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所有人都在傳小叔跟初戀結婚的時候,我笑了。
因爲我正躺在小叔的懷裏喫水果。
我打趣道:「他們都說你要結婚了。」
顧北安寵溺地摸着我的臉。
「是要結婚了。
「明天她會搬過來,大門密碼我換了,以後你出去住吧。」
-1-
我渾身僵硬,手裏的果盤落在了地上。
我慌忙蹲下身去撿,顧北安抓住了我的手。
「別管了,先幫我換一下牀單,我不想讓她躺在別人用過的上面。」
顧北安拆開一包新的四件套。
小心翼翼地鋪平每一個角。
我靜默地看着他,他回過頭,彎下腰來看我。
「哭了?」
我錯開模糊的視線,搖了搖頭。
「能不能……」
我還沒說完,顧北安就露出一個不爽的表情。
然後坐在了牀上。
「你是不是忘了當初爬上來的時候怎麼說的?」
顧北安是我爸爸過命的兄弟。
像這樣的叔叔,我一共有六個。
顧北安是最小的那個,也是最好看的一個。
更是從小陪着我的一個。
一次醉酒,我不小心袒露了心聲。
顧北安沒有同意,也沒有拒絕。
從此以後,我就留在了他的房間。
我以爲,我們兩個都是彼此重要的人。
沒想到。
「不走?」
顧北安笑笑,目光變得凌厲起來。
「你不會真的以爲我們兩個可以在一起吧?
「如果被沈家的長輩知道,嬌養長大的大小姐,竟然喜歡自己的小叔,你說,他們會怎麼想?
「沈家生意還在上升期,南意,你也不想因爲自己的齷齪心思,導致沈家股票大跌吧?」
我死死地攥着行李箱。
回頭邁出腳步,覺得整個身體都是僵硬的。
顧北安的手按在了我的行李箱上。
他微微一笑,我卻覺得頭皮發麻。
我知道不該問。
可還是問出那句話:
「顧北安,你到底把我當成了什麼?」
「南意,喜歡自己的小叔,這種心思有多髒,不用我說吧?明天小嬸就要來了,別讓她知道。」
顧北安摸着我的腦袋,笑得柔和。
「你啊,可是我最疼愛的小侄女呢。」
所有的自尊被踩在腳下。
我連頭都不敢抬。
不知道是因爲剛纔瘋狂過,還是因爲眼下的羞恥心。
只覺得雙腿都在打晃。
沈家的祕書在同個別墅區又給我買了套房子。
我躺在家裏,半個月都沒有出這個門。
顧北安沒有發朋友圈的習慣。
可那天,難得發了一次。
是跟初戀的燭光晚餐。
他曾告訴我,他這輩子最痛恨的,就是林以濃。
當初顧北安也熱烈過,最後以被捅三刀而結束。
到現在心口還留着那道疤。
就連醫生都說,如果再偏一點,華佗再世也救不了。
每次提到林以濃,他都是憤恨的模樣。
可是,顧北安,他又騙我了。
我關掉手機,虛弱地去了客廳。
卻看見我爸坐在沙發上,面前的菸灰缸裏全都是菸蒂。
「爸,爸?
「你怎麼來了?」
我不知道我爸知不知道我跟顧北安的事。
緊張的情緒,湧上心頭。
「過來聊你小叔的婚事,順便來看看你。」
聞言,我才把心放在肚子裏。
我爸摸着我的腦袋:「比離家的時候瘦了不少。」
我爸簡單地聊了幾句țũ⁽就要走。
「對了。」
我爸轉過身:「陸家希望親上加親,想要聯姻長子陸今野,想問問你的想法。」
我剛想拒絕,我爸又從懷裏拿出了一個紅色的,信封一樣的東西。
以爲是陸家送來的。
打開後,映入眼簾的,竟然是顧北安的結婚請帖。
-2-
捏着請帖的手不自覺地開始顫抖。
「你可以考慮一下,陸家跟沈家往來密切,是個門當戶對的。」
我爸留下這句話,就往外走。
什麼門當戶對,我一句沒聽清。
只覺得渾身無力,跌坐在沙發上。
「爸。」
原本一腳邁出門的人,又回過頭看我。
「陸家的婚事,我答應了。」
我沒去看我爸的表情。
只是察覺到他一直在看着我。
「那我讓人算一下日子吧。」
「不用了。」
我看着請帖上的日子,不自然地念了出來。
「下個月初八,不就是個好日子麼?」
「你小叔找人算了很久的,確實是個不錯的日子。那就……這麼定了?」
「嗯。」
當天晚上,我被爸爸叫去了家宴。
爲了慶祝顧北安跟林以濃婚事的。
我來的時候,人已經坐滿了。
大家都在打趣。
「北安還真是沒輕沒重啊。」
「哈哈哈,爲愛守身這麼多年,人好不容易盼回來了,他不得好好愛一下?」
大家的笑聲不斷。
我走進去,拉開了離門最近的一張椅子。
所有人看向我。
然後紛紛打着招呼。
而我也精準地在人堆裏看見了林以濃。
單單看着那副溫和的皮囊,怎麼都看不出,是個出手狠辣的人。
她穿着高領的裙子,可還是能看出脖子上的一道道指痕。
「這位就是小侄女了吧?早有耳聞呢。」
林以濃款款地走到我身前,想要給我敬酒。
「聽北安說,小侄女私下裏可火熱得很,可我見着……怎麼這麼生疏呢?
「小侄女不喝一杯麼?」
顧北安已經站起來,快步走過來攔着林以濃了。
看樣子,已經是有點生氣了。
可林以濃有這個膽子,不應該是他默許的麼?
「你還沒嫁進來呢,就要擺出小嬸的姿態來訓斥我,膽子太大了點吧?」
四叔在我旁邊拽我的衣服。
「大哥馬上來了,好歹是你小嬸,脾氣別這麼大。」
我甩開四叔,直接站了起來。
「我爸不在這,纔有我發作的機會。我爸要真在這,說不準這個小嬸已經被丟出去了。我爸的脾氣,可沒我好。」
我一一看向所有人:「我喫飽了。」
然後轉身就出去了。
從廁所出來後,我就下了樓。
一樓的走廊盡頭,一男一女交疊在一起。
顧北安捏着林以濃的脖子。
「我說過,別去找南意的麻煩,你要活膩了,我幫你。」
「我就是想看看什麼樣的賤丫頭能……」
顧北安掐着她的脖子更加用力。
他感覺到什麼,回過頭。
我們兩個視線交匯,我低下頭立馬就走。
他是在維護我麼?
怕是在想,怎麼樣才能更好地羞辱我吧?
-3-
跟陸家的聯姻,非常順利。
就是流程過於煩瑣。
不知道是不是太過於折騰。
我感冒了。
發燒到四十攝氏度。
這些天都是我爸陪在這照顧我的。
聽見門響。
我抬了抬眼皮。
「爸,我渴了。」
很快,他就拿了吸管,我喝了兩口。
從沙發上坐起來。
這才發現,眼前的人,是顧北安。
我下意識地閃躲他的眼神。
可那雙大手卻蓋在了我的頭上。
「還在發熱,把藥喫了。」
他自顧自地忙活着,給我衝藥,倒熱水。
甚至還拿了勺子,想要餵我。
我沒張嘴,接過杯子一口喝光。
「我抱你回房睡覺。」
我立馬朝後躲。
「怕我?」
顧北安看着自己伸出去的手,神色挫敗。
「南意……」
「小叔叔馬上都要結婚了,還有空來看我啊。」
「大哥說你病了,我來看看。」
「看過了,就走吧。」
顧北安還要說什麼,我放下水杯,鑽回了房間。
生病後,就很困。
可一晚上,睏意全無。
外面一點聲音都沒有,但是我知道,他在外面。
後半夜,房間的門響了。
顧北安的手蓋在了我的頭上,然後沒了動靜。
可目光卻過於熾熱。
我怕他就這麼睡在我旁邊。
好在過了十來分鐘,他就出去了。
我睜開眼睛看着天花板。
我真是越來越看不懂顧北安了。
等我睡醒的時候,我爸拎着藥從外面進來。
我怕他發現什麼。
還把茶几上顧北安買的藥扔進了垃圾桶。
「好點了麼?」
「好多了。」
等我的病徹底好那天,大概是我結婚那天。
整座城,那叫一個熱鬧。
他們都誇着顧北安婚禮的排場足夠大。
卻不知道,今天,我也結婚啊。
看着來接我的車,我緊緊地攥着手裏的花。
這是我第一次見到陸今野。
他背對着光,我沒看清他長什麼樣子。
他看見我,也沒多高興。
我們只是在一聲聲祝福中麻木地歡笑。
「親一個!親一個!」
我想裝成聾子上車去。
陸今野卻按住了我的頭,薄涼的脣輕輕碰觸後,又很快分開。
我們在歡呼聲中坐上了婚車。
全程,我沒再去看陸今野。
陸今野也沒跟我說話。
我輕輕擦了一下嘴角若有所思地看向窗外。
我們斜側方一直有煙花在綻放。
耳邊傳來沉悶的解釋:
「是你家六爺結婚的煙花。」
我瞭然地點點頭。
回過頭,卻發現陸今野離我很近。
我下意識地朝後退了一下。
他這人就是個很有野心的。
一笑起來,我總覺得有點瘮人。
「你跟六爺……到底怎麼回事啊?」
我欲言又止,他卻失去了興趣。
雙手交疊在腿上,整個人靠在後座上閉目養神。
「休息會吧,今天的事還有很多。」
我收回視線,就這麼一直低頭看着手裏的手捧花。
一直到一個急剎車。
我跟陸今野全都看向了車前。
司機受到驚嚇後回過頭:「少爺,對不起,少夫人,您沒事吧?」
陸今野不悅地皺起眉:「怎麼回事?」
「我們也沒想到拐彎的時候跟六爺的車隊撞一起了。」
聞言,我心裏咯噔一下。
我怎麼也沒想到,就跟顧北安的車隊撞在一起。
談論流程的時候,我們特意避開了他迎親的那條路。
兩輛頭車碰在了一起,兩邊的車窗全都滑落下來。
我甚至沒有勇氣抬起頭。
連餘光都不敢去掃。
「六爺,新婚快樂。」
「小陸總,還真是巧啊。既然遇上了,圖個吉利,換個手捧花吧。」
我們兩個新娘的距離還是有點遠的。
陸今野如實說着:「有點遠吧。」
可顧北安卻已經下了車。
「沒聽說小顧總今天結婚,等結束了,我一定上門恭賀。」
「六爺客氣了。」
說話間,顧北安已經到了我的車門前。
還笑着敲了敲我的車窗。
我始終低頭保持着原本的姿勢。
感覺到陸今野的目光。
他似乎想要拒絕了。
我深吸口氣,還是搖下了車窗。
顧北安彎下腰,笑着將手捧花伸進車裏。
「陸小夫人,新婚……」
在我們視線相撞的瞬間,顧北安的話戛然而止。
-4-
隨後臉色大變,嘴角的笑也徹底凝固。
「怎麼是你?」
「小叔,新婚快樂。」
我的話沒說完,顧北安發了瘋地開始拽我。
我手裏的花被他撕爛了好幾朵。
「你在鬧什麼?縱然心裏有再多不愉快,也不能這麼胡鬧啊!」
我的手腕被捏得很疼。
甩開後,仍然覺得手腕火辣辣的。
「小叔不知道麼?這樁婚事,是我爸跟陸家長輩一起定下的。
「聽說小叔爲了這個好日子,可是算了很久。我便特意也借用了今天,小叔不會生氣吧?」
顧北安眼角微動,不敢置信地退了兩步。
不知道想到了什麼,低聲笑了起來。
我只覺得渾身不自在,更覺得,此時此刻,荒謬至極。
「開車吧。」
我要搖上車窗,那雙大手卻齊齊地按在了車窗上。
顧北安抬起頭的時候,一雙眼眸猩紅如火。
眼角似乎還掛着兩分薄霧。
我越是搖上車窗,他按得就越是用力。
陸今野突然探出頭:「要不六爺上來坐會兒?」
這時候,大家都會給彼此一個面子。
這場鬧劇也就結束了。
可顧北安偏偏誰的面子都不給。
像是要破罐子破摔了一樣。
「呵呵呵。」
一聲沉悶的笑聲響起。
我爸從車後繞了過來。
但明顯眼角已經沒了笑意。
「女婿說笑了。老六啊,這是在幹什麼呢?」
我爸拍着顧北安的肩膀,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
顧北安捏着車窗的手,骨節泛白。
我爸身後的兩個保鏢已經開始準備行動了。
顧北安突然笑出聲。
「手捧花還沒換,這麼着急走啊?」
他遞出手裏的手捧花,我伸手去接。
可他拽得用力,我試了好幾次,纔拿走。
換完手捧花,我們的車就發動了。
後視鏡可以看見,我爸跟顧北安兩個人在說着什麼。
情況似乎愈演愈烈。
我捏着手捧花,手心都是汗。
-5-
我跟顧北安的婚禮大廳,只有一牆之隔。
兩邊是截然不同的婚禮進行曲。
這些叔叔,爲了同時參加我們兩個人的婚禮。
所以把我們的場地定得很近。
我上場的時候,陸今野在我正對面。
司儀還在說着流程詞。
忽然,全場一聲尖叫。
是顧北安親吻着林以濃。
大家歡呼無數。
我也一步步走向了陸今野。
我爸在下面鼓掌,笑得欣慰。
敬酒的時候,我發現我爸不在座位上了。
就連我的幾個叔叔也不在了。
ţū́₌我抬起頭,沈家的人已經寥寥無幾。
剩下的幾個,也是一臉緊張的模樣。
「怎麼了?」
「到底怎麼了?」
我提着裙子往外跑,我爸卻從門的另一側進來。
「怎麼了?」
我搖了搖頭。
「該敬酒了吧?」
我爸拽着我就往裏走。
大門關上的時候,我看見顧北安被人抬在擔架上。
可也只是瞬間,大門就重新合上。
我都要懷疑我的眼睛了。
「我小叔他……怎麼了?」
「沒事。」
「他出血了?」
我爸已經跟陸今野喝上了酒。
我轉身朝着外面走。
門很重很重,沒有一個人敢幫我。
我推開門,地上都是血。
幾個叔叔忙得不可開交。
樓下早就停滿了救護車。
我看着顧北安被推上去,急忙跑了過去。
幾個叔叔攔着我。
「南意,別讓大哥傷心!」
「你先結婚,其他什麼的,以後再說,好麼?」
「他真沒事的。」
我伸出胳膊:「帶我走!我也是 rh 血型!」
我爸的手卻捏在了我的胳膊上。
「你知道你小叔爲什麼會入沈家跟着我吧。」
「知道。」
「你知道他犯了那麼多錯誤,我也可以原諒他的原因。」
「我知道。」
我的血型特殊。
他跟我一樣。
所以,即使做了再多錯事,我爸也是從輕處理。
「但他也是我們的親人不是麼?如果找不到血型怎麼辦?」
「你的血,每一滴都格外珍貴。」
即使想攔住我,可我爸還是放我走了。
顧北安氣急攻心,吐了好多血。
血庫的血不多,我又獻了一點血。
我貧血,抽了 200cc 就開始眼冒金星。
在醫院躺了半天,覺得能走路了,就打算走了。
可剛站起來,就看見顧北安站在門邊。
「爲什麼答應陸家的聯姻?」
「我爸……」
「你不答應,大哥絕不會逼你!」
差點忘了,顧北安比我更懂我爸。
我坦然地抬起頭。
「我說過,我想結婚。顧北安,我問過你。
「你現在又裝深情給我看麼?Ţū₎」
「你現在哭一哭ŧṻ⁰,跟大哥說後悔,還有機會。」
我撐着牆,坐在了凳子上。
「這招在我想嫁給你的時候我都沒用,又何必爲了自己答應的事情而後悔呢?」
顧北安的眼淚,掉得毫無防備。
一顆接着一顆。
緊接着轉過頭背對着我。
「那就真的沒勝算了。」
「你說什麼?」
顧北安轉過身來看我:「陸家……挺好的。新婚快樂啊。」
顧北安想來摸我的腦袋,我後退一步躲開了。
我轉過身朝着樓下去,身後傳來聲音。
我沒理會,加快了腳步。
可卻沒看見,身後的顧北安吐血了。
鮮血翻湧而出,全都噴在了衣襟上。
-6-
我下樓就看見了趕過來的林以濃。
她領口還戴着新娘的胸花。
看見我後,把我攔下來了。
「小侄女,怎麼見到我就要走?
「我還有事要問你呢。」
我皺着眉,看了一眼時間。
「你問。」
「我很想知道,你對你小叔投懷送抱後,轉頭又嫁給其他人,是什麼心情?
「不愧是沈家的女兒啊,玩得就是比我們髒,呵呵呵。」
我不想跟她置這口氣,要走。
林以濃拽住了我的手。
「小侄女,今天可是你新婚夜誒,你在陪顧北安?」
林以濃突然靠近我:「他剛纔要了你幾次啊?一次?不是啊?那兩次?也不是啊?天吶!不會三次吧?天吶!陸今野知道嗎?哈哈哈哈!」
我回過頭,一巴掌打在了她的臉上。
「來這麼久,你有關心過顧北安麼?」
林以濃突然笑了起來:「那你不如擔心擔心,我會不會再捅他三刀。」
林以濃轉身上了樓。
我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
還是沒想明白,小叔到底喜歡她哪裏。
也許,我從一開始就不瞭解顧北安吧。
回去後,婚房燭光搖曳。
陸今野靠在牀上,低頭看着手機打哈欠。
「六爺好了?」
「嗯。」
陸今野抬頭看着我。
「他跟你說了什麼?」
我搖了搖頭。
陸今野嘖了一聲,然後抱着枕頭往外走。
「這個月我睡客房,你反悔了,隨時來找我。」
「我……」
我只說了一個字,他就已經出去了。
我也不知道陸今野葫蘆裏賣的什麼藥。
然後,他就真的沒再來過主臥。
甚至沒有一個人來打擾我。
房間裏,新婚夜的蠟燭都還在。
我沒什麼朋友,社交少了太多。
偶爾刷刷朋友圈,才知道,顧北安沒有出院。
視頻裏,他跟林以濃的感情似乎很好。
林以濃還大方地曬出了備孕的單子。
「在看什麼?」
陸今野突然出現,嚇了我一跳。
「沒、沒什麼。」
我都已經一個月沒怎麼見到陸今野了。
突然出現,還有點不習慣。
「上次我讓你想的事情,考慮得怎麼樣了?
「聯姻都聯了,我們不是夫妻麼?你讓我考慮什麼?」
「你不後悔就好。」
陸今野又把枕頭拿回來了:「那我今晚能在這裏睡麼?」
他雖然是問句,但是人早就已經躺下了。
我總覺得他這個人很奇怪。
關燈躺下後,陸今野的手就已經搭上來了。
「我家奶奶身體不好,想抱個孫子。」
從那天以後,陸今野幾乎每天都回來。
得空了,我爸也把我叫了去。
「你小叔住院,身體不好,至少還需要兩年的時間,你等他身體恢復再要孩子。」
「嗯,知道了。哪有那麼容易懷孕?」
想到什麼,我繼續說:「但是,陸家老太太的身體,能等上三年麼?」
「不用管他們,有什麼不滿意,儘管來找我。他們家,還不至於能跟我們家談條件。」
我爸合上了文件:「項目很順利,今天晚上慶功宴。」
「好。」
我回去幫我媽忙ṭƭũₚŭ̀¹了一下。
結婚後幾個月了。
我家難得又熱鬧了一下。
陸今野是跟我爸一起回來的。
兩個人一路談笑風生,身後跟着幾位叔叔,也在賠笑。
陸今野拽下腕錶跟戒指,然後朝我過來。
洗了手就開始手把手地教我包餃子。
「讓我看看,是誰包的餃子這麼醜啊。」
「也沒有很醜吧?」
「沒有嗎?」
「我不包了。」
我扔下餃子皮就走,陸今野卻將我抱了起來。
還抓我的癢。
「你別鬧!」
「你別……啊……」
我一個沒注意,撞在了什麼東西上。
回過頭看見顧北安按着胸口。
氣色不是很好。
「小、小叔。」
-7-
打了個招呼,沒等他回應,我就加速走了。
誰知道陸今野直接把我抱起來了。
「還想跑!跟我包餃子去。」
「我不包!」
「包。」
「我不包!」
我真的不想包,可在所有人眼裏,我跟陸今野倒更像是在打情罵俏。
從始至終,我都下意識地找顧北安的方向。
然後,跟他避開。
喫飯的時候,我也刻意地跟顧北安錯開了。
可他的目光還是過於熾熱。
我低着頭,連腦袋都不敢抬。
「弟媳呢?沒一起來?」
顧北安被問得無措,低頭看了看手機。
「她還要一會兒。」
「你們兩個怎麼回事?吵架了?哎,我說這夫妻啊,牀頭吵架牀尾和,是吧?你看看人家南意,跟小野的感情可好,你沒事多跟人家取取經,不用不好意思!」
「就是,你們結婚都是一天結的,你看看人家。」
不知道情況的幾個叔叔還在附和着。
我只覺得空氣都壓抑了。
隨着我爸跟公公入場,這個話題也終於結束了。
所有人都站了起來,我扶着桌子,低頭很難受地捂着胸口。
我爸臉色微微變化:「怎麼了這是?不舒服?」
然後,我就跑了出去。
撞開了兩個傭人,抱着洗手池吐了起來。
乾嘔聲傳遍ƭū⁻餐廳。
不時,大家就笑了起來。
紛紛調侃着。
「小侄女這該不是有了吧?」
「這結婚也挺久了,算算,還真差不多。」
陸今野不停地問我怎麼樣,我搖搖頭:「沒事。」
出來後,顧北安的臉色很難看。
更難看的,還有我爸。
「不好意思,我來晚了。」
林以濃的出現,吸引了新的話題。
只是讓大家意外的是,林以濃並沒有坐在顧北安身邊。
就靠着門那邊坐着。
「怎麼,還吵架呢?快來,來來來,來這坐。」
林以濃被大家架去了陸今野的身邊。
兩個人誰也沒有多看誰一眼。
我不太明白。
明明是他非結不可的婚,怎麼又一副不高興的模樣呢?
醫生來的時候,我跟陸今野就先去了後院。
大概半個小時。
我懷孕的消息就傳上了飯桌。
-8-
我跟陸今野都還沒回去呢,就聽見餐廳那邊巨大的聲響。
然後就是盤子摔碎的聲音。
噼裏啪啦好像碎了不少。
我跟陸今野趕忙回去。
所有人的臉色都不好看。
看到我來,大家原本躁動的模樣,也都平穩了下來。
我回到,今天。
不是我爸掀了桌,就是我公公掀了桌。
他們說要換個地方喫,我也懶得去。
乾脆回了家。
陸今野回來的時候還給我帶了喫的。
「今天是我爸生氣了麼?」
「沒有,你不用多想。」
我跟陸今野接觸不多,可卻知道,他的嘴嚴。
他不想說,任我撒潑打滾,也都無濟於事。
這件事也就告一段落了。
我從小貧血,身體就不好。
懷孕後,家裏請了三個醫生。
就專門負責照顧我跟孩子。
等我胎象穩了,到了三個月的時候。
得到了消息,顧北安被林以濃捅了兩刀。
兩個人吵架,林以濃動了刀。
林以濃也沒好到哪去,整個臉都破了相。
我趕到的時候,醫院門口都是血。
兩個人血淋淋的。
當時只覺得肚子很痛。
我就被陸今野帶回去了。
三個月的養胎差點功虧一簣。
後面我有去醫院看過他們。
林以濃毀了臉,精神有點不好。
顧北安還沒清醒。
我看見他胸口上的一道新疤。
新疤貫穿了三道舊疤,尤爲醒目。
我心口揪着疼。
回了家後,就沒再來過了。
慢慢地,肚子大了起來,行動也確實不方便。
甚至到了孕晚期還得吸氧。
腳踝腫得那麼大,身材也走樣。
情緒更是難繃。
記性也差得很。
我只覺得身體不是很舒服。
很難受很難受。
本想找陸今野說一下。
卻看到他跟他媽媽,還有奶奶,在那包餃子。
明天大年三十,陸家很熱鬧。
一家人都很高興,我也就沒有說什麼。
畢竟難受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
但有個好消息是,顧北安醒了。
我跟我爸還約好了明天去看看他。
外面放着鞭炮,我按着肚子,只覺得羊水破了。
肚子疼得厲害,我也坐不起牀。
甚至手機都拿不起來。
一直到我爸來了陸家找我,陸今野回屋給我拿早餐,才發現我的不對。
陸今野抱着我下樓,開着車帶我去了醫院。
我爸的車一直在我們後面跟着。
到醫院的時候,我的意識已經不太清楚了。
我媽也抱着餃子急匆匆地過來找我。
「我真喫不下,媽,你給我小叔送去吧,替我看看他,他昨天才剛醒。」
我媽抱着餃子哭,摸着我的頭。
「媽媽等你出來。」
「好。」
我被推進去的時候,只覺得看什麼都渾渾噩噩的。
孕前也有看過科普。
沒有人跟我說,生孩子這麼難受啊。
慢慢地,我的意識越來越不清楚。
天昏地暗的,只覺得整個房間都在旋轉。
耳邊似乎都是機器音,跟護士的呼喊。
然後就是門外那道熟悉的聲音。
「南意!南意!」
是誰?
是陸今野,還是顧北安?
我的頭腦似乎不讓我去想,我根本提不起任何精神。
耳邊傳來孩子的啼哭,跟護士的喊叫。
「血庫告急!還在出血!」
「調的țŭ⁸血也用完了!再想辦法!」
我渾渾噩噩地閉上了眼睛。
只是沒想到,我能再睜開眼睛。
一睜開眼睛,就是我爸媽紅着眼的模樣。
兩個人激動地拉着我的手。
我虛弱得,連轉頭都做不到。
「顧北安呢?」
「在,在病房,等你好了,媽媽帶你去見他,好麼?」
我爸抱着個孩子,給我看。
「看,兒子,南意,你生了個兒子,真厲害,南意當媽媽了。」
陸今野急匆匆地從外面跑進來:「後事的話……」
陸今野話題一轉,抱住了我。
「你醒了。真棒。」
陸今野親吻着我的額頭,又立馬給我擦着眼角的眼淚。
「媽媽。」
我媽立馬推開陸今野坐在我身邊。
「媽媽,我想見見顧北安。
「算我求你,行麼?」
房間裏,叔叔很多,所有人都低着頭不說話。
從他們沉默的那一刻,其實我心裏就有了盤算。
我媽突然哭了起來,抬起的手上都是血。
我爸立馬衝出門:「醫生,醫生!」
莽莽撞撞,還摔了一跤。
我被推走的時候,還有印象。
出了病房的門後,似乎沒了一點印象……
番外·沈寬明篇
我這輩子,叱吒風雲,什麼都沒怕過。
要說後悔的事,就是爲了女兒,犧牲了顧北安。
顧北安跟南意地下戀,被我抓到了。
得知消息的時候,我在茶室。
除了老二跟老五在,其他人沒人知道。
我不喜不怒,只是照常喝了一杯茶。
再放下茶杯的時候,茶杯早已被我捏成了兩半。
我看向左邊的老二:「怎麼說?」
又看向了右邊的老五:「怎麼都不說話?」
下一秒,我掀了桌子。
一拳打裂了玻璃。
我拎起了老二的領子:「給我把姓林的那個女人找回來。」
「是,大哥。」
我鬆開領子,點了根菸沉重地吸了起來。
我看向了老五:「給我把老六叫回來。」
「大哥……北安已經回來了。」
「很好。」
我捏了煙,轉身就出去了。
顧北安剛到了前廳。
「大哥。」
「我想……」
我一腳踹了上去。
顧北安咳了兩聲,不明所以地看向老五。
老五不停地搖頭。
我這個六弟,是我們這裏最聰明的。
腦子也是最好使的一個。
他猜得出來。
可還是嘴硬地繼續說:
「大哥,成全我跟南意吧?大哥!」
那天晚上,顧北安只有這一句話。
我也敬佩他算是個硬骨頭。
「我們做個交易。」
顧北安抬起頭,頭上的汗水順着頭髮往下落。
「我給南意看中了一門婚事,也給你看了一門婚事。」
我拍下手,林以濃被帶了上來。
她規規矩矩地站在門口,連頭都不敢抬。
我分不清她是不是林以濃,也懶得去分。
我抓着顧北安的頭髮。
「要麼,你這輩子都別想再見到南意。要麼,你陪我演完這出戏。」
然後,我把顧北安放了回去。
唯一答應他的就是,我不會逼南意嫁人。
爲期三個月。
如果南意不同意嫁人,我會成全了他們。
可從顧北安出去的時候,這件事,終究是我贏。
南意搬出來的時候,生了場大病。
看着她的模樣,我猶豫了。
可比起顧北安,陸家,更適合她。
陸家的一切,都比顧北安強得多。
像沈家、陸家這樣的家族,只有強強聯合,才能確保以後的生存。
所以,我提出了聯姻。
順便遞出了顧北安的結婚請帖。
我以爲,南意至少還要三天才會答應。
沒想到,她答應得那麼快。
一切進行得都太順利了。
我相信,時間可以淡忘一切。
一切都在我的計劃內。
可這個女婿,卻不太安分。
雖然沒戳破,但是給了南意一個月的反悔時間。
所以, 我讓林以濃髮了備孕的單子。
把林以濃放在顧北安身邊,就是個定時炸彈。
可我沒辦法。
後面, 我會補償。
這場戲,一定要演完。
可不知道哪個環節出了錯。
南意懷孕了。
她獻了血, 身體虛弱。
竟然懷孕了。
我這個親家還笑得出來?
我掀了桌子,打了人。
今天這慶功宴,註定喫不成。
我幾次跟夫人說, 勸勸南意,別生了。
可我們怎麼都沒說出口。
我找了各市的血庫,備了很多的血。
就是爲了南意生產時可能要用到的。
這還沒結束,顧北安那邊, 和林以濃又打了架。
兩個人向來不和。
這次更是打得不可開交。
我不知道, 如果顧北安不醒, 那我該怎麼跟南意交代?
好在,顧北安在大年二十九醒了。
我答應他, 會解決了林以濃。
會給他三個區域管理,作爲補償。
後面, 也會給他安排世家的姑娘聯姻。
也跟南意說好了,明天就來看他。
大年三十當天,我去接南意。
南意躺在牀上,臉色煞白。
要生了。
我手忙腳亂地給夫人打了電話, 緊跟着女婿的車就去了醫院。
生產當天,我備了很多血庫。
不是很擔心的。
可意外還是來了。
南意大出血了。
病危通知下了三次。
血庫一點血都沒有了。
顧北安是扶着牆來的。
他第一句話就是:
「抽我的。」
400cc 下去,顧北安都站不起來了。
他爬到護士腳下:「繼續。」
「你、你已經到極限了, 再下去,你不要命了麼?」
「她死了,我也活不下去了。」
顧北安趴坐在凳子上,沒有人理他。
他就自己抽。
整個手臂都是窟窿。
紮了十幾次, 才紮上血。
顧北安不行了。
夫人抱着顧北安哭:「夠了, 夠了!
「北安, 夠了!南意,南意給你留了餃子!」
顧北安的瞳孔都快散了, 他茫然地抬起頭:「南意喫了沒?」
門外,護士報着喜:「血止住了!止住了!」
我們都鬆了一口氣。
可回過頭, 顧北安已經徹底倒在了地上。
「北安!」
我知道,我這輩子, 始終沒法跟兩個孩子交代。
在女兒醒後, 她要見顧北安。
夫人撒了謊。
可我總覺得, 我這固執的女兒, 似乎察覺到了什麼。
我的女婿, 似乎怎麼看, 都不太滿意。
我對整個陸家, 都不滿意。
我想說些什麼,讓女兒高興。
可話還沒說出來, 女兒又大出血了。
昨天連夜調了血。
可女兒還沒推進手術室就不行了……
我們跟陸家鬧得很僵。
我把這個孩子帶回了沈家。
陸今野不情願。
我抱着孩子上了車。
「我只問你三句話, 你說對了,我讓你把孩子帶回去。」
他拍着胸脯保證:「絕對沒問題。」
「我女兒生日是哪天?
「你跟我女兒結婚是哪天?
「我女兒最後一次產檢時醫生說的預產期是哪天?」
陸今野站在原地,一言不發。
我搖上了車玻璃:「開車。」
外面狂風四起,大雪下個不停。
北安, 死在了大年三十。
南意,死在了大年初一。
我精明瞭一輩子,唯獨這一件事愧疚悔悟。
這輩子都要被困其中。
(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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