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子夫君是太子

穿越後,我嫁給了一個傻子,婚後平淡甜蜜。
直到宮裏來了人,我才得知傻子是失蹤多年的太子殿下。
幾個月後,太醫治好了他的癡傻症。
我被封爲太子側妃,帶着我們的孩子,從側門安靜地進了東宮。
與此同時,正門外面熱鬧非凡。
今日也是他與青梅貴女成親的日子。
只是沒想到洞房花燭夜,他卻敲響了我的門。

-1-
醒來時,身旁已空無一人。
昨晚我帶着孩子和太子妃同時進府。
周燁卻意外來了我這裏。
他像以前無數個日日夜夜一樣,抱着我撒嬌:
「娘子,我好想你。」
那一瞬間,心中無數個念頭落下。
他沒有失憶,也沒有不認我。
他還是我的那個小傻子夫君。
數月未見,我們對彼此的想念大過一切,徹夜狂歡。
如今理智恢復,才驚覺出問題。
太子妃那邊可能麻煩了。
「娘娘,殿下帶小殿下一早就進宮了,特意叫我們不要打擾您。」婢女見我起來,連忙躬身道,「奴婢服侍娘娘更衣。」
我連忙擺手:「不用不用。」
她們卻猛然跪下,臉色慘白:「娘娘恕罪!」
我:「……」
我做什麼了?
「側妃好大的威風。」
門口,一羣人浩浩蕩蕩地走了進來。
走在最前面的女子,衣着華麗,妝容精緻,生得一雙丹鳳眼,張揚又美豔。
該來的還是來了。
我穩住心神,連忙行禮。
她越過我,走到主位端莊坐下,輕蔑地上下打量我,眼裏滿是嫌棄:
「平平無奇,粗糙無比。
「燁哥哥到底是怎麼看上你這種鄉野村姑的?」她懶洋洋地撐着臉,看我的目光像看死物,「你知道嗎?從小到大,讓我討厭的人,從沒多活過一天。」
一番挑釁,我卻不敢有絲毫反應。
惹到我,她算是踢到棉花了。
沒承想,她的婢女會直接動手。
「啪」的一巴掌,我被打偏了頭,耳朵嗡嗡響。
「繼續給我打,打到我高興爲止。」
出於自保,我和婢女扭打在了一起。
場面一時混亂。
直到周燁下朝歸來。

-2-
「孃親!」
阿寶跑上來抱住我的腿,眼眶含淚,「孃親,你疼不疼?」
「阿寶,下去學習今日皇祖父考你的功課。」
「不要,我要陪着孃親。」阿寶小小的身體擋在我面前,兇狠道,「誰也不能欺負孃親!」
「聽話,有爹爹在呢。」
阿寶一步三回頭地被人帶走了。
周燁冷着臉將我攬在懷裏,抬起手臂擋在我面前,長長的衣袍將我遮得嚴嚴實實。
刀光劍影,手起刀落。
眨眼間,耳邊傳來嘶吼的慘叫。
「拖出去,杖斃。」
「殿下饒命啊……
「娘娘救我,娘娘救我啊。」
「住手,我叫你們住手,燁哥哥!」
我拿開周燁的手臂,看到的便是姜芷月跌倒在地,髮髻散亂,狼狽的樣子。
剛纔那個婢女站的位置留下一灘血跡,衆人紛紛跪倒在地,不敢抬頭。
「姜芷月,再有下次,她就是你的下場。」
「燁哥哥,你怎麼能這麼對我?」
姜芷月雙眼通紅,句句泣血,「燁哥哥,我找了你十年啊,所有人都說你死了,所有人都放棄了,只有我還在找你!
「你知不知道這些年我爲了找你,喫了多少苦頭?
「我把自己熬成了一個老姑娘,我好不容易,好不容易等到你回來。」
她眼角滑下一滴眼淚,不可置信到絕望,「你卻要爲了一個外人這樣對我?」
周țŭ̀₄燁神情未變,目光冷冽如刀:
「葉狸是我心裏唯一的妻,誰敢動她,誰死。
「姜芷月,我們不過是父皇賜婚,今後你最好擺正自己的身份,別再來招惹你不該招惹的人。
「否則,別怪我不念舊時情分。」
姜芷月冷冷地抹掉眼淚,甩袖離去。
「汪汪!汪汪汪!」
這時,院子裏的小白狗突然朝她衝去,咬着她的裙襬撕扯,彷彿是爲我出氣。
姜芷月尖叫一聲,一腳踹開了小白。
見小白還想朝她衝去,我連忙抱起它阻止:「小白,別亂來。」
姜芷月靜靜地看我了半晌。
臨走前,眸子裏陡然爆發出巨大的恨意。

-3-
「對不起,我沒想到她會這麼瘋癲。」
周燁給我上藥時,一臉心疼。
「我保證,下次不會再有這樣的事發生了。」
我低着頭不說話。
剛纔我跟在村裏遇到找事的人一樣,和她扭打在一起,不顧形象,只拼蠻力,是非好歹打一架就過去了。
但是周燁一刀砍了她的手臂,一句話讓她成了一個死人。
我才後知後覺意識到了這裏是古代。
胎穿後,我一直躲在小鄉村裏沒什麼感覺,而如今到了京城,這裏權勢地位大過一切,這裏人命猶如草芥。
如果沒有周燁護着我,姜芷月殺我,就如同周燁殺那個婢女一樣,只需要一句話的事。
我第一次感到了害怕。
「嚇到了吧,你好好睡會兒。」他扶着我躺下,一臉溫柔,「別怕,我會守着你。」
我心神不寧,逃避似的閉了眼。
再睜眼,已是半下午。
院子裏,小白追着阿寶跑上跑下,周燁則坐在樹下的石桌前看書,一派歲月靜好的模樣。
好像回到了以前在鄉村裏的那個院子。
阿寶眼尖地看見我,連忙跑過來,拉着我的手問:「孃親,你好點了嗎?」
我嘆了口氣,何必多想日後的煩惱,平白讓家人擔憂呢?
我勾了勾脣,在他面前蹲下:「孃親好啦,孃親陪你玩好不好?」
周燁走過來拎起阿寶,一個轉身扔到了身後。
「你跟小白玩,你孃親要陪我玩。」
「哼,壞爹爹!」
「乖,臭小子。」
周燁牽着我坐在石墩上,看着阿寶繼續玩。
「自來了這裏,你一直憂心忡忡。」他把玩着我的手,一臉心疼,「我知你喜歡平淡,不善與人爭鬥,但你不用怕,何時何地,我都會爲你留一方淨土,我們依舊像以前一樣,不會有任何改變。
「阿狸,相信我好嗎?」
阿寶也噔噔噔地跑來:「孃親,阿寶也會努力長大,以後阿寶保護你!」
小白圍繞在他腳邊,被他一把抓住。
「還有小白,以後阿寶入學了,小白就在家陪着孃親。」
「汪汪。」
「小白,要是有壞人來了,你就咬他,知道嗎?」
「汪汪!」
「好。」我含淚點頭,「是我不好,讓你們擔心了。」

-4-
阿寶第一天上學,我早早起來,給他穿衣整理,仔細檢查好一切。
周燁在一旁說酸話:「我也要上早朝,怎麼不見你對我這麼上心?」
「幼稚。」我白了他一眼。
送到門前,小白格外不捨,圍着阿寶低低地叫喚。
「捨不得我哇。」阿寶笑彎了眼,蹲下來使勁兒揉捏它的狗頭,「小白,乖乖在家等我,我下午就回來了。」
說完繼續向前走。
小白「啊嗚」了一聲,連忙又追了上去,咬住阿寶的褲腳,不讓他走。
阿寶不得已停下,一臉無奈:
「你這樣我都捨不得走了。」
小白還以爲他真不走了,用頭去蹭他的腿,雀躍地繞着他轉圈。
我見狀把它抱了起來,摸着它的頭安撫:「小白不許淘氣,不然阿寶要遲到啦。」
「啊嗚……汪……」
小白眼汪汪地看着阿寶。
「小白拜拜,我必須走了。」
他們走後,我在屋裏閒得無聊。
一聽說周燁下了早朝回來,便迫不及待找他去了。
門前的侍衛見我來了,快步上來低聲詢問:「殿下正在和幾位大臣議事,娘娘可否稍等片刻?」
我點了點頭,安靜等着。
沒一會兒,耳尖地聽到了我的名字,我好奇地靠近了些。
「殿下,起初就應將側妃和小殿下養在外面。」
「她是我拜過天地的妻,不是什麼見不得光的外室。」
「就算是接回了東宮,您也應假裝不喜側妃,好避其鋒芒啊。」
「宮中的人慣會捧高踩低,我若如此,都不敢想她私下會被欺負成什麼樣。
「我癡傻時,她從不嫌棄我,一個女子靠賣刺繡辛苦養家,我已經讓她受夠苦日子了,如今,我不想讓她受一丁點委屈,哪怕是演戲。」
「可是殿下,恕臣直言,如今朝堂局勢對我們很不利。
「在您回宮之前,皇后和姜相已着手架空朝政,準備扶持十九皇子做傀儡,但好在太子妃對您情深不渝,姜相又尤其溺愛他這個唯一的女兒,這纔沒對我們趕盡殺絕。
「現如今,您不說討好太子妃,至少也應該對她尊重有加纔是。
「結果你,新婚夜讓太子妃獨守空房,第二日還斬殺了她的貼身婢女,招無數官員彈劾,您太沖動了!」
「是她先找的事。」周燁語氣生硬,「她若不動阿狸,我自會與她相敬如賓。」
屋內嘆息聲不斷,他們欲哭無淚:
「殿下,您還是哄一下太子妃吧。」
「行了,你們把心思多放在朝政上吧,別總天天盯着我的後院。
「今後我會注意分寸。」

-5-
一路上我心事重重,步伐沉重。
回屋後,迫不及待地想找小白治癒一下,它卻不在窩裏。
「小白呢?」
「小殿下快回來了,小白可能跑出去接他了。」
我看向屋外,想去接阿寶又覺得渾身疲憊。
算了,還是在屋裏等他們吧。
不知過了多久,姜芷月來了。
她身邊的人端了一盤喫食。
「昨日之事是本宮莽撞了,於是特意讓小廚房熬了補湯,就當是彌補了。」
她表情有些怪,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我不想惹事,不管她是真心還是假意。
總歸是面上在給我臺階下。
婢女上前用銀針試了毒,確定無毒後退至一旁。
我順從地接了過來。
補湯的味道很怪,很難喝。
在她的注視下,我忍着喝了一大半,最後實在喝不下了,才放下勺子。
她詭異地勾起嘴角:「好喝嗎?」
我心底發麻,難道真的下藥了嗎?
但又覺得真要下藥,她應該不至於這麼明顯吧?
我穩了穩心神,乖巧點頭:「謝太子妃賞賜。」
「哈哈哈。」她突然大笑出聲,笑得張狂,「葉狸,你知道這是什麼嗎?
「是狗肉湯哦。
「沒錯,就是你養的那隻小賤狗。
「哈哈哈哈。」
我渾身震住,反應過來後使勁摳着喉嚨,蹲在地上嘔吐起來。
「我讓人沒有殺它,直接活生生扒了皮。
「葉狸,都丟到鍋裏了,它還在叫喚。
「有趣,真是有趣哈哈哈哈。」
「姜芷月!」我發瘋般撲了上去,騎在她的身上,掐住她的脖子。
她絲毫不懼,躺在地上笑得瘋狂。
「再告訴你一個消息哦。
「我還給你兒子送了一碗,現在應該也喝得差不多了吧哈哈哈。」

-6-
「姜芷月,我要殺了你!」
我徹底失控,掐着她脖子的手不自覺用力,卻倏地被人強硬地拽了下來。
「阿狸,別衝動!」
我發瘋般拼命掙扎,睚眥欲裂:「她殺了小白,她殺了小白啊。」
周燁攔着我的手背青筋暴漲,咬牙切齒道:「姜芷月,你別太過分了!」
姜芷月卻神色淡然,起身慢條斯理地理好她的衣服。
「怎麼了燁哥哥?剛纔是她在單方面打我,想殺了我,這麼多宮人,可是看着的。
「側妃以下犯上,觸犯律法,燁哥哥難道不爲我主持一下公道嗎?」
周燁臉色鐵青,沒有回話。
「嘖,燁哥哥好生偏心,我實在是太傷心了。
「不過是一隻小畜生罷了,我傷心之下想殺就殺了啊。」
我閉了閉眼,無能地流下淚來。
「哈哈哈。」她笑得嘚瑟又張揚,「好戲看完了,我也乏了。」
眼見着她大搖大擺地走了,我卻什麼都做不了。
我失聲痛哭。
「阿狸,沒事兒,沒事兒啊,我們再養一隻。
「我讓人再去買一只回來,和小白一模一樣的。」
「不一樣的,小白回不來了。」
小白是我恩人養的狼狗之子。
他去世後,狼狗再也沒有叫過,日日趴在地上鬱鬱寡歡。
直到它把小白養到能喫飯的時候,出門去了恩人墳前,守着他不喫不喝,直到餓死。
它陪它的夥伴去了。
臨走前,它給我們留下了小白,讓小白陪着它夥伴剩餘的家人。
可是我沒有保護好它的家人。
「都怪我,小白早晨那麼反常,是不是料到它再也見不到阿寶了?所以它在告別。
「不,不,它不是在告別,它是在向阿寶求助,如果阿寶帶上了它,它就不會死了,可我卻攔下了它。
「我該死地攔住了它啊!
「都是我的錯,都是我害死了它!」
「不是的阿狸,不是的。」

-7-
阿寶回來後,我們在宮外的湖邊柳樹下埋葬了小白。
阿寶彷彿一下子長大了。
明明自己難過得不成樣子,卻一直忍着,還要反過來安慰我。
有些事,我也一下子想明白了。
回去的路邊上,見有人在賣小狗。
周燁小心翼翼地問我們要不要買一只回去。
阿寶不願意再養其他小狗了。
我也搖了搖頭。
我沒有保護它的能力,帶回去也只會害了它。
晚上哄睡阿寶後,周燁還在書房處理政事。
我去了小廚房做了他愛喫的飯菜。
臨走前,再讓他喫一次我做的飯吧。
從下午我便動了離開的念頭。
穿越前,我就是一個平平無奇的大學生。
胎穿後,沒有身份,也沒有金手指,混在乞丐堆裏,被一個獵人撿了。
徐平不光撿了我,還撿了周燁他們。
當年周燁遭五皇子刺殺,被婢女楊容偷偷救下,有幸撿回了一條命,卻不幸摔壞了腦子。
楊容對外都稱他爲楊華,是她天生癡傻的親弟,帶着他四處奔波,直到被徐平撿回來。
相處過程中,楊容愛上了徐平,便決定在這小山村裏安頓下來。
我和他們一起過着平常百姓的日子,安然自得。
如今卻意外捲進東宮。
宮斗的那套彎彎繞繞,我連看劇都看不明白,更別提自個兒經歷了。
我有自知之明,我不是姜芷月的對手。
她有家世有勢力,還瘋批。
又視我如眼中釘,根本容不下我。
我若強行留在這裏,只會是周燁的累贅。
洗衣做飯,種地繡花,以前那種平淡日子纔是我的歸宿。
我看清現狀了。
一路想着事,很快便到了書房,今天的門前竟沒有守衛。
我疑惑不已,正準備上前敲門時。
裏面突然傳來「嘭」的一聲瓷器摔碎的聲音。
緊接着是周燁震怒的吼聲:
「姜芷月,你今天太過了!」
「哦?燁哥哥爲何這般興師問罪?不是你讓我隨意處置那隻小畜生的嗎?」
「你知道我說的不是這個!」
「哦,可是狗肉湯很補的呀,光殺了多可惜,當然要物盡其用了。」
「你!」
我聞言渾身一震,手裏的食盒掉落在地,飯菜羹湯散落出來。
眼前一陣陣發黑,頓時覺得天旋地轉。
耳邊反覆循環着那句:不是你讓我隨意處置那隻小畜生的嗎?不是你讓我隨意處置那隻小畜生的嗎?
「誰在外面?」
房門被打開。
「阿狸?」
周燁見到是我,瞬間面無血色,身子不住輕顫。
「阿狸!你聽我說!」

-8-
「好,你說。」
「你爲什麼這麼做?說啊!」
「我……我只是答應了任她處置,但我沒想到她會讓你……」
他上前抓住我的手臂,面色痛楚,「阿狸對不起,我真的沒想到。」
荒謬至極!
「這兩者有何不同?」我氣得頭暈腦脹。
有次周燁想來尋我,路上卻遇到了毒蛇,是小白拼命護住了他。
「周燁,你憑什麼啊?」
「阿狸你別生氣,說白了它只是一隻畜生,我……」
「啪」的一巴掌重重地落在了他的臉上。
我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手,眼前倏地模糊起來。
「我當作家人的小白,原來在你眼裏只是畜生。」
「不是,我,我說錯話了。」他伸手想觸碰我,又無力放下,痛苦地閉了閉眼。
「阿狸,我也是被逼無奈了,你們三個我只能捨棄它。」
這句話猶如一盆冷水將我潑醒。
我渾身冰冷刺骨,心臟跌入了谷底。
「周燁,我們之間到此爲止吧。」
這一刻,我突然覺得異常輕鬆。
可能早該如此了。
「你說什麼?你爲了一隻畜生要離開我?」
我愣愣地看他,明明是我最愛的模樣,可爲何這一刻變得如此陌生?
我不再留戀,轉身就走。
他急忙拉住我:「站住,我不同意!」
我冷冷看他:「放手。」
他慌了神,緊緊抱住我:「你說過,無論如何都不會拋棄我,你不能說話不算話。」
一滴眼淚落到我肩頸上,我僵住了。
「娘子,別拋棄阿華。」
同樣一雙溼漉漉的眼睛,彷彿和以前的楊華重疊在了一起。
楊容病逝沒兩年,徐平也遇到了意外。
他被野獸重傷,撐着最後一口氣回來,向我託孤。
那時他們的孩子還小,楊華又是一個傻子,都沒有自理能力。
矮子裏面拔高個,只剩下我了。
但相比其他人,我終歸是個外人。
於是徐平找了村民見證,讓我和楊華成親。
婚後有鄰居嬸子的照拂,我們的日子並沒有很難。
在和楊華相處的日子中,我也真的把他當成了我的丈夫,甚至是親人。
有次,我賣完刺繡,回家的路上遇到小混混找事,耽誤了一會兒。
等到家時天已經黑了。
楊華卻一直蹲在門口等我。
「娘子,你終於回來了!」他抱住我,眼睛溼漉漉的,「他們說你不回來了,他們說我是個傻子,說你早晚會拋棄我,不要我了。」
那一刻,我的心一下就軟了,向他承諾永不離開。
「娘子,別拋棄阿華。」
我別過臉,反覆告訴自己眼前之人是周燁,不是那個離不開我的楊華了。
我強忍着情緒推開他。
抬腿,繼續往外走。
「都說了我不同意,你聽到沒有?」
見苦肉計沒用,他臉色鐵青,快步追上來將我扛肩抱走。
我氣得滿臉通紅,瘋了般對他拳打腳踢。
幾番掙扎間,突然一陣失重感。
額頭傳來強烈的刺痛,我砸到了地上。
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9-
不知睡了多久。
我緩緩睜開眼,只覺頭疼得厲害。
「阿狸你終於醒了,嚇死我了。」
我不明所以,我不就是被扇耳光後睡了一覺嗎?有什麼好害怕的?
「阿燁,怎麼了?」
他愣了愣,神情有些怪異,試探道:「你不生氣了?」
「我爲什麼要生氣?」我疑惑地看向他。
他的臉頰微腫,清晰可見的巴掌印。
我驚訝出聲:「阿燁,誰打你了?」
捱打的不是我嗎?
我揉了揉臉,並不疼,反而是額頭傳來陣陣刺痛。
「阿燁,這是怎麼回事?」
周燁慌張地叫來大夫。
一通檢查後,大夫說我摔到了腦子,忘掉了一些事。
可能很快恢復,也可能徹底遺忘。
原來距離姜芷月找我麻煩那天,已經過了兩天。
我安慰自己:兩天能發生多大點事?忘了就忘了吧。
周燁眼裏閃過一絲驚喜,主動解釋道:「阿狸,你說你想離開,我拉着不肯,我們爭執之下,你不小心摔倒了。」
我皺了皺眉。
雖然我很慫,但不至於被人扇了一巴掌,就嚇得想逃跑吧?
況且,我走容易,但阿寶該怎麼辦?
他是皇孫,我不可能帶得走他,我怎會捨得?
「別亂說,我不會走的。」
他聞言,眼睛亮得像天上的星星。
「阿寶呢?」
「阿寶入學了,這會快回來了,我們去接他吧!」
「真的嗎?那快快去!」
兒子第一天上幼兒園,家長必須得接。
路過院子時,我忽然停下了腳步。
桂花樹下多了一塊壽山石。
可是……
我怎麼記得之前放的不是這個,而是,而是……
而是什麼呢?
我忍不住捶了捶頭,腦海裏閃現出一團模糊的影子,若隱若現。
就快要看清楚時,驟然被周燁打斷。
「阿狸你幹什麼?」
他板着臉扯下我的手。
「阿燁,那裏怎麼是塊石頭呢?」
「一直都是石頭!」他神情慌張,磕磕絆絆道,「大師說那裏放塊壽山石風水好。」
「是這樣嗎?可是……」
「我們還是快去接阿寶吧。」
「對,那我們快走。」
我思念阿寶心切。
一時沒注意到,周燁眼底閃過的得逞之色。

-10-
近來日子過得極爲充實。
周燁下了令,禁止姜芷月來我的住處。
我倆沒有打照面的機會,她也拿我沒辦法。
不用擔心她來找事,我自然身心愉悅。
周燁年壯氣盛,夜晚使勁折騰我,白天又討好哄着我。
時不時地給我準備一些小禮物和驚喜。
這日,更是帶來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人。
徐平和楊容的孩子,徐宇風。
他完美遺傳了他爹,有一身蠻力。
但這小子越長大越不服管。
於是前兩年,當我刺繡生意賺了不少錢時,給他僱了一個武術師父,帶他行走江湖去了。
沒想到能在這裏見到他。
「宇風!你,你可還好?」
「好着呢!」他齜着大牙傻笑,「如今殿下不再是我舅舅,我以後改口叫你阿姐好不好?」
「好好好,叫什麼都好,都依你。」我拉着他轉圈,「讓我看看,瘦了,高了,還黑了。」
我牽着他坐下,「這些年可有什麼新鮮見聞?都給阿姐講講。」
他雀躍地講了一下午,我聽得意猶未盡。
周燁來催我們用膳。
徐宇風看了眼周燁,神情變得嚴肅。
「阿姐,我其實是來向你告別的,我準備去參軍了。」
「什麼?」我脫口而出,「參軍多危險啊!你這細胳膊細腿的,還是做個江湖俠客好。」
「阿姐,我這一身的武藝,當然要保家衛國了。」
「說實話。」我拉下臉來,「長大了開始撒謊了。」
「我想做出一番功績當大將軍,當阿姐最可靠的孃家人。」
我內心觸動了一下。
這裏的宮人表面對我恭敬尊重,但其ƭũ̂ₜ實心裏都瞧不上我。
我只是個農家婦,毫無家世背景,所仰仗的無非是周燁的寵愛。
要是哪天他變心了,我的好日子也就到頭了。
但我也不要他去爲我冒險。
「我不要,我不要你爲我撐腰,我只要你健健康康的。
「殿下會安排人手保護我,我不會有事的。」
見我還是不鬆口,他急了:「看着,我給你露一手。」
他叫來了周燁最厲害的暗衛,和他打了起來。
高手過招,看得我眼花繚亂。
周燁攬着我的肩:「他長大了,不再是跟你屁股後面的小屁孩兒了,總該讓他去闖闖的。」
「是啊阿姐,誰還沒一個將軍夢呢,你就答應吧。」
我神情有些鬆動。
「明天我們去爲宇風求一個平安符吧。」
「行。」

-11-
送走宇風后,我也支棱了起來。
我叫周燁找人教我武功,多一份自保能力。
同時,周燁和同僚商量政事時,也會讓我旁聽。
他也在慢慢地帶我。
就在日子越來越有盼頭時,周燁卻出事了。
早晨出門時還好好的,晚上卻是被人擡回來的。
他渾身凍得僵硬,早已不省人事。
幾牀被子把他裹得嚴嚴實實,他還是止不住地打戰。
我泡了燙水澡,把自己弄得渾身滾燙,鑽進被窩裏緊緊抱住他。
維持到下半夜,他才終於有了回暖。
「別哭。」
周燁顫巍巍地睜開了眼,嗓音嘶啞。
「娘子,別哭。」
「嗚嗚你嚇死我了。」一直緊繃的弦終於鬆了下來,我止不住地抽噎起來。
「我沒事了,乖。」
今日皇后召見他,想搶走阿寶,由她親自教養。
周燁不肯,忤逆了她,便在雪地裏罰跪了一天。
兩人僵直不下,直到周燁整個人凍成了冰柱子,受不住暈了過去。
「別擔心,沒人能搶走阿寶。」
「我擔心你。」我不放心地摸了摸他的額頭,還好一回來就灌了幾碗湯藥下去,現在沒發燒。
但是重感冒是逃不過的了。
「我這不回來了嗎?不外乎喫點苦頭,我皮糙肉厚的,沒事兒。」
我抽了抽鼻子,自責不已:「皇后娘娘是不是衝我來的?」
之前皇后召見過我好幾次,但都被周燁強硬地推掉了。
這次怕也是爲了懲罰周燁。
「對不起,我就是你的累贅,我……」
「閉嘴!」他掙扎着翻了身,雙手掐着我的肩,咬牙切齒道,「你是不是又想說要離開了?
「我不允!你最好給我死心了,哪都別想去!
「葉狸,我再說最後一遍。」他盯着我的眼睛,雙目猩紅,「你就算是死,也只能死在東宮!」
我不禁瑟縮了一下。
這是周燁第一次與我說重話。
但很奇怪。
這樣的對峙給我一種很熟悉的感覺。
更奇怪的是,我不是感到害怕和被兇的難過,反而有點隱晦的興奮。
好像是我在期待,期待……他終於這樣了。
想到此,我打了個寒戰。
「葉狸,說話!」
我回過神,呆呆地妥協:
「知道了。」
心裏忍不住搖了搖頭,剛纔淨是些什麼亂七八糟的想法?
他見我聽話,漸漸緩和了臉色。
「今日之事與你無關。
「母后出閣前曾是京城最有才華的女子,卻被父皇這個廢物皇子算計失了身,纔不得不扶持他稱帝,她厭惡父皇,連帶着也從不喜歡我。
「她不順心之時,懲戒我是經常的事,我都習慣了。
「可能是上天看我太可憐,送來了你和阿寶,來做我的新家人。
「阿狸,我不是故意兇你,我只是太在乎你了。
「別怪我好不好?」

-12-
周燁爲了彌補我,休養好身體後,便帶我出去玩了。
古色古香的京城,熱鬧非凡。
都說富貴迷人眼,我卻有點提不起勁兒。
心裏一直想着姜芷月的話。
「你可知,燁哥哥當年的刺殺是誰下的手?
「呵,你以爲真是五皇子?就他那廢物?用來頂罪的罷了。
「不然爲何在他被廢后,楊容依舊沒有向京城報信?
「是姑母下的手,僅僅因爲他們在朝堂上意見不合,燁哥哥駁了她的人,她便動了殺心。
「或許,她其實一直都想燁哥哥死。
「這次燁哥哥被找回,是我收買了太醫,騙她說燁哥哥身體傷到了根本,治好了也活不過兩年。
「她才暫時收了手。
「如今因爲你,燁哥哥又多番忤逆她,上次罰跪,只是小懲大誡。
「再繼續下去,你知不知道你會害死燁哥哥?」
在周燁第三次喊我時,我連忙回了神。
「怎麼了?寫個願望都難住了?看你眉頭皺得都能夾死蒼蠅了。」
我順着接話:「大冬天哪來的蒼蠅?」
他笑着搖了搖頭,低頭繼續寫自己的了。
我看着他認真的側臉。
想起他說被皇后責罰已成了習慣。
我有些心疼。
我知道不是每個父母都會愛自己的孩子。
但也沒想到,還會有一心想殺自己孩子的母親。
他要知道了當年刺殺的真相,不知道會難過成什麼樣子。
想到此,我凝了心神,提筆在花燈下寫下了我的願望。
【願周燁平安如意,長命百歲。】
只此一願,讓我做什麼都可以。
「我看看你寫的什麼?」
周燁突然湊過來,我連忙遮擋住。
「不行!看了就不靈了。」
「誰說的?唬人的話你也信?不給看就算了。」他拿着自己的花燈湊我眼前,「我給你看我的,希望我和娘子阿寶一直一直在一起。」
我慌亂捂住他的嘴:「不能說出來,說出來也不靈了。」
「啊?那不行,那我要重新寫一次。」
他一臉嚴肅,重新埋頭寫了起來。
我看着好笑。
嘴上說是假的,心裏倒是信得很。
我們都寫好後,一齊放了出去。
他湊我耳邊輕語:「傻娘子,我偷看到了。」
「你!」我氣得跳起來打他。
「娘子我錯了錯了。」他捂着頭哀號,又犯賤地跳後一大步,「誒,這下你打不到咯。」
我氣得不行,追着他打。
我們打打鬧鬧時。
突然一支利箭破風而來,直直射向周燁。
我心跳驟停,身體比大腦更快地做出了反應。
拼命衝過去擋在他面前。
「阿狸!」

-13-
千鈞一髮之際,周燁反過來把我護在了懷裏。
結結實實捱了一箭。
好在被我們這樣一折騰,箭射偏了,並沒有傷到要害。
大批刺客立即衝了過來。
周燁咬着牙和他們打鬥起來。
「阿狸,跑!」
我慌張不已,好在這段時間的武術沒白練,我體能變強了,身體也靈活不少。
躲開了兩個想抓我的刺客後,我拔腿往外跑去。
場面一時混亂。
我一路逃竄,又慌又急,身後有一個殺手一直追着我不放。
眼見着跑得越來越偏,我急得不行。
這樣下去,我遲早要被抓住,連累到周燁。
這時,我眼前一亮,不遠處有一條水流湍急的運河。
打定了主意,我憋着一口氣,放慢速度往河邊跑去。
刺客緊跟而上,拿刀向我揮來。
我佯裝被他嚇得驚慌失措,不幸掉入河中。
「救命啊,救命啊!」
水流將我在河裏翻滾了幾圈,直到我掙扎無果,被完全淹沒了下去。
我在水裏憋着氣,冬天的水猶如冰碴子。
等我冒出頭時,刺客已然離開。
我在現代的家住在海邊,從小便是隻水鴨子。
雖然來這後從未遊過泳,但學在骨子的技巧在一下水時就激活了。
我有驚無險地爬了出來,整個人凍得直哆嗦。
還沒來得及鬆口氣,便聽到遠處傳來無數馬蹄聲。
我連滾帶爬地躲了起來。
「說!阿狸人呢?」
「她,她就是從這掉下去的。」
周燁臉色一變,一刀殺了那刺客,作勢便要往河裏跳。
我急得想出去阻止,卻一下失了聲,連帶着腳也彷彿有千斤重,釘在地上,絲毫動彈不了。
好在周燁被攔下來了。
「殿下,這天這麼冷,你,你身上又渾身是傷,跳不得啊!」
「放開我,放開!」周燁掙扎開,「咚」的一聲直接跳下了水。
我依舊控制不了身體。
不會是河水太冷,起來後乍一吹冷風,把我凍癱了吧?
我急得不行,眼睜睜看着周燁在水裏找了一遍又一遍,直到他筋疲力盡,暈了過去。
「殿下,殿下!快救殿下!」
「快快,送殿下回宮。」
他們走後,我急火攻心,猛然吐出一口血來。
我噌地一下站了起來,雖然雙腿麻木但好歹能動了。
正要追上去時,腦海裏驟然響起:「再繼續下去,你知不知道你會害死燁哥哥?」
腳步生生止住。
今日便是皇后下的手嗎?
或許只有我不在了,周燁今後和姜芷月好好在一起,最好能生個孩子,屬於姜家血脈的孩子。
就算最終也逃不過去父留子,但好歹能給周燁多拖延一些時間,讓他在朝堂上多發展人脈,說不定到時候還能與之抗衡。
如若要回去,周燁肯定不會放我走。
眼前便是離開的最佳機會。
這時,腦海裏彷彿有個聲音也在告訴我:早該如此,離開吧。
我閉了閉眼,心一橫,轉身離去。

-14-
兩年後。
我坐在院子裏曬太陽,腳邊的大黃狗懶洋洋趴在我的腳邊。
它是鄰居的狗,經常跑來向我討食。
不知爲什麼,我每次看到它便會莫名心酸,於是我有什麼好喫的都給它留一份。
次數多了,它也越來越喜歡我,一天有大半時間都陪着我。
這兩年我過得還不錯。
我的小屋門前有河,屋後有竹林,風景絕佳。
我還耕了一小塊地,種菜養花,悠然自得。
這兩年周燁過得應該也不錯。
先皇駕崩,他現在已經是皇帝了。
聽聞他完善了科舉,提拔了一批寒門子弟。
兩年時間,他應該多了很多自己的人脈,不會再處處受限制了。
我勾了勾脣,閉着眼睛愉悅地唱着《好日子》。
「汪汪汪!」大黃狗暴躁地叫起來。
「阿黃,不準吵,我再給你換一首《好運來》,聽着啊。」
「看樣子,離開我們,你的日子過得很不錯。」
久違的熟悉聲音,我順嘴接了:「那是當然。」
意識到不對,我猛然睜眼,嚇得一下從躺椅上滾了下來。
周燁坐在馬背上,逆着陽光,看不清神情。
但不用想也知道,不會好到哪裏去。
我鯉魚打挺似的爬起來就跑。
只是兩條腿怎麼跑得過四條腿?
沒幾步我就被抓住了。
周燁臉色黑沉,周遭的氣壓低得猶如寒冬。
他額頭青筋突起,咬牙切齒道:
「好樣的,葉狸。」
片刻後。
周燁坐在馬背上,臉色鐵青。
而我被他用繩子綁着雙手,拴在馬鞍上,被迫跟着他在後面走。
「不是挺能跑的嗎?
「我今天倒要看看,你到底有多能跑?」
說罷,抬手在馬背上用力抽了一鞭。
馬兒喫痛,立即跑了起來。
我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抬腿跟着跑了起來。
但馬的速度實在太快,我沒一會兒便體力不支,缺氧頭暈。
手腕上的繩子勒進了血肉裏,強烈的刺痛感支撐着我稍微清醒一點。
只是終歸是飲鴆止渴,我跑着跑着一頭栽了下去。
在繮繩的牽扯下,我被帶着翻了一個滾,重重摔倒在地上,一瞬間被拖行了好幾米。
「籲……」
馬兒停下。
後背被地面磨得刺痛又麻木,我疼得蜷縮成一團。
「爬起來。」周燁冷冷命令。
我大口喘着氣,掙扎着爬起來,又猛地跌了下去,渾身疼得痙攣。
「我叫你爬起來!」周燁一鞭子抽到我的肩膀上。
火辣辣的疼痛意外讓我清醒過來。
「不要讓我再說第三遍,爬起來!」
我瑟縮了一下,咬牙掙扎着爬了起來。
周燁板着臉,居高臨下地打量我:「葉狸,你知錯了嗎?」
我頭暈眼花,搖搖晃晃地垂着頭。
馬兒繼續前行,速度緩慢,我踉踉蹌蹌地跟在身後。
直到天色暗沉下來,我又渴又痛,全身麻木到幾乎沒有知覺。
眼前模糊一片,我一下砸在地上,徹底暈了過去
閉眼前一瞬,彷彿有一團身影慌亂地向我撲來。

-15-
再次醒來,眼前是一處陌生的宮殿。
富麗堂皇,卻比不上我那處破舊的小屋。
阿寶趴在我的牀邊睡得並不安穩,眉頭緊皺,眼角還有乾涸的淚跡。
「孃親,孃親……孃親!」阿寶猛地醒過來。
見我正在看他,表情怔了一會兒,隨即「哇」的一聲大哭了出來。
我艱難地抬手摸了摸他的頭,聲音哽咽:「對不起阿寶。」
他小心翼翼地抱着我的手放在他的臉上,近乎依戀地貼着我,感受到我的存在,身體哭得一抖一抖。
「孃親我好想你。」
我無聲痛哭,對他的愧疚幾乎將我壓得無法呼吸。
「她不是。」
周燁走了進來。
阿寶起身擋在我面前呈保護姿態:「你要做什麼?」
周燁臉色難看:「她早就不要你了,她不是你孃親。」
「閉嘴!」阿寶目光冷冽,「你傷害了孃親,道歉。」
周燁眼底情緒翻湧,語氣僵硬:「她活該。」
「你!你壞人。」
「來人,帶太子下去溫習讀書。」
「不,我不走,我要陪着孃親。」
周燁氣笑了:「我說了她不是你孃親,她不配,帶下去!」
帝王之怒,不是小小的阿寶能抗衡的。
「阿寶,乖,我和他有話要說。」
「可是……」
「乖。」我哄着阿寶走了。
周燁面色複雜地看着我。
我們無聲地對峙,他率先移開眼:「既然醒了就起來吧。
「我看你是過不了好日子,非愛去喫苦頭。
「從今以後,你就當朕的貼身宮女。
「聽見沒有?
「過來研墨。」
我撐着身體爬起來,任勞任怨地聽他差遣。
見我這樣,他臉色反而越來越差。
沒一會兒就摔了摺子。
「批煩了,給朕揉肩。」
我繼續聽話,像提線木偶一樣沒有情緒。
只是渾身痠痛,使不上力氣。
他震怒:「沒喫飯嗎?用力。」
我一哆嗦,手上加大了力氣。
肩上的鞭傷裂開,鮮血溢了出來。
他猛地站起來,破口大罵:
「你沒有脾氣嗎?你啞巴嗎?
「傷口都裂開了,你還做?」
重逢後的所有委屈,在這一刻達到了頂峯。
我抬起頭,迫使眼淚不要流出來。
「你說的,我不配。」
他氣笑了,扶着腰來回轉圈。
「這會兒這麼聽話了?那其他的話你怎麼不聽?
「我讓你相信我,你怎麼不聽?
「葉狸啊葉狸,你寧願去聽姜芷月的話,你都不聽我的!」
我猛然抬頭。
他深吸了一口氣,緩和情緒。
「我不是傻子,我怎會不知自己母后想殺我?
「我是不是早跟你說過,我的親人只有你和阿寶?
「你怎麼不聽?
「葉狸,你爲什麼就不肯相信我一次?
「自以爲是地爲了保護我,爲了我犧牲,你是不是還覺得特委屈?」
我被堵得說不出話來。
眼淚洶湧而出,哽咽着抽泣。
「葉狸,如果我沒有找到你,你是不是就再也不會回來了?」
我沉默了。
我過上了想要的種田生活,鄰里關係簡單友好,舒心自在。
爲此,我捨棄了他們。
他猜出了我的心思,神情淒涼:
「你真心狠啊。
「你真的從沒想過要回來。」
周燁被我氣得不輕,神情痛苦地閉了閉眼,身體微顫,微不可聞地喃喃着,「我們起先真以爲你死了。
「你知道我這兩年是怎麼過的嗎?
「你又知阿寶是怎麼過的嗎?
「你走後,阿寶一蹶不振,生了一場大病,差點沒救回來……」
我聞言一震,身子踉蹌着後退數步,心如刀絞。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我失控痛哭,「我真的不知道,我錯了,錯了……」
我錯得徹底。
萬一阿寶真的因爲我出事,我一輩子都無法原諒自己。
我哭得幾乎要暈厥過去。
周燁面露不忍,抱着我無聲流淚。
「沒事了,都過去了。
「阿狸,不要再走了Ṱű⁹好不好?
「求你不要再離開我們了。
「我們真的受不住的。」

-16-
兩年時間,變了很多。
原來周燁的母后得了瘋病,被他軟禁在冷宮。
姜家的勢力也大不如從前。
我在後宮安得一隅。
周燁讓人在後院耕了一塊地,種了各色各樣的時令蔬菜。
養花種菜,好像與我在宮外沒什麼兩樣。
飯後周燁去處理政事,我抱着阿寶在院子裏乘涼。
阿寶看向遠方欲言又止:「皇后娘娘跪了一天了。」
「阿寶想幫她?」
「也不是,我也不知道。」阿寶皺着小臉,面帶猶豫,「她救過我,對我有恩,但父皇下的決策自有他的道理,我不敢求情。」
當初阿寶一病不起,太醫院的人都說無藥可醫,是姜芷月拿了祖傳祕藥,救回了阿寶,不然……
一想到這裏,我就愧疚得難以自抑。
「對不起阿寶,都是孃親害了你。」
「孃親沒有錯!
「孃親先是自己,纔是阿寶的孃親。
「我看出來了,孃親待在宮裏並不開心。
「阿寶不想成爲孃親的束縛,阿寶只希望孃親快樂。
「只是孃親,下次別這樣嚇我了,孃親可以直接說出來,不管你想去哪裏,阿寶都支持!」
我心裏酸澀不已,緊緊抱着他搖頭。
「孃親哪都不去了。
「孃親捨不得和阿寶分開。」

-17-
這晚,我難得問了周燁朝堂上的事。
「真的要這樣嗎?」
「是。」他眼神狠厲,「只有徹底除掉他們,我才能放心。」
「那,你打算怎麼處置姜芷月?」
如果讓我以局外人的身份來看,我對姜芷月有種說不上來的悲涼。
她愛慘了周燁,爲他做了那麼多事,卻從未得到過一丁點溫情。
只是我身在局中,還和她站在對立面上。
我除了惋惜,不會有任何作爲。
「你不要問了。
「你知道得越多,越要亂想。」他颳了刮我的鼻子,「今後你什麼都不要管了,你只管相信,我現在完全可以保護好你。
「你只需要快樂就好。
「對了,後院的圍牆邊要不要種點小薔薇花?我看你之前種的還挺好看的。」
這句話讓我聽着莫名有點不舒服。
我沒好氣道:「你管我種什麼。」
「好,我不管。
「你只要不離開,想做什麼都可以。」
他湊過來親我,眼底帶着些許欲色。
「娘子,阿寶想要妹妹了。」
騙人,明明是他自己想。
我沒有拆穿他,被動地承受他帶來的歡愉。
在宮裏,我把日子過成了得過且過。
有時我都覺得自己矯情過頭了。
周燁寵我愛我,阿寶貼心懂事。
我明明這麼幸運。
可爲何就是快樂不起來呢?
我想不明白,漸漸也不愛想了。
今日新來了一個宮女,小臉圓圓的看着好乖。
我心血來潮地叫住她:「誒,你叫什麼名字?」
「娘娘贖罪!」她猛地跪了下來,身子害怕得止不住顫抖。
我愣住了,我只ƭū́₁是想與她說說話……
「你下去吧,你們都出去吧。」
我好像知道原因了。
之前在宮外,閒來無事我便和那些嬸子嗑瓜子聊家常,偶爾還會幫她們帶娃遛狗。
春天到了,一羣人還會相約着去山上挖野菜,摘野花。
但在這裏,人人視我如猛獸。
只要她們對我有一丁點的不敬重,便會被周燁下令打殺。
她們各個恨不得讓自己成爲隱形人。
在這裏,我只有周燁和阿寶了。
只是他們太忙,我太閒。
我無事可做,無人說話。
罷了罷了,不要亂想了。
我還是再去看看我的菜園子吧。

-18-
周燁最近也遇到了不順心的事兒。
臉色一天比一天臭。
我實在看不下去了。
「可是朝中出了什麼事?」
「沒什麼。」
我固執地盯着他,等他回答。
他嘆了口氣:「鄰國來Ṱű̂₋戰,朝中除了姜舟,竟無人可用。」
姜舟是姜芷月的大哥。
如果這次姜舟打了勝仗,周燁最近所有的努力都將白費。
他再也無法壓住姜家。
「如果能再晚一點,我們的宇風也能獨當一面了。」他氣得額頭青筋暴跳,「該死!早不來晚不來,偏偏挑在這個時候!」
他捶打着頭,怕是頭疾又犯了。
我上前輕輕按摩着他的太陽穴,見他逐漸緩和下來,又力道適中地捏着他的肩膀,幫他整個人放鬆一下。
「別按了。」他拉過我的手,反手將我抱到桌上,眼底染上濃重的欲色。
「娘子,想要爲我解憂,還需另外一種。」
我:「……」
在這之後,周燁嚐到了甜頭,變得變本加厲。
窗前,浴桶……
我欲哭無淚,虛得天天喝補藥。
他抬起頭,舔了舔嘴角,湊我耳邊輕語:「娘子,你好甜。」
「阿燁,放過我嗚嗚……」
「活該,誰叫你欠了我兩年呢。
「娘子別哭,你越哭,我越開心。」
「周燁你個混賬!」
「是,混賬知錯,但不改。
「娘子,給我生個孩子,好不好?」
我無能怒吼:「孩子要看緣分,哪能急於求成啊!」
「娘子說得不對,我覺得人定勝天,爲夫會更加努力。」
我生無可戀地望着外面搖晃的月亮。
漸漸暈了過去。
……
得虧周燁的勤奮耕耘。
我最近食慾不佳,疲憊不堪。
中午喫的紅燒醋魚,喫了一口便吐了出來。
周燁大喜,連忙叫來了太醫,
太醫一把脈,連連道喜。
我的確懷孕了。
阿寶戳着小手,眼睛亮晶晶地圍在我身邊。
周燁大發慈悲,給阿寶放了假,讓他不用再管學業,只安心地守着我,陪着我。
「孃親,會是妹妹還是弟弟呀?」
我的心情也好了起來,笑着打趣:「孩子現在還只有一顆豌豆大小呢,怎麼看得出來?阿寶想要妹妹還是弟弟呀?」
「我想要妹妹,我要把她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像孃親一樣漂亮。」
好!簡直深得我意。
如果是個小公主,她就不用肩負朝堂政事,就可以只陪我玩了。
「阿燁,那你呢?」
他看向我欲言又止,眼神有些飄忽不定:「我想要一個皇子。」
我心裏有些憋悶。
以前他還是個傻子時,我也逗過他,他當時說的明明是想要長得像我的女孩。
但轉念一想,現在身份不一樣了,皇子比起公主更有利於國吧。
我不再跟他計較。
有些欣喜地期待肚子裏的孩子。
不管是弟弟還是妹妹都好。
如果是弟弟,我會好好教導他,以後兩兄弟相互扶持,總歸能讓阿寶輕鬆一些。
如果是妹妹……
我突然想到了姜芷月,猛地搖了搖頭。
如果是妹妹,我必須得做一個嚴母,不能把她養得驕縱惡毒,最重要的是不能養成一個戀愛腦!
我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連做夢都帶着笑意。
卻忽略了周燁日漸難看的臉色。

-19-
這日天氣甚好。
阿寶趴在我的腿上,聲音悶悶的:「孃親,你再給我講講你的家鄉吧。」
「怎麼突然想聽這個了?」
「孃親,你講講嘛,孩兒想聽。」
「好好好,都依你。」
我將他抱了起來,坐在我的腿上。
我輕輕靠着他的頭,看向遠方,彷彿跨越了時間的長河,看到了我的那個現代世界。
「我家鄉可多好玩有趣的事了,幾個小時就可以到很遠的地方。
「我和室友們最愛出去玩了,但我們又可窮,爲了去北方玩雪,從國慶就開始到處做兼職,什麼活都不挑,還去做過快遞分揀,對了,你肯定不知道快遞是什麼。
「我們那網絡很發達,大家都在網上買東西,不管隔了多少個省,三四天都能送到你面前,這就是快遞。
「說偏了說偏了,這個不重要。
「我們攢夠錢後,就坐高鐵去北方了,從沒見過那麼厚的雪,跟土包子進城一樣,出了可多糗事,笑死人了。」
我絮絮叨叨地講了許多。
想到哪講到哪,東講一句,西補一句,講到最後自己都不知道講了什麼。
可能是我太懷念了,也可能是太久沒人聽我這樣說話了。
我講得口乾舌燥都捨不得停。
阿寶眼睛亮晶晶地,面露嚮往:「真想在那個家鄉與孃親相遇。」
我愣了愣,笑着打趣:「那你可就做不成太子了,只能跟着孃親做個普普通通的小孩了。」
阿寶突然神色認真起來:「孃親,阿寶好愛好愛你。」
我老臉一紅,忍不住吧唧了他一口:「孃親也好愛好愛阿寶。」
「孃親,阿寶還想聽。」
「好,孃親繼續講。」
晚上快要入睡時,我回味了一下,突然感覺到有點不對勁兒。
今天的阿寶有點……說不上來的感覺。
可我又想不明白,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次日醒來,我靈機一動。
阿寶會不會是因爲我懷了二胎,有點患得患失,擔心我以後不再愛他了?
我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
心裏莫名一陣恐慌。
我快步趕到他的寢宮,宮人卻說他被周燁叫走了。
具體去了哪兒,又一問三不知。
我沒有辦法,只能在這等着。
屋內,我等得心慌,只能來回踱步,轉移一下情緒。
餘光突然看到書桌上放了一幅畫像。
我好奇地走了過去。
畫中是我們以前一家人坐在桂花樹下乘涼的場景。
阿寶還在畫上做了標註。
【孃親:葉狸。
【爹爹:楊華。
【狗狗:小白。
【我:阿寶。
【我們是一家人。】
我哭笑不得,這是做什麼?
而且怎麼還多了一隻小白狗?
小白狗……小白……
我默默唸着,腦海裏一下閃過無數畫面。
再回神時,早已淚流滿面。
我想起來了。
我都想起來了。

-20-
我和周燁鬧了一場。
他把我軟禁了。
他遣散了所有宮人,找了一個聾啞宮人照顧我。
他不許我出門,也不許任何人見我。
連阿寶都不許。
我待在這一方囚籠裏,渾渾噩噩地活着。
聾啞宮人看向我的眼裏滿是憐憫。
直到十日後,她送完食盒後,意外忘記了鎖門。
我看着屋門的裂縫,麻木地走出了院子。
卻不承想聽到了讓我痛不欲生的消息。
阿寶死了。
將軍勝仗歸來之日,姜芷月將阿寶推下了池塘。
阿寶溺水而亡。
昨日,阿寶已經入葬皇陵。
我一下感覺天塌了下來。
我瘋了似的抓住聊天的宮女:「你們說什麼?
「簡直胡說八道!
「你們爲什麼要咒阿寶?他……怎麼可能?
「怎麼可能?啊!」
「娘娘饒命,娘娘饒命。」
她們跪在地上不斷磕頭,嘴裏只重複着這幾個字。
我氣得抓起她胳膊搖晃:「你們到底會不會說話?快否認啊!給阿寶道歉!」
「陛下駕到!」
「阿狸,阿狸你別激動!」
我看着周燁像是看到了救星,我抓住他告狀:「她們亂說,她們說阿寶……
「怎麼可能呢,你來告訴我,你來說,這是假的是不是?」
「假的假的。」周燁牢牢扣着我,伸手順着我的背輕拍安撫,「阿狸,你胎像還不穩定,你不能情緒過激,深呼吸,對,就這樣深呼吸。」
他否認了,還好,是假的。
我就說,怎麼可能呢。
我順着他的動作深呼吸,有些後怕起來,我剛差點害了肚子裏的孩子。
我回過味來,陰謀,一定是姜芷月的陰謀。
「阿燁,她肯定是姜芷月的人!受她指使,故意這樣說來想害我的!
「是是是,來人,拖下去斬殺。」
「陛下饒命陛下饒命。」她見周燁無動於衷,又撲過來朝我跪下。
「娘娘冤枉啊,奴婢說得句句屬實,若有半句謊言,奴婢天打雷劈!娘娘冤……」
剩下的話沒說完,她被周燁反手擰斷了脖子。
我看着她身子癱軟在地,被人拖了下去。
雙腳一軟,跪倒在地。
「阿狸!」周燁急得來拉我。
我顫抖着問他:「阿寶呢?我要立刻見到他。」
「你先好好休息。」
身體如Ŧŭ₁抖篩一般顫動着,我絕望到了極限。
「阿寶是不是躲起來了?阿寶是不是怕我肚子裏的寶寶搶走了他的愛?所以他生氣了,躲起來了。
「我不要這個孩子了,我只要阿寶。
「阿燁,你告訴他,你讓他不要生氣,你讓他出來。」
周燁面露不忍,緊緊抱着我:「別說胡話,阿寶只是離開了一會兒,以後會回來的。」
唯一的希望落空,那份岌岌可危的自我欺騙,再也維持不下去了。
我崩潰地尖叫:
「你連他最後一面都不讓我見,你爲什麼要這樣對我啊,我要見阿寶,我要阿寶!」
「阿狸,相信我,過一段日子就好了。」
「陛下,陛下出事了!」侍衛渾身是血地匆匆來報。
周燁見狀臉色一變,急忙走到侍衛面前。
侍衛起身在他耳邊低語了幾句。
「什麼?」
周燁臉色一瞬慘白,猛地嘔出一口血來。
「陛下,叫,叫太醫。」
周燁狼狽地爬過來抱我,句句泣血:
「阿狸,我錯了阿狸。」

-21-
周燁急火攻心,吐血後昏迷不醒。
宮裏一時之間佈滿陰雲。
我心底蓄滿了恨意,拿了匕首衝到天牢。
姜芷月勾脣輕笑:「我就知道你會來。」
我拿着匕首,不由分說地朝她身上扎去。
她沒有絲毫掙扎,生生捱了這一刀。
像沒有任何痛覺似的,對我勾起了嘴角。
「別急着殺我,你難道不想知道真相嗎?」
「什麼意思?」
她輕笑一聲,緩緩朝我走來。
我下意識地抬手護住小腹,往後退了一步,警惕地盯着她。
她將我的動作看在眼裏,嗤笑一聲:「別捂了,你沒懷孕。」
我皺了皺眉:「你到底想說什麼?」
「許太醫其實是我的人,你只是太累了,並非懷孕,周燁騙你的。」
「莫名其妙,他爲什麼要騙我?」
「你以爲這兩年我就什麼都沒做嗎?我給他下了慢性絕子藥,他不會再有孩子了。」
「要是毒藥該多好,我就不會有今天了。」她嘆息了一聲,笑得淒涼,「到底還是捨不得啊。」
「你爲ẗŭ̀⁾什麼要這麼做?」
「爲什麼?你問我爲什麼?
「他失蹤後,他們走完過場,就不肯再派人去找他了,我沒辦法,只能自己偷跑出去。
「劉穎那個賤人,她把我騙到了蘭州,給我下藥,找了一堆乞丐把我……」
她激動起來,面目扭曲,「我因此傷了身子,不能再孕,我因他而遭此劫難,你們憑什麼還想要孩子?」
我情緒太過複雜,一時不知做何反應。
「你也不用憐憫我,當年那些人都被我凌遲處死了哈哈哈,一個都沒少。
「十年啊,這十年我被騙了無數次,可每一次我都不敢不上當。
「萬一呢,萬一這次就是真的了呢?
「我爲他做了那麼多,可他是怎麼對我的?你們又是怎麼對我的?」
她大笑起來,笑得滿臉血淚,猶如厲鬼。
「我以前好嫉妒你,可現在覺得,你也挺可憐的。
「葉狸,你也一樣的可憐,不比我強。
「你不知道吧,阿寶不是我推的,是他自己跳下去的。」
我聞言一震,扯着她的領口質問:
「你胡說!他怎麼可能?」
「因爲啊,他的父皇說:只要他假死,嫁禍到我身上,今後就再也沒有可以威脅到你的人了。」
我不可置信,眼中不免露出了希冀之色。
她似非似笑道:「你高興得太早了。
「既然我識破了此局,我當然不會放過他了。
「我命令死士不惜全部代價去殺了他!
「爲了確保他真的死得透透了,他們連砍了數十刀哈哈哈哈。」
「姜芷月!」
一股前所未有的恨意在身體裏翻湧着,我大喝一聲,睚眥俱裂。
「可笑,你恨我做什麼?
「是他的父皇先捨棄了他,拿他做計,我只不過是做實了罪名而已。
「你還不知道吧?假死藥有個壞處,就是醒後會變得癡傻,永不可恢復。
「他父皇早就在謀劃了,不然爲什麼會迫不及待讓你懷孕?
「是周燁害死了他,不是我!
「哦,不對,還有你。
「兩年前,要不是我動了惻隱之心,不忍看到周燁遭雙重打擊,纔拿出我的祕藥救了他一命,不然他那時都死了,哪還有今日?
「所以害死他的,是你,是周燁。
「是你們自己害死了自己的兒子。」
我踉蹌着退後一步,精神恍惚起來。
我突然想到阿寶之前的反常。
原來早就有跡可循。
我又想到了那幅畫像,哭得淚流滿面。
我的阿寶啊。
他不怕癡傻,他只怕不認識自己的家人。
可是,他當作家人的我們,卻害死了他。
該死啊,我真該死啊。
這時,姜芷月突然衝過來,用手上的鐵鏈勒住我的脖子。
「哈哈哈哈一起死吧!」她笑得猖狂。
「我要殺了你,殺光你們!
「我那麼愛他,他卻害我全家性命,我要讓他今後孤獨一生!
「報應啊,這就是他的報應!」
我沒有掙扎,任由窒息將我吞沒。
意識模糊間,我好像見到了阿寶。
我勾了勾脣,幻想卻被一片鮮豔的紅色打破。
脖子上的力道頓時鬆開。
姜芷月癱倒在地,流出了血淚。
「燁哥哥,如果還有下輩子,我不要再愛你了……」
她眼神空洞地看向虛無,緩緩抬起了手,露出了愧疚的笑容。
「爹爹……
「孃親……
「哥哥……
「等等我。」

-22-
周燁帶我回了宮。
一路平靜。
我彷彿什麼情緒都沒有了。
「阿狸,你別這樣……」
我猛地扇了他一巴掌,拎着他的衣領怒吼:
「他是你的兒子啊,你怎麼下得了手!」
「我沒想到她會識破,我沒想到母后那批消失的死士,會在她的手裏。」他痛苦地閉了閉眼,無助地搖頭,「都怪我,是我沒有預備周全,是我害了阿寶。」
又是這樣,又是這樣的沒有想到。
他從不會認爲自己從一開始就錯了。
我好恨!
「周燁,你憑什麼讓他假死?憑什麼犧牲他來成全你?」
「我徵得了阿寶的同意,他願意的。」
我怒吼:「他還是個孩子,他哪懂那代價有多重啊?是你在哄騙他!」
「可是癡傻有什麼不好?」他揪着心口,痛哭出聲,「如果可以回頭,我寧願我從未恢復,我寧願我還是那個傻子。」
我絕望至極,劇烈咳嗽起來,咳出了血來。
「阿狸!」
「你放開我。」
「阿狸,你別這樣,你打我,罵我,殺我都可以,我都任你處置,你別折磨自己……」
我推開他,默默往外面走。
「阿狸,你去哪?」
「放開。」
「我不允!朕不許你離開!」
「我叫你放開。」
我踉蹌一步,跌落到一個堅硬的懷裏。
「阿姐!」
淚眼模糊中,是徐宇風焦急的臉。
「阿姐,我接你回家。」

-23-
我日漸消沉。
無數大夫爲我把脈,皆是無奈搖頭。
「此乃心病,藥石無醫。」
「阿姐。」徐宇風跪在牀邊牽着我的手,眼眶含淚。
他在戰場上立了大功,如今是大將軍了。
我摸着他的臉,感嘆道:
Ťù₋「日子過得真快啊,當初的小屁孩,如今是個英姿颯爽的小將軍了,不知道便宜了哪家好姑娘?」
我搖了搖頭,「只是好遺憾,我看不到了。」
「阿姐,你再等等,我明天就讓人去畫京城所有適齡女子的畫像,你幫我好好挑一挑。」
「好,我幫你看看。」我點了點頭,頭又暈又沉,我想閉眼緩一會兒,卻不知不覺睡了過去。
再次醒來,徐宇風依舊守在牀邊。
只是有些欲言又止。
「剛剛宮裏來了人,說他想見你。」
我眨了眨眼,才反應過來現在身在將軍府。
「不見。」
「好, 咱們不見。」
又過了幾日。
我清醒的時日越來越少,整日暈暈沉沉。
徐宇風給我戴上了一串佛珠。
「他讓人送來的。
「你身子一直不好,他去跪拜了佛祖,三千步祈福臺階,步步叩首, 他……」
「我累了。」
我打斷了他, 閉上了眼。
「阿姐,我一直沒說, 他也病了。
「經此折騰回來,病得更重了,太醫說……可能沒幾天了。」
眼角無聲地滑下一滴淚來。
我還是沒有說話。
「那阿姐好好休息,希望它能保佑阿姐康健。」
傻子。
佛祖怎會保佑一個罪孽深重之人?
我昏昏沉沉地睡去。
阿寶遲遲不肯來我的夢裏。
我要自己下去找他。
晚了我怕找不到他了。
不知睡了多久。
我被外面的鬨鬧聲吵醒。
徐宇風急匆匆地進來, 在我後背墊了一個靠枕, 扶着我坐了起來。
「是他來了。」
我沒有說話。
「這兩日他連牀都起不來,如今卻趕到了宮外, 怕是……
「阿姐, 你當真不見嗎?
「我不想你留遺憾。」
我呆呆看着屋門的方向,還是搖了搖頭。
「不見。」
話音剛落,戴在手上的佛珠突然斷了,珠子散落了一地。
屋外緊接着傳來一陣慌亂。
「來人啊來人啊。
「陛下駕崩了。」

-24-
今日難得有個好太陽。
一直疲憊無力的身體, 突然有了力氣。
我穿了一身簡單的衣服, 跑到院子裏把宇風種的菜都澆了澆水。
忙完這一切後,我坐在院子裏叫人拿來了一堆畫像。
一邊看着一邊等宇風回來。
宇風如今做了攝政王,扶持十九皇子登基。
朝中政事繁忙, 他忙得腳不沾地。
我怕他回來得太晚,專門叫了人去請。
他急匆匆地跑了回來,笑着看我, 只是笑得比哭還難看。
「阿姐,你說好的,要幫我好好挑的。」
「我這不正在挑着嗎?放心吧, 阿姐說話算數的。」
畫卷上的姑娘, 都是頂頂好看的美人。
看着看着,手突然沒了力氣,滑落了下來。
宇風哭着連忙抱住了我。
「阿姐,咱們不急, 咱們慢慢挑,好不好?
「好不好阿姐?」他哽咽着,泣不成聲。
「都是做攝政王的人了, 怎麼還這麼愛哭?」
我想幫他擦一擦眼淚, 卻力不從心。
「對不起宇風,我可能要食言了。」
「阿姐!
「不要啊阿姐……」
我緩緩閉上了眼。
白光乍現, 晃得我閉了閉眼。
再睜眼時, 我竟看到了我的阿寶!
「阿寶!」
「孃親!」阿寶朝我撲了過來, 抱着我不放。
「孃親,阿寶好笨,阿寶認不得路。」
我勾起了笑容, 牽着他的手:「走吧,孃親牽着你。
「孃親帶你回家去。
「我們回 2024 年的家。
「那裏呀,你肯定會喜歡的。」
(全文完)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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