侄子在網上掛我：「大伯母是個勢利眼，我家買了新房子，大伯母知道後跟只蒼蠅一樣圍着我不停打轉，我要大度原諒她嗎？」
網友們都勸他跟我斷絕關係，我一聽就樂了。
那他剛搬家就要滾出去了。
因爲這套房子是我借給他們住的。
-1-
過年的時候，丈夫沈靈樺說家裏好久都沒聚了。
剛好今年在國外讀研的女兒也畢業回國。
我讓保姆備了一大桌子菜，特地邀請丈夫那邊的親戚來過年。
尋思着四個孩子都要來，我準備了很多鮑魚龍蝦零食。
興致勃勃等了一上午，門鈴響了。
門一開，進來的是三弟一家。
三弟育有一兒一女，最後面站着的那個瘦削少年是他的小兒子沈向陽。
沈向陽個子不高，長相一般，今年剛考上大學。
先到的小姑子見狀，跑上去將早就準備好的紅包遞給侄子沈向陽。
我本想攔住她，可惜晚了一步。
小姑子爲人和善，將大紅包遞過去的時候滿臉堆着笑。
「向陽，聽說你學習很努力啊，這是姑姑獎勵你的，快收着。」
沈向陽抱着手機，目光專注遊戲屏幕，對小姑子的話充耳不聞。
小姑子面色流露幾分尷尬，只好硬着頭皮開玩笑：「向陽你不要的話姑姑拿走了哦。」
「向陽，手機有這麼好玩嗎？玩什麼遊戲呢，跟姑姑說說。」
「這不是去年寄給你的那部遊戲機嗎，看起來上網挺流暢的。」
沈向陽依舊坐着穩如泰山，死活不開口。
小姑子笑不出來了，她將紅包塞進沈向陽的口袋，沉默地離去。
我嘆了口氣，也是頭一次見誰給紅包給得這樣自討沒趣。
三弟和三弟妹坐在沙發上嘮嗑，對兒子的無禮視若無睹。
其實對於這種情況我早已司空見慣。
受到沈向陽這樣對待的，小姑子不是第一個。
上一個是我。
那年我閨蜜在做外貿男裝，我給朋友家的兒子都買了一套。
其中也有沈向陽的。
開車親自把衣服送過去，想讓他當場試試合不合身。
沒想到沈向陽一臉排斥，直接把自己關進臥室。
那次回家後我第一次意識到，我看着沈向陽長大，可從未聽他喊過我一次大伯母。
我本想以後把他當空氣。
沒想到一個月後，沈向陽的親姐姐沈佳敏在微信上找我。
沈佳敏是三弟的大女兒，從小送到農村。
佳敏和向陽不一樣，佳敏懂事乖巧，逢人就笑。
佳敏一般不會來麻煩我，主動找我必然是爲了他弟弟。
果然我猜得沒錯，沈向陽不滿意現在的專業。
聽說我有他們學校領導的關係後，希望我幫忙給沈向陽換更好的專業。
我當場就回了：「佳敏，你弟弟不小了，總不能凡事都讓你這個當姐姐的出面。讓他自己找我說。」
於是沈向陽這才主動來加我微信。
想起之前的種種，我正憋了一肚子火。
加上微信後沈向陽就開始表達自己的訴求。
他沈向陽找人幫忙，慣例只在微信上提一嘴，還Ṭúₚ是單找我才這樣敷衍？
我氣笑了：「大侄子，逢年過節你平等地不理睬每一個親戚。喊我一聲大伯母要了你命似的，現在要幫忙你想起我來了？」
當時只是實在覺得滑稽，才忍不住發了這樣一句話。
可我萬萬沒想到，這番說辭竟然就成了他在網上掛我的把柄。
-2-
等飯菜都端上桌，大家一一落座。
小姑子和左右的人相談甚歡，對沈向陽的無禮並沒有放在心上。
也可以說就算是膈應，也拿他沒有辦法。
只是三弟一家都到了。
女兒若妍卻遲遲未歸。
從前若妍和她大堂姐盼兮在三弟家裏住過兩年。
女兒這些年惦記着這份恩情。
不僅在國外總給三弟家寄東西，這次回國後主動提出開車去接他們過來。
我剛給若妍打電話，若妍就回來了。
和親戚們打過招呼，若妍就再維持不住臉上的笑容。
我見她瞪了沈向陽一眼，然後不聲不響坐在了我的旁邊。
我知道若妍不是個喜怒形於色的孩子。
藉着去廚房端菜的功夫，問她發生了什麼。
若妍壓低聲音：「我剛纔迷路了，繞了好大一圈。」
我詫異：「不是有導航嗎？」
「那你問問沈向陽給我發了個什麼定位。」
若妍一副肺都要氣炸的樣子。
她給我看了手機，和沈向陽的聊天中，女兒要說四五條才能等到沈向陽一兩句回覆。
這次沈向陽更是隨便發了個定位就再也沒回復若妍。
後來若妍到了定位地點，沒見着人，發消息問他在哪裏。
沈向陽對若妍沒有一句解釋，更沒有告訴若妍說他一家人已經到了。
搞得若妍一肚子無名火。
我摸摸若妍的頭，安慰她：「這事恐怕是個誤會，我當面問問。」
「沈向陽應該不會理你吧。」
女兒顯然也已經早就遭受了沈向陽的冷漠ƭüₐ攻擊。
我當然不會問沈向陽，而是笑呵呵地問他姐姐佳敏：「你們搬家搬得如何了？」
當着一衆親戚的面，佳敏說搬完了，之後我才見縫插針問：「但向陽給若妍的定位好像不太對啊，我記得這個商店離小區好遠呢。」
佳敏看了定位意識到不對：「這個定位的確是錯的。都怪我沒跟爸媽他們一塊來。」
「向陽你給的定位是錯的，爲什麼不跟若妍姐姐說呢。」我這才把話題轉移到沈向陽身上，「你看若妍姐姐問了你好幾次，你都不回。」
沈向陽嘴裏不停地喫着鮑魚龍蝦。
但就是不肯說話。
擰緊的眉頭顯示着不耐煩，說明他聽見了且產生了情緒，只是故意不回答。
三弟妹乾笑了兩聲，轉移話題。
「向陽就是太內向了。」
我的目的很簡單。
當着大家的面把事情說清楚，女兒若妍主動去接三弟一家，當東道主的我們已經盡了待客之道。
是他沈向陽沒禮貌，不僅發錯定位還連句回覆都沒有，晾着若妍在外面乾等，自己單獨和父母打車來了。
酒過三巡，我的手機忽然震了震，是若妍給我轉發了一篇帖子。
隨後還附帶一句話：「媽媽，你到三樓來看。」
我坐電梯去了三樓，起先還笑呵呵的：「有什麼是非要到三樓來看的，剛纔瞥了眼不就是議論極品親戚的事兒嘛。」
四下無人，若妍上前來挽住我的手：「媽媽你看了可別生氣，這帖子上的大伯母好像說的是你。」
我起先還不信，直到看到這帖子上面寫着：「我奶奶生了三個孩子，大伯二姑和我爸。」
「最起初大伯家裏最窮，只好去沿海打工，後來二姑也去了，我爸媽就主動擔起了照顧大堂姐和二堂姐的責任。」
「我們家並不富裕，但大伯和二姑每年只寄回來少量生活費，我爸媽開不了口要錢只能咬牙忍着，那年冬天我們實在喂不飽這麼多張嘴，我的親姐姐就被送去了鄉下。」
「後來大伯家開麪包店掙錢了，竟然開始對我家拿喬，嫌棄我家窮，對我父母頤指氣使，對我更是冷眼相待。風水輪流轉，今年我們家做生意掙了些錢，買了大房子，昔日嫌棄我們的大伯母跟聞到味兒的蒼蠅似的飛了回來。」
「最近她大有向我們和好之意，又是送衣服又是送蛋糕，不過都是小恩小惠而已，比起當年我父母幫她養育孩子的恩情不值一提。」
「就在前幾天，大伯母還打電話來邀請我們今年務必去她家過年。我想問問各位網友，我該原諒刻薄的大伯母嗎？」
一看標題：「大伯母嫌貧愛富，聽說我們買房後聞着味來獻殷勤，我該原諒她嗎？」
再看發表時間，三天前。
我只覺得頭重腳輕，險些沒有栽下地去。
若妍扶着我在露臺的沙發坐下，我倆繼續翻看評論區。
可能是身邊都有這種極品親戚，讓網友們羣情激奮。
一水兒地在底下罵我。
「當然不能原諒，忘恩負義的小人只會一二三再而三背叛你。」
「貼主就是脾氣太好了，如果是我直接拿掃帚把她打出去。」
「這還需要髮網絡上來問嗎，你沒欠她什麼何必當這個聖母？」
有的網友懷疑這篇帖子的真實性。
評論區立刻就補了一張聊天記錄。
對話框中的文字正是去年我和沈向陽就轉專業這事的對話。
我的那句：「大侄子，平時沒見你對大伯母多有禮貌，現在有事要我幫忙想起我來了？」
明晃晃地被他斷章取義擺在上面。
網友在下面蓋起高樓。
「你想要多有禮貌，給你跪下行不行？」
「當然不行，還要給她上三炷高香，來年再燒點紙錢，讓她在地府活得開心。」
「單燒紙可不行，還得燒兩個男模，讓咱大伯母開開眼。」
「親戚就是這樣，自以爲是長輩就要騎在小輩頭上耍威風，逢年過節見幾面的關係卻要問東問西毫無邊界感，所以現在我更願意和朋友玩。」
「我已經好多年沒回家過年了，看到這羣爹味親戚就煩，我憑啥要被他們教訓？我有我自己的爺爺，不當別人的孫子謝謝。」
尖酸刻薄的諷刺看得直教人發抖。
我拿起手機就要打字。
這沈向陽看着平時沉默寡言，竟然還能幹出在網上掛人這套。
然而最令我生氣的，還是他顛倒黑白，將我說成一個忘恩負義的白眼狼。
這麼些年我不就是惦記着親戚情分，送車送房送電腦，還出錢讓三弟開店做生意，這才讓他們日子漸漸變好，他沈向陽讀大學的錢也是我出的。
什麼時候我圍着他諂媚打轉兒了？
「媽媽，你要跟他們對線嗎？」
若妍一把奪過我的手機。
「既然這條帖子下面的評論區是這樣的畫風，說明大多都是跟沈向陽一樣想法的人，物以類Ṱŭ̀ₘ聚人以羣分，也叫作羣體共振效應。」
「而且在這條帖子裏您已經被塑造成了惡毒大伯母，就憑他們對您的刻板印象也會毫無邏輯的攻擊你。」
互聯網我還是沒有若妍瞭解：「那怎麼辦？」
若妍拉着我下了樓。
此時我發現沈向陽還坐在餐桌前大快朵頤。
他左手抱着手機，眼睛裏倒映着那一條條對我的惡評，嘴裏卻喫着我的鮑魚龍蝦滿口流油。
時不時還挑眉抖腿掀起嘴角，一副大仇得報洋洋得意的樣子。
可很快他就笑不出來了。
因爲另一篇帖子也衝上熱榜，比沈向陽這篇關注度更高。
這篇帖子標題名爲：「我送給堂弟的百萬豪車，他卻看不上。」
若妍的賬號用來分享生活，雖然從未露臉，但其留學生活的豐富多彩卻已吸引近五十萬粉絲。
粉絲和路人刷到後紛紛留評。
「姐姐你還缺堂弟嘛？我自己打車過來。」
「堂弟這麼光輝的位置我不敢奢想，當你家門口的石獅子就好，舔腳舔腳。」
眼看熱度差不多，若妍直接發了自己早就寫好的文章。
「我看有網友質疑這篇帖子的真假。」
「那我只能發聊天記錄證明了。」
-3-
若妍直接點開和沈向陽的聊天對話界面，劃了一張長圖。
毫無剪裁整個地甩在評論區，還進行了置頂。
截圖上清一色都是綠條，其中偶爾穿插對方模棱兩可的回覆。
乍一看還以爲是若妍熱臉貼冷屁股。
點進去仔細閱讀才知道，大多數都是沈向陽有事找若妍。
一次是讓若妍幫忙寫英語演講稿。
這小子連「姐姐請幫忙」這類的話都沒有。
直接把老師發給學生的作業要求傳給若妍，讓她自己意會。
若妍畢竟在國外讀書，不清楚國內的教學，不過多問了幾句，ţű₉沈向陽只道：「我老師說得很清楚了。」
若妍看了這話只覺得飯都不用喫，已經氣飽了。
之後看在三叔照顧過自己幾年的份兒上，還是寫了一稿給他。
第二件事就是沈向陽想給班上的女同學代購化妝品，直接發了個清單給若妍。
到貨後連句謝謝也沒有，只有轉賬。
至於這最後一件事，就是今天若妍主動去接他們。
而沈向陽給了個不清不楚的定位。
若妍在下面統一回復：「如圖所示，我本來是想直接把車開過去給堂弟一個驚喜，沒想到堂弟給了個離家三公里的定位，事後我問他他也不說話，我只能當作堂弟不喜歡我送的車咯。」
網友看完炸開了鍋。
「姐姐，你堂弟上輩子救過你的命吧！」
「這堂弟是多有禮貌，小小一張截圖竟然能裝下三件事！」
「咱就是說堂弟溝通效率真是槓槓滴，你就說他事兒辦成了沒有？英語演講稿拿到了吧，女同學討好了吧？狗頭保命。」
「他以爲全世界的人都是他肚子裏的蛔蟲呢，找別人幫忙還能這麼理直氣壯。」
「有一種乙方制裁甲方的既視感。」
「這要換作是我，姐姐你把車給我停到十公里外，我鋪紅毯一步一叩首跪着去拿！」
「等等，我發現了什麼！隔壁帖子有一張跟這一模一樣的聊天記錄！」
「就是同一張聊天記錄，姐姐你被你家堂弟掛了！」
看到這條評論若妍很驚訝。
她完全沒想到沈向陽竟然不僅掛了我，還掛了她。
再刷新就看見網友已經把沈向陽發的那張聊天記錄轉過來了。
原來剛纔掛我的帖子是沈向陽的投稿。
而這篇掛若妍的纔是沈向陽的個人賬號。
沈向陽個人賬號發的好多帖子都沒流量，評論區跟他互動的只有他的朋友。
所以他以爲我們刷不到，肆無忌憚在賬號上吐槽我們。
他將聊天記錄發上去，還在下面說：「堂姐是個智障，說得清清楚楚的東西她都看不明白，在國外讀的都是水碩吧。」
沈向陽的朋友更是在下面附和：「你就不懂了，這種砸錢鍍金的女人，基本上是爲了以後賣個好價錢。」
真是不挖不知道，一挖嚇一跳。
我和若妍同時看向沙發上低頭玩遊戲的沈向陽。
旁邊的三弟妹把削好的蘋果喂到他的嘴裏。
若妍騰地一下站起來，要直接去找他算賬。
我拉住若妍：「他犯錯憑什麼要我們去撕破臉？」
能混到今天這個地步，什麼大風大浪我沒經歷過。
這種事情最忌諱的就是被動，更何況還是沈向陽這種三棍子打不出一個屁來的。
到時候你拿着證據質問他，他就是不理睬你，你當如何？
他倒是情緒穩定，可你就無地自容了。
先急眼的人看上去永遠都是最狼狽的那個。
我拉着若妍上了樓，教她下一步：「現在你把沈向陽掛我的第一張截圖發到你的評論區。」
若妍福至心靈。
如今在若妍的評論區已經有兩張截圖。
一張是沈向陽找若妍幫忙還蹬鼻子上眼的。
另一張是沈向陽和朋友吐槽若妍是水碩。
網友看了火冒三丈：「有種巴掌扇不進屏幕的無力感，這個堂弟有什麼資格掛自己堂姐？」
「他搞搞清楚好不啦，這明明是他在求人幫忙哎！堂姐好心幫他做了，他還要吐槽人家腦子不行，看不懂他發的作業要求。」
「找人幫忙哪有直接把作業要求拍照發過去。連具體情況都不說說，跟大爺似的，你讓人家怎麼幫你寫。堂姐免費幫他寫稿子，問兩句還錯了。擱這兒元宵節猜燈謎呢。是我直接發到家庭羣裏，讓長輩們都看看這大奇葩。」
「不是兄弟，別人搞抽象是玩梗，只有你是真抽象啊。連讓人家幫你代購寫作業開車來接你，你都在全方位地搞抽象呢。」
「我讓我姐幫我做作業跟奴才似的，這個堂弟腰桿倒挺得直哈。」
網友現在都說沈向陽不知好歹。
若妍順理成章把我和沈向陽那張截圖發上去了。
「我雖比堂弟大幾歲，但也是同輩，他這麼對我我無法過多計較，只是他對我母親的態度也差不多。我母親是他的大伯母。」
看到這張截圖，網友們愣住了。
「這不是隔壁投稿那張熱帖嗎？」
「我也看見了，就是吐槽大伯母是勢利眼，從前瞧不起他家，後來他家發達了買了大房子，又像蒼蠅圍過來諂媚逢迎那條對吧？」
「我就是從那篇帖子過來的，沒想到喫瓜喫到一家人去了。不過看這位姐姐留學的經歷，再看她平時的喫穿用度，還是在最貴的留學國家，可想而知這大伯母多有錢，怎麼可能去諂媚隔壁投稿人？」
「呵呵，原來堂弟還在隔壁裝大款ƭű̂ₔ，讓網友去罵自己大伯母啊！」
「等等，那這麼說，堂弟投稿吐槽自己的大伯母，又在個人賬號罵自己堂姐咯！」
「樓上你總結得沒錯，我們都被這個道貌岸然的堂弟騙了。」
看到這裏，若妍緊繃的身體才鬆弛下來。
「媽媽你看，有時候我們根本不需要闢謠。」
「一旦大家先入爲主，試圖澄清的人總是說得越多錯得越多。」
固有印象的確看似堅冰一塊，但其實不難打破。
只需要讓大家發現這個人他在說謊。
而且這個點還要選得一目瞭然，那就是家庭情況。
若妍帖子上一句「豪華跑車」，再加上她主頁近幾年一直分享的豐富生活。
直接對標沈向陽在那篇帖子中的一句話：「大伯母一聽說我家買了大房子，跟蒼蠅似的聞着味兒就來了」。
-4-
我再點開沈向陽那篇帖子，發現底下評論區的畫風已經變了。
「以大伯母的家庭條件根本不需要諂媚你家，爲什麼說人家是蒼蠅，我看你纔是最噁心的那隻蒼蠅吧！」
「你買了大房子和人家有什麼關係，我看親戚們只是正常交流，單在你眼裏成了嫌貧愛富罷了。心臟的人看什麼都是髒的。」
更有人跑到沈向陽個人賬號的評論區去罵他。
「你就是吐槽大伯母的投稿人吧，我看你真是紅苕脹多了。你那兩個堂姐是你爸媽照顧的，又不是你照顧的，你還把自己當恩人了？」
「你大伯母一家這還叫不地道嗎我請問呢。人家現在經營一家上市公司，卻也沒忘了你家。給你家買車買房還投資你們家的建材生意，給你爸媽拉人脈找銷路，就差沒把飯喂在你嘴巴里。結果你反手杜撰一片帖子掛你大ẗŭ̀¹伯母，把你大伯母塑造成一個刻薄容嬤嬤的形象，利用一羣不知情的網友幫你罵她，真是喪良心了。」
「你堂姐在隔壁帖子掛你呢，哦不，應該是反掛吧，你趕緊去看看。」
「看了澄清貼過來，總結就是根本沒有什麼風水輪流轉，大伯母一家沒有落魄，人家過得很好，先前不知道還差點送豪車給他呢。」
「之前他說自己爸媽幫忙養育了兩個堂姐，真實情況是他爸媽沒房子跟着奶奶住，兩個堂姐是奶奶在照顧，相當於他家也是受了奶奶的恩情。」
「看到這篇帖子我細思極恐了，家人們，要警惕蒙太奇式謊言啊。」
「什麼是蒙太奇式撒謊？」
「所謂蒙太奇式謊言就是把真實信息剪碎重新羅列，將一切變得對自己有利。就比如這個帖子裏，博主說堂姐從小跟他爸媽住一塊，自己親姐姐在鄉下生活。大家下意識就會以爲堂姐是承了三房養育之恩，而三房養不活這麼多張嘴，才把親女兒送到鄉下，堂姐搶了親姐的生活資源。」
「然而實際上是奶奶帶孫女，房子不是三叔的是三方共有的。貼主親姐在這之前就被送往鄉下。」
「你說他撒謊了嗎，嚴格意義上不算，他只是把信息剪碎然後打亂順序讓人誤會了而已。」
沈向陽的個人賬號已經被網友攻陷了。
其中有個小號在評論區各種跳腳。
「這個堂弟雖有錯，但大伯母也是趾高氣揚毫無禮貌。」
「有錢怎麼了，有錢難道就能傷人自尊嗎！」
「你們沒看見聊天記錄上大伯母在那兒陰陽怪氣是吧，希望你們也能遇上這樣目中無人的大伯母。」
「ip 正確，是貼主本人來了吧！」
「承你吉言，我也求一個這樣慷慨大方的大伯母。」
然後網友們都在下面接我這樣的大伯母。
我和若妍看出那人是沈向陽的小號，這才慢條斯理下了樓去。
果真看他不停地在手機上打字，手指頭都要冒煙了。
我和若妍當作什麼事都沒發生一樣，陪着親戚們聊天。
只見坐在角落裏的沈向陽臉色憋得通紅，不停地刷着手機。
那悲憤交加又無處發泄的樣子，哪裏還有剛纔的半分得意。
就在這時，不知情的丈夫見沈向陽一直玩手機，左右有點不舒服，戲謔了一句：「現在的孩子特別懂網絡，我們這代人都落伍了。」
敏感的沈向陽以爲丈夫是在借題發揮，跟炸藥包似的大吼一聲，在所有人不可思議的目光之下，指着屏幕對我和若妍發難。
「你們讓人網暴我！現在網友把我罵得狗血淋頭，你滿意了是吧！」
我總算等到他沈向陽當面跟我對線的時候了。
三弟妹面色一沉，立刻拿起沈向陽的手機。
「來，讓媽媽看看，到底是怎麼回事。」
三弟妹邊看還邊說：「我家向陽是個內向的孩子，他輕易不會發火的。」
這話的意思聽起來好像是我們做了對不起她Ṭŭₚ兒子的事情。
我想說，內向和沒有禮貌可是兩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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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爲三弟妹要看好一會兒呢。
畢竟這事情可複雜了，先是沈向陽掛我，再是若妍掛她沒禮貌的堂弟。
結果放上去的聊天記錄，被網友發現某個私人賬號也發過。
以此挖出那個私人賬號就是沈向陽的。
而在這個私人賬號上，沈向陽已經發過很多吐槽我親戚朋友的帖子。
然而三弟妹卻只看了網友罵沈向陽的話，就開始對我炮轟。
「大嫂你簡直太過分了！我家向陽從來都是本本分分的孩子，他做了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你要和若妍一起網暴他！」
「你家若妍在國外讀書了不起啊，懂點互聯網上的招式盡用來對付家裏人了！從前你們狗眼看人低我都忍了，但現在你們對我兒子這樣我可不會善罷甘休，今天必須給我一個說法！」
三弟妹那面紅耳赤、歇斯底里的樣子，讓人還以爲她受了天大的委屈。
「要說法是吧。」若妍把平板放到我手上，我把屏幕對準她的眼睛，「這是你兒子掛我的帖子，這是我女兒的帖子，你自己看看發表時間。」
「很明顯，他沈向陽掛我在前。」
三弟妹那張臉更紅了，之前是憤怒的紅，如今看上去倒是羞臊的紅。
她眼珠亂轉，結結巴巴地說：「那、那向陽是小孩他不懂事，你跟我說就好了，有必要報復他嗎！」
若妍一聽這話冷笑出聲，只見她站出來說：「三叔母你這話說的可不對。不是我媽媽掛的沈向陽，是我這個姐姐掛不懂事堂弟的。」
「哦，當然了。我最初並不是想掛堂弟，只是想送堂弟一輛車，我本來想直接把車開到你家樓下給你們一個驚喜。沒想到堂弟發了個奇奇怪怪的定位，讓我兜好大一圈。最後他打車帶你們走了，沒跟任何人說，留我在外面乾等。我媽在飯桌上問他爲什麼要這麼做，他當沒聽見死活不開口。」
「從前我和堂弟聊天，就算是堂弟自己有求於我，但堂弟的回覆也是寥寥數語，愛答不理。我猜不透堂弟心裏想什麼，才發帖徵詢各位網友的意見，沒想到堂弟發了同樣的聊天記錄吐槽我，被網友發現了。」
「去堂弟私人賬號主頁瀏覽一圈，我這才發現，原來堂弟從三年前就開始在網絡上平等地吐槽過我們在座的每一人了。」
親戚們立刻拿出手機搜索起堂弟的賬號。
其中有罵我丈夫沈靈樺吝嗇沒品味，送的電腦不是最新款的。
有罵小姑子女兒盼兮穿着騷氣像坐檯女的。
還有罵小姑子滿臉科技狠活的。
當然也罵我愛裝，罵女兒若妍在國外紙醉金迷。
親戚們看了個個一肚子火，紛紛抬頭瞪着三弟妹。
「張正菊，這就是你口中本本分分的兒子？」
「在現實裏唯唯諾諾，在網上倒是外向活潑，罵起人來一套套的。」
「這沈向陽在路上見到我們連招呼也不打。我還以爲這孩子天生靦腆，沒想到是打心底裏瞧不起咱一家子啊！」
三弟妹這才發現自己失算了，沒有看清整件事的原委就開始罵人，現在好了，搞得自己下不來臺。
沈向陽藏在他媽媽背後一聲不吭，估摸着已經開始後悔自己剛纔的衝動。
他本來就理虧，這是很明顯的事情，用不着我們浪費口舌。
沈向陽的親姐姐佳敏見狀站出來向各位親戚道歉。
然後好脾氣地跟三弟妹說：「媽，這件事的確是我們做錯了。您可能不瞭解網絡，一時半會兒沒弄清楚弟弟做的事。」
「您看，弟弟先是在自己的個人賬號上亂說話，然後又投稿吐槽大伯母他們一家，之後纔是二堂姐……」
佳敏話還沒說完，三弟妹一巴掌就扇在佳敏臉上。
佳敏一個不注意摔倒在茶几，捂着臉不可置信地望着自己媽媽。
此時的三弟妹就像找到了臺階，凶神惡煞地指着佳敏怒吼：「你弟弟少言寡語，從不與人起衝突。可他今天竟然反常地做出這種得罪親戚的事，你歷來爭強好勝又一肚子心眼兒，我看都是你這個姐姐唆使的！」
我站得近，佳敏倒下去的時候我嚇了一大跳。
我連忙去扶佳敏，也被三弟妹平白噴了一臉口水。
心底裏壓抑的火氣騰地竄了出來，我再也忍無可忍。
「你以爲把責任推卸到佳敏頭上，我們就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把這件事就此揭過了嗎！」
我這下是真生氣了，連聲音也拔高了好幾個度。
「你張正菊寧願找你女兒頂包，也不捨得讓你那寶貝兒子給大家認個錯！」
「我家若妍還有盼兮也都是女孩，我最看不慣的就是你家重男輕女這套，給這小子慣成什麼樣了！」
「從前我只當這是你們家的事情和我們無關，所以從來不多嘴。但既然沈向陽今天做出這種事，你又當着我的面打了佳敏，我就不得不說點什麼了。」
「佳敏從小懂事乖巧，學習也努力，沈向陽在你們夫妻眼裏跟寶貝疙瘩似的，衣來伸手飯來張口。佳敏從小被送到農村，自己跌跌撞撞地長大，上初中了才允許她到城裏來讀書。那沈向陽遇到個事兒，從來都是佳敏出面，你這個當媽的這不會那不會，佳敏一句怨言沒有就直接就幫你做了。我們這些親戚都看在眼裏。」
「上次沈向陽轉專業他自己不問我，讓佳敏來問，我看不慣佳敏小小年紀給弟弟當老媽子，被只小兩三歲的弟弟呼來喝去，這才讓沈向陽親自來找我，結果他倒好，一句話不對就在網上掛我。」
三弟妹抖着身體，半天才從嘴裏蹦出幾句酸溜溜的話。
「我歷來知道大嫂能說會道，佩服佩服，我家向陽像我，嘴笨，被人罵到頭上也不țūₒ知道怎麼反駁。沒有您這個巧舌如簧的本事。」
她陰陽怪氣，我比她有過之而無不及。
「三弟妹手腳重我也是望塵莫及的。若妍，帶佳敏去房間塗藥，這臉腫起老高，不知道多疼。」
三弟妹咬着牙一臉不服氣，可她終究是打了人，還是自己親閨女。
佳敏這些年受了太多委屈，習慣了打碎牙往肚子裏咽。
這孩子堅強慣了，今天不知有多難受才哭得這麼可憐。
親戚們看佳敏這樣實在是於心不忍，同時就更加瞧不起三弟妹這種行爲，紛紛露出鄙夷的目光。
隱身許久的三弟喝了口茶，站起來就扯了三弟妹一把。
然後指着她鼻樑骨就罵：「你看看，這都是你教出的好兒子！」
三弟妹一聽這話惱羞成怒：「你成天就只知道喝酒打牌，兩個孩子生下來你管過一天嗎！現在出了問題就都是我教的！？」
「你還敢跟我耍潑！」三弟暴怒，「你跟孩子相處最多，他不跟你學的跟誰學的？再瞧瞧你這潑婦的樣子，沈向陽這德性都是遺傳了你！」
我在旁邊看着只覺得諷刺，這一家子慣會推卸責任，丈夫逼瘋妻子，妻子逼瘋女兒。
眼看三弟還要出手打人，丈夫沈靈樺站出來阻止他。
戲做足了，三弟開始了下一步。
只見她甩開妻子，無臉見人一般背過身去：「讓大家看笑話了，這孩子是我們管教無方。」
我瞥了眼站在角落的沈向陽，他竟事不關己地發着呆，甚至還在玩手指，頗覺無聊的樣子。
我一時驚訝不已。
姐姐被打他毫無波瀾，母親被罵他心如止水，從剛纔到現在他沒有一次站出來替誰求情，哪怕整件事因他而起。
我不禁回想了一下，似乎只有在最起初我拿着證據質問他的時候，才見他臉上閃過一絲心虛。
原來在沈向陽心裏，只要自己脫困了，父母姐姐遭殃，都和他無關啊。
-6-
啜泣聲不斷傳入耳畔，是三弟妹正坐在沙發上抹眼淚。
身旁也有幾位女性親戚安慰她。
我幫她尋了個臺階：「三弟妹，你剛纔下手不輕，帶佳敏去附近的醫院看看吧。」
言下之意是讓他們自覺離開，別留在我家掃興了。
三弟妹聽了這話，卻像是想起什麼，目光朝自己丈夫看去。
見丈夫不理會自己，只好站起身訕訕地說：「那行，我們今天就先走了。」
經過我時，她又支支吾吾道：「嫂子，我剛纔冷靜下來想了想，發現我們的確做得不對，改天再帶着向陽上門賠禮。」
沈向陽被她媽媽拉着徑直往外走，跟個木偶人似的不見喜怒，更不見絲毫愧疚。
興許是被拽得太急，走到茶几旁帶倒了垃圾桶。
哐噹一聲，垃圾撒了滿地，而那沈向陽卻連頭也不回，更別說扶一下那垃圾桶。
「等等。」我深吸一口氣，下了個決定。
「三弟妹，我看你們以後也別來我家了。」
三弟和三弟妹一怔：「嫂子，你這是什麼意思，就爲了孩子的不懂事，你難道還要跟我家斷絕關係嗎！？」
「既然你把話說到這個份上，那我的回答是，沒錯。」我義正詞嚴地望着這夫妻二人，「你們現在住的房子我要收回，還有公婆留下的那套祖屋，我也不會拱手讓人了。」
實際上今天讓親戚們過來，除了聚一聚以外，更多的是讓大家做個見證。
從前看三弟一家自己也沒個房子，丈夫沈靈樺跟我商量了一下，決定把名下一套學區房以低於市價數倍的價格賣給他們。
老沈家的祖屋正值拆遷，拆遷款到賬我家和小姑子家不要，全部給三弟。
我家和小姑子家都有自己的公司，本就已經不缺錢。
這樣一來，三弟就可以用拆遷款從我們手裏買到便宜的學區房。
自己幾乎不用出錢，就能住上江景大平層。
可現在沒有這麼好的事兒了。
我當着三弟妹他們一家宣佈：「那套房子不會賣給你們，拆遷款的那份我也不會讓。」
沈向陽一聽，頓時嚇得呆若木雞。
看來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剛搬進去住的那套大房子，是我借給他住的。
三弟妹過了好一會兒才消化掉這些信息。
「嫂子，你怎麼能言而無信呢！公婆在世的時候最疼愛的就是我家國旻，你們和小姑子發達了，本來就該多幫扶我們。可你們住大別墅開豪車，只顧着自己，我們連套自己的房子都沒有。」
「你們出去打聽打聽，外面多少吸血蟲親戚。我們這親戚算是做得夠地道了，沒要你們給新的，只要你們的二手房，結果連這你們現在都不給了！」
沈向陽竟然也朝我咆哮：「就是，親口許諾過的東西怎麼可以說收回就收回！」
我用腳踢了踢這地上的垃圾：「就憑你這種冷漠自私、永不知錯、永不悔改的玩意兒，就不配拿我的好處。」
三弟妹呆呆望着地面好一會兒，立刻就蹲下去開始用手撿垃圾，口中還不停地說道：「好好好，我給你們當傭人，我跪着跟你認錯！」
清瘦的女人目光呆滯，滿臉的淚水已然失去溫度。
肢體僵硬而迅速地將果皮垃圾放進桶裏，那樣子看上去悽慘極了，襯得我在旁邊仗勢欺人一樣。
一旁的小姑子看不下去：「三弟妹你用不着這樣，大嫂的意思是說你家沈向陽沒救了。」
「剛做錯事才被大人批評，臨走的時候連自己帶倒的垃圾都不知道收拾一下，說明他根本就沒有汲取教訓，甚至沒把今天這一切當回事兒！你當媽的能給他擦一輩子屁股嗎？」
親戚們也都跟着附和：「我們都看懂大嫂爲什麼生氣了，你難道還沒看懂嗎？別再這裏撿垃圾了，回去好好教訓你們沈向陽吧。」
「都是上大學的人了，還這麼自私自利目中無人，是你跪下磕頭就能解決的事情嗎！」
三弟妹沉默了，撿垃圾的手也緩緩垂落。
她似乎陷入了一些思索。
看三弟妹偃旗息鼓，不再衝鋒陷陣，旁邊的三弟立刻就急眼了。
「大哥，平時大嫂欺負你我就忍了，今天你還能忍受被一個女人騎在頭上做主嗎！」
三弟試圖喚醒我妻管嚴的丈夫作爲男人的自尊。
「大哥！印象中你是多有擔當、多重情重義的一個人啊，現在你能有這番作爲，全都依靠你當初的辛苦打拼！這個女人驕橫跋扈，除了對你指手畫腳爲你做過什麼了？」
「現在我老沈家祖屋的事情，你也允許她一個外人插手嗎？爸媽在世的時候就說了，向陽是我們老沈家的嫡長孫！這祖屋就是給他的！」
哦豁，一看兩套房子都飛走了，這人狗急跳牆，開始挑撥我們夫妻感情了。
沈靈樺望着那試圖帶他一起造反的三弟勾了勾嘴角。
「向陽是嫡長孫，那我就是嫡長子，兒子以後才輪到孫子，而在我這裏長媳的意思就是長子我的意思。」
他大手一揮：「那就照我媳婦說的做吧。」
三弟沈國旻愣住了，他似乎沒想到他大哥沈靈樺用魔法打敗魔法。
他還沒有反應過來，小姑子也開口說道：「其實最開始我是想保持中立的，可後來聽三弟妹說出心裏話，竟說我們有錢就理應被吸血，理應給她房子車子。」
小姑子搖頭而笑：「恕我不想當這種冤大頭。」
然後她當即宣佈：「祖屋的那一份我也要。」
親戚們也都說：「我剛纔聽這話也覺得不對，什麼叫別的不拿就拿房子車子？這是你們自己掙的嗎？」
「給你是情分又不是本分，還在那兒蹬鼻子上臉了。你家兒子這麼侮辱人，人家憑什麼還要給？」
「就是，我們到現在都還沒聽見你家沈向陽跟我們道句歉呢。」
「這世上沾親帶故的可不少，按你這麼說大家都理所應當該把自己的錢也給你了？」
三弟一家在諸位七嘴八舌的議論中灰溜溜地離開了。
走的時候把門砸得邦邦響。
「你們記住，今天是你們把我趕走的，往後可不要哭着上門來求我！」
室外一片悽風苦雨，室內卻是鬨堂大笑。
-7-
沈向陽冷漠自私，沈佳敏卻是個好孩子。
她受夠了父母重男輕女，受夠了弟弟對她的頤指氣使，其實很早就有斷親的念頭。
只是當時她還沒畢業，在社會上獨立生存比較困難。
再加上從小不在父母身邊長大，回城後一直渴望親情，總是遭受千般委屈也還是心存僥倖。
弟弟犯錯，哪怕和佳敏無關，父母都能拐着彎兒地責怪到她頭上。
這種事情從前發生了不少。
甚至長此以往，佳敏自己竟也試圖說服自己，父母責罵她一定是因爲她有錯，而不是不愛她。
然而這次，佳敏徹底清醒了過來。
她那晚哭着對我說：「爸媽當着衆親戚的面打我，是爲了給他們、給弟弟開罪，更是爲了拿大伯母的房子和車子。」
「他們精打細算，唯獨不爲我想想，我已經畢業了今後在大家面前該多抬不起頭來。」
「只是葬送了我的尊嚴，卻能保護最疼愛的兒子，得到最舒服奢華的大房子。這買賣可真划算。」
我自知說再多的話，也沒有實際的幫助更有用。
「佳敏，既然你畢業了，就直接來我公司報到吧。」
佳敏原本還和若妍抱團哭個不停，聽到這話好半天才反應過來：「大伯母，我看過你們公司的招聘簡章，實習生至少也是名牌大學本科畢業，可我只是個普通本科，我真的能勝任嗎？」
「大伯母知道你一直都很努力也很聰明，要不是你父母從前堅持把你送到鄉下，耽誤了你的學習，你不會只是現在這樣。」
「你知道大伯母是很願意幫助人的，只是不願意幫助不懂感恩的人。」
佳敏握住我的手，重重點頭。
「我知道了大伯母。」
事實證明我並沒有看錯人，佳敏短短三年就已經在公司裏有了自己的研發團隊，事業做得風生水起，同事領導合作商都對她讚不絕口。
至於三弟妹一家，聽說佳敏現在生活得不錯，憑自己本事買了房又買了車，又上趕着來認她這個女兒。
可任憑父母說盡好話，佳敏也沒有理睬過他們哪怕一次。
每每都藉口工作繁忙離他們能遠則遠。
久而久之，佳敏再靠不住，那一家子人就舔着臉求到了我跟前。
這次他們把沈向陽也帶來了。
沈向陽長胖了很多，看人的時候會對人笑了。
我看了他半天然後才恍然大悟：「向陽這是快畢業找工作了是吧？」
三弟妹之前鋪墊太多，口水都說幹了，現在一聽連忙就順杆子往上爬。
「喫飯的時候佳敏一直誇大嫂的公司好。」
「佳敏在大嫂這兒做得不錯，我尋思着我家向陽還比佳敏學校專業更好，應該也比佳敏更有能力。」
「行了，別再這裏踩一捧一了。」
我打斷他們。
「沈向陽我瞭解，是個天縱奇才，來我公司恐怕耽誤了他。」
說完我叫人把兩人攆出去了。
後來聽說三弟妹帶着沈向陽去了小姑子公司，可惜小姑子也不願收留沈向陽。
小姑子不收沈向陽的原因和我又不大相同。
三年期間雖然我們沒有再和三弟一家往來，小姑子卻並沒有如我這般完全狠下心來。
當時沈向陽臨近畢業想要考研，聽說小姑子有朋友是該專業導師，三弟妹想提前幫沈向陽疏通關係。
沈向陽這連書都沒看，就想着聯繫導師，本來就很離譜。
但據說是他室友跟他說考研考公全靠關係硬，分數不夠也能上。
沈向陽不信親戚信朋友, 讓三弟妹求到了小姑子身上。
小姑子磨不開臉, 找到幾個說得上話的, 又是請客喫飯又是送茶送酒，最後沈向陽嫌棄考研考公太累給放棄了。
但這不是讓小姑最生氣的。
最生氣的在後頭。
聽說沈向陽突然放棄考試，小姑子跑到他學校想問問原因。
沈向陽明明在寢室裏卻躲着不出去見人, 任憑小姑怎麼喊他都當沒聽見，只是翻着眼睛看了她一眼視線就落到了手機屏幕上。
三弟妹這邊又求着小姑子去勸沈向陽考試，小姑子只好留到下午。
路上遇見沈向陽和幾名同學正圍着他們系的輔導員。
輔導員隨便給了同學們幾顆糖，沈向陽當場把輔導員誇上天了。
一會兒說這糖果又軟又絲滑, 不愧是國外進口。
一會兒又說這糖紙也是大師聯名, 有價無市只能靠搶。
說得他們輔導員笑得見眉不見眼。
小姑子在後面聽得臉都氣綠了。
心想我給你疏通關係送了上萬不止的人情，你就翻了個白眼給我。
轉過頭爲了一顆糖對外人千恩萬謝。
從此小姑子把三弟妹一家的聯繫方式徹底拉黑。
如今沈向陽找工作求到小姑子跟前, 小姑子坐在辦公桌前冷冷說了一聲：「你輔導員你室友這麼能耐，你讓他們幫你找工作。」
沈向陽這才紅着臉走了。
三弟聽說後倒是很有志氣, 放話道求人不如求己，我們向陽本科畢業, 自有更好更光明的未來。
其實我還挺好奇他光明的未來在何方。
直到又過了兩年，我和合作商喫飯聊生意, 經過一間包房, 看見沈向陽跟一羣老總喝酒。
之前對親戚們不理不睬的人, 現在對那些外人親哥哥親姐姐地喊着, 嘴裏盡是一些油腔滑調的說辭，姿態極盡諂媚，腰桿快要彎到地毯裏。
然而那些老總只是看他說看他喝, 自己卻無動於衷。
偶爾嘴角溢出幾許來自上位者的鄙夷和冷笑。
沈向陽在這一桌子人眼中不過只是跳樑小醜。
從前他沈向陽對家人重拳出擊，對外人卻唯唯諾諾。
現在他終於如願以償，可以對外人討好個夠了。
不過戲弄沈向陽的那羣老總也不是什麼上位者。
在我面前也只是一些喝湯的小嘍囉，更多時候連我的面都見不着。
飯桌上有個眼尖的看到了我，連忙躬身過來要請我進去坐會兒。
「不了。」我擺擺手，「你們盡興。」
見我要走，有個大腹便便的男人衝沈向陽罵道：「愣着幹嘛，還不請於總進來！」
沈向陽看清我的臉後瞬間呆住, 隨後是無地自容的窘迫。
沈向陽現在只是一個小小的銷售, 靠業績喫飯，老闆的命令他也不敢不聽。
我見那人把沈向陽罵得狗血淋頭，甚至還問候起他家人，感覺自己莫名其妙地被連累了。
心底一沉, 隨後胸腔中油然而生出一抹厭惡。
「我真要走了，那邊還有事。」
這時有服務員進來送菜, 我剛好藉機離開。
在沈向陽來到我面前之前。
畢竟我也實在不想聽他喊我大伯母。
我不得不承認, 沈向陽的確變了, 無論是在領導面前卑躬屈膝，還是走向我時早早就擠出來的笑容。
都說明他比從前懂事了許多。
事情過了這麼多年，其實讓我記憶最深的，不是他在網上掛我。
而是他碰倒了一地垃圾, 卻頭也不回地往前走。
當時家裏都因爲他鬧成這樣了, 他這個闖禍的卻在那裏穩坐泰山。
這是篤定天塌了有父母幫他頂着呢。
後來也果然如此，是他母親蹲下身去幫他料理那一地狼藉。
可如今到了社會上沈向陽會發現，父母能力有限, 再也無法幫他擋住外面的風雨。
他不是知錯了，是被迫面對。
五年前他母親可以幫他收拾碰倒的垃圾。
可人生的爛攤子他總得學會自己收拾。
常言道：人教人教不會，事教人一教就會。
這句話的含金量還在上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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