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暗戀三年的對象成了我室友。
我一直小心藏着我的心思,和他成了無話不談的好友。
可某天我仗着季非俞醉酒,失言對他說了聲喜歡。
他開始疏離我,躲着我,不再和我有肢體接觸。
如他所願。
我同他保持距離,不再僭越。
但後來。
他總是不安地抓着我的手,咬着我的脣一遍遍確定我們的關係。
「聽敘,爲什麼不看我?是討厭我嗎……
「你別不要我……我是你的,對嗎?」
-1-
畢業後再次見到季非俞是在大學宿舍。
我站在宿舍門外,滿腦子想着要和新舍友處好關係,緊張得滿手是汗。
在原地做了好幾個深呼吸才拉開房門。
「新室友嗎?認識一下,我叫程……」
話說到一半,一陣熱風從身後闖進屋內,陽光跳躍着將室內照亮。
我看清裏面那傢伙的臉。
聽到開門動靜,桌前身姿頎長的男生摘下耳機,嘴角勾着習慣性的禮貌笑容,抬眼看過來。
我們隔着幾米的距離相望。
對視瞬間,他愣了一瞬,我心跳驟停。
「我叫,程、程聽……」
我漲紅了臉,名字在嘴裏打了好幾個彎兒,就是說不出口。
季非俞撲哧笑了一聲,幾步走過來接過我的行李,自然接下了我的話。
「聽敘……程聽敘。好巧啊!又見面了。」
是啊,好巧。
我沒想到會在這裏,重新見到暗戀三年的對象。
更沒想到,他成了我未來幾年。
都要朝夕相對的室友。
-2-
「喂,聽敘?阿敘?敘刺刺?想什麼呢這麼入迷?」
我回過神來,抓住季非俞在我面前亂晃的手。
無奈地嘆口氣。
「別晃了哥,腦袋疼。」
季非俞表情顯而易見地慌張起來。
「啊?腦袋疼?嚴不嚴重啊?過來我量量體溫。」
他湊近,撩起額前的碎髮,額頭貼上我的額頭探着溫度,嘴裏低聲說着:「好像也ƭű⁹沒有特別燙……」
溫熱的呼吸噴灑在皮膚表面,我無聲注視着他。
皮膚冷白,睫毛很長,像鴉羽一樣濃密。
瞳孔帶着一點很淺的褐色,琉璃珠一樣,看起來溫柔又漂亮。
要是突然親上去,主人一定會慌張地眨好幾下……
等等,我在想什麼!
我猛地打了一個激靈,臉上發燙,急忙推開季非俞,轉身收拾東西。
「我沒事!就是昨晚沒睡好,有點沒精神!」
「俞哥你再等我幾分鐘,我馬上收拾完了。」
季非俞被推開也不生氣,好脾氣地「哦」了一聲,慢吞吞補充一句。
「不用着急,離關浩他們約的時間還早,慢慢來就行。」
「需要我幫忙嗎?還有什麼要收拾的?」
「沒有啦!」
我把充電器塞進書包,跟過來交接班的人打了聲招呼,拉着季非俞走了。
-3-
今天是關浩的生日。
關浩是我們寢室裏年齡最小的。
性格比較咋咋呼呼的,家裏條件好,就是有點兒缺心眼。
剛進學校那會兒被騙着買下兩百多支黑筆,因此,大學幾年再也不愁沒筆寫字。
今天晚上他約着我們寢室幾個人,以及班上玩得好的幾個朋友出去慶生。
我要打工,所以早就打了招呼會晚點到,讓他們三個先過去。
只是沒想到季非俞不跟着他們一起走,反倒跑來店裏,親自接我。
我踢開路上的石子,心裏嘆氣。
怎麼辦啊?越來越喜歡了。
「聽敘,到了。」
推開包廂門,關浩的大嗓門便再也攔不住地傳過來:
「啊啊啊啊——俞哥和敘哥什麼時候到!!!我要餓死了!寧卿許,你給他倆打個電話,問問他們到哪兒了。」
「死耗子別嚎了,人來了。」
寧卿許就是我們最後一個舍友,嘴比較毒,但人很好。
剛進門沒多久,季非俞就被衆人圍了起來。
「俞哥來啦——」
「非俞,下次約着打籃球不?最近馬上要和其他學院打籃球賽了,你也來瞅瞅啊!」
「哎哎哎,可別跟我們搶人!上次已經說好來我們排球場玩玩的……」
人太多,我被擠到一邊,默默找了個靠牆角的位置坐了下來。
我支着下巴,默默看着衆人視線中心,遊刃有餘的季非俞,倒也沒什麼失落的感覺。
早就習慣了這幅場景。
-4-
季非俞高中的時候就特別受歡迎。
個子高,長得帥,脾氣好。
對誰都是帶笑的模樣。
班上沒人不喜歡他。
再反觀我,高中的時候就是他的對照組。
劉海遮眼,性格陰沉,不愛笑。
給人的感覺就是很兇,不好惹。
人人對我避之不及。
就算現在剃了頭,把眉眼露出來,可因爲不習慣笑,還是一副生人勿近的長相。
他和我,是截然不同的光暗兩面。
-5-
「敘哥,打工累了吧?我給你整了點橙汁!快嚐嚐!」
一隻手從旁邊伸過來,杯口懟着我的下巴。
我轉頭對上關浩布靈布靈的眼睛。
還是沒忍住,我失聲笑了一下。
因爲外表陰鬱,關浩剛來寢室的時候其實是很怕我的。
這種害怕持續到軍訓他暈倒那天,我頭一個發現他不對勁,揹着他穿過大半個操場送他進醫務室。
那天之後,他態度一百八十度大轉彎,天天跟在我身後叫哥。
我抬手正要接過果汁,杯子就被另一隻手自然地接了過去。
季非俞不知道什麼時候擺脫那羣人過來了。
他拉開我旁邊的椅子坐下,緊挨着我,嘴裏嘟囔着:
「什麼啊!關係已經好到能喂果汁了嗎?我還以爲我和聽敘纔是天下第一好呢!」
我耳朵一麻,低頭沒說話。
關浩白了他一眼,做了個打哆嗦的姿勢,嘴裏陰陽怪氣道:
「我和聽敘天~下~第~一~好~
「俞哥你要不要聽聽你說話多肉麻,敘哥都要 yue 了。」
季非俞眼眸微彎,嘴角緩緩勾起一抹笑。
他還沒說話,關浩就被寧卿許塞了一嘴的皮蛋。
關浩臉都青了,邊吐邊嗚嗚囔囔道:「寧卿許你個混蛋!」
寧卿許表情淡定地扶了一下眼鏡架,把他扯開:「噓!別不識好歹,爹這是在救你。」
-6-
菜上得差不多了,衆人動筷。
在場幾個都是無辣不歡的主,我記着季非俞喫不了辣,特意點了幾道清淡的菜,往他面前擺。
季非俞注意到了,悶笑一聲,拿起手機點了幾下屏幕。
沒過幾秒,我的手機屏幕亮起。
【這麼貼心啊!敘刺刺。】
我面上淡定地回了一個句號,實則心臟躁動到快要跳出來。
又這麼叫我了……
季非俞每次調侃的時候就喜歡這樣喊我。
說我生人勿近的表情和頭髮一樣扎手,像刺蝟。
我並不討厭他這麼叫我。
這種稱呼,帶一點親暱的,專屬的,獨有的意味。
就好像,我和其他人都不一樣。
我喜歡這種被偏愛的錯覺。
我放下手機,悶聲扒着飯,不再說話。
旁邊的季非俞就一刻也歇不下來。
他人緣好,多的是人找他敬酒。
你一杯,我一杯,着實給季非俞灌了不少。
酒量最差,酒品也最差的關浩被寧卿許勒令禁止喝酒,只能臉色難看地咬着插在旺仔牛奶裏的吸管。
我喫飽,剛放下筷子,肩膀一沉。
一個毛茸茸的腦袋倒在我身上,隱隱有下滑的趨勢。
-7-
季非俞本來皮膚就白,現在臉蛋連帶着脖子都紅成一片,漂亮得惹眼。
我連忙把季非俞扶好,餘光瞥見他桌前擺的滿滿當當的啤酒罐,太陽穴隱隱作痛。
我推了推還在咬吸管的關浩,表情無奈。
「小浩,俞哥喝醉了,後半場的 ktv 應該去不了了,我送他回寢室。」
「誒?這樣啊!那敘哥你送完俞哥會過來嗎?」
我搖頭:「不了,我準備回去休息了。」
關浩表情有些失落地垂眼:「行吧!不用給我們留門了,今晚我們唱到凌晨,應該睡外面。」
我一手攬着季非俞的肩,一手從書包拿出準備好的禮物遞給關浩,朝他笑了一下。
「小浩,生日快樂,記得玩得開心。」
-8-
我攙着季非俞回到宿舍。
季非俞酒品很好,喝醉了也不會做什麼奇怪的舉動,只是比平時更沉默了一點。
我蹲下給他脫鞋,季非俞就迷迷糊糊地半眯着眼睛坐在牀邊,乖乖地一動也不動。
等我脫完鞋襪之後,他才慢吞吞地收起腳,像個聽話的小寶寶一樣自己扯上被子乖乖躺下。
我把沾着酒氣的外套脫了。
有點擔心季非俞第二天醒來也聞到滿身酒氣,便去沾溼了毛巾準備給他擦擦。
冰涼的毛巾貼上皮膚,他不適地皺了眉頭,鴉羽似的睫毛微微顫了顫。
我快速給他擦完臉和脖子。
看着燈光下那張清俊溫雅的臉,我的指尖劃過他的眉峯、鼻樑,來到他的脣瓣。
季非俞的脣形飽滿漂亮。
看着很適合接吻。
這麼想着,我鬼使神差地伸手蓋住他的嘴,閉眼俯身,隔着手掌落下一吻。
「喜歡你……我喜歡你,季非俞。
「喜歡到已經不知道怎麼辦纔好了。」
我低聲喃喃,睜開眼睛。
下一秒,渾身僵硬。
身下的人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醒了,黑色的瞳孔清凌凌地倒映着我的身影。
我蓋着他的手不自覺顫抖,滿腦子都是——
完了!他知道了!
-9-
季非俞輕輕拿開我搭在他脣上的手。
他低垂着頭,勾着手指碰了一下脣角,緩緩坐起身來。
我死死攥着拳頭,不敢看他。
胸膛裏一陣又一陣地打着鼓。
一時間,我們誰也沒有開口說話。
最後還是他先打破了沉默。Ţű̂₂
「聽敘。」
聽着他的聲音,我高懸的心跳猛然跌落谷底,心裏對之後會發生的事情已經有了猜想。
我垂眼,低聲應了一聲。
「嗯?」
他閉着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氣,問我:「你……什麼時候開始的?」
什麼時候開始的?
我也閉上眼睛,勾了一下嘴角。
「好幾年了。
「高中就是了。」
-10-
父母去世之後我就在各個親戚家輾轉寄住。
我一直知道我不討喜。
經常能聽到他們在背後說我性格陰鬱,有點可怕。
在學校也一樣。
因爲好幾次都被同桌嫌棄,跟老師要求換座位,最後乾脆就是我一個人坐了。
高中第一次見到季非俞我就被吸引了。
他就像一個天生的發光體,笑起來的時候眉眼彎彎,會讓人覺得整個世界都亮了。
我從沒想過光芒也會有落在我身上的時候。
-11-
那天放學輪到我值日。
因爲忘記倒垃圾,我返回班級的時候恰好聽見了,他們的談話。
「瑪德煩死了,又輪到我坐他前面。」
「哈哈哈哈~周聰你也太慘了吧!每次轉頭都要對上程聽敘那張死人臉……」
「嘖!別提他。現在看他兩眼就想吐。」
「氣質陰陰沉沉的,像鬼一樣。聽說他爸媽就是被他剋死的,他家親戚都不喜歡他。」
「這麼聽着,是有點瘮人……跟他待久了不會也染上晦氣吧?」
下午的陽光透過樹葉穿進來,走廊的地板反射着光,有些刺眼。
我抓着書包站在教室門口,沒有進去。
忽然「嘭」的一聲。
周聰扯着嗓子怒罵。
「季非俞你有病啊?踢我桌子幹嘛!撞到我腳了!」
季非俞罕見地沒有微笑。
眼眸黑沉,平日柔和溫潤的氣質此刻顯露出幾分鋒芒。
他扯了一下嘴角。
「真是生活索然無味,蛤蟆指點人類。嘴怎麼這麼碎?
「月考考不過人家,又不想承認自己蠢,所以想從別的地方找優越感嗎?
「什麼剋死父母?說得這麼逼真,你親眼見過?
「腦子這麼會編故事,去白堊紀當小說家算了。
「哦,對了。衆所周知,白堊紀沒有小說家。
「你也沒有腦子。」
周聰被罵得懵了,臉青一陣白一陣的。
「你……」
季非俞纔不管周聰什麼心情,拽起書包搭在左肩上,轉身離開。
季非俞是從後門走的。
我背過身沒讓他看到我。
還是第一次被人這樣維護。
我靠在牆上,壓抑着呼吸,渾身戰慄。
心臟瘋狂跳動。
一種莫名酥麻的,陌生的情緒在心頭燒着。
那天之後,着了魔一般。
目光便再也移不開了。
-12-
聽了我的話。
季非俞身體一僵,抿脣沉默了一會兒。
半晌,他表情複雜地嘆了口氣,抬手捏了捏鼻樑。
語氣溫和。
「聽敘……聽我說。我,我一直把你當作很好的朋友。
「我不知道你對我抱有這種感情。
「或許是我之前的行爲讓你有了什麼誤會……很抱歉。
「但我不希望我們的關係就此改變,你明白嗎?」
明白,怎麼不明白。
心臟收縮,密密麻麻的刺痛伴隨呼吸襲來。
我低頭,一瞬間紅了眼眶。
明明……早就知道不可能的,可心裏還是抱有妄想。
萬一他接受了呢?
萬一他也喜歡我呢?
只是到了最後。
妄想也只是妄想,不會成爲現實的。
「嗯,我知道的,我都明白。
「讓你苦惱了吧?不喜歡的人突然跟你說這樣的事……」
眼淚模糊了視線。
我覺得現在我一定特別狼狽。
大腦一片空白,我聽到我的聲音發抖:「你不用道歉,不是你的錯。是我……我應該藏好的。」
不讓你知道就好了。
-13-
第二天起來的時候眼睛是腫的。
關浩回來的時候看見了,還以爲我被蚊子叮了,連忙要找止癢的藥水給我。
寧卿許的目光在我和季非俞之間遊走一瞬,然後猛地拍了一下關浩的腦袋。
「走了,我想喝奶茶,陪我去。」
「草,你要買你就自己去啊!拉我幹嘛!誒誒誒……走就走,寧卿許你別拽我衣服!」
關浩被寧卿許拉走了。
室內陷入一片沉默。
季非俞似乎也忍受不了這樣的氣氛,輕聲打了一下招呼就出去了。
看他避之不及的模樣,我低嘲一聲,爬回牀上閉眼。
行了,別再想他了。
不知不覺又睡着了,醒來的時候已經是中午。
我爬下牀,桌子上擺好了溫熱的飯菜以及一瓶冰水。
冰水是給我敷眼睛用的。
我知道是誰放的。
環顧四周,沒找到他的身影。
視線轉移到桌子上的東西。
我神色複雜地嘆了口氣。
季非俞,你知不知道啊!就是因爲你總是對我這樣好,纔會被我惦記上。
如果你不喜歡我的話,就別對我這麼好了。
我會誤會的。
-14-
季非俞最近在躲着我。
他早上不會再等我一起出門,一到下課人就跑得沒影。
如果在宿舍不小心碰到,有了肢體接觸,他會猛地後退,然後抱歉衝我笑笑。
明明就在一個宿舍,可是一整天也見不了幾面。
喫飯也是。
他在衆人的簇擁下談笑風生。
我端着盤子坐在角落。
像當初一樣,又變成孤零零一個人。
連最粗神經的關浩也意識到不對勁,悄悄拽着我問:
「敘哥,你最近,是不是和俞哥鬧矛盾了?」
我垂下眼眸,看了下手機裏房屋出租的信息,勉強扯了一下脣角。
「沒事的。」
馬上就會沒事的。
不需要他再煩惱,我會和他保持距離。
如他所願。
我不會再惹他厭煩了。
-15-
我一邊找着外面便宜的出租屋,一邊小心地和季非俞劃清界限。
上課坐到離他最遠的地方。
放學繞過他經常去的籃球場。
視線如果不小心對Ŧŭ⁸上了就低頭,絕不糾纏。
知道我在寢室他會不自在,我乾脆就延長了打工的時間,每次到要熄燈了纔回去。
季非俞似乎也察覺我的態度。
不知道什麼時候,他開始小心翼翼地看着我。
偶爾試圖和我搭話,都被我忽略了。
我沉默地喫完午飯轉身離開宿舍,去店裏打工。
今天還要去看出租屋。
這次要看的出租屋是表哥一個朋友的。
價格比一般出租屋便宜不少,我猜應該也有表哥幫忙的原因。
手機不停地振動,有人打電話來了。
我按了接聽,熟悉的聲音從裏面傳來。
「聽敘,出租屋看得怎麼樣,合適嗎?」
是程冽表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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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中一直輾轉寄住,直到高二遇到了程冽哥一家,才終於安定下來。
他們都是很溫柔的人。
雖然知道程冽哥看不見,但我還是抿脣笑了一下:「哥,多謝你幫我,房子我很滿意,明天就準備搬出去啦!」
電話裏的人輕笑一聲。
「行行行,滿意就好。有什麼事跟哥說嗷,別一個人憋着,出什麼事都有哥給你兜着。」
我鼻子酸澀:「知道了,謝謝哥。」
「一家人說什麼謝!」
程冽笑罵一聲,接着繼續開口:
「我最近準備回母校看看。這不,天馬上就冷了,媽讓我捎幾件厚衣服厚被褥給你,正好順路了。」
程冽這麼一說,我倒不好拒絕了,只能無奈應下。
「行吧。那哥你什麼時候來?我去接你。」
「十號吧……不用接我,我到了打電話給你。
「到時候還要麻煩我們聽敘帶我去學校逛逛了。」
「好啊!」
-17-
在季非俞第十八次看向門口的方向時,寧卿許終於忍不住了。
他嘆了一口氣,關了電腦,朝季非俞開口。
「怎麼回事啊季非俞?跟個望夫石一樣,等誰呢?
「唔……如果你在等聽敘的話,沒必要了。他不會回來了。」
季非俞飛速轉頭,漆黑的眼睛盯着他,抿脣低聲問道。
「不會回來了?什麼意思?」
寧卿許故作驚訝地捂嘴。
「嗯?你不知道嗎?聽敘在外面租了房子,不回來住了。他沒和你說嗎?」
季非俞愣神,眼神黯淡一瞬。
「我……我不知道。他沒和我說。」
或者說,現在他和程聽敘,連說話的機會也沒有。
「噢。」寧卿許看了一眼失魂落魄的季非俞,聳了聳肩,「那可能是忘了吧!」
誰也不信這句話。
季非俞臉色蒼白地笑了一下。
緊握的拳頭指尖泛白。
他忽然開口。
「寧卿許,你有談過戀愛嗎?我有點事想問你。」
寧卿許聞言挑了挑眉,神色淡定地扶了一下眼鏡。
「雖然沒有談過,但是我可以嘗試解答一下。」
季非俞指尖敲着桌面,聲音有些許猶豫。
「就是……我有一個朋友,他有一個關係很好的朋友,突然說喜歡他。」
「哦,然後呢?你……你那個朋友,什麼態度。」
季非俞表情糾結,努力組織着措辭。
「他當時腦子很亂,從沒想過戀愛的事,就拒絕了……可他並不想因爲這件事,讓他們的關係變得疏遠。所以只能儘量避免和另一個人說話、見面、接觸。
「但是這麼做,好像把他越推越遠了。」
聽着季非俞的話,寧卿許玩味地笑了一下。
「這不是挺好的嗎?對方主動保持距離,不正合你朋友的意嗎?
「你朋友不喜歡他,就乾脆放手,把機會讓給別人唄!
「等對方有了新的戀情,自然會忘了你。到那時候,你們就可以繼續做你口中的『朋友』啦!」
不知不覺,寧卿許已經把朋友二字隱去了。
但對面的人卻沒有絲毫察覺。
「讓給別人?」
季非俞垂眸,重複着這句話,聲音漸低。
讓他對另一個人,露出那種柔軟的笑?
看他和別人,牽手,擁抱,甚至親吻。
和除我以外……其他人?
不安與煩躁感沸騰而起,怒火與厭煩纏繞其中。
光是想想,季非俞就覺得自己要爆炸了。
哈……開什麼玩笑!
-18-
搬出來幾天,我比之前在寢室裏自在不少。
出租屋離打工的地方也很近,倒是省了我不少麻煩。
天氣已經有點冷了。
我穿上毛呢大衣,圍着圍巾,站在校門口等着程冽過來。
我們約好逛完學校就一起喫晚飯。
口袋裏,手機忽然振動了幾下。
我拿出來,又看到季非俞的消息。
【聽敘?你今天有空嗎?想約你一起喫個飯~】
【你還在忙嗎?好吧……】
【那如果不忙了能不能回一下我啊?】
【我有很重要的事想對你說。】
已經好幾天了。
季非俞在我搬離宿舍之後,變得很奇怪。
好像完全忘了之前的事情一樣,親暱地和我聊天。
問我過得好不好。
說他想我了。
可憐巴巴地和我撒嬌。
雖然我一句也沒回過。
但他還是鍥而不捨地發消息。
我呆呆盯着聊天框,胸口像是被棉花堵住,莫名有些心慌意亂。
這都是什麼事啊?
不喜歡的話乾脆一點斷了關係不行嗎?
爲什麼還要說那些會讓人誤會的話。
我關了手機,把它重新揣回兜裏。
腦子裏一團亂麻。
忽然,一條胳膊搭上我的肩膀。
另一邊的臉頰被人捏住,清朗的聲音從身側傳來。
「小敘啊,想什麼呢?臉都皺成包子了。
「不過還是很可愛就是了。」
-19-
思緒被打斷,我有些無奈地衝來人笑了一下。
「哥。」
「哎!」程冽瞬間眉開眼笑,兩隻手託着我的臉用力揉了揉,「瞧瞧我們家小敘,都瘦了。」
我抿脣扯開程冽的手,拉着他進學校:「行了哥,走吧!逛完學校就去喫晚飯,你想喫什麼?」
「唔……我記得學校附近的小喫街有一家肥牛米線,現在還在嗎?」
「啊,那個啊……沒怎麼出去喫過,不知道。」
「小敘你真的,我哭死。」
「……」
-20-
兩人的聲音漸遠,季非俞才緩緩轉過身來。
他臉色慘白,目光愣愣地盯着他們的背影。
大腦飛速轉動。
剛剛是聽敘?
他旁邊的人是誰?很親近的人嗎?
爲什麼對着他笑?
季非俞捂着腦袋,頭痛欲裂。
腦海裏不斷浮現二人親密無間的模樣,心裏隱約有了猜測。
但潛意識還是拒絕相信。
不會的。
他喜歡的是我,他對我表過白的。
我還,有機會的。
想起自己當初拒絕的話,恐慌的情緒蔓延至大腦,無力感鋪天蓋地襲來。
Ŧű̂ₘ季非俞不禁想着。
……真的還有機會嗎?
直到二人的背影即將要消失時,季非俞才回過神來,踉蹌着追了上去。
-21-
天色已經暗下去了。
好在程冽說他訂了酒店,倒是不用擔心他的去處。
程冽把我送到出租屋樓下,抬手揉揉我的腦袋:
「行了,到家了趕緊回去吧!天氣冷,可別感冒了。」
我把他的手扯下來,正打算說些什麼。
身後忽然傳來的聲音卻讓我渾身一僵。
「聽敘……」
我轉頭,看見季非俞穿着一件單薄的長袖,孤零零地站在路燈下。
像是一捧靜默融化的雪。
程冽察覺出我的不對勁,有些擔憂地把我護在身後。
「小敘,這是?」
我衝他搖頭:「沒事的哥,這是我……認識的一個人。」
「你先回去吧!哥。」
程冽不肯動。
我抓着他的衣袖,輕輕晃了晃。
「哥,回去吧!我真的沒事。」
「我和他,還有事情要說。」
程冽最後還是拗不過我,叮囑我幾句,一步三回頭地離開了。
目送程冽離開之後,我走近季非俞。
靠近幾步,卻被忽然抓住手腕,一把拉進了巷子裏。
季非俞凍得發紅的指尖顫抖。
我不禁皺了眉頭。
他站在這裏多久了?
手怎麼這麼冰?
季非俞逆着光,我看不清他的神色。
沒辦法。
我儘量維持着平時的鎮定,試探着問他。
「所以季非俞,你找我是有什麼事嗎?」
他沒有回答我,反而是問出一句牛頭不對馬嘴的話。
「認識的人?」
「程聽敘,你跟我牽過手,接過吻,表過白的。怎麼就成了『認識的人』呢?!」
-22-
他的語氣有點衝。
我聽了,也莫名壓不住脾氣,攥緊拳頭。
「所以呢!我怎麼介紹關你什麼事啊?
「你和我有什麼關係啊!」
季非俞抓着我手腕的手緊了幾分。
喃喃道:「你是喜歡我的。」
我能感受到他的心情很差。
但是我心情也算不上好。
這些天他那些曖昧不清的行爲已經讓我受夠了。
我掙脫他的桎梏,反客爲主拽住他的衣袖把他壓在牆上,咬牙切齒朝他吼:
「啊?所以怎樣啊?因爲我喜歡你我就得看你的眼色圍着你團團轉嗎?!
「季非俞,我不想看到你,我在躲着你啊!你看不出來嗎?!這不就是你想要的嗎?
「明明……明明好不容易能夠稍微忘了你,你又不管不顧地湊上來!
「季非俞,你是誰啊!你憑什麼啊……」
我抓着他的衣領的手顫抖,惡狠狠地低聲道:
「你他媽不就是仗着我喜歡你嗎?!」
下一刻,衣服領口被揪住,陰影籠罩。
季非俞兇狠地咬上我的脣。
清冽冰涼的氣息入侵,我抬眸,看到他滿是淚痕的臉。
季非俞纖長的羽睫被淚水沾溼,微垂着蓋住眼簾。
依舊漂亮得不像話。
我一下愣住了。
不知過了多久,我回過神來,猛地推開他。
「你瘋了!你做什麼!」
季非俞舔了一下嘴角被我咬出的傷口,頭靠在我胸前,緊緊抱着我不鬆手。
他帶着哭腔的聲音在安靜的巷子裏格外清晰。
「看到你和別人走在一起,我真的嫉妒得要瘋了。」
「我清楚地知道,是我親手把你推開的,我沒資格生氣,可是我控制不住。
「我混蛋,蠢到不可救藥,我應該早點意識到ṱū₊的。我喜歡你,非常非常喜歡!
「我不想放手。
「聽敘啊,你能不能,再給我一次機會呢?」
23
大腦空白一瞬。
周圍寂靜無聲。
一陣冷風吹過,重新喚醒了我發熱宕機的大腦,我推開在我胸前埋頭流淚的季非俞。
情緒伴隨着呼吸聲逐漸平緩,鎮靜下來。
我哈出一口氣,有些頭疼地揉揉太陽穴,問他。
「你喜歡我?」
季非俞紅着眼睛,吸了吸鼻子,點頭。
「嗯。」
「那當初爲什麼拒絕。Ťū₇」
「我太蠢了,拒絕你之後才發現。」
他罵起自己來毫不留情。
我盯着還在垂眸流淚的季非俞,驀地抬手擦了擦他睫毛上的淚珠。
輕嘆一聲:「別哭了。」
季非俞聽到我關心他,眼睛亮了一瞬。
「聽敘你願意接受我了嗎?」
「沒有。」
我無情打斷了他。
「我得再捋捋。」
「哦……」
季非俞抿脣,表情有些失落,不過很快又恢復。
「沒關係,多久我都會等。」
「時間不早了,聽敘你趕緊回去吧,不要感冒了。」
他攏了攏我脖子上的圍巾,催促着我趕緊回去。
我低頭看看自己身上的圍巾和大衣,再看看只穿了一件單薄長袖的季非俞。
有些無語。
到底誰會感冒啊?
我扯下圍巾,一圈圈繞在季非俞的脖子上,又脫下大衣,給季非俞穿上。
期間季非俞一直搖頭,讓我自己穿就好。
我一個眼神瞪過去,他瞬間老實了。
最後看着圍得嚴嚴實實的季非俞,我才滿意地點頭。
「可以了,你走吧!」
無視季非俞戀戀不捨的目光,我腳步輕快地上了樓。
24
我對季非俞的擔憂是對的。
第二天晚上我就接到了寧卿許的電話。
他生病了。
但是因爲昨天是週五,寧卿許和關浩早早就回了家,所以寢室現在只有季非俞一個人。
電話裏,寧卿許語氣無奈。
「昨天讓他去醫院也不去。
「今天早上打電話給他,聲音啞得厲害。
「沒辦法了敘哥,只能麻煩你回去看看了。」
我剛結束兼職回家,聽到這個消息,又馬不停蹄地趕往學校。
打開房門的時候,宿舍裏黑漆漆一片,好像沒人一樣。
我打開燈,被眼前的場景嚇了一跳。
季非俞在我的牀上縮成一團。
身上披着我給他的大衣,圍着我送他的毛巾,像只沒有安全感的幼貓一樣蜷縮在自己的領地。
聽到開門的動靜,他掙扎着睜開眼睛。
看到我的一瞬,目光呆滯。
因爲情緒太過激動,他猛地咳了兩聲,眼眶裏漫上水霧,白皙的臉染上漂亮的紅。
「咳,咳咳——聽……聽敘。」
他往後縮了縮,又像反應過來似的僵在原地。
我面無表情走向他。
他抓着我大衣的袖子,有些緊張地解釋:
「對,對不起聽敘。咳——我太想你了,就只躺了一會兒。你如果嫌髒的話我會擦乾淨。
「求求你不要生氣,我已經夠人討厭了……」
他的聲音越來越低,表情像是又要哭了。
我湊近,撩起他額前的碎髮,用額頭貼了過去。
還好,他應該是喫了藥,沒我想得那麼嚴重。
我鬆了一口氣。
季非俞渾身肌肉瞬間緊繃。
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我,像是怕我跑了。
不管多少次還是心軟。
我心下無奈,低笑一聲。
「不是看過很多次嗎?
「就這麼喜歡我啊!」
季非俞毫不猶豫接話。
「嗯,喜歡你。」
他表情溫柔地笑了一下。
「很難形容到底多喜歡。只知道是所有喜愛事物的總和也比不上。你是第一,且遙遙領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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瑪德!
不管看多少次都習慣不了。
季非俞笑起來的樣子真的很招人。
我抬手遮眼,忍不住紅了臉。
沒辦法啊。
看到這張臉我覺得可以原諒一切。
我心裏暗罵自己顏控,一邊又吻了吻他的玻璃珠一樣漂亮的眼睛。
「那,季非俞,要不要個戀愛?
「和我一起。」
!!!
季非俞懵了。
眼睛裏似乎有煙花噼裏啪啦炸開。
「真,真的嗎?我沒有在做夢嗎?」
他試探着拉起我的右手。
我沒有拒絕。
他眼裏的光越來越亮。
忽然,季非俞一把抱住我,咬上我的嘴脣。
我喫痛閉眼。
一雙手不安地撫了上來。
「聽敘,爲什麼不看我?是討厭我嗎……
「你別不要我……我是你的,對嗎?」
他一次又一次地確定我們的關係。
嘴脣都要被咬破了。
我又好氣又好笑,但還是哄着他。
「不討厭。
「你特別好,我喜歡你。」
季非俞動作頓了一下,薄脣微抿,情緒忽然低落。
「聽敘,其實我很害怕。我沒有你想得那麼好,會說刻薄的話,會嫉妒,有時也會笨。」
「我感覺我的生活好無趣, 除了你之外。」
我從沒見過季非俞這麼患得患失的樣子。
只覺得一顆心都要化了。
我捧住他的臉,拿鼻尖親暱地蹭了蹭。
「你是我的,所以不管你怎麼樣都好。
「我喜歡你任何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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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抱着季非俞睡了一晚。
也許是心情好的原因,第二天早上季非俞就好得差不多了。
雖然他極力要求我搬回來住,但是考慮到才搬出去沒多久,我還是忍痛拒絕了他。
親親抱抱了好久才哄好。
戀愛狀態的季非俞比平時更黏人了。
早上騎自行車給我送早餐,晚上結束兼職, 準時準點出現在店鋪門口送我回家。
平時沒課的時候就乾脆來看我工作。
因ẗù²爲他優越的外形條件,咖啡店最近多了不少女客,來這裏打卡。
也有大膽的女孩子會上前要他的微信。
他從來不會因此自得,而是禮貌又幹脆地拒絕了每一個試圖接近他的人。
「不好意思,我有愛人了。」
他說這話的時候, 目光總是下意識瞟向我,眼裏不自覺帶着笑意。
我面上鎮定自若。
耳朵紅得滴血。
-27-
一場雨過後開始降溫, 哈出的氣體已經能變成白霧。
天氣愈發冷了。
高中的班長髮消息說聖誕節要組織一場同學聚會。
地點正好在這個城市。
索性那天沒什麼安排, 我也就接受了。
季非俞本來沒打算去, 得知我要去,又改發了消息。
我們到的時候人已經差不多齊了。
看到我和季非俞一起進門, 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季非俞完全不受影響, 鎮定自若地勾着我的肩坐下和大家打招呼。
周聰也在,又是惡狠狠地盯着我。
因爲高考發揮失常, 他只上了個二本。
他依舊不喜歡我。
不知道爲什麼,明明我們不相熟,但他總是喜歡把他的不幸歸到我身上。
聚會進行到一半, 我出去上了個廁所。
回來的時候又聽到周聰尖酸刻薄的叫罵聲。
「媽的,你還爲他說話?
「季非俞你不知道吧?程聽敘他是個 gay!每次上課都會用那種噁心吧啦的眼神盯着你, 我聽說這種人身ṱù₀上都有很多傳染病,我奉勸你一句,你最好離他……唔!」
我推開門進去, 場面一片混亂。
兩人已經被衆人扯開。
季非俞面無表情地站在原地, 拳頭泛紅。
周聰被季非俞一拳砸中鼻樑, 狼狽不堪的捂着血流不止的鼻頭。
我沒心思理無關緊要的人,幾步上前摸了摸季非俞的腦袋, 輕聲道:
「季非俞, 我們回家吧!」
季非俞也不理會旁人的神色, 臉上帶着幾分醉酒的紅暈, 頗有幾分委屈巴巴地把頭靠在我的肩上。
他用鼻尖蹭着我的脖頸,嘴裏哼哼唧唧地撒嬌。
「聽敘,抱一下。」
我頂着衆人閃光燈一般的視線, 紅着耳朵抱了抱他。
「我去外面等你。」
還是不習慣成爲衆人的焦點,我抱完之後自顧自地推開門出去了。
我站在店門口,哈氣搓了搓手, 心裏默唸。
一!二!三!
大門被推開, 季非俞清冽的氣息靠近, 他從背後抱我。
「冷嗎?」
他說着抓着我的手摸他的脖子。
「給你暖暖。」
我撲哧笑了一下。
我們走路回家。
街上人來人往,節日氣息濃厚,燈光閃爍。
季非俞還給我買了鹿角裝飾的髮箍。
不知道誰喊了一聲「下雪啦!」
我抬眸看去, 冰涼的雪花融化在我眉睫。
有人伸手拂去水珠。
我轉頭,對上季非俞彎眸帶笑的眼。
恍惚是見到當初的我。
我愛你。
千次萬次,洶湧澎湃……
都藏在每一次望向你的眸光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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