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把我當電子寵物。
我只有乖、聽話,才能拿到生活費。
凌晨三點也得接她的電話,聽她倒苦水。
還要爲她提供源源不斷的情緒價值。
一旦我有哪一點沒做好,她就會歇斯底里的發瘋:
「你是不是也跟你爸那樣嫌棄我了?!」
「既然你和他這麼像,那這個月的生活費你問他去拿好了!」
被餓了足足三天後,我實在受不了了。
戴上項圈發了條誘惑力十足的朋友圈:
【上一任主人棄養了,小狗狗找新家中,價高者得。】
點贊爆了,我媽炸了……
-1-
「瑩瑩,走啊,去食堂喫飯。」
「我不餓,你們去喫吧。」
我話音剛落,肚子卻不合時宜地咕嚕叫了起來。
舍友拉開桌簾,看着我蒼白的臉色皺起眉頭。
「你都三天沒去食堂喫飯了,還說不餓?」
我摸着肚子,苦笑道:「害,我在減肥呢,你們去喫吧。」
「減什麼肥啊,你都瘦成什麼樣了。」
「真的不去?」
「真的不去,我想睡覺。」
舍友還想說什麼,最終嘆了口氣,和另外兩個室友一起離開了。
聽到宿舍門關上的聲音,我纔敢大口大口地喝水。
冰涼的水順着喉嚨滑下去,胃裏翻湧着酸水。
其實飢餓感早已將我徹底包圍。
頭暈目眩,身體虛弱得連站起來都費勁。
可我真的沒有錢了。
媽媽斷絕我的生活費整整三天了。
這三天裏,我試過無數次給她打電話、發信息。
語氣卑微到塵埃裏,甚至帶着哭腔乞求她給我一點點錢。
哪怕只是買個饅頭的錢。
可她每次都毫不猶豫地拒絕。
最後,她乾脆把我拉黑了。
而她這樣狠心對我的理由,竟然如此荒唐。
就因爲我上課時沒接到她的電話。
僅僅就是這樣一件小事。
她便說我和我爸一樣,都是狼心狗肺的東西。
從小到大,她總是把對爸爸的怨恨發泄在我身上。
我拖着疲憊的身體爬上牀,閉上眼睛。
強迫自己入睡。
這樣就不會感到飢餓了。
胃裏的酸水在翻湧,我逼迫自己習慣這種痛。
就在這時,熟悉的電話鈴聲響起。
媽媽專屬電話鈴聲。
她是不是想通了?
要給我生活費了?
我幾乎是滾下牀的,手忙腳亂地接起電話。
「喂,媽媽?」
然而媽媽開口第一句話,就像一盆冷水澆在我頭上。
「你爸那個死鬼,又嫌我做的菜難喫!」
「剛纔喫了兩口就摔筷子,又出去喫了,把我一個人扔在家裏!」
她的聲音裏滿含憤怒和委屈。
我握着手機的手微微發抖。
原來她打電話給我,不是因爲關心我餓了三天。
而是因爲需要一個垃圾桶,來傾倒她的怨氣。
-2-
我像從前那樣安慰她,討好她。
「媽,爸爸這樣確實太過分了。」
「你辛苦做飯,他不喫就算了,還摔筷子,太不像話了。」
聽我這麼說,她的情緒才稍微平復一些。
「誰讓他是你爸呢,我也只能忍了。」
「唉,這麼多年了,我圖什麼啊。」
她又開始新一輪的抱怨,從我爸的脾氣說到他的工作。
從他不幫忙做家務說到他從來不關心她的感受。
我的胃在咕嚕叫,頭暈得厲害,但還是得配合着她的節奏,時不時應和幾句。
足足聽了半個小時,她終於停下來。
我抓住這個機會,小心翼翼地開口:
「媽,你把我的親密支付關掉三天了。」
「我都好久沒去食堂喫過飯了,你能不能給我打開?」
「哦!我都忘記了。這兩天你爸說腰疼,我光顧着給他想治療腰痛的辦法了。」
「沒有錢喫飯了是嗎?」
「是的。」
就在我以爲她終於要給我打開的時候,她突然話鋒一轉。
「倩瑩,我前幾天在網上看到一個軟件。」
「就是說什麼雙方下載了,就可以隨時看到對方在手機上幹什麼。」
「連幾點打開微信都看得到。」
「就連位置在哪兒也能看到!」
「我想和你爸也下一個,這樣我就能知道他去哪裏了,不過也不知道好不好用。」
「要不你先下個和我用一下?」
我知道她說的是那個現在網上流行的情侶監控軟件。
專門用來窺探對方隱私的。
「媽,這樣不太好吧……」
我試探性地拒絕。
然而她的語氣瞬間變得尖銳。
「怎麼就不好了?!」
「你是不是和你爸一樣嫌棄我麻煩?!」
「你們老張家就Ṫṻ⁾是沒有一個好東西!」
「你要是這樣的話,生活費就別讓我給你發了!」
「找你爸去!」
找我爸?
從小到大,她對我吐槽他的各種不是。
導致我和我爸的關係冷漠到極點。
而且我爸的確是個甩手掌櫃。
他每個月把生活費一次性打給我媽。
其他的事情,他什麼都不管。
我的肚子又響了一聲。
絕望的咕嚕聲。
提醒着我現實的殘酷。
「好,我下載。」
我妥協了。
爲了一口飯,我要把自己的隱私全部交出去。
媽媽這才滿意地笑了:
「這纔對嘛,你要知道我都是爲了讓我們這個家變得更好。」
-3-
我下載了那個監控軟件。
軟件的名字叫「心連心」,圖標是兩顆粉色的心。
看着這個甜膩的圖標,我簡直想笑。
這哪裏是心連心,分明是心壓心。
下載完成後,我按照教程一步步設置。
允許獲取位置信息,允許查看通話記錄,允許查看短信內容,允許查看其他應用使用情況……
每一個「允許」都像是在出賣自己的隱私。
設置完成後,我給媽媽發了條信息:【媽,我下載好了。】
不到一分鐘,她就回復了:【好的,我現在就給你打開親密支付。】
很快,微信裏就收到了親密支付開通的提醒。
額度五十塊錢。
剛好夠我在食堂喫三天。
我拖着虛弱的身體下樓,去食堂買了兩個包子。
熱騰騰的包子入口的那一刻,我差點哭出來。
三天了。
沒有喫過一口熱乎的食物。
喫完包子回到宿舍,手機就響了。
是媽媽打來的。
「瑩瑩,這個軟件真是太好用了!」
「我剛剛全程看着你從宿舍走到食堂,又從食堂回到宿舍。」
「連你什麼時候用微信和用其他軟件,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還能精確到秒呢,這科技也太發達了!」
我握着手機的手在顫抖。
這感覺就像我是一隻被她圈養的電子寵物。
她在另一端,像上帝一樣俯視着我的一舉一動。
「媽,你覺得好用就行。」
「那你什麼時候和我解綁,讓爸爸也裝這個軟件?」
「你這孩子什麼意思?」
「媽媽纔剛和你綁定沒多久。」
「就開始催着要解綁了?是不是嫌棄我這個媽媽?」
「沒有,我沒有嫌棄你。」
「那行,等我熟練使用這個軟件,自然會和你爸爸也綁定的。」
她這一決定。
我就知道從今往後,我的每一步都在她的監視之下。
我再也沒有任何祕密可言。
但是我不敢反抗。
因爲一旦反抗,她就會切斷我的經濟來源。
而沒有錢,就意味着餓死。
如果我把我媽要餓死我這件事情說出去。
肯定沒有人信我吧。
畢竟在所有人眼裏,她是那個溫柔賢惠的好媽媽。
但我媽的確能做到。
而且,她做得毫不愧疚。
在她的邏輯裏,我就是她的附屬品。
是她發泄情緒的工具。
我不知道這種日子什麼時候能夠到頭。
-4-
裝了監控軟件後,我媽對我生活的掌控變得變態般精確。
她就像一個隱形的監工,24 小時盯着我的一舉一動。
有時候凌晨三點,她的電話也會響起。
我迷迷糊糊中沒有接到。
幾秒鐘後,微信消息就瘋狂湧入。
「我剛剛看到你打開微信了。」
「你和別人聊天都不願意和媽媽聊天嗎?」
「三點鐘不睡覺,是在和誰聊天?」
「是不是談戀愛了?」
我睜開乾澀的眼睛。
看着手機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消息。
我趕緊給她回電話解釋。
「媽,我三點多的時候已經睡覺了。」
可媽媽卻甩來了一張數據截圖。
「軟件上顯示你三點零二分打開微信,停留了兩分十三秒。」
「ţù⁶還敢撒謊?」
「你就是和你爸一樣,嘴裏沒有一句實話!」
我試圖爲自己辯解。
「媽,你有沒有想過是數據出錯了呢?」
「這種軟件也不是百分百準確的啊。」
她冷笑了一聲。
那笑聲裏滿含諷刺和不屑。
「數據是不會騙人的。」
「只有你的嘴會騙人。」
「就像你爸一樣,滿嘴謊話!」
這樣的日子每天都在重複。
我感覺自己快要瘋了。
週末的時候,室友約我出去逛街。
難得的放鬆時光。
我們去了市中心的商場,正準備進一家奶茶店的時候。
熟悉的電話鈴聲又響了。
媽媽的視頻電話。
我心中一緊。
不敢不接,只能走到角落裏接聽。
「你知道你爸工作多辛苦嗎?」
她一上來就開始數落。
「我在家裏這麼熱的天,連個電風扇都不敢開,省電費!」
「你倒好,在外面花天酒地!」
「媽,我只是和室友出來逛逛……」
這時候,我染了黃色頭髮的室友小雨走過來。
她關心地問道:
「瑩瑩,你怎麼了?」
媽媽看到她,眼神瞬間變得犀利。
「這誰啊?」
「我室友。」
「小姑娘染黃毛,看着就不是正經人!」
「肯定是幹那些不乾淨的事情的!」
她的聲音故意放得很大。
周圍的人都投來異樣的目光。
小雨的臉瞬間漲紅。
我懇求道:
「媽,你不要這樣說……」
「我怎麼了?我說得不對嗎?」
「你跟這種人混在一起,能學到什麼好?」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的道理你不懂嗎?」
小雨咬着嘴脣,眼中含着淚水。
「瑩瑩,我先走了。」
看着小雨離開的背影,我心如刀絞。
但我不敢反抗媽媽,因爲她掌控着我的經濟命脈。
這種被人掐着脖子的感覺。
讓我快要窒息了。
-5-
我實在受不了媽媽對我的金錢控制。
在室友的推薦下,我下載了一個兼職軟件。
想要獲得一點點經濟獨立。
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份檯球廳前臺的工作。
工資不高,但至少能讓我有點自己的錢。
我以爲我做得很隱祕。
可媽媽沒有任何詢問。
直接通過監控軟件獲取了兼職信息。
她竟然在我不知情的情況下。
直接打電話給了那個店老闆。
「你們這是什麼黑店?」
「檯球廳,一聽就不是什麼正經地方!」
「讓我女兒去你們那裏工作,肯定是幹些見不得人的事情!」
老闆被她罵得狗血淋頭,當天就把我拉黑了。
我的第一份工作,還沒開始就結束了。
我抱着最後一絲希望問她:「媽,那我找個餐廳兼職,或者去奶茶店可以嗎?」
她的回答徹底擊碎了我的幻想。
「你想要逃離我是不是?」
「我不想逃,我就是想自己掙點錢……」
「你現在是覺得我給你的錢都嫌少了?」
「沒有,我沒有嫌少。」
「那就老老實實待着,別想那些亂七八糟的!」
她開始新一輪的情緒傾瀉,將自己所有的不如意都歸咎於我和父親。
反覆強調自己爲這個家付出的「犧牲」。
在她訴說中,我不是她的女兒。
我是她順從聽話的寵物狗。
是她發泄情緒的垃圾桶。
憤怒和絕望交織在一起。
我再也忍不住了。
直接掛斷了電話。
餓死就餓死吧!
我再也不想忍受這種沒有尊嚴的生活了!
她不是一直把我當她的專屬寵物嗎?
絲毫不給我一點人格尊嚴。
既然如此,我就索性徹底放開。
我從抽屜裏拿出一條黑色的 choker 項鍊。
那是室友逛街時買的裝飾品。
不想要了送給了我。
現在正好派上用場。
我戴上項鍊,然後拍了一張照片。
配上了一段充滿挑釁意味的文字:
【上一任主人棄養了,小狗狗找新家中,價高者得~】
發送鍵按下的那一刻,我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快感。
媽媽,你想控制我?
那就來看看你女兒到底能做到什麼地步吧。
-6-
我發了那條朋友圈。
手機瞬間收到了很多消息。
有關心的,有好奇的,也有真的來尋刺激的。
畢竟我在所有人面前都是乖乖女的形象。
誰能想到我私底下玩得這麼瘋呢。
媽媽果然也馬上就看到了。
她發了很多條 60 秒的語音消息來罵我。
我看着手機屏幕上密密麻麻的紅點,連點開都懶得點開。
反正無非就是那些話,什麼不要臉,讓她沒臉見人。
就在這時,一條消息跳了出來。
【學妹,你這是玩真的?】
發消息的人是江許言。
我記得他,志願者活動時認識的學長。
聽同行的人說這個學長家裏非常有錢,手上那塊表就值六位數。
最關鍵的是,他長得確實不錯。
我想着既然我和我媽已經徹底撕破臉了。
那我也沒什麼好顧忌的。
再說了那些給我發消息的男人,哪個能比得上江許言的條件?
再壞的結果也不會比餓死強了。
【對啊,當了 19 年的狗,經驗豐富。】
【乖巧聽話,價格公道。】
【學長有興趣嗎?】
學長聽了我的話,沉默了幾秒鐘。
然後發來一個位置。
【有意思,不過得先驗驗貨。】
他訂了一個酒店。
我查了一下,那酒店最低標間一個晚上都得七百。
光是這個房費就夠我在食堂喫一個月了。
這個江許言,還真是有錢。
我從衣櫃中翻出了唯一還能算看得過去的裙子。
穿上來有點緊,但總比平時穿得泛白的短袖強。
我讓室友幫我畫了個妝。
我帶上了 choker 項鍊,包裏還放了一對之前萬聖節買的狗耳朵。
到了酒店後,在門口我猶豫了一下,還是戴上了狗耳朵。
我深吸一口氣,按下了門鈴。
門開了。
江許言穿着一件浴袍,頭髮有些凌亂,像是剛洗過澡。
看到我這副模樣,他愣了一下,然後笑了一聲。
「你這裝備可真齊全的。」
「那是,我做這個很有經驗的。」
他側身讓我進房間。
房間很大,落地窗外是整個城市的夜景。
我還在欣賞風景,突然被他推倒在了牀上。
我緊張得眼睛都閉上了。
然而我想象中的事情並沒有發生。
「別裝了。」
他的聲音在我頭頂響起。
「我知道你不是玩這種東西的。」
我睜開眼睛,發現他已經從我身上起來了。
「好了,陪你玩夠了,回去吧。」
他走向沙發,拿起了自己的外套。
我躺在牀上,盯着天花板。
我想到如果現在回去。
也只不過是在媽媽的逼迫下再次求饒。
又回到那種她控制我的權力遊戲中。
或者是從之前那些給我發消息的猥瑣男裏面再挑一個?
可那些男的哪個有江許言的條件好……
「我不走。」
「學長要是覺得我不夠好,沒關係。」
「只要能夠給我錢,我什麼都能陪你玩。」
江許言停下了穿衣服的動作。
「缺錢缺到這種程度?」
我和他講了我媽對我操控的人生。
到現在用監控軟件掌控我的每一分每一秒。
我說得很詳細。
江許言聽完後,臉色變得很複雜。
他拿出手機,打開了支付界面。
「收款碼。」
我愣了一下,趕緊打開自己的收款碼。
轉賬提示音響起。
五千塊錢。
我人生中第一次收到這麼多錢。
「雖然我沒經歷過你這種事情。」
「但我不希望看到你墮落。」
「這些錢先拿着應急。」
「至於你媽媽……」
「天下沒有不愛女兒的母親。也許你們之間只是溝通方式有問題。」
「房間我開到明天,你好好休息一晚,想清楚以後的路該怎麼走。」
說完,他就離開了。
我能明白他的意思還是想讓我和我媽好好談談。
他不知道的是,就在他跟我談心的這段時間裏,媽媽已經通過監控軟件看到了我的位置。
包裏的手機一直瘋狂震動。
想都不用想都是我媽發來辱罵我的話。
但她不知道,我是故意沒有卸載那個軟件。
我就是要報復她!
告訴她,我在自毀性墮落。
我打開了一個 AI 修圖軟件,上傳了一張自己躺在酒店牀上的照片。
然後選擇了一個油膩中年男人的模板。
讓 AI 生成了一張我和那個男人在牀上的合成照片。
看着這張逼真的照片,我毫不猶豫地發給了她。
【媽,你的小狗找到新主人了。】
不出三秒,她的電話就瘋狂打了過來。
我故意等了十幾聲才接。
「你個死丫頭!你在幹什麼!」
「我在掙錢啊,媽媽。」
「你給我回來!馬上回來!」
「回去幹什麼?繼續餓肚子嗎?」
「我給你生活費!我馬上給你打錢!」
「不用了,現在有人養我。」
我直接掛斷了電話。
幾分鐘後,我收到了我家裏那個一直當隱形人的老爸發來的消息。
【閨女,你媽媽哭得很厲害,你快回家吧。】
看到這條消息,我差點笑出聲。
平時對我的死活不聞不問。
現在知道關心了?
我第一次感受到了掌控局面的快感。
-7-
我在某乎上看到了一個問題:「做過最爽的事情是什麼?」
我花了半個小時寫了一個詳細的回答。
標題是:《用最自毀的方式報復了控制我十九年的原生家庭。》
點擊發布的那一刻,我竟然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暢快。
就像把憋在心裏十九年的話全部吐出來一樣。
回答發佈不到一個小時,就有了幾十條評論。
大多數都是在攻擊我的。
【家永遠是孩子最後的港灣,țūₔ你這樣做太過分了。】
【父母再怎麼不好,也是生你養你的人,怎麼能這樣報復他們?】
【建議你好好反思一下自己的行爲,你媽媽現在肯定很傷心。】
【我打賭樓主以後一定會後悔現在所做的。】
看着這些評論,我笑出了聲。
這些站在道德制高點上說教的人,有誰真正體驗過我的人生?
我從小就知道我的家庭和別人不一樣。
別人家的媽媽會給孩子做香噴噴的飯菜。
會在孩子受委屈時給個溫暖的擁抱。
而我家卻完全相反。
從我記事起,媽媽就把我當成了她專用的情感垃圾桶。
每當她和爸爸發生矛盾,第一時間就是找我訴苦。
同學們放學回家是寫作業看動畫片,而我回家要先聽媽媽抱怨一個小時。
她會詳細描述爸爸今天哪句話讓她不高興,哪個表情讓她覺得委屈。
然後問我:「你說媽媽說得對不對?」
那時候的我不明白爲什麼媽媽總是要哭着和我說這些,然後問我對不對,爸爸是不是很壞。
我不想看她哭,只能乖乖地拍着她的背,學着電視裏的樣子安慰她。
小學三年級開始,我就學會了察言觀色。
只要看到媽媽在廚房裏重重地放碗筷,我就知道今晚又要開情感諮詢會了。
有一次我實在是挺煩了,我便忤逆了她。
那是初中時,連續三天她都在重複說我爸爸不關心她。
我實在聽煩了,忍不住說:「媽,你們大人的事情,我一個小孩子哪裏懂啊。」
她瞬間變臉:
「你這個白眼狼!你是我女兒,我不和你說和誰說?」
「我把心裏話告訴你,你卻一點都不懂得體諒媽媽!」
接下來一個星期,她對我冷暴力,不做我的飯,不洗我的衣服,不給我錢坐公交車。
我每天放學回家面對的是冷鍋冷竈,她坐在客廳裏看電視,眼角都不瞟我一下。
那幾天我餓着肚子只能喫泡麪,自己走路一個多小時去上學。
直到我主動走到她面前道歉:
「媽,我錯了,以後我會更加體諒你的。」
她這才勉強原諒我。
從那以後,我再也不敢反駁她。
而我爸爸在這個家裏,就像個隱身人。
下班回來就坐在沙發上看手機,偶爾和媽媽說幾句話,大多數時候保持沉默。
我曾經試圖和他建立聯繫,比如跟他說學校的事情。
但他總是「嗯」、「哦」地敷衍過去,眼睛始終盯着手機屏幕。
久而久之,我也放棄了和他交流的想法。
我也嘗試過改變家裏這種情況。
比如每次媽媽向我抱怨完,我建議她直接和爸爸溝通。
她就會瞪着我說:
「你懂什麼!他那個人根本不會聽!」
「我和他說話就像對牛彈琴!」
又比如我和她提起離婚這個詞時,她又會勃然大怒:
「你這個白眼狼!居然讓我離婚!你是不是不想要這個家了!」
後來我才明白,她其實不需要解決方案,她只需要一個聽她倒苦水的人。
而我,就是那個被選中的倒黴蛋。
就這樣,我從小到大都夾在他們中間,既不能建議和解,也不能建議分開。
只能無限循環地聽她抱怨,然後違心地附和。
有時候我會想,如果我有個姐姐或者弟弟就好了,這樣至少可以輪班承受媽媽的情感輸出。
但現實是我一個人承包了全部的家庭矛盾處理業務。
現在想來,我從來沒有在這個家裏當過真正的孩子。
我更像是代替了我爸在我媽心中的丈夫那一位置。
人家說女兒是爸爸的小棉襖,兒子是媽媽的小情人。
到我這裏,我成了媽媽老公的替身。
我恨他們。
所以我永遠都不會後悔這一刻的決定。
況且,我太瞭解她了。
她絕對不會善罷甘休。
她會用盡一切手段,想要重新把我拉回那個令人窒息的牢籠。
-8-
我沒有在那個酒店睡到第二天。
稍微休息了一會兒,我就離開了。
監控軟件也被我果斷刪除。
畢竟留着它的唯一目的,就是讓我媽知道我去了酒店。
現在目的達到了,自然沒必要繼續被監控。
我沒有回學校。
而是去租了一個月租的小單間。
除去房租,我還剩下三千多塊錢。
我很清楚自己不能坐喫山空。
三千多塊錢,花起來太快了。
我爸媽這次徹底鬧翻後。
他們肯定不會再給我一分錢。
江許言也不可能一直資助我。
之後的學費生活費,還得靠我自己。
我盤算着第二天醒來就去找兼職。
沒想到,比兼職消息來得更快的。
是我爸媽大鬧學校的勁爆消息。
學校表白牆幾乎一夜之間被我的「黑料」刷屏。
有我發給我媽的那張 AI 合成照片。
有我朋友圈的各種截圖。
甚至還有人僞造和我的聊天記錄,說我就是個十足的拜金女。
下面一溜煙的評論全都是罵我的。
【學校之恥!】
【這種人怎麼還有臉在學校待着?】
【趕緊開除學籍吧,丟人現眼!】
【+我看視頻。】
我倒是挺佩服這些人的想象力。
一張聊天記錄就能讓他們腦補出一部țųⁱ連續劇來。
不過我早就預料到了。
我媽會來學校找我麻煩。
這是她的一貫作風。
控制不了我,就要毀掉我在別人心中的形象。
讓所有人都覺得我是個不孝女。
然後用輿論壓力逼我回到她身邊。
所以我提前給輔導員發了消息。
「老師,我和家裏發生了一些矛盾,需要請假一段時間。」
「如果有什麼關於我的傳言,我會提供證據解釋清楚的。」
輔導員很快回復:「好,我相信你。」
我想是因爲他之前就見識過我媽的「威力」。
纔會這般相信我。
畢竟我們剛入學的時候。
我媽就盯上了輔導員。
她覺得輔導員這麼年輕,又是個男的。
肯定會勾搭班裏的女同學。
我媽這種想法,在常人看來簡直匪夷所思。
但對她來說,卻是理所當然的。
在她眼裏,所有年輕男性都是潛在威脅。
會讓她失去對我的絕對控制。
於是,她直接去了學校辦公室。
當着所有老師的面。
然後開始了她的「教育大會」。
說什麼「年輕男老師最不靠譜」、「你們這些人就知道佔女學生便宜」。
硬是讓年輕的Ṭŭ̀ₔ輔導員簽下一份保證書才肯走。
正當我考慮要不要現在就整理證據自證清白時。
江許言發來了一個視頻。
我媽拿着橫幅在學校大門口痛哭流涕。
橫幅上赫然寫着:《華南大學張倩瑩出賣肉體,拋棄父母!》
我爸則面無表情地站在她旁邊,像個局外人。
江許言:【你爸媽夠狠的,現在全校都知道你名字了。】
我:【怎麼樣?你之前不是說天下沒有不愛孩子的母親嗎?】
江許言:【是我見識淺薄了,不過真沒想到你爸ṭū́⁺媽連 AI 照片都信。】
我:【你怎麼知道是 AI 的?說不定就是真的呢?】
江許言:【我學的人工智能專業,怎麼可能看不出來?】
江許言:【對了,你想好怎麼反擊了嗎?】
反擊嗎?
我暫時還沒想好具體方案。
無非就是報警,但我媽只是精神控制,構不成犯罪。
而且她現在扮演的是「可憐的受害者母親」。
我開玩笑似的發了一句:
【我媽最在乎的就是我爸,要不你幫我找個女的去勾引他?】
江許言沒有立即回覆。
我以爲我這個想法把他嚇到了。
結果過了兩三個小時,他發來消息:
【看起來不需要特意找女人勾引你爸了。】
然後發來了一張照片。
是我爸和女的在我們學校附近餐館裏摟摟抱抱的照片。
照片拍得很清楚,我爸的側臉和那個女人親密的姿態一覽無餘。
女人看起來比我媽年輕不少,化着精緻的妝容,笑得花枝招展。
而此時,我媽還在拿着橫幅在我學校大門口頂着大太陽直播她的「母愛」。
真是太諷刺了。
我媽在學校門口哭天搶地,說女兒ṱṻⁿ不孝。
我爸卻在餐廳裏和別的女人卿卿我我。
這個世界上還有比這更荒誕的事情嗎?
-9-
我爸出軌的親密照片。
徹底打破了我原本的計劃。
原本我只是想把這個家庭陰暗的一面公之於衆。
現在看來,對他們的代價還是太輕了。
我知道我媽最在乎的就是我爸。
既然如此,ṱü₁那就讓她親眼看看。
她捧在手心裏的男人究竟是什麼貨色。
我把我爸的電話號碼發給了江許言。
我知道他家在學校這邊開了一家有名的西餐廳。
我讓他以那家餐廳的名義發消息給我爸,說他中獎了,可以免費享受一頓燭光晚餐。
這個理由很假。
但我爸是那種口袋裏的錢都被我媽死死抓牢的男人。
而他又很喜歡在外面裝面子,必定會上當。
果然,消息發出去沒多久。
我爸就馬上聯繫了江許言兌換。
而我主動聯繫了我媽,約在了西餐廳。
報了江許言家那個西餐廳的地址。
我媽來見我的時候,還在直播。
對着鏡頭說:
「大家看看,白眼狼女兒終於知道後悔了,要跟我道歉了。」
她看到我就開始陰陽怪氣。
「怎麼,被金主拋棄了?」
「還有錢來這種高檔餐廳,看來被包養確實賺了不少。」
「趕緊當着我直播間的粉絲們道歉,我就能原諒你。」
「媽,我約你來並不是要道歉的。」
「我從來不後悔走到這一步,從小到大你只會精神控制我,一句重話都不敢對我爸說。」
「是因爲你知道只有我是真的心疼你,而我爸根本就不在乎你。」
「你!你胡說八道什麼?!」
「他是你爸,是我的丈夫,他不在乎我還能在乎誰?」
「你爸只是不善言辭,但他是個好男人!」
好男人?
我差點笑出聲。
她馬上就知道這個好男人有多好了。
我沒再多說。
假借去上廁所的名義。
讓江許言安排的人引導着我爸和那個女人來到了我媽這桌。
我站在遠處,看着這一幕即將上演的好戲。
我爸遠遠看見我媽,臉色瞬間慘白,但已經來不及躲避了。
那個女的還摟着我爸的手臂。
我媽整個人都呆住了,手機還在直播,鏡頭正對着我爸和那個女的。
直播間瞬間炸了鍋。
【臥槽!這是現場抓姦嗎?】
【剛纔還在罵女兒不孝,現在老公出軌了?】
我媽反應過來後,想要扇那個女的巴掌。
「你這個狐狸精!」
沒想到我懦弱的爸,第一次攔下了我媽。
「鬧夠了沒有?」
「你以爲我這些年過得很開心嗎?」
「天天在家裏聽你抱怨, 聽你罵這個罵那個!」
「不只是女兒受夠了你,我也早就受夠你了!」
「我們離婚吧。」
那些話, 字字誅心,剝開了她多年來自欺欺人的假象。
她一直以爲, 這段婚姻是她用盡全力、犧牲自我才守護下來的堡壘。
然而, 就在這一刻。
所有的「以爲」, 都伴隨着我爸冰冷無情的話語, 轟然碎裂, 化爲齏粉。
整整十九年, 她將所有婚姻中的不滿、生活裏的怨懟, 如潮水般傾瀉在我身上。
我成了她永無止境的負面情緒的唯一出口。
而對於這個讓她痛苦的始作俑者。
她卻選擇了日復一日的容忍,甚至是卑微的討好。
她日日夜夜向我抱怨着這個男人。
控訴他的冷漠,他的甩手掌櫃。
但她從未真正想過, 這個男人有一天會決絕地撕破臉皮, 棄她而去。
在她的世界裏, 那些無休止的抱怨,代表着一種畸形的「親密」。
是她證明自己「被需要」、「被在乎」的獨特方式。
我爸。
是她整個生活的意義所在, 是她搖搖欲墜的精神世界的唯一支柱。
現在。
這根她賴以生存的支柱, 就在她的眼前,被我爸親手摺斷。
我看見她的眼神從絕望轉爲瘋狂。
「你們這對狗男女!」
「我跟你們拼了!」
她抓起桌上的西餐刀就朝我爸捅去。
-10-
那場鬧劇最後的結果。
是我爸被我媽連續捅了多刀。
雖然沒有擊中心臟等要害部位。
但失血過多導致大腦缺氧。
成了植物人。
挺好的,他不是愛在家裏扮演隱形人的角色嗎?
現在成爲植物人剛好, 再也不用開口說話了。
躺在病牀上安安靜靜的, 比以前那副死魚眼看手機的樣子強多了。
而我媽則是被抓進了拘留所, 還在等待法庭最後的審判。
那場直播的影響力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
短短几天時間,直播錄屏播放量破千萬。
我這個當事人的女兒也意外走紅。
我趁此機會把之前整理的證據都發了。
截圖、錄音、聊天記錄, 一股腦全部公開。
那些曾經在網上罵我的人, 現在都閉嘴了。
我之前發的那個某乎帖子也火了。
還有編劇過來問我願不願意讓他們把這個真實故事改編成電影。
我開玩笑說可以,但是要我本人出演女主角,畢竟這種窒息感別人演不出來。
江許言在這個時候向我表白了。
但我毫不猶豫地拒絕了。
原因就是我纔剛剛逃出家庭的牢籠。
還不想這麼快就進入一段感情。
萬一他以後也想控制我怎麼辦?
雖然可能性很小,但我需要時間來享受真正的自由。
我把之前他給我的五千塊, 全都還給了他。
我現在有錢了。
我爸媽銀行卡里的錢,現在全都歸我了。
看到餘額的那一刻。
我才知道這麼多年。
他們其實攢了不少錢。
只是捨不得給我花而已。
現在好了。
他們一個成了植物人,一個要坐牢。
這些錢, 理所當然地歸我了。
-11-
我媽開庭前的一天,我去見了她。
她坐在會見室裏, 頭髮亂糟糟的, 眼神空洞。
看到我的那一刻,她突然激動起來。
「瑩瑩!你終於來看媽媽了!」
「你快想辦法救救媽媽, 媽媽不想坐牢!」
「媽,我有個好消息要告訴你。」
「什麼好消息?」
「我爸沒死。」
「所以你不用被判死刑了,開心嗎?」
「開心!太開心了!」
「還有一個更好的消息。」
「什麼?是我現在就可以出去了嗎?」
「不是,是我爸成了植物人。」
「你永遠都不用擔心我爸會背叛你了。」
這句話說出來的瞬間,我看到她的臉色徹底變了。
「你……你在說什麼?」
我慢慢地靠近玻璃,對着她微笑:
「我在恭喜你啊,媽媽。」
「植物人不會背叛,不會出軌,不會讓你一個人在家裏生悶氣。」
「他會安安靜靜地躺在那裏,永遠聽你說話,永遠不會反駁你。」
「這不正是你想要的完美丈夫嗎?」
「你再也不用和我抱怨他了。」
說完這些話,我看到她徹底崩潰了。
她開始瘋狂地拍打玻璃,嘴裏發出含糊不清的怒吼聲。
獄警立刻衝過來制止她。
我站起身, 整理了一下衣服:
「媽,好好改造。」
「等你出來的時候, 我爸應該還在醫院等着你呢。」
「記得給他多說說話, 反正他現在有的是時間聽。」
我轉身離開,走到門口時回頭看了一眼。
她已經被獄警拖走了,會見室裏只剩下空蕩蕩的椅子和桌子。
這大概是我們母女之間最後的對話了。
因爲我已經申請了出國留學的名額。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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