人應我。
靈偶撐着傘走來。
他彎腰把傘傾斜到了我身上,自己淋了一身大雪。
「胡黎,他的一魂一魄是沒有意識的。」
「我不同,我永遠愛你。聽話,忘掉一切,跟我回家。」
「不!你不是他!」
我掀開靈偶,抱着命劍和應不染躺在雪地裏。

-25-
後來雪化了,應不染也成了一具白骨,再後來白骨也沒有了,成了一捧灰。
唯有一人風雨不動,跪坐在我旁邊, 爲我撐傘。
他和應不染哪裏都一樣。
可我知道,滄海桑田,我的道長哥哥再也不會回來了。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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