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後半生

丈夫在結婚 15 年紀念日這天向我提出離婚。
「彤彤跟我，你沒有收入，就是上法院，孩子也不可能判給你。」他冷冰冰地說。彤彤緊挨着他，眼裏的緊張無不在告訴我，她要跟爸爸。
做全職太太 14 年，爲這個家省喫儉用，全心全意照顧他和女兒，到頭來我卻落得丈夫不愛、女兒不要的下場。
此時的我出奇地平靜：「好。」
丈夫眼神一驚，他大概以爲我會歇斯底里地和他鬧，或者拼命也要留住孩子。可我沒有。
慘痛的教訓已經經歷過一次，我不會再犯傻。
起身去房間收拾行李，這些年我沒買什麼新衣服，需要整理的東西不多。
「你真的什麼都不要？」他站在房門口，滿是懷疑。
我瞥了他一眼，收拾的動作沒停：「我要房子，你給嗎？」

-1-
他一聽，立馬來勁兒了：「門都沒有。這是我爸贈予我的。你沒有權利要。」
我冷笑一聲：「那就沒什麼可談的。」
這些年，他每月只給我固定生活費，我根本不知道他有多少錢。
用他的話說，存在哪不是存呢。可我卻不知道他早就偷偷把大筆存款轉移給了他的父親，然後讓他爸以贈予的形式買了這套房子。
過去的我太蠢，聽信他的鬼話，到頭來什麼都留不住。
離開時，彤彤站在門口，14 歲的年紀已經和我差不多高。
她扎着高馬尾，穿着寬鬆的校服，額頭上零星有幾顆青春痘，小臉上擺出一副興師問罪的表情。
「你是不是從來沒想過要我？」她質問我，語氣毫不客氣。
和上一世一樣，處於叛逆期的她張牙舞爪，看什麼都不順眼。
不同的是，那時的她哭着不願跟我。
我看着她，目光柔和：「我以爲，你想跟你爸。」
她一愣，眼神閃爍，不自然地抿了抿脣：「你好好照顧自己。」
我已經許久沒有聽到她關心的話，心裏微微一暖，抬手想要摸摸她的頭，她下意識退開，她還是怕我。
嘆了口氣，我笑着回答：「好。你也是。」
然後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這個家。
我知道女兒是愛我的，可是因爲從小對她嚴加管教，以至於這份愛慢慢變淡了。

-2-
上輩子，我以命相挾，張毅迫不得已把女兒給了我。
每個月他給 1000 元生活費。
彤彤跟着我回到 50 平方米的老房子裏生活，住慣了大房子的她一開始特別不習慣。
學習更是一塌糊塗。
每晚我都陪在她身邊，只要題目做錯，我就會找 10 道相似的題目讓她鞏固。
除了老師佈置的作業，我還給她買了大量課外練習冊。
那幾年，彤彤幾乎都是凌晨兩點以後才能睡。
早上，睜着熊貓眼上學。
看着她累趴在桌旁，我從沒心軟，叫醒她，繼續做題。
她必須知道競爭的殘酷。我不對她狠，以後的生活會讓她低頭。
一次，我無意翻到她的日記，她說我像個不通人性的魔鬼。
她討厭我，想和爸爸生活在一起。
我整個人氣得發抖，等她回來，就把日記砸在她臉上，那是我們母女吵得最厲害的一次。
她說我侵犯她的隱私，我說她不體諒我的苦心。
我把屋子裏能砸的東西全砸了，讓她滾去她爸那。
她也真的去了。
可是 3 個小時後，她就回來了，並且一頭扎進學習中。
她看到她爸和別的女人在一起了。
我倒了杯牛奶給她，告訴她，男人都靠不住，只有自己足夠強大，以後才能過上想要的生活。
後來她果真脫胎換骨，考上重點高中和不錯的大學，繼而畢業後留在大學所在的城市工作生活。
而我也再沒看她對我笑過。每次給她打電話，都以忙爲由，說不到一分鐘就掛了。
她會給我打生活費，卻不讓我去看她。
一年又一年過去，到 30 歲的年紀，她還不成家，我很着急，於是偷偷去看她。
我不知道她住哪裏，只能去她公司外等。
我看到她和她的同事們談笑風生，卻在我喊她的一瞬間，僵住了笑容。
她和朋友告別，冷淡地走到我身邊。
「你怎麼來了？」
沒有母女相見的感動，她的態度就像一盆冷水把我從頭淋到尾。
我和她回了家，這是她租的房子，很大，但要花去她一半的工資。
「你一個人住這麼大的房子幹什麼，租小點的，也能多存點錢。」
「小房子住得不舒服。我願意花錢買舒服。」
「女孩子不能這麼大手大腳，以後會被男人嫌棄。」
「又來了又來了。」她煩躁地起身，怒看着我，「我管男人嫌不嫌棄，自己開心就好。我纔不想活得跟你一樣，結婚生子，卑微討好，最後還不是離婚的下場。」
「行了媽，我已經成年了，你能不能別管我，離我遠點。」
這是上一世她對我說的最後一句話，我被她氣暈後，睜開眼就回到離婚這天。
別人重生都是從年輕開始，我卻只回到離婚這一刻，但仍感激老天爺給的機會。
因爲這一世，我不會再犯同樣的錯誤。

-3-
回到老房子後，我把房子裏裏外外打掃了一遍。
這裏雖然很舊，但勝在交通便利。
好好睡了一覺，第二天，我就去了一家家政公司找工作。
以前上大學學習的專業知識早就還給老師，如今唯一拿得出的手就是能做一手好菜。
上輩子我就是當保姆養活自己和女兒。
這家家政公司的劉姐是個熱心腸，得知我的事情，把張毅罵了一通，然後給我介紹客戶。
爲了不被懷疑，我假意翻了幾頁，最後指向其中一戶汪姓人家。
那是我的舊主，上輩子我在他們家做了 6 年的飯，直到他們舉家搬遷。
汪家人都是高知分子，才學修養都極高。
當初汪夫人見我燒得一手好菜，曾建議我開個小餐館。錢，她可以借給我。
那時的我一門心思在女兒身上，只想本本分分拿筆工資，將女兒養大成人就好。我又天性悲觀，擔心餐館沒開起來，反而還欠債。
現在的我心境已經大不相同。
我給汪家人做了一頓飯，很快就通過面試。
我的工作是每週一至週五給他們做早餐和晚餐，每週一、三、五打掃衛生。
這些事情對於我來說駕輕就熟，我知道他們每個人的喜好，所以他們對我很滿意。
除了工作，我休息在家就看菜譜或者做菜視頻，自己也試着在家嘗試，機會從來是給有準備的人。我不想拘泥於只會做家常小菜，或許自創些特色菜餚對將來更有幫助。
早上 5 點半起牀，給自己整點早飯，然後騎電瓶車去僱主家。
中式油條、包子、煎餅餜子，西式麪包、牛奶、三明治，我都信手拈來，最少半個月，僱主喫不到重樣的早餐。
然後是晚餐，他們喫得清淡，我一般做兩葷兩素，清蒸鱸魚、白灼蝦、清炒菜心……他們一家四口人，汪夫人會提前告訴我晚上回家喫飯的人數，按照人數做菜，儘可能不浪費。
日子過得簡單又充實。
一個月後，我接到丈夫的電話，他說冷靜期到了，約我去民政局辦手續。
汪夫人知道後，要給我放一天假。我笑着拒絕，她本來就給我足夠多的時間和自由，我又怎麼能得寸進尺呢。
週二早上，我做完早飯，準備離開去民政局，汪夫人遞給我一個手提袋，裏面是一套好看的白色小洋裝。
「提前恭喜你，重獲新生。」汪夫人溫柔地鼓勵我，一如當年。
可當年我卻固執地拒絕，我想讓張毅後悔，想讓他看到我的狼狽心生愧疚，可換來的卻是他的鄙夷。現在想想，我真是蠢到家了。
這次，ťũ̂₎我接受了汪夫人的好意，換上小洋裝，將頭髮放了下來，微笑着看着鏡中的自己，告訴自己，我還可以更好！

-4-
9 點 30 分，我來到民政局，張毅穿着黑色西裝，頭髮梳得鋥亮，不知道的還以爲他是來結婚的。
他看到我時，愣了好幾秒。
我暗自嗤笑，男人果然都是視覺動物，說起來我年紀也不算很大，22 歲嫁給他，如今不過 37 歲。雖然比不上雙十年華的姑娘們，但在衣裝的襯托下添了幾分成熟女人的魅力。
過去爲了省錢，我可以一件 T 恤穿 8 年，我總認爲他在外面工作，應該穿得體面，殊不知自己不修邊幅的樣子早就讓他不滿。
「一個月不見，你像變了個人，看來過得挺滋潤。」張毅話裏有話，神色諷刺。
「不關你事。」我冷淡回懟，腳步沒停。
張毅跟在後面沒說話，我懶得在乎他的感受。
原來懟他這麼爽。
當我拿到新鮮出爐的離婚證，頭也不回地走出民政局時，張毅突然抓住我。
他眼裏噴火：「顧思，這麼幹脆跟我離婚，你是不是外頭有人了？」
這麼多年，我太瞭解他，自大自傲，覺得自己是高才生，拿着優渥的高薪工作，誰都比不上他。
可現在看到我的變化，以及我對他千差萬別的態度，他那顆勝負心就接受不了了。
我甩開他的手，好笑地看着他：「你賊喊捉賊的樣子，真的很可笑。」
「阿毅！」一聲嬌呼讓剛要發作的張毅頓時尷尬萬分。
我扭頭就看到一個穿着火紅旗袍的女人走了過來，她化着濃妝，一頭波浪捲髮，神情得意地走近，然後挽住張毅。
呵，可不就是來結婚的嗎。
「不是說 9 點過來嗎？」
「人家等不及了嘛。」女人一邊放電一邊發嗲，我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我……」張毅似乎想開口對我說點什麼，我白了他一眼，徑直離開。
我對他的感情早就在歲月的流逝中消磨殆盡，現在他和誰在一起，我一點都不關心。
只是想到女兒，心裏仍然會有點難受。
也不知道她看到前夫新娶的老婆，是抗拒還是欣然接受。
啊，大概任何一個女人做她的新媽媽，對她而言，都比我好吧。
算了，孩子大了，有自己的選擇。我再也不想做她口中擺佈她人生的惡魔了。
不料，我看開了，事情卻找上門來。

-5-
幾天後，我接到彤彤班主任的電話，說她和班上的孩子打架。
我有些詫異，上一世可沒有這出呢。
還好中午汪家人都在單位喫，趕到學校，就見她和一個胖胖的男生站在辦公室裏。
男孩的嘴角有瘀青，說是被彤彤一巴掌呼的，彤彤臉上倒是沒掛Ţûⁱ彩，就是馬尾辮歪了，頭髮亂亂的。
彤彤看到我，頭立即偏向別處。
我跟班主任打招呼，他很客氣地讓我先坐，等男孩家長來了，一起談。
5 分鐘後，男孩家長到場，一看到自家兒子的模樣，立即暴跳如雷。
「臭小子，連女孩都打不贏。丟不丟人啊。」
我嘴角扯了扯，這角度可清奇。
班主任趕緊上前圓場，說都是小孩子，年輕氣盛，把話說開了就好。
然後那家長坐下，對我點點頭，表情似乎沒有生氣，反而還有些尷尬。
班主任告訴我們，兩孩子是同桌，因爲一點小事發生口角，男孩說不贏彤彤，就罵她的媽，也就是我，說我打扮得像妖精，一看就不是好女人。
我看了看自己一身素衣，哪裏像妖精？
「臭小子，活該被打。」男孩家長歉意地看向我，「對不起啊，彤彤媽媽。他是個小混蛋，沒人管，所以口無遮攔的。」
「舅舅，昨天明明是你說的，而且又不是這個阿姨。」
「你個死小子，你……等等，你說什麼？」男孩家長扭頭看我。
幾分鐘後，終於搞清楚事情真相。
原來昨天是彤彤的後媽送她來上學，然後被男孩和他舅舅看到。那女人妝濃，穿的衣服又很清涼，不怪別人多議論兩句。
誤會說開了，兩小孩互相道了歉，事情也算有了了結。
班主任知道我和他爸剛離婚，善解人意地把辦公室借給我們母女，囑咐我要多關心彤彤，青春期的小孩很敏感，現在父親再婚，難免會讓她心裏受傷。
我點頭應下，卻忍不住暗暗嘆氣，我的關心曾經被彤彤認爲是禁錮，是壓力，現在自然也不會用以前的方式和她對話。
面對我，彤彤就像個刺蝟，盯着我的目光充滿敵意。
「你要罵我就趕緊罵吧。5 分鐘後，我要回教室。」
我指了指彤彤的頭髮：「有點亂。」

-6-
她神色一頓，大概沒想到我對她說的第一句話不是批評，趕緊拿下頭繩，重新梳好頭髮。
「後媽對你好不好？」我問。
她的臉上微不可見地皺了一下，很快消失，梗着脖子回答：「當然很好。我不想喫飯，她就給我買肯德基，給我買漂亮衣服，還說不想讀書可以不用讀，女孩子不用那麼辛苦。」
放在過去，我一定會大罵那個女人不安好心。
可是現在：「嗯，如果這是你想要的生活，隨你。」
我的話讓她的眼神瞬息萬變，得意變驚訝，驚訝變憤怒。
「以前你不是這樣的，你是不是不想管我了？隨便我變成什麼樣，你都無所謂。」
看，她知道什麼是好，什麼是錯，可偏偏就是逆反心理作祟。
「我當然希望你好。可是我所謂的好，是需要你付出努力的。那不是你喫麥當勞、肯德基，穿漂亮衣服就能得到。是頭懸樑、錐刺股的決心，勇往直前的毅力。」
我看到她的眉頭皺得更緊了，沒再繼續說下去。
起身，走到她身邊：「但是，不論你的選擇是什麼，你都是媽媽的女兒。只要你開心，媽媽就開心。媽媽不會再逼你了。」
彤彤不可置信地看着我，彷彿覺得我變了個人。
「回教室吧。我走了。」
打開門的剎那，聽到彤彤喊我：「媽。」
心猛地揪了下，我回頭看她：「怎麼了？」
「你什麼時候來看我？」她的眼裏有期待。
「你需要我的時候。」我朝她溫柔地笑了下。
這次的衝突意外地讓我和彤彤的母女關係有了微妙的改善，埋藏在心裏的鬱結消散不少。
走出學校，男孩舅舅竟然在校外等我。
「彤彤媽媽，你去哪？我送你。」
「不用了。」我禮貌拒絕。
男孩叫江天，父母在外地工作，將孩子丟在家中讓父母帶，平日裏除了飲食起居，學習上的事交給了在本地工作的舅舅。
只是我向來不喜歡麻煩別人，尤其我和他才見一面，充其量只能算認識的陌生人。
可這人挺倔，把車停下，走到我身邊，掏工作證給我看，表示他是正經人。
我哭笑不得，瞟了眼工作證，他叫林燁，和汪先生是一個單位。
這個認知讓我生出一絲親切感。
坐上他的車，告訴他要去的地點。
林燁說好巧，他的領導住在那裏，我告訴他，我是他家的保姆。
他一臉震驚，也不知是震驚我的坦然，還是震驚世界這麼小。
不過除了驚訝，他並沒有任何瞧不起我的態度。
他說：「我知道汪總嘴很挑，你的手藝肯定很好。」
我也不謙虛，自信地點點頭：「就是靠廚藝喫飯呢。」
「不瞞你說，其實我是個喫貨。聽你說手藝好，我還真想去汪總家蹭頓飯。」林燁笑着打趣。
我莞爾一笑：「那要看領導的心情了。」

-7-
隨後的一段日子，我的生活恢復平靜。
就是放假休息的時候，家裏偶爾會多一個人，彤彤。
她剛回來的時候，還有點彆扭。
在看到我給她準備的一切時，不知怎的，就紅了眼眶。
撲進我的懷裏，把我緊緊抱住。
「怎麼了？」我有點蒙，和她這般親近彷彿還是她很小的時候。
「媽媽，我想你了。」彤彤說。
我頓時紅了眼，太久了，真的太久沒有感受到女兒對我的依戀了。
一顆心被濃濃的親情包裹着。
晚上，我和彤彤促膝長談，聊她小時候的趣事、囧事、糗事，歡笑聲不斷。
過去我一心把她放在自己設定的條條框框裏，讓她失去孩子的本真。
現在看着她對我卸下防備、敞開心扉的樣子，心裏頭也是如釋重負。
原來，不將注意力集中在她的學習上，我們母女可以像朋友一樣相處。
她知道後媽只是表面對她好，其實想養廢她，讓她爸對她失望，以後她生的孩子就能得到她爸所有的愛。
「電視劇上都是這麼演的，我全知道。」彤彤像個小大人似的對我說。
我無奈一笑，剛想指責她不應該看沒營養的電視劇，要多看書，轉念一想，到嘴的話嚥了回去，摸了摸她的腦袋，說：「我姑娘真聰明。」
她笑得更加燦爛：「媽媽，你變了。」
「嗯？哪變了？」我明知故問。
「以前你從來不誇我，老是嫌棄我這個做得不好，那個做得不好。媽媽你知道嗎？你誇我一句，我比喫了糖還要甜呢。」
我心口一窒：「對不起，彤彤，是媽媽錯了。」
彤彤的眼睛裏有淚光閃爍，在她心裏，我這個媽媽是強勢的，是不通情理的，像現在這樣和她愉快相處，還跟她道歉，讓她既意外又感動。
我說如果在那個家不開心，就搬過來跟我一起住。她拒絕了，我以爲她是嫌棄這裏地方太小。
她知道我當保姆很辛苦，不想給我添麻煩。還說我應該有屬於自己的生活，讓我找個男朋友，談場快樂的戀愛。我哭笑不得。
活了兩世，男女間的那點事於我而言真的可有可無。
目前來說，我只想好好幹活，存錢，等待合適時機。

-8-
時間一晃到了過年的日子，汪家人一致覺得我做的菜比外頭好喫，所以汪先生準備請一些同事來家裏喫團年飯。
我擬了份菜單給汪夫人過目，得到肯定後，便去超市和菜場大采購。
回來的路上碰到林燁，他看到我手裏拎着大包小包，主動接了過去。
「謝謝。」
「客氣。」
備餐時，林燁要幫我打下手，我嘴裏說不用，心裏是怕他幫倒忙，畢竟我前夫從來沒有下過廚房，還有汪先生也不會做飯。
可林燁非要跟我露一手，讓我驚訝的是，他刀功很不錯，土豆絲切得很細，且根根分明。
他告訴ṱüₑ我，出國留學那陣，不習慣喫西餐，就自己學着做飯。
還別說，這麼一個文質彬彬的男人在廚房幹活，看起來還挺有魅力。
因爲有他這個幫廚，我做菜的速度也快了不少。
燒菜時，林燁站在不遠處看，說是要偷師，我不置可否。
「顧思，你連佛跳牆都會做，也太厲害了。」林燁誇我，後知後覺想到什麼，補充道：「我是從汪總那聽說了你的名字。你不介意我這麼喊你吧？」
「不介意。」我淡笑回應，「如果你的任務是每天照顧家裏人，十幾年無休的狀態，手藝說不定比我還好。」
「我一直覺得全職太太很偉大。」林燁說。
手中的鍋鏟頓了一秒，我沒有回頭，看不到他的表情，語氣間我聽到真心的敬佩。
我苦笑：「不是所有人都像你這麼想。」
張毅就覺得我成天在家無所事事，還要靠他養，是一個沒有用，只會拖他後腿的女人。
「那是別人有眼無珠。多愛自己一點，你值得更好的。」他的聲音磁性又好聽。
我心裏一暖，回頭朝他笑笑：「謝謝。」
兩個小時後，汪先生的同事們全部到齊。
餐桌上也放好了 12 道色香味俱全的菜餚：蔥爆梭子蟹、佛跳牆、紅燒獅子頭、油燜大蝦……香氣飄溢，直衝味蕾。
汪夫人讓我也一起坐，我拒絕了，他們討論的話題我不懂，坐在一桌實在格格不入。
雖然沒有上桌，但是在廚房裏整理的我偶爾能聽到大家對菜品的讚不絕口，心裏很是滿足。
汪家的這頓團年飯喫得熱鬧又溫馨。
末了，賓客離開，我收拾到晚上 11 點才結束。
汪夫人說他們明天全家出去旅遊，我可以放假休息了。她還給我封了個紅包，說是過節費。我笑着接過，剛要離開，就看見書房裏走出來的林燁。
他也還沒走。
汪先生看太晚了，本來準備讓他兒子送我，結果林燁說他順路。
汪夫人微笑着跟我說林燁靠譜，讓我放心。兩隻眼睛來回在我倆身上游走。
我不是不經世事的少女，哪裏聽不出汪夫人那意味不明的玩笑話。
只是這玩笑有點離譜啊！
路上，林燁一直在和我討論菜譜。他很喜歡喫我做的佛跳牆，想讓我將詳細步驟告訴他。於是我倆加了微信，然後把步驟標註成 1、2、3……

-9-
大年三十，彤彤過來跟我一起過年，林燁的微信再次發來，起初是簡單的祝福和問候，然後給我發了一張他做的佛跳牆的圖片，配字：求表揚。
我被逗笑，回了個豎大拇指的表情。
得知彤彤在我這裏，林燁他外甥要問彤彤數學題。
我驚訝不已，大過年的還學習，現在的孩子都這麼捲了嗎？
誰知這姑娘聽說後，臉色立即變了，罵對方不講武德，說是說好了初三之前不做題。
她把我電話拿過去，直接打了個語音過去。接電話的是林燁，彤彤很禮貌地跟他打招呼，可換成他侄子，彤彤的音量提高了八度。
「江天，你說話不算話。只做了一面？騙人，好，你說的，一言爲定，什麼題不會？……」彤彤的氣來得快也去得快，也不知對方承諾她什麼，她拿了張紙和筆，開始認真解題。
望着沉浸在學習中的女兒，想起她班主任在期末成績出來時給我打的電話，言語裏對彤彤的改變讚不絕口。
心思百轉千回，原來我不用逼迫她，她也能變得更好。就像老師告訴我的，每個孩子都是一支花骨朵，他們生長週期不同，家長不要拔苗助長，只需用愛灌溉，靜待花開。
我想，以彤彤目前積極向上的學習狀態，未來一定比上一世更好。
兩年後，彤彤以優異的成績考上重點高中，林燁的外甥江天比彤彤多一分。
兩人相約慶祝，但又不想被人誤會，所以捎上我和林燁。
他們算是不打不相識的革命友誼。
這兩年，我和林燁除了在微信裏討論美食和在汪先生家見過幾次，並沒有其他接觸。
這還是我們認識以來首次在外約飯，不過我倆都不尷尬。
林燁很幽默，拋出一個話題就會逗得我們仨哈哈大笑。
結賬時，我要求和林燁 AA，林燁不肯，他說出來喫飯，沒有女生請客的道理。
「顧思？」突然，一道聲音在我身後響起。

-10-
回頭看去，果然是張毅，還有他花枝招展的現任妻子。
張毅眯着眼打量我身邊的林燁：「男朋友？找這麼年輕的，也不怕被人騙。」
我嗤笑一聲：「找你這樣的，就有好下場了？」
張毅被揶，眉頭皺起：「你……」
沒聽到他後面的話，肩膀倏地被人輕輕攬住，我心頭一顫，望向林燁，完美的下頜線不苟言笑：「前夫哥你好，我是思思的現任，我這個人比較死心眼，絕對不會做出拋棄糟糠之妻的事。」
他的眼神冰冷又銳利，不到片刻，張毅就敗下陣來，只看着我道：「彤彤要上高中了，你交男朋友，最好注意她的情緒。」
「這話我原封不動還給你。」我眼神掃向他老婆。
結果對方不跟我對視，對張毅說：「好了。人家想怎麼樣就怎麼樣，你管那麼多幹什麼。劉總還等你呢，走吧走吧。」
她拉着他離開。
我不動聲色和林燁拉開距離：「剛纔謝謝你。其實，你不用這樣的。」
林燁：「顧思，我……」他張了張嘴，欲言又止。
我的心卻因爲他那聲思思七上八下。
「媽。」
「舅舅。」
倆小孩從拐角處走出來，打斷林燁的話。
江天：「舅舅，你剛纔太酷了。」
彤彤：「是啊。林叔叔，你真帥！」
隨即挽着我的胳膊：「我媽媽要是真有你這樣的男朋友，就太太太好了。」
「小丫頭，別開這種玩笑。」我眼神警告彤彤，她吐了吐舌頭。
這段小插曲，讓我和林燁之間多了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異樣。
其實女人的直覺能猜到林燁想說什麼，可是不行，我們不光有年齡的差距，身份更是天差地別。我不想打破簡單純粹的朋友關係。
所以後來，他發短信給我，我要麼不回，要麼回得特別簡單。
大家都是成年人，他應該很明白我的態度表明了我的決定。
隨後很長的一段時間，我們不再聯繫。我全身心埋頭研究美食。
終於，我的契機來了，汪夫人說我做保姆實在可惜。
這次她不是要借錢給我開餐館，而是要給我投資開餐廳。

-11-
我欣然接受，讓汪夫人擬定合同，我以技術入股，佔股百分之十，汪夫人佔百分之九十。
合同出來，卻寫着我和她各佔股百分之五十。
汪夫人說我的手藝值得這個價，她還借了多本管理書籍給我看，她說一家餐廳，要想經營得好，不光是手藝，還要有先進的管理理念。
我不算聰明，但勝在肯喫苦，每天晚上都會抽出兩個小時看書，並且將重要的內容記到筆記本里。
彤彤過來時，打趣我像個學生。
餐廳開在某座寫字樓對面的街道里，汪先生取的名：君停。意爲累了倦了，請君停下腳步，來這裏品嚐美食，放鬆心情。
店鋪不大，白、黑、灰搭配，時尚簡約，頗具小資情調。
汪夫人說來這邊喫飯的都是寫字樓的白領，首先吸引他們的肯定是不拘一格的店面，其二纔是美食。所以我們在裝修上投入不少。
汪夫人指點了我很多，是我生命中的貴人，我更要盡心經營好這家店面。
我把菜譜分成西式茶點、中式菜餚和快餐三個部分，請了兩個小工、四名服務員和兩名收銀員。
開業那天，來了不少人，大家送了很多花籃，有汪先生的同事、汪夫人的朋友，汪夫人的兒子就在那座寫字樓上班，也邀請了三五同事過來捧場。
我在後廚忙得不可開交，只好將招呼大家的事全部交給汪夫人。
身體雖累，心裏卻是從未有過的成就感。
開業第一天，八折優惠的情況下還盈餘了幾百塊，雖然不多，但汪夫人說已經做得很好了。她就像母親誇讚女兒一樣不斷誇我、鼓勵我，給我信心。
我想這就是爲什麼她的兒女都那麼優秀吧。
回到家時，已經凌晨 2 點。好在不用做早市，我不用起大早。
洗漱完畢，躺到牀上，我纔有空看手機，有一條林燁發來的微信：「恭喜，開張大吉！」
「謝謝！」我禮貌回了條，沒想到他一秒回了過來：「纔回家？」
「嗯。」
「辛苦了。快休息吧。」發了張晚安的圖片。
「嗯。」我把手機放到一邊，一閉眼就睡着了。
第二天，中午來喫的白領多了不少，主要都是快餐，喫完飯的客人可以在店裏小憩，店內播放舒緩的輕音樂，有免費咖啡、牛奶、水果以及小點心提供。
用汪夫人的話說，我們要用極致的服務留住客人，讓他們感到賓至如歸。
收銀員小胡給我拿來一個大的手提袋，裏面是一個靠枕，靠枕裏有張薄毯。
「老闆，人很帥哦。他還叮囑我，讓您下午一定要休息。」小胡眨眨眼，笑得曖昧。
我……心裏閃過林燁的影子。
想着他一定會發微信確認我收沒收到，到時我再讓他拿回去。
可是一直到晚上，我都沒有收到他的微信。
這幾年，除了他，我根本沒有和汪家以外的其他男人接觸，如果不是他還能是誰呢。
可他不說，我又不好問，問了，他要說不是，那顯得自己多自作多情啊。
想着一件小禮物，就裝傻過去算了。
誰知後來的一段時間，我陸續收到很多小禮物，暖寶寶、護手霜、女士牛奶、水果……
大家知道我離婚單身，笑着打趣讓我趕緊接受這麼好的男人。
我有點亂，又有點無奈，這人不聲不響不表態，是要當活雷鋒嗎？
要不是飯點，我在後廚忙得實在脫不開身，他又不定時跑來，送完就走，我早就「抓住」他了。
就在我叮囑員工，下次他再來，要把他留住的時候。
彤彤的高中班主任打來電話，說孩子早戀，讓我來學校一趟。

-12-
我心下驚訝，這也是上一世沒出現過的事，我去的時候，張毅也來了。
班主任不在，張毅正訓斥彤彤，說她太讓他失望了。
我上前把彤彤護在身後。
他見我來了，怒氣更大：「你看看這就是你的好女兒。」
「她本來就是我好的女兒。」我緊緊握着彤彤的手，她的手很涼，臉上卻是異常堅定：「我沒有早戀。」
「你看她，還撒謊。」張毅指着她，「我是不想管她了。你把她帶回去吧。以後每個月，我給你 1000 的撫養費。」
「2000。」彤彤不甘示弱，「你不給，我就不搬。我是你女兒，你必須管我。」
「……」張毅怒了，抬手想打人，我攔住，冷聲質問：「怎麼，現在的老婆懷孕了，彤彤就礙你眼了？當初可是你說要彤彤跟你的。現在你不想養，還要家暴嗎？」
張毅的臉青一陣白一陣，最後，手放下：「好，我給。」說完，轉頭就走。
我暗自嘆了口氣，扭頭看彤彤時，她倔強地不讓眼淚流下：「媽，Ṭū́₍我厲害吧？多要了 1000 塊。」
我哪裏不知道她多要錢是爲了減輕我的壓力，心疼地抱了抱她：「我女兒最厲害。」
彤彤的聲音突地哽咽：「我真沒早戀。你相信我。」
「嗯，只要是你說的，媽媽就相信。」
這幾年，不但我在變，彤彤也在變，她有自己的理想和目標，她想要未來的海闊天空，怎麼會着眼於眼前的小情小愛呢？
後來，班主任把另一個緋聞對象帶了過來，不是別人，正是江天，還有他舅舅。
看到他倆，我差點笑出聲。
初中打架，高中早戀，這倆孩子不會真生出感情了吧？雖這麼猜測，我心裏卻平靜得很。
班主任向我道歉，說事情調查清楚了，是班上有個女生妒忌彤彤的成績，又和江天關係好，就造謠。
他擔心我會追究那個女生，就沒把人帶過來，說會讓她給彤彤道歉，並且在班裏念道歉信。事情並未造成很惡劣的影響，所以我對老師的處理結果沒有意見。
可林燁卻說：「我家小子皮糙肉厚的，被人污衊幾句無所謂。但張彤是女生，人言可畏。如果再有下次，我就直接報警，告人誹謗。到時候可就不是念道歉信那麼簡單了。請老師務必將這句話帶到。他們都是大孩子了，應該爲自己的言行負責。」
班主任臉色有點難看，卻不好反駁，誰讓人家江天的成績好呢？
我尷尬地跟老師閒聊了兩句，才離開。
又一次坐上林燁的車，心境卻不一樣了。
「生意怎麼樣？」林燁沒話找話說。
「還不錯。」
「忙不過來，就請個廚師吧。都當老闆了，沒必要所有事情都親力親爲。」
「嗯。我會考慮的。」躊躇片刻，我還是問道：「那些東西，都是你送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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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燁沉默了很長時間，才說：「是。你不用有負擔，東西都不貴。」
我深深吸了口氣：「不是貴不貴的問題。林燁，我不值得。」
既然見到，還是把話說清楚比較好。
「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是，不行。我們身份背景相差太多，而且我還是一個離了婚的女人。林燁，你是個好人，沒必要在我身上浪費時間。」
車子倏地被他停在路邊。
林燁看向我，目光真摯：「我只比你小兩歲。人家小十歲的都有，我們怎麼不行？何況，我也不小了，身份背景於我而言根本不值一提。」
「你的韌勁、你的不服輸、你的人間清醒都在潛移默化地吸引我。顧思，我喜歡你。以結婚爲前提的喜歡。」
我被他排山倒海的告白弄得不知所措，掰着門把手想要下車。但車門被鎖，我哪裏出得去。哎，原以爲我的話會讓他打退堂鼓，誰知道他竟不走尋常路。
「對不起。我只把你當作江天的家長。」我壓下怦怦亂跳的心，嚴詞拒絕。
林燁臉上閃過一抹失望，苦笑着對我說：「沒關係。不能做情侶，還能做朋友吧？」
「嗯。」我回答，心裏是難以言喻的苦澀。
我和他最好的距離就是朋友。
彤彤搬過來時，完全沒有因爲離開爸爸感到難過，也不知是裝給我看的，還是真不在意。
好笑的是她見我的第一句話竟是：「你拒絕林叔叔了？」
輕拍她的小腦袋：「大人的事，別瞎打聽。」
「哎呀，林叔叔多好啊。你怎麼拒絕了呢？」彤彤一臉失望。
「他怎麼好了？」
一聽我問，她就來了精神：「林叔叔一有空就給江天加餐，每țú⁶次都多帶一份給我。還有學習資料，連網上都買不到的密卷，也會給我準備一份。就是因爲這些，纔會讓同學誤會。」
「哦對了，那女生本來就暗戀江天。嗯……江天瘦下來確實長得還可以了。不過沒林叔叔帥。媽，你還是考慮下林叔叔吧。要不是他愛屋及烏，我哪裏能得到那麼珍貴的資料呀。」
丫頭說得我心亂如麻，忍不住暗自腹誹：林燁，你真行，連我女兒都被你收服了，她恨不得我以身相許報答你給資料的恩情。
當然，這些事，我不會去問他。既然說好了做朋友，以前的一切就當作朋友間的情誼吧。
禮尚往來，我也開始不時讓彤彤帶喫的去學校，水果、飯糰、壽司，換着種類給他們帶。林燁也不甘示弱，三明治、雞翅配薯條、烤鴨等，變着法給他們補。
沒多久，彤彤以臉胖了一圈爲由，拒絕再帶。
君停的生意逐漸穩定，因爲人手有限，我們沒有開通外賣服務。這樣一來，大家都知道我們的菜品現做，不是預製菜，來餐廳喫的人反而更多了。
之前的小工是我從廚師學校直接招來的畢業生，年輕人有幹勁兒，創新力強，我在培養他們的同時，又招了幾個人。
汪夫人說做好一個企業首先要留住人才，我深以爲然，在福利待遇方面，都是按照高出市場的價格來定。工資、年假都按工齡每年遞增。做得好的，也會額外發放獎金。
不僅如此，過年過節我會給員工的家人寄禮物，喫的、喝的、用的，以實用爲主。讓員工們實實在在感受到作爲老闆的我們把他們當家人看待。
他們幹得開心，對客人的服務就更好了。
餐廳人員穩定，後廚的小師傅們手藝也逐步精進，我慢慢放手，看到的是一個年富力強、熱情向上的團隊。
不知是不是前段時間有位美食博主探店後發了視頻的原因，來這裏喫飯的客人已經不侷限於這裏的白領們。好多人慕名而來，其中還有張毅和他老婆。
他們看到我坐在收銀臺，眼裏是不加掩飾的嘲諷。
「怎麼，被男朋友甩了，都說找個靠譜點的吧。」張毅語氣得意得很，我過得差，他就高興。
他老婆一副善解人意的模樣：「好了。別這麼說。人家已經夠難了。要不是你每月給彤彤那麼多生活費，只怕她們母女的日子更難過。」
我像看傻子一樣看着他倆：「說完了嗎？要喫就喫，不喫就滾。」
「你這是什麼態度？」倆人頓時怒了，他老婆嚷嚷着要叫老闆來評理。
小胡從衛生間出來看到這一幕被嚇住了，趕緊跑到我身邊：「老闆，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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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闆？！」張毅夫妻倆瞪大雙眼，不可置信地看着我。
我皮笑肉不笑地說：「還喫嗎？」我是不介意他們在這裏喫的，有錢誰不賺，但看他們一副如鯁在喉的模樣，怕是喫不下了。
張毅一ţų⁰臉審視：「你不可能有錢開餐廳。是不是傍上什麼老頭子了？顧思，我沒想到你墮落到這種地步。」
他老婆接話，語氣充滿譏諷：「她一箇中年女人能有老頭子，哦，有錢的老頭子看上就不錯了。啊——」
話音剛落，我就直接扇了她一嘴巴子。她反應過來就要和我拼命。
下一秒，可愛的員工們湧到我面前，將我護在身後。
「顧思，你瘋了！」張毅怒不可遏，卻不敢上前。
我揉着手，冷哼道：「這一巴掌早該打了。一個小三還敢在我面前上躥下跳，你以爲我還是軟柿子，任你拿捏嗎？」
「報警，我要報警。」他老婆哭唧唧地說。
「報唄。我這裏有監控。」我一臉無所謂地指了指門口的監視器，我太瞭解張毅，面子比命都重要。這一巴掌他們只能嚥下。
張毅惡狠狠地盯着我：「別以爲當了老闆就是人上人，有你哭的時候。」
說完，拽着他老婆就走，結果被一大束火紅的玫瑰擋住了路。
大夥讓開一條路，我就見到林燁，捧着花，微笑着朝我走來。
白色襯衫加黑色西褲，顯得他整個人氣質儒雅，成熟不凡。
我的心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動。
「生日快樂！」他溫聲對我說。
心頭咯噔一下，我生日到了嗎？拿手機一看，還真是，一直太忙都忘記了。
林燁解釋：「是彤彤告訴天天，他們在備戰高考，沒有時間請假給你慶祝，天天讓我作代表，替他們祝你生日快樂。」
「謝謝。」掩下悸動，我微笑接過。
「就是他。」小胡驚呼，「老闆，就是這位先生一直在給您送東西。」
她一臉羨慕：「這束花起碼有 99 朵。哇哦，好浪漫啊，我好像在看偶像劇。」
我好笑地睨了她一眼：「一把年紀了，什麼偶像劇。」
說話的工夫，再看林燁身後，張毅夫妻倆已經離開。
我把林燁迎進包間，人家都送祝福了，我總不能連頓飯都捨不得請吧。
我們像老友一樣，聊孩子和工作。林燁本就健談，氣氛微妙也能被他輕鬆化解。
其間，大傢伙敲門進來，小胡手上拿了個精緻的小蛋糕，他們一起爲我唱生日歌。
我很感動，一顆心都暖烘烘的。
你看，只要你真心對待大家，大家也會回饋你最真摯的祝福。
林燁給我們拍了張合照，離開後才把照片發給我，不忘讚美：充滿自信的你散發着獨有的魅力。
我回了句感謝，小胡幾個姑娘圍着我八卦，問林燁是幹什麼的、追了我多久，也不說讓我接受的話，就可勁誇林燁人好心細，還說他看我的時候，眼睛放光。
我不置可否地笑笑，心口軟得一塌糊塗，林燁確實很好，可我，真的可以接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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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彤高考前，張毅來找我，給彤彤帶了些禮物，說是給她加油。我問他爲什麼不自己給彤彤。他臉色漲紅，猶豫半天，纔開口向我借錢。
張毅說他的小孩生病了，但是他的股票被套牢了。
「我會盡快還你的。」他這樣說。
我當即拒絕了：「張毅，你爲了讓我在離婚時分不到財產，是怎麼處心積慮對我的？你怎麼有臉開口？」
張毅眉頭緊皺：「我記得你一直很善良，怎麼現在賺了錢，變得這麼薄情。」
「呵。」我冷笑，「如果善良的代價是被你欺騙羞辱，我寧願做個惡人。」
上一世，我沒錢，張毅也沒有找我，而是去老家，把他父母的房子賣了，他父母沒有地方住, 就搬到他這裏。
後來，孩子好了。可老兩口跟兒媳婦ṭū́₎的關係很緊張, 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張毅這個夾心人疲憊不堪，生活一地雞毛。
可是這些跟我有什麼關係呢？這是他的選擇，他自己得受着。
一個月後, 彤彤高考結束。她和江天不負衆望，都考上理想中的大學。
我問彤彤想要什麼，她說想和我一起去海邊旅行。
初中三年、高中三年，整整六年時間，我和她一個忙事業, 一個忙學習, 沒有出去玩過一次。我答應了她, 又跟汪夫人請了假。
汪夫人打趣我, 自己都是老闆了, 哪裏需要跟她請假。
能夠自由支配時間的感覺不要太好。
我們帶了兩個大行李箱出門，準備遊山玩水一個月再回家。
不承想, 在飛機上，竟遇到了熟人。
「林叔叔，江天, 好巧啊。」彤彤喜滋滋地打招呼。
江天笑成一朵花：「緣分啊這是。」
我和林燁不由自主看看彤彤，又望望江天, 總覺得這事有點貓膩。
來不及多想, 彤彤就把我拉到座位。我倆就坐在林燁他們前排。
兩小孩嘰嘰喳喳說個不停。
我一臉無奈，手機突地響了響, 是林燁發來的微信。
【我真不知道。】附帶一張無辜的圖片。
我忍不住笑了下，腦子裏閃過汪夫人在我出行前, 來我家給彤彤送畢業禮物時，對我說的話：「顧思, 不要因爲一段失敗的婚姻就將所有人拒之門外。那不值得。林燁年輕時, 一心撲在工作上, 錯過了不少好姑娘。他拒絕家裏安排的相親, 他爸媽都放棄了。現在對他們來說, 只要兒媳婦是個女的就行。你千萬不要妄自菲薄。現在的你自信果敢, 完全配得上他。他跟我先生說過，寧可孤獨一生, 也不會將就。而你, 就是他的不將就。」
封閉的心門在這一刻彷彿鑿開了一個洞，多年來壓在心頭的大山消失無影。
重來一遭, 不就是爲了讓自己活得開心嗎？老天爺沒讓我回到更久之前，也許就是讓我遇見對的他吧。
「咳咳。」一聲輕咳打破我的思緒。
側頭看去，身邊Ṭŭ¹已經換成林燁。
「那個, 他們說要討論遊戲。」林燁不自然地解釋, 那耳廓竟浮現一抹若有似無的紅暈。
我不禁莞爾，朝他伸手：「你好，我叫顧思。」
林燁神色一怔, 鋪天蓋地的驚喜在眼眸中流轉，他輕輕握住我的手：「你好，我叫林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