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妹妹，我照顧地很好

準備領證的前三天，我發現了傅淮的戀愛日記。
但翻開的第一句話卻是：【她的妹妹，我照顧得很好。】
從青澀的 18 歲到如今的 27 歲，我的整個青春，都是和傅淮度過的。
但日記上密密麻麻記錄的，全是顧柔的喜好。
【她似驕陽，黃色最襯她，不喜辛辣，唯愛補湯。】
每一頁紙上，都有一張照片。
從我和他一起去過的景點，到我穿過的每一件衣服。
每一張都有我的身影，但每一張臉都不是我。

-1-
我花了一下午的時間翻看了那本日記。
本子的結尾處，夾着一張泛黃的紙：【和柔Ṫű₇柔約定的 108 件事。】
在那上面，只有結婚這一件事沒有完成了。
其餘的地方，後面都打上了一個小勾，有的墨跡深一點，有的墨跡淺一點。
這些都是我和傅淮 9 年時間中，一起做過的事情。
107 件事做完後，傅淮還在後面加了許多事。
字跡秀麗，但蒼勁有力，寫字的人明顯很用心。
但這些都是他想和顧柔一起做的。
從一起做陶藝到一起蹦極，每一件我認爲的別出心裁的浪漫，都是他早就預謀好的。
合上那本子的時候，我抬手抹去了流了一下午的淚痕。
手機傳來振動，顯示是「老公」，剛想掛斷，又想到今日約好了回家見媽媽。
「晚晚，你收拾好了嗎？
「我剛下班，現在回家接你。」
我沉默了好一會兒，才找回了自己的聲音，淡淡地嗯了一聲。
起身去衣櫃中找衣服的時候，卻看見了滿衣櫃的黃。
上一次穿其他顏色，好像還是過年。
我記得姐姐顧柔說過，我穿紅色是最亮眼的，她說我每次過年的時候，都是最好看的姑娘。
18 歲和傅淮剛剛認識的時候，我便穿着一身紅裙，那時候我看見了他眼底閃過的驚豔，但後來，他就給我買了黃裙子。
他說：「黃色更襯我，紅色太驚豔，怕別人把我搶走。」
而我因爲愛他，所以愛他的一切，衣櫃中的顏色，也漸漸統一變成了黃色。
嘆了一口氣後，我翻出了 10 年前的紅裙子穿上。
走到傅淮車邊的時候，我指尖都在發顫，9 年的時間，我竟才認清了面前的人。
他主動下車爲我拉開了副駕駛的車門，和往日一樣，但是目光落到我身上裙子的時候，神色中卻帶着不耐煩。
「怎麼不穿我給你買的新衣服，你身上這衣服都是多少年前的款式了。
「正好，我今天回家路上，看見了一條黃色裙子，款式好看，顏色也襯你。」
我沒有回答他的話，只是默默地看着他給我拉車門的動作。
在我上車的時候，他還細心地將手護在了我的頭頂，動作中滿滿的都是愛意。
在他這輛車剛剛新車落地的時候，他便抱着我：
「晚晚，我們有車了，以後副駕駛就是你的專屬座位。」
他爲我拉了一次車門後，以後的每一次，他都是如此。
9 年如一日。
朋友每每見後，都會說羨慕我。
因爲我有這麼好一個男朋友，細心又愛我。
好像他的愛，已經滲透在了每一個小細節裏。
至少在我今日看見那本日記之前，我也一直這麼認爲。
但今日我才知道，他確實是有愛的，因爲他在日記本中寫了姐姐說過的話：
【副駕駛是女朋友的專屬座位，拉車門是男朋友對女朋友好的最基本禮儀。】
因爲一句話，他在我身上實踐了 9 年。

-2-
上車後，他便遞了一個袋子給我，那件他口中的黃色裙子。
「我不喜歡黃色。」
傅淮正在開車的動作頓了頓，眼神中滿的都是不可思議：「你說什麼？」
我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說着：「我說，我不喜歡黃色。」
「你這話什麼意思？你不是一向都最喜歡黃色的嗎？
「而且黃色很襯你。
「這麼多年了，你也一直穿黃色的衣服，怎麼說不喜歡就不喜歡了？」
我將頭偏到了車窗外，不想繼續理會傅淮，腦海中走馬觀花似的回憶起那本子中所記錄的一切事情。
傅淮曾說想和我去旅遊，說他年少時有一個環遊的夢。
從煙雨江南到深山古剎，從塞外風光到巍峨高原，四處都遍佈了我和他的足跡。
我曾以爲，這是靈魂伴侶。
但殊不知，每一張我依偎在他身旁的照片，我的臉，都被換成了顧柔。
而照片的一側，他還會寫上：【攜妻顧柔，到此一遊。】
而在那 107 件小事上，便有一件事：環遊。
可，那個人，爲什麼非要是姐姐呢？
和他一起去的人是我，拍完照片後，傅淮懷戀的，卻是我那去世了 10 年的姐姐。
一路無言的時候，他終於後知後覺地察覺到了我今日的不對勁兒。
細聲細語地詢問我：
「晚晚，今天怎麼這麼晚？我都等了你 10 分鐘了。
「你今天和往日不一樣。」
他說這話的時候，語氣中還帶着委屈，好像那個負心漢是我一樣。
要是往日，我應該是早早地下了樓等他，在上車的時候，還會捧着他的臉親一口。
帶着一臉的笑意問他今日累不累。
但今天沒有。
可是，我還沒來得及回答的時候，他又轉移了話題。
似乎對我的反應不甚在意。
也是在這個時候，我才知道，男人的愛意，是真的可以演出來。
「我的襯衫你拿了嗎？
「我今天給你發消息，說我的襯衫有點皺了，讓你給我拿一件新的。」
今日傅淮穿着一件藍色條紋襯衣，記憶中，他最愛的便是這個款式。
他給我發的消息我看見了，讓我拿同樣的藍色條紋襯衫。
那件我早就看吐了的款式。
之前我還打趣他，說他只穿一種款式，枯燥。
在那本日記中我才知道，他愛穿藍色條紋襯衫，只是因爲姐姐曾經送給他的，便是這種款式。
他在每一件藍色條紋襯衫的照片旁都會寫下一句：【吾妻喜歡，便是如一。】
因爲姐姐喜歡，他便能十年如一日地穿着重複的藍色條紋襯衫。
但對於我給他選的衣服，他只是皺着眉，眼神中似乎還帶着微不可察的嫌惡：「以後我自己買。」
我舉了舉空空的兩手，示意他的問題沒有任何的意義。
他是深情的，只是對象不是我。
傅淮不再說話，只是微微皺了皺眉，依舊一路無言。

-3-
媽媽裴紅早就在做好了一桌子的飯菜等着我們了。
「晚晚，路上塞車了嗎？
「今天怎麼來得這麼晚。」
晚嗎？不就是和傅淮說的那樣，晚了 10 分鐘而已。
「給你熬的湯都有些涼了，我去熱一熱啊。」
我連忙阻止了裴紅：
「媽媽，我想喫辣子雞，可以做一份辣子雞嗎？
「我已經很久沒喫過了。」
Ṱųₕ原本正在客廳脫下外套的傅淮，在聽見我的聲音後，動作頓了頓。
媽媽也瞬間皺起了眉：
「你這孩子，怎麼突然要喫辣子雞？
「你不是向來都愛喝湯的嗎？」
我脣角勾了勾，語氣中帶着試探：
「媽媽，你記錯了，是姐姐愛喝清淡的湯，我自小就喜歡口味重的。
「我想喫辣子雞，媽媽你下次可以給我做辣子雞嗎？」
我故意提到了姐姐，就爲了看看裴紅和傅淮的反應。
果然，我一提到姐姐，傅淮就坐不住了。
眉頭微微蹙起：「女孩子喫辛辣的東西對身體不好，多喝點補湯對身體有好處。
「乖，我去給你熱湯，讓媽也歇一歇。」
傅淮的語氣看似溫柔，但動作卻很霸道，容不得我絲毫反抗。
我又想起了姐姐，在這個家裏，我和姐姐共同生活了 18 年。
記憶中，每次我想喫辣子雞，但是媽媽不給我做的時候，姐姐就會拉着媽媽的手不斷撒嬌。
「媽媽，我也很久沒有喫辣子雞了，我們今天喫辣子雞好不好？」
那時候的裴紅雖說也是不願，但最終拗不過姐姐的撒嬌。
可是自從姐姐走後，我便再也沒有喫過辣子雞了。
飯桌上，我看着滿滿一大桌，竟都是顧柔愛喫的菜。
白灼蝦、水煮青菜，還有滋補的雞湯。
口味清淡，唯獨沒有我愛喫的，一種也沒有。
明明是往日早就喫膩了的菜，今日我卻看見就想吐。
草草喝了一口湯後，我便放下了碗。
「我喫好了。」
我話音剛落，裴紅就不樂意了。
「我辛辛苦苦給你做了那麼多菜，你就喝了幾口湯？
「要是你姐姐還活着，絕對不會。」
我打斷了裴紅的話：
「絕對不會什麼？
「絕對不會像我這樣不聽話？
「但是媽媽啊，我從來都不喜歡喝湯的，我喜歡喫辣的。
「這些，全部都是姐姐愛喫的，我喫不下。」
我說完後，餐桌上安靜極了，裴紅和傅淮都用一種詫異的眼神看着我。
似乎不理解我這突然的情緒變化。
明明之前，我都是很懂事，很聽話的，但如今我只是反抗了一下，他們便露出了本來的面目。
就這麼一瞬間，我覺得沒趣極了。
我曾天真以爲的愛，不過是他們爲了營造姐姐還活着的假象罷了。
曾經的補湯，是我以爲他們愛我，特意給我做的。
曾經的貼心問候，和笑臉相迎，都是他們給姐姐的。
不是我。
就像這 9 年的Ṱû³時間，裴紅和傅淮從來都沒有注意過，我喜歡的，一直都是辣子雞，而不是滋補的雞湯。
我看了一眼裴紅和盯着雞湯發呆的傅淮，轉身離開了那留存着姐姐記憶的家。
而他們，沒有一個人出來追我。

-4-
夜晚回到家的時候，我將牀上的黃色被罩全部取下。
換上了路上買的普通灰色四件套。
傅淮在回家看見那灰色四件套的時候，神情中滿是不耐煩。
「你今天究竟是怎麼了？
「在發什麼瘋？
「爲什麼突然換牀單？」
我收拾着衣櫃中的黃色衣服，光是看見這些衣服，心裏就膈應得慌。
我還沒準備好。
還沒準備好接受一場長達 9 年的騙局。
「之前的牀單髒了，換一套新的。」
傅淮揉了揉眉心，眼神落到那灰色的四件套上，語氣帶着一絲氣憤。
「因爲你今天突然說的不喜歡黃色，所以將四件套也換了？
「晚晚，你究竟怎麼了？
「如果是婚前焦慮，你可以告訴我，我們一起解決。
「爲什麼非要換一套灰色的四件套？」
婚前焦慮……
我並不認爲我還會和傅淮結婚。
「傅淮，我說了，我不喜歡黃色，黃色一直都是我姐姐喜歡的。
「我一直喜歡的，都是紅色。」
我再一次提到姐姐，並且一步步試探。
果然，傅淮是聽不得的。
他在聽見我提起姐姐的時候，眼眸中瞬間浮現出了一層水霧，隨後又出現了一抹慌張。
怕我察覺出端倪，嘴裏惡狠狠地說了一句：「不可理喻。」
便頭也不回地走了。
一連好幾天，傅淮都沒有回家，不知道是在氣我，還是因爲我提起了姐姐開始傷感。
誰都沒有去提那領證的日子。
甚至，他連一個電話都沒有給我打過。
趁着這幾天，我原本想出門散散心，順帶着梳理清楚我對傅淮的感情。
但當醫生遞給我的 B 超單上顯示懷孕 1 個月的消息時。
我心裏又有了猶豫。
因爲從小缺愛，肚子的這個寶寶就像是上天給我的禮物。
這是我第一次感覺到，在我生命中，我不是一個人了。
拿着 B 超單走出醫院大門的時候，我將手緩緩撫上了小腹。
不管怎麼樣，寶寶，是無辜的。
我拿出手機，給傅淮撥了一個電話。
手機裏嘟嘟嘟的忙音告訴着我，他並不想接我的電話。
我嘴角不自覺地勾出了一抹自嘲。
這幾日，不僅連電話都沒有，就連信息也沒有一條，有那麼一瞬，我覺得他就像是突然人間蒸發了一般。
就因爲我說自己喜歡喫辣，不喜歡黃色，所以他覺得我和姐姐不像了。
現在連電話都不想接？
可他，明明之前還裝作一副十分愛我的模Ŧų₅樣啊。
這個孩子，出生後，真的會幸福嗎？
想到寶寶，我還是不死心，給他發了一條消息：
【你在哪兒？我有重要的事情給你說。】
隔了好久，他纔回了兩個字：
【在忙。】
在看見屏幕上那冷冰冰的兩個字時，肩膀處突然傳來了一股大力。
心裏一慌的時候，我竟下意識地捂住了自己的肚子。
明明這個時候，小腹平坦，根本看不出懷孕的跡象，但我一想到這世界上將會有一個人和自己血脈相連……
一股母親的責任感瞬間侵襲上了我的大腦。
也是這一瞬間，我知道了自己的選擇，這個孩子，我想留下。
在準備告訴傅淮之前，我想去看看姐姐。
我想她了。

-5-
我去了花店，認真挑選了一束姐姐最愛的黃玫瑰。
可是，我還未來得及走近姐姐墓碑的時候，便聽見了傅淮的聲音。
「柔ṭů₋柔，我好想你。
「你在那裏過得好不好？
「晚晚她最近不知道怎麼了，開始鬧了點脾氣，她越來越不像你了。
「爲什麼陪在我身邊的不是你呢？
「柔柔，我快裝不下去了，我真的……好想你……
「一起種的那棵樹，現在已經長得很高了。
「你回來看看好不好？」
他蹲坐在姐姐的墓碑前，抬手摸着她的照片。
陽光灑在他的臉上，神情中滿是溫柔和眷念，就連聲音，都不自覺地柔了幾分。
那是我從未感受過的愛意，如果說他看我時，眼神中那些許的愛意，便能讓我愛了他 9 年。
那此時，傅淮眼中那快要呼之欲出的愛意，便能讓他違着心，裝着愛了我 9 年。
眼前又浮現出了他日記本上寫過的一句詩：
【庭有枇杷樹，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蓋矣。】
我原本以爲他只是在懷念姐姐，但殊不知，原來院子裏種的那棵枇杷樹，是他和姐姐曾一起親自種下去的。
現在住的這房子，原本是準備做硬化，但傅淮卻非要種綠植。
還不知道從哪裏找來了一棵枇杷樹，看上去有點年份了。
我還曾誇他每次給樹澆水的時候，十分認真，現在想來。
還真是諷刺，他對姐姐的愛，深切得讓人嫉妒。
我盯着姐姐墳墓前的一束黃玫瑰，心裏升起一抹自嘲。
原本心中升起的那一抹希冀，在此時全部煙消雲散。
呼吸變得越來越急促。
心臟處彷彿被一隻大手緊緊攥住，根本無法呼吸。
我下意識地掏出了手機，給他撥打了電話。
眼睜睜看着他掏出手機，看見是我的電話後，神色中出現了不耐煩。
手機聽筒中傳來了一陣忙音。
我強力忍住快要呼之欲出的淚水，牙齒咬上手背，想在傅淮發現之前狼狽離開。
但是啊，我還是高估了自己的身體。
眼前突然出現了一片密密麻麻的黑點，再然後，我便不記得了。
我只知道，在我倒下去的時候，腿間好像出現了一抹紅。
「晚晚！」

-6-
再一次睜眼的時候，鼻息間全是刺鼻的消毒水味。
病牀前，傅淮拉着我的手，雙眼猩紅。
那模樣，就像是做錯事了的孩子。
「晚晚，你醒了……」
傅淮開口的時候，聲音中帶着沙啞，我看着他充滿內疚的臉，心裏莫名地升起了一股不妙的預感。
我試圖說話，但是剛剛挪動脣，便感覺到口腔裏十分乾澀。
出聲的時候，像是有無數個刀片在切割我的喉嚨。
「寶寶呢？」
面前的傅淮沒有說話，只是拉着衣袖的手微微用力。
心裏生出了一抹嫌棄，想到他在姐姐墓碑前的一幕。
我將自己的手抽了回來。
直到現在，他也不肯脫下他身上的那件條紋襯衫。
「你走吧。」
我閉上眼，不願意再看他一眼，如果說寶寶的出現，還沒來得及讓我適應母親的身份。
那傅淮的出現，則是徹底在告訴我，9 年的時間搭上一個寶寶，我是時候清醒了。
「晚晚，你這孩子怎麼這麼不小心？
「明明都懷孕了，還到處亂跑，非要和傅淮置氣。
「人小傅多好一個孩子啊，那天還和我一起去祭奠你姐姐。
「突然就看見你暈倒在那裏。
「你說你也是，爲什麼去祭奠姐姐都不給我們說一聲！
「說不定……說不定你肚子裏的寶寶就不會……」
我再也聽不下去裴紅的絮絮叨叨。
睜開眼睛怒斥着：
「媽！
「你們能不能出去！」
裴紅看我的時候，眼神中充滿試探，但唯獨沒有關心。
她只是在擔心，Ŧũ⁺擔心我看見了傅淮在姐姐墓碑面前說的話，害怕我勘破了他們經營了 9 年的騙局罷了。
但裴紅終歸是不如我意的，她將手中的雞湯端到了我的牀邊。
聞着噁心的雞湯味，胃裏猛地又升起了一抹翻湧。
「我都說了，我不愛喝雞湯！
「媽媽你就是不明白嗎？
「我不是姐姐！
「我不愛喝湯！
「我求求你們！
「你！還有傅淮！
「你們能不能出去？」
裴紅和傅淮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傅淮囁嚅着嘴，慢慢吐出了一句：「你好好休息。」
我端起一旁滾燙的雞湯，直接潑到了他的臉上：「滾。」
耳邊不斷傳來裴紅的尖叫，惡毒的咒罵聲不斷傳入我的耳邊。
身體有些虛弱，我實ṭű̂ₜ在是聽不得。
躺在牀上的時候，腦海中只能一遍又一遍回憶起和姐姐在一起的美好時候。
那真是，我這一生中，爲數不多的快樂時光了。
不知道神遊多久後，耳邊終於沒有了傅淮和裴紅的聲音。
是時候離開了。
顧不得身體的虛弱，我此時，只想快點逃離這場長達 9 年的騙局。
我再次回到了和傅淮的那個家。
得收拾行李的。
我以爲，一起生活了 9 年，最後走的時候，會有一堆滿滿當當的東西。
但最後收拾出來的，竟然還塞不滿一隻行李箱。
裏面只有幾件大學時期的衣服，還有一件姐姐給我買的紅裙子。
至於傅淮喜歡的那黃衣服的黃色，我全部都留在了這裏。
走之前，我還看了一眼滿是黃色原色的家，確實是姐姐喜歡的風格。
如果姐姐還在的話，我也會喜歡。

-7-
和上一次不一樣，或許是傅淮心裏抱着歉意，在我離開的第一天他便發現我不見了。
瘋了似的給我打電話。
我看着手機上還沒來得及更改備註的「老公」。
皺着眉，將他拉入了黑名單。
往後的幾日，每天都有新換着號碼的陌生電話打進來。
最開始我還接過，不是傅淮的就是裴紅的。
傅淮一開口就是質問我在哪裏。
至於裴紅，她卻是指責我不孝，順帶着還罵了我一通說我那日不該潑傅淮雞湯。
心裏原本對於裴紅的那一點感情也沒了。
傅淮眼見着電話打不通，便開始給我發短信。
從最開始的：
【你在鬧什麼？還不回家嗎？】
到後來的：
【你在哪裏？我們見一面。】
一直到現在，傅淮都沒有問過我，是否安全。
這不是愛一個人應該有的狀態。
我早該發現的。
他在意的，一直都是我這個姐姐替身那相似的臉，還能不能出現在他面前。
這張電話卡，好像不能要了。
我重新辦理了一張電話卡後，又重新註冊了一個社交賬號。
我將沿途拍下的風景，傳了上去。
最開始，我只是想記錄一下。
但發佈後，點贊頗多，甚至還有了自己的粉絲羣體。
雖然不多，但也算是意外之喜。
甚至我還接到了推廣。
好像和傅淮分開後，周圍的一切事情都順遂了很多。
要是往日在家，下午 5 點這個時間點，我應該是做好了飯等着傅淮回家。
絕不可能像現在這樣，看着落日吹海風。
再一次收到傅淮消息時，是他瘋了似的找到了我的新社交賬號，每一條視頻下面都留下了一句：【晚晚，我等你回來。】
不明真相的粉絲，還以爲這人是我的狂熱粉，還有的人猜測這是我拿不出手的前男友。
我挨個挨個將他的評論刪除，但刪除的速度遠遠比不上他評論的速度。
無奈之下，我只能將自己的個人賬號設置爲僅個人可見。
粉絲們紛紛問我發生了什麼事情。
對於那拿不出手的前男友，我實在是開不了口，就連吐槽一句我都嫌晦氣。
傅淮也私信我，換着不同的小號，瘋狂私信我。
最瘋狂的那一天，直接追到了我的酒店樓下。
再次見到他的時候，我內心十分平靜。
彷彿面前站着的不是 9 年的愛人。
而僅僅是一個陌生人。
他依舊穿着那藍色條紋襯衫，只是整個人臉上都透露着滄桑，鬍子拉碴的。
開口的第一句就是：「晚晚，我好想你。」
我有些被氣笑了。
「傅淮，從我走後，你去過我房間嗎？」
我看着傅淮臉上出現的一抹疑惑。
我便知道，他沒有進去過。
他只是知道，家裏好像沒了我這個人，但從沒有認真地去找過我。
如果他真的對我有心的話，便能發現，推開我的房間，就能看見他的那本戀愛日記。
我還特意將第一頁上的那句：【她的妹妹，我照顧得很好。】翻開放在桌面上。

-8-
咖啡店內，傅淮坐在我的對面，神色十分落寞。
有一段時間沒見了，他臉上的疲態很明顯，鬍子拉碴地，眼底的青黑也很重。
「晚晚，這段時間沒有你，我連衣服都洗不好。
「飯也喫不下，覺也睡不好。
「一睜眼就害怕你消失。」
傅淮說着說着，還想伸手來拉我的手。
我先一秒將手收了回去。
我抬眸打斷了他的施法：「關我什麼事？」
對面的傅淮神色一滯，眼神中充滿了不可置信。 
我突然來了興致，原本想着 9 年的感情，就算是假的，但那麼多年的陪伴是真的。
成年人之間的事情，沒必要搞得鮮血淋漓。
但如今看見他執迷不悟的眼神，我倒是來了興致。
我挑了挑眉：「一睜眼就害怕我消失？
「你害怕的不過是我會像姐姐一樣從你的世界中消失罷了！」
我話音剛落，便仔細地觀察着傅淮的神色。
他眼神中閃爍從最開始的落寞到震驚，到現在的不可置信。
短短 3 秒的時間，他內心像是經歷了無數種掙扎。
我繼續看着他，一字一句地念着日記本中所記錄下來的一切：
「她的妹妹，我照顧得很好。
「吾妻喜歡，便是如一。
「庭有枇杷樹，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蓋矣。」
「哦，還有你身上穿着的這件藍色條紋襯衫，很土。」
傅淮像是一下子就被點燃，噌地一下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一張臉上滿是怒氣：「你翻我東西？」
我看着他臉上的面目猙獰，突然覺得十分沒趣。
臉上原本的疲態加上他此時因爲憤怒而漲紅的臉，讓我感受到了，面前的這個男人，已經 34 歲的事實。
我深呼一口氣，拎着自己的包包便想起身離開。
但是手腕上卻突然傳來了一股大力。
傅淮拉着我手腕的時候，聲音都帶着顫抖。
「晚晚，不是的，不是你想的那樣。
「你聽我解釋。
「晚晚……我……」
我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不是怎樣？
「不是你騙了我 9 年，不是你因爲姐姐的一句話演了我 9 年？
「傅淮，我都沒計較 9 年的青春餵了狗，你就別糾纏了。」
我說完後，看了一眼傅淮拉着我的手腕的手，眼神中赤裸裸地滿是嫌棄。
傅淮像是被我的眼神刺到，一下就鬆開了我的手。
嘖，真慫。
只是，隔天一早，我一出門，便看見了傅淮那張討厭的臉。
他拉着我的手腕，眼眶猩紅，黑眼圈比昨天還要黑。
只是身上穿着的，終於不再是那件藍色條紋襯衫了，換成了白色的。
要是在以往，我看見他這副模樣的時候，早就心疼地給他揉一揉頭了。
但那是曾經，是在我看見那本日記之前。
「晚晚，我一夜沒睡，頭好痛。
「你聽我給你解釋好不好？」 
傅淮軟着嗓子的語氣，像極了那日在姐姐墳墓前說話的樣子。
胃裏猛地又升起了一陣惡寒，看着他的樣子乾嘔了幾分。
「晚晚……」
傅淮用不可置信的眼神看着我，眼神中滿滿的都是受傷。
「你就這般討厭我嗎？」
我忍着噁心，抽回被他拉住的手。
「晚晚，你聽我解釋好不好？
「我承認最開始確實是因爲顧柔，我纔想認識你的。
「但是這 9 年的時間，是你一直陪在我的身邊。
「晚晚，你別離開我好不好？
「要是你不喜歡黃色，那以後我們就不用黃色的東西了。
「你喜歡喫辣的，那我天天給你做你愛喫的菜好不好？
「晚晚，求你別離開我……
「我真的，離不開你……」
傅淮的聲音聽起來都要碎了。
深情的模樣，讓我一時間產生了，他演了 9 年，已經到了演着演着愛上我的錯覺。
「傅淮，你回去吧，回去看看我給你留的東西。」
9.傅淮視角
那日我聽了顧晚的話，我乖乖回到了家。
一回家就去了顧晚的房間。
推開門，映入眼簾的便是我的那本戀愛日記。
翻開的第一頁，寫着：【她的妹妹，我照顧得很好。】
心底裏突然升起了一抹後怕，我不知道顧晚是什麼時候發現這本日記的。
她在看見這本日記後，心裏又會產生什麼反應。
她是不是在那日回到裴紅家喫飯的時候就看見了。
我看見自己的那本日記下，壓着一張紙。
上面是一張表。
1、顧晚喜歡什麼顏色？
2、顧晚最喜歡用的護膚品是什麼品牌？
3、顧晚最喜歡的花是什麼？
4、……
我看着表上簡簡單單的問題，自信地回答。
可是在那張紙的下面，有一張答案表。
我看着自己回答得和標準答案一模一樣的時候，嘴角勾起了一抹笑。
可是下一秒，我卻笑不出來了。
因爲我發現，自己剛剛回答的，全都是顧柔的喜好，全部都是顧柔的標準答案。
我突然明白了顧晚那日離開的時候，看我眼神時那一抹自嘲。
好像在嘲笑我的不自量力，嘲笑我自以爲是的愛。
心臟處傳來密密麻麻的疼痛，腦海中走馬觀花似的回憶起和顧晚的點點滴滴。
我怎麼沒有早一點發現？
早一點發現其實每次和顧晚出去喫飯的時候，她都會點辣味的菜。
爲什麼沒有早一點發現其實顧柔在看見黃色裙子的時候眼底裏並沒有太多的興奮。
回憶起這 9 年中的每一個清晨，醒來的時候，桌子上總是有熱乎乎的早飯，牀邊早就熨燙好的襯衣，以及總是習慣了家裏的整潔和乾淨。
曾經我以爲的生活中的小事，原來……一直都是顧晚在默默付出。
當我看見家裏的一團狼藉時，我竟然下意識地脫口而出：「晚晚，我想喝水。」
但是沒有人會回應我了。
我好像，弄丟了很重要的人。
在那日看見那張表後，我便知道，自己好像沒有資格去找晚晚了。
我整日整日將自己泡在公司中, 用無數的酒精麻醉自己。
但每次夜深人靜回到家的時候，身邊再也沒有人給我遞上一杯冒着熱氣的蜂蜜水了。
我突然想起，最開始和顧晚在一起的時候, 她還是一個什麼都不會的小姑娘。
是我給她說，喝完酒的人要喝一杯蜂蜜水。
也是我給她說, 她穿黃色裙子好看。
同樣也是我, 讓她喝滋補的雞湯。
當我明白過來自己都做了什麼混賬事情的時, 我也才知道, 晚晚不會原諒我的。
手機上傳來振動，上面顯示的是「媽媽」。
心底裏莫名地產生了一抹厭惡, 但我還是接起了電話。
「小傅啊，你有沒有聯繫上晚晚啊？
「我給她打電話, 她怎麼不接呢？」
我對着手機冷笑了一聲：「阿姨，你不知道吧？
「晚晚已經全部知道了。」
手機對面的裴紅呼吸好像滯了一瞬, 我依舊慢條斯理地說着：
「阿姨, 晚晚都知道了, 知道了我接近她的真相，也知道了這麼多年來, 你一直都是將她當成顧柔。
「你說, 要是當初你同意我和顧柔在一起，會不會就不會發生現在這種事情？」
對面的裴紅聲音驟然拔高。
語氣中似乎帶着魔ťũ₁怔：「你胡說！
「我的柔柔明明還活着！
「她明明都要和你結婚了！
「你在說什麼胡話！
「柔柔！我的柔柔呢？
「你把我的柔柔藏哪裏去了？」
我聽着手機那頭裴紅魔怔了的聲音，突然好心疼、好心疼晚晚。
裴紅一直都不喜歡顧晚, 就我知道的, 裴紅對顧晚從小都是非打即罵。
在她的生活中，也就只有顧柔對她好了。
但是如今, 她兩個最親近的人, 卻用顧柔來攻擊她。
我好像……沒有臉去找顧晚了。
但是, 晚晚……
我好想你……

-10-
再一次知道裴紅的消息時, 是一個陌生醫院給我打來的電話。
「請問是顧晚女士嗎？
「你的母親現在在四醫院, 你能來一下嗎？」
大腦飛速思考間, 我纔想起來, 四醫院拿手的好像是治療精神疾病。
畢竟是我的母親，我還是回去了。
只是見到她的時候，她看見我就哭。
「晚晚啊……我的柔柔啊……
「我的柔柔沒有死……
「我的柔柔一直還活着……
「媽媽不該攔着你談戀愛，沒什麼大不了的……」
裴紅像是着了魔似的指着傅淮戀愛日記中的一張照片。
那是換成了臉的我。
「看！我的柔柔不是好端端地在哪裏嗎？
「還和她最喜歡的男孩子去環遊了, 照片上的她多好看啊。
「她還要結婚了, 和她最喜歡的男孩子。
「她穿紅色，最好看了……」
我聽見裴紅的最後一句話, 心裏莫名地產生了一抹心酸。
轉頭出病房的時候，卻看見了傅淮。
他比之前更加滄桑。
這段時間, 我是聽過他的消息的。
聽說他整日酗酒, 不管公司的事情。
對家公司趁着這個時間，將他所有的破事全部捅了出來，其中就有他的那本戀愛日記。
一時間, 傅淮公司股票大跌。
公司到了宣佈破產的時候。
他看着我, 臉色中滿是惶恐和愧意。
剛想和我打招呼的時候，我便勾了勾一旁新交的男朋友的手。
「介紹一下，這是我姐姐的前男友, 傅淮。」
那日的傅淮，逃跑的身影十分狼狽，像極了一條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