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諾足足嫌棄了我七年,在被我告白後落荒而逃。
可逃了兩年,他還是被我狠狠地辦了。
他挺鎮靜,可我卻慌得一批……
-1-
「我有病?你再說一遍試試!」
他重重點了一下我的腦門,戾氣十足的聲音在我耳邊炸開。
本就心虛的我立刻往後退,身體疼得打顫,慌忙搖頭道:「你沒病,是我喝多了腦子有問題。」
果然玫瑰都帶刺。
照陳諾這樣的,掛牌營業八成都是差評!
頭頂的黑影壓低了幾分,距離太過曖昧,我不自覺瞥了眼近在咫尺的八塊腹肌,嚥了咽口水,不給他嫌棄我的機會,清了清嗓子,「你放心,我就當被狗咬了,不用你負責。」
「……」
-2-
空氣靜默如死,陳諾的臉霎時間黑了。
砰砰砰——
我像是看到救星一樣望向門口,卻被面前小麥色的牆阻斷了視線,心裏咯噔一下,差點忘了他沒怎麼穿衣服。
這要是被人看見了,後果不堪設想。
「你衣服呢?快穿上!」
「來不及了。」
比起他的鎮靜,我慌得一匹,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啪嗒一下門開了,陳阿姨嫌棄地看了眼上身裸着的陳諾,「趕緊把衣服穿上,來喫飯。」
然後又瞥見被陳諾擋在身後的我,眼睛刷地一亮,聲音溫柔了好幾個度。
「依依也在……這廚房水開了,我得去瞧瞧,依依你一起來喫早飯啊!」
說完,她還不忘親切地把門關上,動作行雲流水。
這倒是給我一個狡辯的機會啊。
我羞憤欲死,想拉開門胡戳個藉口把這事搪塞過去,一抬腳就被陳諾攔住了。
他掃了一眼地板上的衣服,有從頭到腳打量我一遍,眉頭擰得死緊。
我被看得渾身不自在,怒道:「你神經病啊?讓開!」
雖然昨晚是我點的火,可他不也得好處了嘛,現在還想鬧那樣?!
我雄赳赳氣昂昂地走出臥室,卻聽見陳諾意味不明的笑聲,「你可別後悔。」
後悔,那不可能!
爲了遠離陳諾,我加快了腳步,在踏出房門不小心絆了一下,他迅速套上衣服拉住我,語氣有些慍怒,「你鞋帶沒系你沒發現嗎?摔傷的話我可不負責。」
擔心被人看見誤會,我下意識想推開陳諾,沒成想用力過猛,推開他後,我身體失衡朝一旁的魚缸摔去。
「救命——」
電光火石間,陳諾在我腦袋磕到魚缸前一秒,抱着我當了我的肉墊。
砰!砰!
可惜沒什麼用,我半個身子依舊砸到牆上,疼得眼冒金星。
陳諾悶哼一聲,完美的下頜線疼得輕顫,「你沒事吧?」我腦袋裏嗡嗡一片,掙扎着起身,才發現左腿傳來鑽心的痛,接着殷紅的血滴到他臉上,抬手一摸發現自己流鼻血了。
「……」
同樣是摔了一跤,陳諾屁事沒有,我則是斷了左腿、擦傷右手,還糊了一臉血。
好樣的!真是倒黴媽媽給倒黴開門,倒黴到家了!
救護車上,白衣護士給我喫了止疼藥,用剪刀剪開牛仔褲,簡單處理了一下我的腿,囑咐道:「你這褲子有點緊,一會兒到醫院讓你男朋友幫你換成病號服。」
說完,白衣護士拿出一套病號服遞給一旁憋笑的陳諾,陳諾也很淡定地接了過去,用脣語嫌棄我胖了。
「你搞錯了,他不是我男朋友!」我慌忙解釋,腳下快要扣出三室一廳。
「哦,那一會兒讓你老公幫你換吧。」白衣護士理解錯誤,直接把我和陳諾的關係上升了好幾個階段。
我:……
陳諾:……
終於到了醫院,陳諾拿出醫用剪刀和病號服,拉好簾子,挑眉示意我配合他。
「你出去,我可以自己脫。」大眼瞪小眼半晌,我尷尬地錯開視線。
陳諾低斥一聲,無情地戳了戳我被包紮成球的右手,「你昨晚嚷着要辦我的勇氣去哪兒了?裝什麼純情,一股茶味!放鬆點,別耽誤治療!」
昨晚我真的有那麼生猛?
爲什麼我一點都不記得了?
我倆繼續僵持了一會,很快手術準備好了,護士過來催促我換病號服。
「沈依依,要不我們結婚吧。」陳諾輕嘆一口氣,一臉正經道:「那樣我就可以合法地幫你換衣服了。」
懵得一匹的我:「要不你還是把殺了我吧!」
-3-
從未見過那般厚顏無恥之人,一晚還不夠,竟然還想着合法地和我過一輩子!
最關鍵的是,他可是整整嫌棄了我七年,難道這又是他捉弄我的新招數?
事實上,我十八歲時跟他告白完全是爲了膈應他,和我喜歡他一點關係都沒有,相反我還特別討厭他。
雖然我跟陳諾是傳說中的青梅竹馬,但我們幾乎每一次見面都會互掐。
聽長輩們說,我倆第一次見面,他就把我水深火熱的澡盆裏拖出來。
這該死狗血橋段。
不僅如此,我們兩家是鄰居,他大我兩歲,在我被離婚後的母親丟給奶奶去上戶口時,他正好開始學數字『1』,聲音像小喇叭似的穿透牆壁,奶奶突發奇想給我取名沈依依。
之後,我一直被校草級別的陳諾嫌棄,他不僅搶我的紅糖粥和被子,還扼殺了我小學稚嫩的暗戀,中學懵懂的曖昧。
「沈依依,你醜成這樣還有人給你寫情書?」
「知不知道你的任務是學習?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我幫你處理。」
嘲諷中,我的情書灰飛煙滅。
爲了報復他,我高三暑假的時候特意坐大巴去了他在讀的學校。
按照陳諾的雙胞胎姐姐陳詩的指點,找到他所在的宿舍,把他一箱子的粉紅色情書都給撕了。
一定要讓他嚐嚐被人毀桃花的痛苦。
那天傍晚,整個金融系的人都在傳陳諾有個腦殘級別的迷妹,當衆狂撕別人送給陳諾的情書。
那兇殘程度,堪比母老虎發威。
當天,人高腿長、鶴立雞羣的陳諾隔着五十米,一看到我,如臨大敵,當即撒腿就跑。
我成功扳回一局。
但不到一星期,我笨手笨腳畫好妝準備去收穫我遲來的春天時,還沒走出巷子口就聽見小春天的哀嚎聲和……
陳諾苦口婆心地勸誡:
「沈依依可是這巷子裏出了名的霸王花,三歲打人、五歲罵狗,你怎麼就那麼想不開看上她呢?」
小春天還有些不信,下一秒陳諾就點開手機相冊。
「我有照片作證。」
也不知道是看到什麼刺激的東西,小春天竟然臉色驟變。
我心道不好,一個箭步衝上去,奪過手機,一看上面的照片差點直接把我送走。
那正是我穿着一個星期沒洗的奧特曼睡衣、腳踩沙發,蓬頭垢面地表演一口吃一個雞蛋的靈異畫面。
怪不得他那天來送韭菜盒子時的表情異常詭異,原來是趁機拍了我的醜照。
醜照一出,苦苦經營的形象在陳諾的介入下,全毀了。
不用猜都知道我到嘴的小春天要飛了。
嗷嗷嗷——我心中惡犬咆哮。
當然我手上也沒閒着,狠狠地揪住陳諾的衣領放狠話。
「不就是撕了你的情書,你至於大老遠跑來抹黑我?你信不信我現在就撕了你!」
許是我的表情太過猙獰,小春天一個激靈,再一看我醜到撕心裂肺的醜照,朝陳諾投去感恩的目光。
「哥,謝謝你。」
「不用謝。」陳諾『義氣』地拍了拍小春天的肩膀。
謝個鬼啊!少年你被他騙了你知道嗎?
看着小春天絕塵而去的身影,我認命地嘆了口氣,轉身一腳狠狠踩在陳諾腳背上。
痛呼應聲響起,我心情稍微好了那麼一點點。
可這纔是剛剛開始,小春天爲了讓周圍的人珍愛生命、遠離沈依依,竟然公然在班羣中髮長文控訴我的缺點,還配了一幅我小學時的厚劉海的黑歷史照片。
照片肯定也是陳諾的手筆。
是可忍孰不可忍!
但陳諾從小到大都是別人家的好孩子,幾乎沒有缺點,除了上次的情書事件,我完全無處下手報復他。
終於在我十八歲生日會的那天,對陳諾知根知底的陳詩姐回來了。
-4-
「你想報復阿諾那臭小子?!難道你上次撕情書沒成功?」
陳詩姐有些驚訝,手一抖,半勺鹽灑進洋蔥濃湯裏。
整個巷子裏,陳詩姐一直和我在統一戰線上,畢竟十個姐姐,九個打弟弟,還有一個往死裏打!
可惜後來陳諾武力值飆升,她也不是對手。
同是天涯淪落人,我倆的友誼就越發堅固了。
「撕情書倒是很成功,只不過……」我把陳諾拿我醜照惡搞我的事說了出來。
陳詩聽完沒忍住笑出聲,接着給我又出了個主意。
「告白?」我聽完整個人都愣住了,眼睛瞪得像銅鈴般,「姐你搞錯了吧,我和他是不死不休的『血海深仇』,我怎麼可能和他告白?」
那不是自己打自己臉麼?
「你不是想膈應他麼?前年你嘲笑他力氣小,他爲了不見到你,愣是沒回來過年,今天你要是向他告白的話,肯定能扳回一局,膈應死那個臭小子。別說姐不幫你!」
陳詩姐信心滿滿地拉着我朝她的房間走,合上門,她打開化妝包。
「……」
有了之前成功的經歷,我掙扎一番,還是同意了陳詩姐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方法。
這條巷子裏都是熟人,我的生日宴和除夕夜是同一天,更像是一大家人的聚餐,熱鬧又放鬆。
爲了壯膽,我在奶奶的允許下喝了二兩白酒,很快酒勁兒就上了頭,看到陳諾往後巷走,我也跌跌撞撞跟了上去。
「你跟過來幹嘛?」
陳諾發現了我,一臉嫌棄地點了點我的額頭。
下手賊重,更加堅定了我膈應他的決心。
「不幹嘛!」
雖然我那時腦子已經不太清醒了,好在『表白』的臺詞早就爛熟於心,一把扯住他的衣領,惡狠狠地重複了三遍『我喜歡你』。
在陳諾見了鬼了的眼神中,我很沒出息地打了個酒嗝,低頭哇地一下吐了一地。
那味道劈雲裂石,怎一個『酸爽』了得。
我試探性抬頭瞥了眼陳諾,在那俊逸的眉眼間,我看到了前所未有的複雜和驚詫,當然嫌棄更甚。
「沈依依,你腦子得腳氣了?再說一遍試試!」他的語氣嚴肅得嚇人,似乎我觸到了他的禁忌。
昏暗中,他拿出手機戳了戳我的肩膀,拉開距離。
我繼續胡說八道,可聲音還是輕微打顫,「我是真的喜歡你。」
陳諾那麼聰明的人,很快就發現了端倪,嫌棄地摸出紙巾遞給我,「我也是真的謝謝你。」
眼見就要露餡,可這次任務只許成功,於是我腦子一熱,對着他嘴脣就要印上去。
然後……我被塞了滿滿一口紙巾。
等我把紙團拿出來,抬頭一看,陳諾已經落荒而逃,跑出百米開外。
第二天他就捲鋪蓋報名參了軍,此後,每次一想到他落荒而逃的背影,就忍不住笑着在牀上打滾。
-5-
急診科,看着記憶和現實中的背影重合,我卻再也笑不出來了。
在極限拉扯了一分鐘後,陳諾點開加密文件,開始播放一段兩年前的錄音,正是當初我大言不慚的『告白』錄音。
「沈依依,和我結婚還是和我確定關係,二選一。沒名沒分耍流氓,你說呢?」他的眉尾輕揚,是威脅的弧度。
「你……」這人實在是太狡猾、太危險了!那種情況下還不忘錄音!
我打算用沉默來對抗他,可下一秒,令我羞憤欲死的催命錄音再次響了起來。
「我是真的喜歡你……真的喜歡你……」
「夠了,喜歡,喜歡,行了吧!」我視死如歸地躺平,頗有英勇就義的悲壯感。
看到我喫癟,陳諾滿意地輕斥一聲,轉身走了出去,不一會兒來了個護士,很快就幫我換好了病號服。
我這才意識到自己又被陳諾戲耍了,衣服完全可以拜託護士幫忙換。
好在手術很成功,打完石膏我就被陳諾推到普通病房輸液,一路上,我倆自動屏蔽了昨天發生的荒唐事。
期間,我奶奶給我打了電話,頭頭是道地數落我走路不看路,現在嚐到苦果了,得知陳諾也在旁邊,老人家的語氣說變就變,慈祥地拜託陳諾照顧我一下。
接着,電話另一端傳來陳阿姨的聲音,「多大點事,離開學還有一個月,陳諾閒着也是閒着,以前那臭小子打球摔傷腿不也是依依給他送飯!這段時間就讓他照顧依依。」
「……」
一番拉扯,陳諾竟然同意了!
他怎麼可以同意?
「等等,我不同意!」事態發展越發脫軌,我剛一出聲就被踢出『羣聊』。
陳諾從繳費大廳回來時給我帶了一份盒飯,清湯寡水的,我總覺得他是想借機報復。
當初他摔傷腿,我就差點沒把他伺候得上西天,故意拿着食物滿屋子跑,就是不給他喫,在換藥的時候,我暗地裏沒少欺負他。
我滿是戒備地盯着陳諾,生怕他新賬舊賬一起算。
陳諾利落地把小桌子架好,取出一次性筷子掰開,遞到我尚且能活動的左手,淡淡地說風涼話,「喫吧。」
在第 N 次嘗試夾捲心菜失敗後,我的肚子不爭氣地響起了午餐鈴。
「我不是左撇子,你能給我換個勺子不?」
「那是另外的價錢。」
他似乎想到什麼,點開手機,把支付信息懟到我面前,「醫藥費、打車費和飯錢,你看看是用微信還是支付寶給我。」
「……」
覈對完金額,我不禁感嘆,自己果真不配生病,辛辛苦苦做微商賺的錢砸進去大半,今年學弟學妹們的羊毛都白薅了,明年得再接再厲。
「微信。」
我不喜歡欠別人人情,尤其是對陳諾,忍着心疼點開微信,準備給陳諾轉賬時,突然想起來我已經把他拉黑兩年了。
在陳諾的死亡注視下,我訕訕地把他從黑名單放了出來,狡辯道:「手滑了,真的是手滑了。」
陳諾輕嗯一聲,當着我的面給我改了備註:豬頭。
接着頎長的手指在屏幕上滑動,點進我的朋友圈,瞥向我的眼神愈發複雜。
「情侶拖鞋、情侶睡衣,好樣啊!」
忽然,他的表情僵硬了,指着我很久以前發的朋友圈冷聲道:「這些人是誰?一看就不是什麼好東西,你哪根筋不對要和他們一起拍照片。」
合照上,是我和不同男生的各種情侶拍攝姿勢。
「院草。」我伸長脖子瞥了一眼,隔壁學院的院草們不是挺根正苗紅的嗎?當初拜託了好久纔有機會拍這些照片,這款情侶手錶的合照可是幫我賺了第一桶金。
男人生氣的時候智商爲零,陳諾也不例外,當即讓我刪了他們。
誰會自己斷自己財路,我自然不肯,趕忙把手機護到懷裏。
「你就這麼喜歡養魚?沈依依我以前小瞧你了……」他眼底猩紅一片,話越說越難聽。
陳諾對誰都溫柔,偏偏對我苛責到極點,連解釋的機會都沒給我,就給我判死刑。
「所以你認爲我昨天是故意勾引你?」我賭氣道。
「對!」
我拿起桌上的水杯,狠狠地潑了他一臉水。
-6-
父母離婚後,是奶奶用她的退休工資拉扯我長大。
大一上學期,我就在陳詩姐的帶領下開始做微商,嗅到學院情侶這片市場後,我立馬開啓了薅羊毛模式。
『錢難賺屎難喫』說的不假,剛開始我還帶着口罩去一個個加微信,別提多卑微了。
後來發現了聯誼會這好地方,厚着臉皮加了個墨鏡就繼續開拓市場,在室友的幫助下,花錢找各大校草做模特,幫我打廣告。
本來錢就不夠,只好自己上陣當女模特。好在後面生意上道了,我每次只需要發商品圖片和齁甜的文案就可以了。
爲了避免做微商的事影響到我的生活,我的朋友圈屏蔽了不少人,一直都是涇渭分明,沒出過亂子。
可陳諾一直都是意料之外的意外。
隔天,他眼下一片青黑,暈乎乎地給我送飯,整個人憔悴極了,一靠近我就知道他喝酒了,我想繼續裝睡,卻聽見他小聲地說對不起,說他誤會我了。
——這是他第一次和我道歉!簡直是奇蹟!
半醉的人特強勢,腦回路也特奇葩,爲了不打擾病友,他刻意湊到我耳邊說了一下午的對不起。
我:……
第二天他帶着機械鍵盤來道歉,我立馬就表態原諒了他。就算是爲了我的耳朵,我也必須原諒他。
「叮。」誤會解除後,他轉了個和醫藥費差不多的紅包過來,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你微信裏的東西,給我每樣來一份。」
「真的?!」
賺錢嘛,不寒磣。
雖然氛圍極度尷尬,但我倆也算和解了。
可他什麼時候有女朋友了?
他在部隊待了兩年,按理說應該連女孩子都很難遇見。
那他是要鬧哪樣?照顧我生意?
我心底倏然湧起一陣不知名的情緒,微醒、微晃……
「別瞎想。」見我魂遊天際,陳諾輕咳一聲,「我老班長結婚,這是我要送他的新婚禮物。」
「哦,那樣啊,你把地址發我一下,我給他郵過去,需要手寫賀卡的話請備註。」
聽到他的回答,我找回呼吸,心裏雖然疑惑自己剛剛的行爲,但職業病一旦發作就不可收拾。
陳諾微怔,「那多沒誠意,賀卡我要自己手寫,你把東西寄到我家就好了。」
「好,沒問題。」我下意識偏頭,試圖和他拉開距離。
不知爲什麼,和陳諾一接觸,我總有種想逃避的衝動,以前我跟他還是勢均力敵地討厭對方,現在我莫名有些害怕面對陳諾。
「……」
弄完單子,陳諾正好把帶來的食物取出來,噴香的醬油炒青菜和糖醋魚,可我喫得最多卻是醬油和醋汁。
哐當一下,筷子不小心落到地上。
一頓飯,掉三雙筷子,偏偏陳諾還忘買勺子——已經連續三次忘記了。
他撲哧笑出聲。
「不喫了,不喫了,你趕緊拿走,今天我就是餓死也不會再喫你做的飯!」我氣急扯過被子,矇住頭。
眼不見心爲淨。
被子被扯走,陳諾端來凳子坐在我病牀前,把菜夾到我嘴邊。
噴香的菜勾得我饞蟲作祟,分解酶不斷刺激我的神經,我已經快餓得前胸貼後背了,卻下意識賭氣別過頭。
「真不喫?那我倒垃圾桶了。」說着,他起身端起鐵食盒朝門外走去。
「別別別,你知不知道農民伯伯種糧食多辛苦!你回來,我喫還不行!」
「張嘴。」陳諾夾起一塊魚肉,彆彆扭扭地喂到我嘴邊,「少磨唧,趕緊喫,冷了會拉肚子。」
我『含恨』喫下他給的魚肉,還別說,真香!
「以後我餵你喫飯,免得奶奶說我虐待你,不給你飯喫。」
「那是我奶奶!跟你沒關係。」
他不以爲意低斥一聲,繼續給我夾菜。
見他不語,我只好把飯菜想象成那個討厭鬼,喂什麼我就喫什麼,可勁兒咀嚼,一頓飯喫下來,腮幫子都有些酸。
之後他接了個電話,拿着外套匆匆忙忙就往外走,「之前玩得好的朋友來玩,我當初答應要好好招待他們。你有事就給我打電話。」
拿人手短,喫人嘴軟,何況他本就沒義務照顧我,我點頭說好,扭頭卻看見了他隨身攜帶的電腦。
「唉,你等等……你電腦沒帶!」
距離有些遠,他沒聽見。
『滴滴滴——』電腦屏幕亮了亮,比潘多拉的魔盒還要蠱惑人。
「我幫你拿。」清脆不失甜美的聲音響起。
是左邊牀位的姐妹——蘇蘇,人特別熱心腸,難怪職業是抗癌基金會的管理員之一。
雖然她左手打了厚厚的石膏,但這依舊阻止不了她的熱(八)心(卦),她當即繞到牀尾,單手將超薄款的筆記本電腦遞給我。
「男朋友電腦裏可是有很多祕密哦,這麼好的機會可別錯過了。」
怎麼都認爲我和陳諾是情侶呢?到底是哪一步出錯了?
我無奈搖頭,解釋道:「他不是我男朋友,而且我對他的祕密不感興趣。」
可當我即將合上電腦屏幕時,對方又發了一條消息過來:
【拿下漂亮妹子沒,你不是說她對你情根深種麼?到底什麼時候請我們喝喜酒?!】
-7-
對天發誓,我真的沒想故意偷看陳諾電腦裏的祕密。
可轉念一想,問題來了,陳諾最近照顧我都快成了大怨種,怎麼可能有時間撩妹子?難不成那個「妹子」指的是我。
心臟一下子縮緊,酥酥麻麻的。
「主治醫生來檢查骨頭癒合程度,你男……那個朋友出去了,一會兒你該怎麼上藥啊?」蘇蘇朝我眨了眨眼睛。
對啊,他剛剛不是急吼吼地出去接朋友了!還把最寶貝的電腦落下,那朋友肯定不一般!
害!我在瞎想些什麼,陳諾跟誰好和我有什麼關係?
乾柴烈火燒一晚上就該熄了,總不能還指望它星火燎原,何況,那只是一場意外。
「姐你別愣着啊,醫生問你腿的症狀呢。」
「哦哦,好的。」
蘇蘇的聲音把我拉回現實,我忙向醫生說明最近腿的情況。
之後幾天,我和陳諾相安無事,繼續相互嫌棄。
「沈依依你是餓死鬼投胎?能一頓飯喫兩碗的女人你還是第一個。」
「你菜做的那麼難喫,我喫完那是給你面子。」
「張嘴,餓死鬼。」
「……」祝你以後被你老婆喫窮。
直到我拆掉右手上的紗布出院那天,剛回到巷子,陳阿姨倉促地把陳諾喊回了家。
我站在家門口,敲了半天門沒人應,今天是星期五,是奶奶社區醫院測血壓的時間,看來是我回來早了。
把柺杖放到一旁,我整個人靠在牆邊,朝一側的消防箱一看,摺疊水管處有一枚閃閃發亮的東西,果不其然,備用鑰匙就在那裏。
由於右手使不上力氣,我用左手艱難地去拿鑰匙,剛摸到鑰匙,結果打了石膏的腿不停使喚,身體前傾,頭『bnag』地一下撞到消防箱上,痛得我眼冒金星。
最近真是水逆到爆。
「沈依依,你是不是沒長腦子?回個家你都能摔成這樣,你乾脆住醫院算了。」陳諾有些生氣,神出鬼沒般攬住我的腰,聲音就像從後槽牙擠出來似的。
「我……奶奶不在家,你幫我開個門唄。」我暈乎乎地把鑰匙遞給他。
他接過鑰匙,不知爲何半天也沒有找到鎖釦。
我腦袋一陣陣抽痛,又是個急性子,咬牙憤憤道:「你倒是趕緊插啊。」
他身體一下子僵住了,我的臉也忽的燒起來,火辣辣的。
完了,這下純純的死對頭關係徹底變異了。
動靜吵到隔壁的鄰居,對方探出頭,看到此情此景,結合之前我說的話,原本叱責的表情微妙地變了變,然後飛速退回房間。
「……」
這麼尷尬的事還被熟人看見了,真倒黴!
我和陳諾面面相覷。
『咔噠』聲傳來,門卻沒有開——鑰匙斷在鎖釦裏了。
更倒黴的事情發生了。
「你的腿不能久站,先去我家,一會兒我拿工具把鑰匙取出來。」他將斷了的鑰匙頭塞到我手心,我下意識抬頭,正好看見他高挺鼻樑上沁出的汗珠。
看來是被我剛剛的陰間發言嚇着了。
——可該死的,他這個樣子真的好誘人,難怪那天我會酒後亂性。
「好。」我倆默契地錯開視線的交匯。
青梅竹馬的好處就是我和陳諾對彼此的家人都很熟悉,陳阿姨親切地招呼我坐下,還給我找了個貼心的小抱枕搭腿。
「你倆最近是咋啦?陳諾這小子明明老往醫院跑,巴不得打包行李睡醫院走廊,現在一回家他怎麼老往廁所跑。」
陳阿姨搖搖頭,表示很不理解。
「額……應該是水喝多了吧。」我訕訕地應道,看着手上見底的水杯,自己也有了去廁所的衝動。
但陳諾久去不回,我只好將心思打到他臥室裏的衛生間上。
陳阿姨外出買菜,又等了幾分鐘,我拄着柺杖來到臥房門前。
剛想拉門,忽然門從裏面開了,一個穿着我微商裏銷售的情侶睡衣、拖鞋的長髮美女正擦着頭髮,滿臉愕然地看着我。
「你……」一時間,我的嗓子像被膠水黏住,心臟處傳來針刺一般的痛感。
這些是陳諾買來送給他老班長的新婚禮物,怎麼會穿在別的女人身上?而且看樣子,她已經在陳諾臥室的淋浴間洗了澡。
最關鍵的是,她真的很漂亮,完全符合之前那條短訊裏的漂亮妹子特徵。
-8-
離了大譜了,我明明那麼討厭陳諾,可看到有人在他房間,穿我賣的睡衣拖鞋時,心臟卻不受控制地泛酸。
「你好,我是陳諾……」
「沈依依你沒事瞎跑什麼,不知道你的腿不能劇烈運動?」陳諾打斷她的話,滿眼責備地看着我。
「她——」可真漂亮。
突然想起自己沒有生氣和質問的資格,我一下子禁聲,腦子裏亂亂糟糟的,下意識推開扶着我的陳諾。
「我的腿關你什麼事?讓開,我要回家。」
說完,我身殘志堅一口氣挪到客廳,留下他們兩個繼續『互動』。
此時我完全顧不上其他,生怕自己一個不小心就讓暴露自己內心的想法,一門心思想逃離現場。
啪嗒一聲脆響,門把手旋轉九十度,接着陳阿姨走了進來,身後跟着一個拎着兩大袋菜的青年男人,寸頭,和陳諾一樣古銅色的皮膚,給人一種莫名的壓迫感。
該不會是陳諾傳言中的老班長吧。
「這是怎麼了?依依你眼睛爲什麼那麼紅?」陳阿姨看了看我,目光落到陳諾身上,滿臉疑惑。
陳諾欲言又止,眼神很是複雜,最後寸頭男看出端倪,放下手上的菜衝那女人喊了聲媳婦。
我:?!
偏頭試探性地看向陳諾,不出所料,我被他嫌棄了一臉。
這是什麼大離譜事件,我竟然把陳諾班長的妻子臆想成了……敵人。
「……」
誤會解除,搞了半天其實是陳諾班長帶着新婚妻子度蜜月,想着順便戰友聚一聚,結果嬌妻因爲好奇跑到農家樂圈養的豬圈裏,被豬熱情好客地拱了一身泥。
好巧不巧陳諾家一樓的熱水器壞了,剛剛陳阿姨着急讓陳諾回家的原因也是因爲這個,於是我便撞上美女在陳諾臥室出浴的一幕。
不得不說,城裏人可真會玩。
連參觀農家樂,看豬崽的方式都那麼獨特。
陳阿姨找了瓶眼藥水遞給陳諾,「幫依依滴點眼藥水,瞧那眼睛紅得喲。」
陳諾走到我面前,扼住我命運的咽喉,滴了兩滴決明子眼藥水,尷尬霎時間劈頭蓋臉打向我,腦瓜子都嗡嗡的。
忽然肚子疼了起來,我這才反應過來準備戰術性躲進衛生間,奈何腿實在是太不給力了,我急得滿頭大汗,眼睛忍不住又紅了紅。
「你……」幾乎是同一時間,陳諾發現了我的異樣。
「我要去衛生間。」
他輕嗯一聲,很自然地扶着我去衛生間。
「這事是我沒提前跟你說讓你誤會了,抱歉。」
「誤會?我有什麼好誤會的!」我嘴硬回道,他憑什麼一副我對象的姿態管我?
「行,等會奶奶就回來了,我們先把門鎖的事情解決再說。」
「那是我奶奶。」
我小聲反駁,他只是笑笑,搞得我心臟慌得一匹,當即拉上了磨砂玻璃門。
深呼吸三次,我還是沒能搞清楚自己的心意,只好再三警告我自己,千萬不能讓陳諾看笑話。
好在我受傷地是小腿脛骨,小幅度的行動還能控制。理了理衣服杵着拐出了衛生間,腰板挺得倍直,堅持不過三秒,他一靠近我又慫了。
幾人來到我家門前,拿着工具對門鎖一番比劃,很快那枚斷掉的鑰匙就取出了一半。
不愧是在部隊訓練過的。
午後的陽光是明桔色的,暖暖地灑在陳諾肩窩,襯得他輪廓愈發深邃,鼻樑上的汗珠將將成型,立馬匯聚成滴狀,悄然滑過下頜,沒入衣領。
都說認真工作的男人最有魅力了,這話誠不欺我。
「你明明那麼在乎他,爲什麼不告訴他呢?」秦佩佩輕咳一聲,小聲地在我耳邊說道。
彷彿是被人戳穿了想深埋心底的祕密,我觸電般搖頭,「這麼可能,我跟他打小就是死對頭,我是絕對不可能喜歡他的。」
「有句老話說的好,男怕摸頭,女怕摸腰,如果不是親密的人,是不會讓別人碰的,之前他扶着你,我看你倆就挺自然的。」
說着,秦佩佩趁我不注意戳了一下我的腰,眉眼一彎笑了笑,「別欺騙你自己了。」
我虎軀一顫,下意識瞪圓眼睛,慌忙解釋道:「不對,我這是應激反應。」
「真的。」我後撤一小步,再次辯解。
好吧,其實我自己都不相信。
-9-
陳諾的瞳孔是典型的黑褐漸變色,我見慣了其中的恣意灑脫,卻從未見過他的眼睛說喜歡我。
但加了秦佩佩的微信後,我似乎打開了一個新世界。
【你難道就沒想過當初爲什麼能輕而易舉和陳諾告白,你真的一點都沒感覺到你對他的不一樣?】
【他不也沒直接拒絕你的告白,在醫院還向你求了婚!】
【我看你倆就是冤家當久了,怕先承認喜歡對方會跌份兒。】
……
秦佩佩不愧是社會心理學的高材生,透過我給的現象剖析出本質:我是在用討厭來掩飾自己喜歡,而且陳諾有大概率對我有意思。
不過她只分析對了一半,我確實喜歡過陳諾,可那都是少不更事時犯了傻,我後來撞上南牆碰一鼻子灰後就改了。
陳諾是我的桃花斬,經常毀我桃花,但高二之前的陳諾頂着一副好皮囊可招人喜歡了,我也不例外,甚至認爲他毀我桃花是別有深意。
小女生的喜歡是在一瞬間臉紅,我開始注重自己的外在,從衣服到眼線。
直到他在我偷學塗口紅時,把劣質口紅換成薄荷味的變色脣膏——死亡芭比粉讓我在秋遊時鬧了笑話。
關鍵那時候身上沒帶鏡子,我生怕沒人看得出我塗了口紅,一個勁兒地補,結果可想而知:我社死了。
後來除了我,買同一款劣質口紅的同學嘴巴都開裂了。
月考一結束,我下了好大決心塗上變色脣膏,懷揣着懵懵懂懂的心情跑回巷子找陳諾,正好遇上他在家裏搗鼓變色脣膏(口紅)。
「給我做的?」
被我抓了正着,他卻淡定地瞥了我一眼,對我剛塗的死亡芭比粉一陣嘲笑,「沈依依你還真是長的醜、想的倒美,這些是我未來女朋友準備的,你嘛,頂多是試驗品。」
第一次心動,我就險些心肌梗塞。
他那麼聰明又敏銳,怎麼可能看不穿我塗口紅的心思,他只是嫌棄我罷了,從我十三歲開始就嫌棄我。
去他大爺的小女生喜歡,陳諾嫌棄我,那我還討厭他呢!
後來他的『戀愛』無疾而終,把那些能用三年的脣膏全送給了我,我也學着他的做派說風涼話,轉身把東西拿回家丟進儲物箱。
「……」
一想到當時的事就來氣,可最近脫軌的事情太多了,我對陳諾的感覺也發生了一些變化。
到了約定的時間,陳諾沒來幫我換藥,奶奶先是讓我打電話給他,我扭扭捏捏地不肯,接着人狠話不多的奶奶就找來藥膏和紗布讓我自己上藥。
「你這丫頭難怪嫁不出去,脾氣倔得跟牛似的,唉,你這樣子我怎麼放心。」
「您就放一百二十個心,我一個人也能獲得好好的。」我伸長手試了幾次,氣喘吁吁地放棄了,「奶奶,要不還是等等吧,實在不行我就給陳諾打電話。」
事實上,打臉來得就是那麼快。
說話間,我拿繩子拴好系在脖子上的鑰匙滑出衣領,正是陳諾去五金店新配的那把鑰匙,我忙把它塞回去。
『叮咚』兩聲,我和奶奶皆是望向門口。
「來嘞!」奶奶親切地招呼一聲,轉身去給陳諾開門。
也不知道陳諾身上到底有什麼魔力,從小到大,他總能輕而易舉俘獲周圍人的信任,就連他送的桂圓和荔枝在奶奶眼中都比我可愛。
「小諾你來幫依依換藥帶着些東西做什麼,快坐,喜歡喝牛奶還是果汁,別跟奶奶客氣。」
不給陳諾拒絕的機會,奶奶已經把鮮奶和果汁都端了過來,然後她就去了廚房,還把廚房門合上了。
好封閉的空間,好寂靜的空氣,好放心我倆的奶奶!
我:……
-10-
陳諾坐到我對面,看到一旁藥膏很自然地就拿了起來。
正準備進行下一步,看到我褲子的時候卻皺了皺眉,「你怎麼又穿牛仔褲,醫生說不透氣的環境不利於恢復,自己脫還是我幫你?」
「你變態啊。」我下意識捂住褲腰,就是因爲穿裙子容易走光被人誤會,我纔想到穿褲子這招,沒想到卻……
「你臉紅什麼!」陳諾點了點我的頭,力道不大,有種說不出來的溫柔,「我在醫院幫你穿衣服也沒見你臉紅,現在玩什麼欲擒故縱 ?」
他最擅長強詞奪理。
這怎麼能一樣?在醫院幫我穿衣服換藥,和在我家幫我換衣服完全不是一個概念。
我漲紅了臉,剛想反駁開口卻是淒厲的呼痛聲,傷口處被藥膏一刺激,疼得我齜牙咧嘴,「陳諾你個王八蛋,怎麼能趁我不注意剪我褲子上藥,你知不知道它多貴?」
這可是我最喜歡的牛仔褲,沒有之一。
關鍵它貴,我還沒有閒錢啊!
「你腿受傷就別穿牛仔褲了。」他抬眼瞥了我一下,繼續上藥,之後起身給了我一張銀行卡,睫毛險些抵到我臉上。
「我的錢都在裏面,未來也會持續入賬,密碼是 277xxx。」
我徹底懵了,這算個什麼事?
他有錢沒地兒花?
「那天我沒開玩笑!沈依依,我想對你負責,我們……」
「等等。」
這話忒熟悉了,之前在醫院他也提過一次,可求婚哪兒有他這麼兒戲的?
以爲是小孩子過家家?
這些年我一直都被他壓制,就連一直以來我引以爲傲的告白整蠱似乎都是失敗的,我絕對不允許自己再處於被動的位置。
「我漂亮嗎?」大腦一瞬間想到之前『漂亮妹子』的訊息,我問道。
這似乎已經成了我心底的魔咒,今天必須有個了結。
陳諾微怔,喉結滾動秒回了一個字:「醜。」
殺人誅心,現在只要一提『醜』這個字,我都會和陳諾互懟半天。
今天也不例外,我當即怒了,頗有骨氣地把卡呼他臉上,「嫌我醜就別和我結婚,慢走不送。」
說完,我拄着柺杖挪回臥室,一個不慎踢翻角落裏的雜物箱,幾管小巧的脣膏混雜着各色的糖果紙掉了出來,這些都是我高中時期的收藏品,不知爲什麼,我心臟莫名泛酸。
那條訊息裏分明說陳諾想娶的人很漂亮……
偶然擦出的激情能改變什麼?!
難不成他有雛鳥情節和心理潔癖,讓我歪打正着撿了『便宜』?
那我在他心裏,到底處於一個多麼尷尬地位置?
等我收拾好情緒推開門,奶奶正端着一大盤洗好的水果問我陳諾去哪兒了,我搖了搖頭說不知道。
奶奶也沒多想就去忙活了,臨走不忘提醒我,「你這丫頭丟三落四的,把地上的東西撿一撿,萬一又給摔了該咋整!」
「哦哦,馬上就收拾。」
那些脣膏有些年頭了,剛一撿起來上面的蓋子就脫落了,露出或粉或紅的小紙條,上面有用碳素筆寫的小字,是陳諾寫的。
見此,我立即把儲物箱裏剩下的脣膏全找了出來,一支支拆開取出紙條,大部分已經被膏體污染看不清字,但從剩下的紙條不難看出這是一封簡短的告白信。
也對,當時他就說了是給未來女朋友的禮物。
等等……爲什麼裏面的稱呼是:豬頭。
那不是在醫院陳諾給我的微信備註!
-11-
那些脣膏被我丟進了抽屜,覺得不放心還上了把鎖。
一連喝了兩杯水才緩過勁兒來,我實在是想不通一個說我醜的人會喜歡我,他又爲什麼要嫌棄我?爲什麼要潑我冷水、躲着不見我?
第一時間,我想起了陳詩姐,猶豫半天撥通電話,「姐,我有一個朋友……」
長話短說,爲了撇清關係,我還不忘強調那是我朋友問的事。
陳詩姐正在海南蜜月旅遊,聽完後撲哧一下笑出聲,「你這個朋友真是夠倒黴的,遇到和阿諾一樣怪脾氣的人,越喜歡就越嫌棄,生怕被人看穿心思。」
「不過你那朋友也挺傻的,幹嘛還去糾結以前不成熟時犯的傻事?現在機會來了,再不抓住沒了咋辦!」
「姐,她不傻。」
「……我又沒說你傻,幹嘛那麼激動?」
我心臟猛縮,忙解釋道:「是關係很好的朋友,姐我有事就先掛了。」
逃一般掛斷電話後,我躺在牀上開始思考人生,一想到陳諾彆扭的喜歡方式,險些憋出豬叫。
我喜歡你的時候你對我愛答不理,現在姐讓你高攀不起。
轉眼就到了去醫院取石膏的日子,一出門就看到推着輪椅的陳諾和奶奶寒暄,不知道說了些什麼,把老人家逗得哈哈大笑。
取完石膏,陳諾陪着奶奶去藥房拿藥,我則坐在醫院大廳打哈欠。
「沈依依你一個人來醫院做什麼?你哥呢?」一道熟悉的聲音從身側響起,偏頭一看竟然是兩年前被陳諾斬斷的桃花之一,小春天。
也不知道爲什麼,這兩年雖然見面少,可他一遇見我總愛問陳諾。
小春天似乎想起什麼,改口道:「不對,應該是你男朋友,那次我傳你醜照還被他揍了一頓,就是當初聚會的那天,你喝醉了,他來接你的時候。」
小春天傳我醜照這事怪不得沒持續多久,原來是被陳諾揍了——真是個彆扭的人。
但在聽到是陳諾接我回家時,我瞪大了眼睛,差點蹦起來,「什麼?那次是他接我回家的?!」
我一喝醉就會胡言亂語,打人罵狗……
總之,我簡直無惡不作!
十八歲生日的微醺不算,我這輩子總共就醉了兩次,一次在『陌生人』背上撒潑口嗨,一次把陳諾給辦了,現在突然有知情人士告訴我,陳諾就是那個陌生人。
真的是造孽啊。
那次我到底說了些什麼來着?
「那個……那天我說什麼出格的話沒?」表情一言難盡,我抱着最後一絲希冀問道。
小春天被我見鬼的表情嚇了一跳,目光落到我身後,尷尬地擠出一絲笑意,「要不你還是親自問問哥,我先走了。」
順着他示意的方向看去,正好對上陳諾的視線。
再轉眼,小春天已經絕塵而去,看來是被雙面人陳諾揍怕了。
哥們間的友誼我委實不懂。
但我能確定一件事,陳諾是真的喜歡我,雖然他的方式很下頭。
「你忘記那天說的話了?」陳諾把一袋子藥遞給我,熟練地把我抱到輪椅上。
我乾笑一聲,「我真忘了,要不你也把它忘了吧。」
「那我幫你想想!你罵我是瞎造謠的混蛋,還說你要是沒人要,就把我給辦了和我同歸於盡。」他沉吟一會兒,補充道:「確實,你成功了。真的不考慮和我結——」
難怪我十八歲的告白讓他落荒而逃,原來是個純純的良家婦男,怕我酒後上頭真把辦了。
聲音很小,只有我們兩個聽得見,然而我還是紅了臉。
「閉嘴,再說信不信我讓你死給我看!」
「……」
他沒應聲,只是悶悶地把我送回家,像個受了欺負沒處告狀的孩子,從一隻張狂的刺蝟變成了默默追着我不放的推土機。
在部隊待了兩年,陳諾學會了怎樣去喜歡人,當然他嫌棄我的眼神還是一如既往。
拿捏住陳諾是個彆扭男後,我毫不客氣地冷哼回懟。
風水輪流轉,可牛逼死我了。
-12-
奶奶最近的血壓測得老勤了,留下我和陳諾在沙發上大眼瞪小眼。
「咕咕!」
肚子不爭氣地響了,我企圖咳嗽一聲緩解尷尬,然後,肚子響得更歡了。
他低笑一聲,起身十分從容地從冰箱裏拿出凍好的荔枝,又從壁櫥找到一次性手套,一顆顆剝好。
醫院被投餵的記憶太過深刻,形成了條件反射,我下意識張開嘴巴,「啊……」
畫風一轉,那荔枝全進了他的肚子。
我當即決定收回對陳諾的那一絲絲喜歡。
眼見又一枚荔枝進了他的嘴,剛恢復行動能力的我不能忍了,一把扯過他的襯衣,「你不是……」學會喜歡人了?
那話我沒膽量說出口,一番掙扎無果,我轉而抱着靠枕坐到另一邊,一不小心坐到電視遙控器上。
廣告聲響起,正想換個臺緩解一下尷尬的氣氛,沒成想點到了狗血偶像劇,裏面主角竟然還不巧在做晉江不允許的接觸,老臉一紅趕緊切回廣告,一首腎寶片的舒緩音樂緩緩傳來。
正是陳奕迅演唱的穩穩的幸福。
我:……
偷瞥了陳諾一眼,他卻只是笑笑,不說話。
尬得我趕忙把電視切到少兒頻道,心想總歸不會出幺蛾子了。
「瑪卡巴卡——」
是花園寶寶,我終於鬆了一口氣,套上一次性手套,從他手裏把剝好的荔枝搶了過來,用眼神示意他該離開我家了,然後繼續假意看花園寶寶。
他簡單地收拾一下,清了清嗓子,像是在做什麼莊嚴地宣誓般,「下星期我二十二歲了。」
這語氣要是拿來和我求婚該多好。
真是個不解風情還下頭的男人。
「我知道啊。」我沒多想,賭氣回了句,「你大我兩歲這事又沒什麼稀奇的,我最近窮,你生日禮物的預算不會超過五十塊,你想好就發微信給我。」
以前他的生日我總會買一些自己愛喫的零食送他當禮物,並不是我倆的口味一樣,而是我小算盤打得劈啪作響,當場就可以把零食喫回本。
這兩年做微商賺了些,可一去就醫院就險些讓我回到解放前。之前計劃給陳諾買的禮物自然就要取消了。
提到錢,我忽的想起陳諾那張閃閃發光的銀行卡。
「叮咚。」
手機上彈出一條微信,正是離我不到三米的陳諾發的:
和我在一起吧。
我蹭一下站起來。
我難道只值五十塊?
「你滾……」
下一秒,他堵住了我的嘴,一分鐘後嫌棄地皺眉,「少喫點大蒜行不?」
「是韭菜!」我正兒八經地解釋,反應過來後鬧了個大紅臉。
「瑪卡巴卡——」
-13-
【我的禮物什麼時候給我?】
【等你生日再說。】
我一連興奮了三個晚上沒睡着覺,忍不住就又問了陳諾一次,我漂不漂亮。
答案依舊,是「醜」。
氣得我在他生日那天故意沒看他消息,我在約定的地方等了他一小時,怒火被街邊的汽車尾氣吹沒後,我發現他遲到半小時了。
他向來守時,難道他反悔了?
心還來不及疼,我的腳就已經麻了,取石膏的地方一陣陣抽疼。
「接電話啊!」按下陳諾的電話,十幾秒後的人工語音摧毀了我最後的期待。
心裏一萬頭草泥馬奔過,上次告白他落荒而逃,這次約會他直接放我鴿子!
夠狠!
更絕望的是我在一瘸一拐回家的路上,看到了一個轉發量飆升的視頻,畫質不太好,我還是認出了裏面的主角是陳諾。
視頻下有時間和定位,我心頭忽的泛寒,原來半小時前他在隔壁街英雄救美,明明那麼近的距離,卻遲到了這麼久。
都說日久生情是權衡利弊,持美原來真的可以行兇,只怪我醜。
【我們還是算了吧。】
一氣呵成,我幾乎抱着老死不相往來的態度把消息發給陳諾,然後關機。
真是可笑,我連說分手的資格都沒有。
街對面理髮店的玻璃上映出我刻意打理的頭髮,直叫我覺得自己是個笑話,下意識就走了進去。
「你想換個什麼樣的髮型?」
「隨便,來個你們店最拿手的就行!」我腦子裏一片漿糊,只想趕緊換個髮型,換個心情,好好重新生活。
誰離誰會活不下去?我以前可以說不喜歡陳諾就不喜歡,現在也一樣可以!
「可是,我們最拿手的是……」
「老闆,幫這個小朋友剃個你最拿手的光頭唄!他明天就要開始做化療了。」一道倩影牽着一個小傢伙走進理髮店。
有點眼熟,好像視頻裏的女生。
有億點點礙眼。
等等,這家店的老闆最擅長剃光頭!
我忽的捂住腦袋,「不好意思,我能只洗個頭?其他的髮型也可以。」
「唉,姐,你也來支持抗癌基金會的店剪頭髮啊!」那個女生衝我笑了笑。
原來是曾和我一個病房的蘇蘇,怪不得眼熟。
「對了,你男朋……朋友正找你呢,剛剛他爲了幫我拿回基金會的籌款追了強盜三條街,我都還沒跟他說謝謝,他忙着找你就走了。」
熱心蘇蘇一邊和我說話,看我手機一直黑屏,一下子明白了什麼,利落地給陳諾發定位。
等推土機陳諾風塵僕僕趕到時,我已經從蘇蘇口中弄清楚了事情的來龍去脈,正努力挺直腰板讓自己更有底氣。
我只是等久了,想來理髮店做個頭發,絕對不是瞎喫醋。
突然,他把我發給他的『分手』信息懟到我面前,慍怒道:「我不同意。」
我訕訕地接過他的手機,反正現在也撤不回了,還是刪除來的實在。
見他身上的戾氣少了些,我如釋重負般鬆了口氣,然後羞愧地捂住臉。
叫你愛胡思亂想,叫你自以爲是!
和蘇蘇告別後,我懷揣不安分的小心臟和陳諾回家,路過甜品店時,我良心不安特意選了款香草味的蛋糕做禮物,還在上面綴了兩葉陳諾愛嚼的薄荷葉。
歷經九九八十一難,我終於摸透陳諾彆扭的愛意,轉變了我的告白思路。
「收下這個蛋糕你就是我的人了。」
「好啊。」
他輕快地接過蛋糕,在我耳邊輕聲告訴我他二十二歲到合法結婚年齡了,我學着他的做派只是笑笑,就不說話。
繞了這麼大一圈,我倆終於鼓足勇氣,不再掩藏自己的愛意。
尾聲
成功拐走陳諾後,一次難得的聚會,我偶然看到了陳諾購物車裏的母嬰用品,加入時間還是在我們坦誠相待之前。
被大灰狼從小就算計的無力感湧上心頭,我不禁失笑。
愛情這東西真的是個謎,比嫌棄更深刻的,是少年不敢說出口的告白。
見他從洗手間回來,我惡作劇般揚了揚他的手機,「罰你抱我回家。」
「沈依依你又變重了。」
「那可不……你現在抱着的可是兩個人。」
他呼吸一滯,面上的表情異彩紛呈。
「是我和我的大姨媽。」
(全文完)
作者:窟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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