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之差

接了個戀愛綜藝。
每個嘉賓分享自己的理想型。
輪到我。
我口誤，不小心念錯名字，把江念說成了江爍。
江念是新出道的流量愛豆，走的純情大男孩風格。
江爍則是靠着張妖孽似的臉火出圈的紈絝二世祖，飆車打架無一不精。
僅一字之差。
全網譁然。
隔天#江爍，林梔理想型。#上了熱搜。
底下評論區瞬間炸翻：
【嗯……是非粉看了都會心痛的程度。】
【樓上，已經心痛麻了！嗚嗚嗚，梔梔寶貝不要喜歡上渣男啊！】
【我不同意啊啊啊，我女鵝這麼乖，怎麼最後就被豬拱了啊！】
當事人江爍氣得直接連夜註冊賬號一條條回應。
【你他媽才被豬拱了，你們全部都是豬！】
【都有完沒？老子他媽還沒開始追人就要被你們霍ťů₋霍跑了！】

-1-
戀愛綜藝上，輪到我分享自己的理想型。
我口誤，不小心把導演給的臺本上的名字唸錯。
把江念說成了江爍。
因爲是現場直播的先導片，底下觀衆一片譁然。
隔天#江爍，林梔理想型#直接上了熱搜。
底下我的粉絲瞬間炸翻：
【乖女鵝清醒一點！這男的一看就玩的花啊！】
【我不同意！】
【不同意+99!】
【嗚嗚嗚，梔梔寶貝千萬不要被渣男騙啊！】
我看着熱搜沉默了一瞬。
因着之前被媒體曝出來過我的原生家庭不好，我也在公開場合說過想要趁早組建一個自己的家庭，所以我大概是唯一一個全網粉絲都大力支持去參加戀綜的女明星。
在我上這個綜藝之前，我的粉絲原本對這次來參加戀愛綜藝的嘉賓非常滿意。
甚至有粉絲在我評論區投票要選個最好的女婿出來：
【我給男 2 投一票！青春活力的男大學生和我們的乖乖女鵝最配！】
【但是男 1 也不錯誒，高嶺之花的大學教授也好好嗑誒嘿嘿嘿！】
【聽說還有個保密的飛行嘉賓，期待一波！】
受我的人氣影響，《戀愛調查員》這個戀綜也反響熱烈得連續幾天被掛上了熱搜。
綜藝導演原本準備讓我播出當天藉着炒 cp 的名義再蹭一波熱度。
但誰料主持人問到理想型的時候，我嘴巴快過大腦，不小心說了個江爍。
江念和江爍。
這兩個人一字之差，卻簡直是天差地別。
給我拉來炒熱度的江念，是新出道的流量小生，路人觀感頗好的純情羞澀大男孩類型。
而我口誤說成的江爍，則是名號響噹噹的紈絝二世祖。
飆車打架無一不精，脾氣拽得二五八萬，在學校裏三次火出圈皆是因爲他長的那張寫滿了玩世不恭的妖孽似的臉。
熱搜下的評論愈演愈烈，我正準備發微博澄清，卻見當事人之一的江爍，比我先一步站了出來。
那位向來行事囂張，不管別人死活的大少爺，連夜註冊了微博賬號，親自在底下一條條回覆評論。
【說誰渣？我他媽到現在連姑娘的手都沒牽過一個！】
【都有完沒，老子還沒開始追人就要被你們霍霍跑了！】

-2-
隔天導演提前通知我們，錄綜藝的飛行嘉賓男 4 提前一期來了。
戀愛小屋的門鈴一大早就被人按響。
由於我習慣了早起，門鈴響時，我剛好在做早飯。
擦了擦手，我跑去開門。
見到門外的人時，我顯然愣了一下。
只見那人一改往日的散漫，透着股玩世不恭的混不吝大少爺形象，他穿着件清爽的白 T，洗掉了身上的紋身，倚在行李箱上安分地玩着手機等人開門。
他抬頭，赫然和我對上了眼。
緣分就是那麼的恰巧。
神祕嘉賓的男 4 竟然是江爍。
我攥緊了門把手，有些拘束地衝他笑了笑：「你好，我是林梔。」
他將目光移開，略爲高冷地衝我點了點頭：「你好，江爍。」
江爍一個人上樓放好行李，他下來時，主持人已經在安排行程了。
小屋裏的幾個人大都對江爍十分好奇。
畢竟江爍可是比富二代還富二代，更別提他那張過分好看到極具侵略性的臉。
這種人還有必要跑到節目上找女朋友嗎？？
今天錄製的第三期內容是分組約會。
分組約會是由女方先選地點和選擇男嘉賓，男方同意後即可組隊成功。
我選的是烘焙蛋糕店。
我坐在沙發的最角落，下意識地看向了旁邊剛來就很受歡迎的江爍。
女一馮秋怡和女二劉嘉憶站在江爍的面前，笑容甜美，不知道在聊些什麼，但似乎都想要邀請江爍組隊約會。
江爍靠在沙發上，只偶爾懶洋洋地應幾聲。
我起身，經過江爍時，我腳步一頓。
正懶散靠在沙發上的江爍突然坐直了身體。
他清了清嗓子，語氣變得一本正經：「烘焙嗎？我挺喜歡的。
「做蛋糕？嗯，我也會。
「不算精通，只能說擅長吧。
「對，家裏阿姨不在的時候，都是我一個人做飯。」
見江爍答非所問的馮秋怡突然沉默。
我見江爍那麼受歡迎，猶豫了片刻，最終還是決定去找別人組隊好了。
剛要走，突然衣角被人輕輕扯住。
抬頭就見江爍一臉嚴肅認真地問我：「你是喜歡烘焙嗎？」
沒等我答話，他復又補充：「這麼巧，我剛好也喜歡，我們一起組隊吧。」
半個小時後，約會地點。
我和江爍成功組隊，然後我看着江爍揉的麪糰陷入了沉思。
估計在所有組隊 cp 裏我們倆是互動最少的，除了我偶爾教江爍做麪包和蛋糕的步驟外，基本上沒人說話。
江爍果然是個實打實的大少爺，沒幹過親自動手的事，幹起來格外笨拙。
看到他冷着張臉擠奶油，半天擠不出，最後噴得到處都是時，我默默嘆了口氣。
我輕輕握住江爍的手，手把手地教他。
江爍身子似乎僵了僵。
半晌，我抬頭問他：「對，就這樣做，你會了嗎？」
江爍喉結微滾。
猝不及防，我聽到江爍冷哼了一聲：「誰不會啊，這種事情我怎麼可能不會？」
我愣了愣，低頭時我猜想江爍可能因爲我剛剛的舉動有些討厭我了。
因着我在出神，我也就沒注意到身後的江爍再次將擠出的奶油噴在了桌子上，他有些煩躁和懊惱地用手抓了把頭髮。

-3-
約會結束，別的 cp 之間都是隱隱冒着粉紅色戀愛泡泡，只有我和江爍之間始終保持着一米的距離，彷彿隔着一堵無形的牆。
江爍走進戀愛小屋時，戴着個口罩，冷着張臉，彷彿渾身上下寫着生人勿近。
一旁的女四詹倩倩走過來笑着問我：「你倆今天，怎麼樣？」
我無奈地笑着搖了搖頭。
確實不怎麼樣，除了偶爾教江爍做麪包說了幾句話外，我們幾乎全程沉默。
詹倩倩有些好奇，她悄悄問道：「誒，你前幾天不是和江爍上熱搜了嗎，我還以爲他對你有意思呢。」
我笑了笑，沒答話。
因着今天大家約會回來的時間比較晚，所以我就張羅着從旁邊飯店點了幾個菜送來。
點菜的時候，我挨個問了問，問到江爍的時候，他似乎正一直看向我這個方向。
江爍對上我的目光後立馬面無表情地移開。
他邊低頭玩着手機，邊故作不經意地快速說道：「只要你點的我都喜歡。」
他語氣快到我根本聽不清，我有些疑惑道：「什麼？」
江爍低着頭，語速說得比上次更快了：「%#$&￥&%*」
我沉默了片刻，而後湊近了他問道：「不好意思，你再說一遍。」
他動作一頓，突然反應過度地轉過頭，像是刻意要和我拉開距離，神色高冷道：「我說，我都行。」
我點點頭說了聲「好」，轉身時輕輕嘆了口氣。
果然江爍經過今天的組隊約會後，像是對我印象不太好的樣子。
晚飯後是每隔三期節目的一次送表白信環節。
表白信環節需要每個嘉賓邊開啓直播邊和觀衆互動，然後由觀衆投票選出送給心儀女嘉賓表Ṫū́²白信的方式。
我上次收到的表白信只有一封，是和我當天約會的男一大學教授喬楚涼。
我當時同樣是寫給他的，只是信裏明確表示更適合做朋友。
但是今天——
我照着節目流程開了直播。
直播彈幕從我落筆那刻就是清一色的：
【不準！！】
【不要啊啊啊！！！】
【家人們快捂住我的眼睛，看到那兩個字我心臟受不了！】
我寫給了江爍。
我充滿歉意地和粉絲解釋後，敲開了江爍的房門。
江爍正在和觀衆對罵：
【老子喜歡誰管你們屁事？】
【在你們眼裏長得帥又有錢就是渣男了是吧？有錢怪我？】
【什麼叫不準搶走你們的林梔？】
【搞清楚好不好，她又不是你們的！】
打開門的江爍臉色不太好，像是正氣在頭上。
看到我遞給他表白信時，他一愣。
江爍本來要揚起的嘴角猛地壓塌，手指握拳抵在脣邊矜持地咳嗽了一聲。
他面上冷淡地說了一句：「眼光挺好。」
我：「？」
而後他又回到房間拿了封表白信遞給我。
我接過去時顯然有些意外。
正當我坐在沙發上迫不及待地拆開表白信時，只見江爍突然從房間衝出來。
他快步走到我面前，在我打開前迅速捏住我的那封信：
「等等，這個不是給你的。」
不是，給我的？
我有些尷尬地將那封表白信還給了江爍。
餘光無意瞥過那把整頁紙寫得滿滿當當的表白信。
不是給我的，那就說明是給別的女嘉賓的。
壓下了心頭的失落，我衝江爍禮貌地笑了笑：「好吧，下次別再給錯了。」

-4-
我直接回了房間，也就不知道江爍那邊的直播間已經爭吵到白熱化階段了。
【你在幹什麼！不準讓我們家林梔傷心！！】
【什麼叫這個信不是給她的！渣男！】
【姐妹們，我早說了，這人就是一眼渣啊！】
江爍冷笑：【我渣？你們到底在亂講什麼？我只是不小心把表白信拿錯拿成……」
他驀地話音一頓，而後不耐煩道：【不是，和你們到底有什麼關係？】
【別故意錯開話題，說清楚拿錯拿成什麼了？】
【對！渣男！把話說清楚！】
江爍看到「渣男」兩個字就太陽穴一跳。
他像是忍無可忍，有些煩躁地從信封裏抽出那張塞錯的紙，直接拍到攝像頭面前：【都他媽給我看清楚！再叫我渣男我就順着 ip 去找你！】
看到那張紙上內容的一刻，直播間裏詭異地安靜了幾秒。

江爍那張塞錯的紙像是從哪個花裏胡哨的日記本子上撕下來的。
紙上的內容滿滿當當：
【8 月 5 日戀愛小屋見面打招呼，她見面一共和我說了四個字，爲什麼！！她是不是不喜歡我？是不是因爲我看起來不太好相處？還是因爲網上那些的評論？不過她今天衝我笑了，嘿嘿。】
【8 月 5 日約會記錄，她看起來不太想和我說話，一直在做麪包，爲什麼！麪包有什麼好做的？要是她喜歡我直接把這兒連廚師和店鋪都買下！我就只想聊天！我不想做麪包！不過我們倆好像手碰手了，算是，牽手吧？嘿嘿。】
……
「她」指的是誰，大家心知肚明。
直播間緩緩彈出幾條彈幕：
【不是，哥們，你這每天情緒波動挺劇烈啊？】
【呃，哥，和你飆車打架的富二代人設有些不符啊。】
【家人們，我受不了了，我要先走一步。】
……
我原本在房間裏和粉絲聊天，突然屏幕上被莫名湧入的一堆觀衆刷屏：
【從隔壁過來看美女緩解下心情……】
【隔壁，呃，一言難盡……】
【隔壁，確實很難評……】
我正疑惑着，下一秒就聽門外傳來敲門聲，進來的江爍神情有些古怪。
他抬頭看了眼我的直播彈幕，臉上地表情似乎崩潰了一瞬，後悔和羞恥摻雜。
他把表白信放在了我的桌前，我有些不解地看着他。
江爍咬緊牙關：「那個，我剛剛表白信封裏塞錯了信紙，這封纔是給你的。」
我愣了愣，方纔伸手接了過去。
「對了。」江爍像是隨口一提道：「明天的組隊環節，我們倆還一起？」
彈幕適時刷屏：
【呦。】
【呦呦。】
【呦呦呦。】
江爍氣極，看向屏幕的目光像是能把它燒穿。
但下一秒，我衝他抱歉說道：「那個，不好意思，剛剛我已經答應楚言緒，明天和他組隊了。」
江爍身形一僵，神色間閃過一瞬的不可置信。
半晌，他故作無所謂地聳了聳肩道：「沒事，那我再問問其他人。」
江爍轉身走出我房間，然後一拐彎——撞上了茶几。
他氣惱地衝着茶几罵了句：「走路不看路啊？」
從我電腦攝像頭觀看完這一切的觀衆：【……】

-5-
隔天我照常早起，要煮早餐時發現桌上已經備好了早飯。
江爍邊解下圍裙，邊衝我面無表情地點點頭：「早上好，喫飯嗎？我做的。」
我看了眼垃圾桶裏剛扔掉的某某酒店包裝袋，又看了眼桌上豪華的早晨，意識到大概只有那幾塊烤焦的麪包是他做的。
但我沒拆穿：「哇，早餐這麼豐盛，你好厲害。」
江爍故作隨意道：「還好，平常阿姨不在家的時候，我經常早起負責準備早餐。」
負責準備早餐=負責早起點外賣。
我失笑，畢竟面前這位是個大少爺，也多少能理解，就順着他話說：「那你家裏人應該很幸福。」
江爍心情頗爲不錯地應了聲。
餘光看到楚言緒從樓上走下來，江爍突然和我說道：「我爺爺之前從來不捨得讓我奶奶進廚房。」
我思考了一會兒，還是沒能理解江爍話裏的意思。
江爍嫌棄地看了眼剛下來的楚言緒：「怎麼有人會比自己喜歡的女生還起得晚的。」
楚言緒似乎察覺到我倆的目光，往我們這看過來露出和善的一笑。
江爍冷哼：「還讓自己喜歡的女生伺候着給他做飯，好意思嗎？」
我欲言又止地看向江爍。
好像，似乎，他也不是自己親手做的飯吧？
飯後照常進行組隊約會。
我和楚言緒，江爍和詹倩倩。
這次是約會主題是拍照，每組拍不同風格的照片。
楚言緒是個年紀比較小的弟弟，我其實對年紀小的男生很難萌生出男女朋友的感情，但也不可否認年紀小的弟弟很有活力。
拍照的時候他主意很多，一會兒表情要搞怪一點，一會兒動作要再誇張一點。
導演突然叫暫停時，我們纔剛拍完一組照片。
導演拍了拍我的肩膀，說我經紀人找我，似乎是急事。
我有些懵，經紀人一般不會在我拍攝期間來找我。
經紀人在門口等我，她神情有些凝重。
見到我的第一句話就是：「今天先別等登陸微博，別看熱搜，最好也別看手機。」
我疑惑地看着經紀人：「發生什麼事了嗎？」
經紀人搖搖頭，她只說：「沒什麼大事，你今天好好拍攝好好放鬆就行，公司會處理好的。」
我不想讓經紀人擔心我，只得先應下，打算先完成今天的約會拍攝。

-6-
下午拍攝結束回到戀愛小屋後，小屋的氣氛似乎有些不對勁。
早早回來的江爍幾人看着我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我心裏不妙的預感愈加強烈，找了個藉口上樓後，我打開了手機微博。
微博上接連幾條的紅色「爆字」熱搜撲面而來，讓我有一瞬的頭暈眼花。
我呼吸微ťũ₈滯，拿着手機的手有些不穩。
#林梔，綜藝素顏照生圖#
#林梔，家庭經歷#
#林梔，抽菸#
#林梔，江爍#
……
熱搜上事情的起源是因爲我在錄製戀愛調查員的時候，一張洗完臉後的近距離素顏照被人特意截圖下來放在了網上。
我之前從來都沒有錄過綜藝，這還是第一檔，素顏照頭一次曝出引起很大的反響。
原因是素顏照裏，我額頭劉海遮蓋的地方有一道淺粉色的長長疤痕，雖然現在痕跡已經淡了許多，但是還是能看出之前有多麼駭人。
然後就被一衆好奇的網友深入挖掘，從我的兒時經歷挖到我的上學時代，其中一個自稱是我之前高中同學的網友，直接放出了一張我抽菸的照片，並配文：【什麼乖乖女？都是假的，明星人設而已。】
而後瞬間引起軒然大波。
畢竟我在娛樂圈路人緣特別好的一點就是因爲我的性格討喜。
劇中採訪時，我往往坐在鏡頭最旁邊，不爭不搶，性格文靜，打扮甜美，看起來是很乖巧溫柔的那一類女生。
那張照片是我高中時期的，公園長椅上，我穿着一身泛白的校服，厚重的劉海遮住眼睛，正笨拙地捏着菸嘴就要往嘴裏送，一旁邊的人輕蹙着眉，抬手抓住了我的手腕。
那人，赫然是江爍。

-7-
我與江爍其實勉強來說算是舊識。
是那種我記得他，他不認識我的舊識。
我從小家庭環境不好，高三備考的那年，我暑假回家，意外得知我爸媽在我上學的時候離了婚。
印象裏，我們家那幾十平方的小房子裏，即使不是夏天，也是很沉悶的。
沉悶到屋子裏除了頭頂風扇吱呀作響，很少有人主動說話。
我媽脾氣不好，家裏的每個人，就連狗多叫了一聲，都會被她不耐煩地大罵一通。
我不喜歡和我媽分享校園生活，因爲她總是會揪住某一個細節，然後就陰陽怪氣道：
「你在學校可瀟灑嘍，每天喫個飯有菜有肉的，我和你爸每天就喝個白粥就鹹菜，一個星期都喫不上一次肉。」
我爸身體很差，拿着家裏省喫儉用攢下的積蓄做生意虧了十幾萬，我媽嫌我爸沒用就總是和我爸吵架。
我爸這人性格比較沉悶，吵架的時候總是不發一言。
後來那次喝了點酒，回家被我媽劈頭蓋臉地一頓嫌棄，說他沒用。
我爸突然就發了脾氣。
他打了我媽一巴掌。
然後他倆就離婚了。
家裏很冷清，我爸最近總是抽菸，他不聽我勸，讓他身體不好不要亂喫東西少抽菸，他說沒事的，然後身體一日比一日消瘦，幾乎瘦成了皮包骨，也死活不肯去醫院檢查。
我平常寫完作業就不願待在家裏了，相比在家，我寧肯去樓下吹冷風。
坐在公園長椅上，我鬼使神差地從小賣部買了包煙和打火機。
我沒抽過煙，不懂我爸爲什麼那麼喜歡抽菸，我只是好奇，好奇這東西有沒有我爸說的那麼神奇。
我點燃了一根，姿勢笨拙地放進嘴裏。
聽我爸說抽菸能讓人忘掉煩惱，心生愉悅。
開心的滋味我還沒嘗過，我也想試試。
下一秒我就狠狠嗆了一口煙，嗆得我流了兩行淚。
我不信邪，再次捏着菸頭要往嘴裏送，然後就突然被人一把攥住了手腕。
我愕然抬頭。
當時我穿着泛白的校服，留着厚重的劉海，堪堪遮掉半隻眼睛，臉上是營養不良的蠟黃，整個人由內而外透着陰鬱內向的氣質。
然後我就聽面前那人蹙着眉開口道：「你也是五中的學生？」
我猶豫着點了點頭。
那人說話的樣子一本正經：「高中生不能吸菸。」
我看着他染得張揚的銀髮，耳垂的三個耳洞和手臂上的紋身，沉默了一瞬。
我怎麼覺得他好像沒有資格說我？
那人很霸道地抽走了我的煙盒和打火機，把紙巾塞到了我手裏。
「擦擦。」
「你哭得眼睛裏有眼屎。」他善意提醒。
我這次是真想哭了。
後來對面有人叫他：
「江爍，你幹嗎呢！」
「江哥，走了！」
「江哥又泡妞呢，快拍下來發給江叔！」
「拍下來了，走，我們找江叔告狀！」
江爍瀟灑地跟我揮手說了聲拜拜，然後穿過那條馬路走到了對面。
隔着眼眶裏朦朧的淚珠，馬路好像逐漸縮小，凝成了一條黑白分明的分界線。
分界線的那頭是車水馬龍，城市煙火，而這頭卻只是一棟棟孤零零的老城區。
和我同一個學校的江爍很出名，我當然認識他。
五中的學生基本都住在這附近，而對面那五層樓高的帶花園的大別墅就是江爍的家。
江爍長得帥，有錢，課桌裏永遠有數不完的情書。
那時的我於他而言，不過是多姿多彩一天當中的偶然小插曲。
而於我而言，卻是路燈下追之莫及的背影，是腦海裏揮之不去的半截菸頭。
我爸身體越來越不好，脾氣也逐漸變差。
他從每日抽菸叫人來家裏打牌，到每天躺在椅子上昏天黑地地睡覺。
偶然他清醒的那天，就在沙發上喝酒。
我勸他別喝，他一發火，身上沒力氣，手脫力沒抓住，把酒瓶砸出去的時候，迸裂的碎片剛好劃破了我的額頭。
那裏留下了長長的一道疤，不痛，就是癢。
後來我高考比平時低了幾十分，ṱüₑ考上了山西傳媒。
拿到了錄取通知書的那天，我打電話給我媽，響了兩次被掛斷了。
又打電話給我爸，還是沒人接。
接着我用我剩下的零花錢買了張機票提前去了學校。
我媽在我臨走前給我打了三萬塊錢，說這是之前存好給我上大學的錢。
再之後我媽的電話就再也沒打通過了。
大二我參加表演了同學拍攝的話劇，第一次化妝做髮型，同學幫我把厚重的劉海夾起來，幫我上了妝面，完成後，她驚訝地看着我：「林梔，你平常真該好好打扮一下自己，你這麼好看的一張臉真被你霍霍完了。」
我笑了笑，上了大學我就開朗了不少。
我也想打扮自己，但我沒時間啊，我不ţũ¹能真不管我爸，我每個月還要往卡上打一筆錢回去。
後來出演話劇時恰好校方邀請來了個小導演，他一眼看中了我，從此之後我的人生總算是破開了霧濛濛的一道亮光。
從參演的第一部網劇女配，到跑了一段時間的龍套，再到爲了面試角色喫胖十公斤，仍被拒絕，但被選上了另一個癡情女反派角色，小火了一把，最後靠一部大女主劇走紅網絡，歷經千辛萬苦，終於在圈內站穩了一襲之地，成了頂流小花。
剛在網上爆火的那段時間，我某天突然收到了一筆七萬的轉賬。
不多不少，剛好是我這兩年每個月打工兼職匯給我爸的所有錢，他一分沒動。
手機裏還有一條未命名的短信：
【囡囡，以後好好生活，開心快樂。】
我爸很少叫我小名，那是最後一次。
後來許是我爸在天上保佑，我的在演藝圈的路途平坦，倒也真的算是開心快樂。
我性格溫和內向，向來在演藝圈不爭不搶，自以爲不會引火上身，卻迎來了被黑上熱搜的這一天。

-8-
因着眼下，網上我的爆料太多，我也就自然而然忽視了最下面的那一條：
#江爍，追愛日記#
許是在房間裏待了太久，到晚飯時，江爍上來敲了敲門。
他顯然也看到了我的熱搜。
開口第一句他皺着眉：「抱歉，那張照片應該是我朋友拍的，我會聯繫好的。」
然後第二句話：「難過的話，我陪着你。」
我們倆沉默半晌後，他對我說了第三句話：「原來我們那麼早就見過面了。」
江爍並不記得我。
我笑了笑，明明是意料之中，但我還是有些莫名的失落。
是啊，江爍這樣的人生來就在山頂。
他是高高懸掛的明月，衆人趨之若鶩，愛情、親情、友情，對他而言唾手可得。
而予我那時的善意，也不過是他興起時隨手灑灑水。
像我這樣的人不計其數，他不會記得我，他的世界色彩紛呈，我也不過是他雁過留痕時的一尾雁羽。
所以那時詹倩倩問我江爍是不是對我有意思時，我只是笑了笑，沒有選擇回答她。
我知道江爍這樣的人向來活得囂張肆意，他們不缺錢，不缺追求者，更不缺所謂的愛情。
或許他只是圖一時新鮮，又或許他是真的喜歡，但即便是喜歡了，在他心裏喜歡又能佔幾分呢？
我們倆之間隔着一條分界線，隔着一道鴻溝。
愛情在他的世界不過是一道靚麗的風景線，添了多彩，去了也不可惜，無可無不可。
但那卻是我僅剩的，再沒有勇氣拿去冒險的東西了。
我正想說話，卻聽江爍輕輕咳嗽了一聲，轉過頭沒好意思看我：「那，你覺得我那個時候，看起來怎樣，帥不帥？」
我張了張嘴，而後沉默。
我覺得他的關注點是不是有些奇怪。
江爍鍥而不捨：「那個時候我雖然染了發，多打了幾個耳洞Ṱûₜ，但是，但是畢竟每個人都有這麼段叛逆時期。」
見我遲遲不回答，他有些着急：「真的，我雖然當時天天逃課打架，但是除此之外絕對沒有做過其他過分的事情。」
見我仍舊不說話，他沉默了半晌，語氣掙扎着問我：「你應該沒有對我印象變差吧？」
我嘆了口氣，算是妥協了：「沒有。」
江爍衝我笑了笑。
我這才後知後覺意識到，江爍不是在要一個答案，他是怕我不開心，故意轉移話題哄我。
心裏微不可察地撥動了一下。
我看着江爍，問他：「出去散散步嗎？」

-9-
空氣裏瀰漫着潮溼的雨意。
江爍走在我右側。
他突然問我：「你的理想型是什麼樣的呢？」
我想了想，回答他：「善良可愛又有趣，最好個子高一點的。」
江爍沉默了一瞬答道：「我好像都不符合。」
我看了他一眼，覺得他可能不太瞭解自己。
我回道：「其實你都符合。」
江爍不可置信地ẗű₂看着我：「我，可愛？」
從前無論是校園裏的江爍，還是後來在網上爆火的江爍，他在其他人的眼裏都是不好招惹的人，和可愛兩個詞完全不掛鉤。
江爍對我這個形容很不滿意的同時，又莫名心情愉悅地嘴角上揚了一些。
察覺到江爍突然很久沒說話，我無意往他那看了一眼，然後就險些撞到面前的垃圾桶上。
江爍此刻正低頭專心致志地打開手機百度，搜索欄那處大大的幾個字映入眼簾：
【女生暗示符合自己理想型是什麼意思？】
我：「……」
我咳嗽一聲，突然輕聲說道：「但是我理想型裏還有一條標準。」
江爍轉頭看我。
我用開玩笑的語氣委婉道：「我不找從小錦衣玉食的小少爺。」
江爍不悅地糾正我：「你這是偏見。」
「真的。」我轉身認真地看着他，像是遺憾，像是覺得可惜：「去喜歡其他女嘉賓吧。」
江爍顯然聽出了我認真的語氣。
他腳步一頓，站在原地愣怔地看着我。
這或許是從小到大，他頭一次體會到被人拒絕的滋味，所以半晌沒反應過來。
身後是朦朧漆黑的夜，江爍動也不動地站在那裏，將將燃起的熱情被從頭到尾澆了個徹底。

-10-
回去的路上很沉默。
江爍踢着路上的石子，很明顯不開心。
回到小屋裏的時候，幾個男嘉賓和女嘉賓都有意無意地特意照顧着我。
其實我對那些熱搜倒沒有他們想象中的那麼難受，相比起我這些年來經歷的大大小小的事情，這些顯得無足輕重。
戀愛小屋裏的詹倩倩突然提出要打牌。
兩人一組打鬥地主，我和楚言緒分到一組。
打了兩把，江爍突然起身：「不打了。」
詹倩倩有些奇怪：「怎麼了？」
江爍看了楚言緒一眼，沒什麼表情，但仍舊能看出來他很不爽：「回房睡覺。」
詹倩倩看着江爍搖了搖頭，在我耳旁嘆道：「果然是大少爺啊，這脾氣。」
我也無奈笑了笑，確實是大少爺。
上樓經過江爍的房間前，我看了一眼，裏頭沒關燈，不知道在幹什麼。
隔天早晨，經紀人給我打來了電話，她聽上去心情不錯：「熱搜上的事情處理好了，這幾天綜藝錄完公司給你放假，去散散心吧。」
我有些驚訝，這種事情就一個晚上能處理完？
不是我不相信公司的辦事效率，而是昨天經紀人剛頭疼地和我說，發我照片的高中同學後臺私信聯繫他始終聯繫不上。
打開門，意外看到和我同時起牀的江爍。
他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眼下有一圈青烏，看起來昨晚睡眠不大好。
視線相撞，我正要打招呼，下一秒就見江爍一臉不高興地撇過了頭。
我：「？」
我下樓的時候江爍在煎蛋。
他看了我一眼，默默往旁邊挪了挪，擋住了從酒店訂來早餐的外賣袋子。
因着江爍不理我，拒絕我幫忙，所以我就先在沙發上先看了看微博。
熱搜被人撤了下來，昨天發我抽菸照片的那個網友發了道歉聲明，說明了他是在沒有了解情況下拍的，並做出了相關解釋。
底下評論一邊倒：
【喫完了瓜，不得不說，還挺佩服林梔的。】
【原生家庭不好，一路磕磕絆絆地走過來，在娛樂圈這個大染缸仍舊能保持初心，不爭不搶，真的難得。】
【+1，希望她以後能越來越好！】
【+2……】
【+3……】
【+99，希望她以後真的要天天開心啊！】
而在昨天上了熱搜的那張我的素顏照底下，有人把我的照片和劉姿彤做了對比，配文：
【素顏狀態下，明星真的不如網紅。】
劉姿彤是個和我長得有七分相像的網紅，因爲直播賣假貨劣跡斑斑，之前一直被人吐槽，眼下卻迎來了洗白。
昨天剛上熱搜時，底下的留言是清一色的：
【原來明星卸了妝的素顏狀態確實一般般，還不如一個網紅……】
【三觀跟着五官走了，有點粉這個網紅了。】
今天我再點進去時，底下熱評第一卻是一個叫「長得帥怪我咯」賬號的人：
【林梔醜？收款碼發來，爺爺我給你轉兩百去治治眼睛？】
觀衆在他評論底下留言：
【吹牛誰不會啊，等等——我靠，支付寶到賬兩百，真轉了！】
【少爺，老奴這就去治眼睛！】
【下次誰說林梔醜的，我第一個不服氣！】
我一愣，點開了那個「長得帥怪我咯」的賬號頭像。
他的主頁背景是我出演第一部網劇時的照片。Ţüₒ
我拍的第一部網劇並不火，是一個豪門狗血劇，我在裏面演的是男主霸道總裁的青梅竹馬，暗戀男主，從而陷害女主。
裏面我出場的鏡頭是在賽車場上，男主和女主正在看賽車比賽，然後我是贏得冠軍的那個賽車手，我在終點線瀟灑地摘下頭盔，看到我頭盔下臉的那刻，衆人發出一陣驚歎聲。
很狗血，但我爲了這個出場鏡頭，竟然真的自己找了個空地練習了兩個月。
所幸拍出來的效果還不錯，當時因爲這個角色也有了一兩百個粉絲。
估摸着這個微博只是這人平時用的社交媒體，裏面發佈的內容都是日常生活記錄。
最早的一條是他轉發了我在那部網劇裏拍宣傳用的照片，一身黑色賽車服，利落而漂亮。
他艾特了他的幾個朋友：【你們誰能穿出這種效果？】
他的朋友回覆：
【大哥，我們都男的，下輩子也穿不出來這種效果。】
【呦，你小子不會是開竅了，喜歡人家？】
【嘖嘖，小明星好追，讓你爸跟導演說說就行，誰能不給你這個面子？】
【陳檀你別亂說，咱們江哥很純情的，嘿嘿，人還沒和女生牽過手呢。】
底下的「江哥」很嫌棄地回覆他們：【你們這樣一看就知道追不到女朋友。】
江哥？
江爍？
一個念頭福至心靈，我瞬間意識到這是江爍的微博小號。

-11-
他的微博除了幫我轉發宣傳物料，就是些生活照片。
最新的一條微博是在上個月，他轉發了一條戀綜的微博，艾特了他的幾個朋友。
他似乎是有些得意，還配文：【同一檔節目。】
他的朋友字裏行間都表示出了自己的沉默：
【追了人家四年，人家連你的存在都不知道，牛。】
【追人追到上戀綜，江叔知道了得揍你。】
【暗戀了人家四年還被人家粉絲罵渣男，慘也沒有你慘，江哥。】
江爍反駁他們：【你們懂什麼？】
翻完江爍小號的微博，我突然想起經紀人曾無意間和我提起過，之前我還沒火時經常有人往劇組和公司給我寄東西，但公司都當騷擾垃圾通通扔了。
怪不得之前公司的保潔員每次上班都很高興，說是時不時就能從垃圾桶撿到幾大袋乾淨的零食和口紅，有時候甚至能撿到連包裝都沒拆的大牌包包。
我怔愣着，似乎能想象到江爍一臉失落地站在我公司門外的模樣。
我原是以爲江爍的喜歡，不過是一時興起的新鮮，如今我卻發現他分明是捧出了一顆真心。
四年。
四年的喜歡如果以數量爲單位換算的話，那大概是多少呢？
我下意識摸了摸心臟的位置。
那裏是溫熱的，是跳動着的。
如此有力，如此鮮活，像再一次回到了我在公園遇到江爍的那天。
我從冷清的路燈下望着他，他身上蓬勃的生命力讓我死寂的血液沸騰，而後心跳如雷。
我望着腳下的半截菸頭，我想我爸確實沒說錯，雖然嗆是嗆了點，但確實，很開心。
即便後來上學時，江爍仍舊不會記得我，更不會認得我，我安靜地透過窗邊看向偶爾經過的江爍時，仍是感到開心的。
即便我那時清醒知道他那樣的人，永遠不會回頭看向坐在角落的我，我卻仍是任由他默默在我的高中時代刻下了一點一滴。
我勇敢而膽怯，在不該勇敢的時候勇敢，在該勇敢的時候害怕受傷，卻沒想到這世上緣分如此奇妙，命運兜兜轉轉，竟是從來沒有辜負任何一個人。
我起身，走到江爍面前時，他正在背對着我拆外賣袋子。
見到我走過來，他鎮定自若地遞來一盤豪華早餐給我：「我做好了，你先喫？」
我看着飯糰上沒撕開的酒店外包裝，想說的話咽回了肚子裏。
我下意識地往他亮起的手機界面上看了一眼。
果然，手機界面又是百度，那搜索欄上顯示着：【追女生的成功祕訣。】
回答頁面赫然是幾個黑體大字：【女生都喜歡會煮飯的男生，追女生要先抓住她的胃。】
我：「……」
所以這就是江爍一直從酒店訂外賣，然後裝成自己做的原因？？
我嚐了一口飯糰，大酒店的早餐確實不錯。
而後我故意對江爍說：「飯糰好像沒熟吧，米飯有點夾生。」
江爍黑了臉：「什麼？」
他對我說：「我處理一下。」
然後他走到角落，轉身拿起電話就要撥通投訴。
我忍着笑，制止了他，我說：「江爍，今天的約會我們一組吧。」
江爍轉頭，他一愣，半晌似乎是想起了什麼，冷哼了一聲：「我記得你好像昨天才說了討厭我。」
我：「？」
我記得我說的是讓他去喜歡其他女嘉賓，從頭到尾沒說過討厭他這句話吧。
而後江爍生怕我又收回了剛剛說的話，立馬又道：「不過出於禮貌，我是不會拒絕女生的邀請的。」
我：「……」

-12-
趁着兩個人約會的相處間隙，我悄悄問江爍：「你是不是有個微博小號。」
江爍義正辭嚴地否認道：「怎麼可能。」
我有些無語。
回到小屋在沒有攝像頭的地方，我堵住了正要回房的江爍，再次問他：「你小號是不是叫長的帥是我的錯咯？」
江爍沉默了半晌，否認道：「不是。」
我點了點頭。
然後跟着江爍進了江爍的房間。
江爍的神情僵了僵。
爲了打破房間內沉默的氣氛，他把桌上的表白信遞給我：「今天的提前給你吧，你的表白信不給我給楚言緒也沒事。」
提到楚言緒，江爍又鬱悶了幾分。
我好笑地看着江爍，然後當着江爍的面打開，抽出那張紙時，江爍突然臉色一變，伸手就要拿走：「等等，這個不是給你的，我好像又放錯……」
我愣了愣，下意識往後一躲，然後——江爍撲到了我身上。
幸好他撐住了桌子纔沒碰到我額頭。
江爍也愣住了。
他甚至忘了自己要幹什麼，低頭看着我，那張好看到極具侵略性的臉上，頭一次露出了完全空白的表情。
鬼使神差，我突然直起上半身，在他的臉上飛快親了一下。
然後，江爍炸了。
他無比震驚地看着我。
他像是又震驚又疑惑又不解。
他不懂爲什麼昨天剛和他說了不喜歡他的人，今天就親他了。
我也有些不好意思，我的性格一向是偏文靜的，從來沒有今天這麼出格的舉動。
然後我轉移視線，去看江爍表白信上的內容。
我只看了一眼，就沉默住了。
我算是知道剛剛江爍那半句沒說完的話是什麼了。
他把他的日記當成節目組安排的表白信塞進了信封裏。
【8 月 9 日分手記錄，剛剛她說了討厭我，爲什麼！不是說女生最喜歡會做飯的男生嗎？難道是酒店做的不夠好喫？明天再找他們算賬，先處理好陳檀那個二貨，沒事亂把照片發給他女朋友幹嗎？他在那花天酒地，我都那麼難受了，還要替他和他女朋友收拾亂簍子！錄完綜藝我得狠狠揍他一頓！】
我突然想起前幾天我隨意看過一眼便忽視的那條#江爍，追愛日記#的熱搜，頓時瞭然。
我意味深長地看了江爍一眼。
沒想到和他高冷囂張的外殼不符，原來他內心的情緒變化這麼有起伏。
江爍眼下已經從震驚到沉默到徹底放棄了。
他安靜地坐在一旁沒說話。
我明知故問：「你沒什麼想說的嗎？」
江爍心如死灰：「你去喜歡楚言緒吧。」
我差點沒憋住笑意。
我點了點頭，起身作勢要離開。
江爍急了：「你怎麼真的去找他啊？」
我坐回來，沒再惹他，將手裏準備好的表白信遞給他。
我對他說：「做個交換吧。」
江爍疑惑地看着我。
而後我抬手，指向了他的日記本。
江爍其實是不大願意的。
但是他看着我手裏的表白信，直覺告訴他這信裏的內容和節目組安排的表白信不一樣。
然後他猶豫着，還是把日記本遞給了我。
我笑了笑，而後只是把塞錯的那頁表白信夾回了日記本，還給了他。
「你不想讓我知道的我不會逼迫你。」

-13-
我這次給江爍的表白信確實和節目組安排的不一樣。
這也是爲什麼我錯開了節目組強制規定的交換表白信的環節。
節目組的表白信有規定格式，規定要求，純粹是爲了給觀衆看的，而我給江爍這封卻是真情實意，沒有肉麻的字眼，是對我和他之間的感情作出的解釋和全盤托出。
我想這確實是值得冒險的一步，所以我寫得格外認真。
我回了我的房間等江爍的答覆。
指針緩慢地走了半圈後，我才聽到了門外傳來的敲門聲。
推開門，江爍和我講的第一句話是：「沒錯，長的帥是我的錯咯就是我的小號。」
而後他想了想，又道：「你公司樓下垃圾桶，隔幾天就出現的那一堆垃圾都是我送的。」
說到這，江爍很不滿地補充了一句：「你那個經紀人不行，我以後得託人給你換。」
他話音戛然而止。
我輕輕抱住了他。
江爍的話音再次響起，這次他聲音壓得低了點：
「我確實，喜歡了你四年。」
「我託人打聽到了你的行程，你回公司的那幾天，我就在你公司對面的咖啡廳等你。」
「還有上次我去你們劇組的休息室等你，你經紀人就是不讓我見你。」
……
我突然笑了起來，似乎笑得太用力了一些，笑得眼淚都差點要掉出來了。
我明白江爍說這幾句話的意思。
他知道我缺乏安全感，他這人面子薄，忍着丟臉，也承認了他做的那些糗事。
因爲他想讓我知道他喜歡我。
是四年。
不是節目組裏的四天。
也不是一時新鮮感上頭的喜歡。
江爍突然說道：「把你經紀人換掉吧。」
我有些不解地看向他。
他一本正經給我計算起來：「我來當你經紀人，你看，我爸有錢，我叔叔開的傳媒公司，我朋友認識很多大導演，我比你經紀人靠譜多了。」
我有些鬱悶了：「所以你就想當我的經紀人？」
江爍沉默了一會兒，而後說道：「如果我當了你的經紀人，我就可以和你整天在一起了，你要是喜歡楚言緒。」
他想了想，憋出一句：「你要真喜歡，那你們倆只要不當着我的面談戀愛，我也能接受。」
我聽着江爍越說越離譜，忍不下去，捂住了他的嘴。
江爍雖然說得自己臉色也不大好，但我知道他是故意的。
他似乎還在生我的氣，對我和楚言緒的關係耿耿於懷。
我嘆了口氣，解釋道：「我倆真一點火花沒有。」
江爍臉色依舊冷冷。
我很無奈，而後我突然抬頭，在他下巴上親了一下。
江爍冰冷的神情頓時裂開。
我對他說道：「別亂想了，我也喜歡你，也只喜歡過你，從來沒有喜歡過別人。」
「真的？」
「真的。」
江爍嘴角上揚，看起來心情頗好。

-14-
晚上依舊是直播男女嘉賓互送表白信環節。
我打開了攝像頭。
彈幕飛速滑過：
【怎麼隔壁江爍今天心情看起來這麼好，誰能告訴我發生了什麼？】
【求解答+1】
【！】
【家人們，受不了了，剛剛從隔壁聽江爍造謠說他和林梔在一起了！】
【樓上，絕對不可能！】
我看了眼彈幕，笑了笑大方承認道：「是的，我和江爍在一起了。」
【！！！】
【真的嗎！】
【我靠！】
【雖然我更喜歡男 1，但是既然是梔梔自己的選擇，我們還是支持！】
【江爍——好吧，我今天就勉強認他是個好女婿！】
【嗚嗚嗚，梔梔一定要幸福啊！】
和江爍承認在一起後，我倆選擇退出了節目。
我們的戀情也得到了網上大部分的支持，其中一部分更是把綜藝裏我倆的片段剪成了甜蜜視頻，說是要在我倆結婚那天播放。
江爍先帶我去見了他爸媽。
江爍的爸媽挺好相處的，尤其在從江爍那得知我的家庭經歷後，當即否認了我倆明年結婚的想法。
用江爍媽媽的話來說，在江爍學不會擔當和責任之前，不準和我結婚，除非在明年能在事業上做出一番成績，得到他爸爸的肯定。
江爍的媽媽拉過我，一臉擔憂道：「女孩子不能隨便找個沒擔當的男人嫁出去，這可是一輩子的事。」
旁邊莫名被罵的江爍：「……」

-15-
等到第二年的開春，詹倩倩給我發來了消息。
她告訴我她要結婚了，和當時戀愛觀察綜藝裏的男一。
當初的那個戀綜節目最終成了兩對，一對是我和江爍，一對是詹倩倩和楚言緒。
我和詹倩倩在拍完後也成了關係不錯的朋友。
詹倩倩說是爲了讓結婚有紀念意義, 她想要和我和江爍選在同一天結婚。
我想了想，覺得這個主意倒是不錯。
我打電話和江爍商量時, 他已經在辦公室連續加了三天的班。
因爲江爍爸媽和江爍的約定，他需要在這個月底簽下天鴻集團的大單。
天鴻集團的老總是陳檀。
我其實不太明白，明明他倆關係挺不錯的, 簽單不是很容易嗎？
而後江爍冷哼了一聲, 告訴我：「他們現在都嫉妒我。」
我仍舊不明白。
江爍補充道：「因爲我要先他們一步結婚了。
「而且……」
江爍繼續道：「你別看他們平時嘻嘻哈哈，在工作這一塊, 他們一個比一個認真, 畢竟積攢了幾輩子的事業塌誰手裏誰丟臉。」
我點點頭，算是明白了。
等到將近月底的時候, 連續加班多日的江爍總算提早回家了。
他看起來心情十分不錯，一進家門就抱住了我。
「我們馬上就結婚, 好不好？」
我笑着把他翹起的頭髮壓下，答道：「好。」
江爍突然想起了什麼，皺眉補充道：「不請你那個經紀人。」
我失笑：「那不行，她幫了我很多。」
「那不請楚言緒。」
我提醒他：「不是說好了, 我們四個選在同一天結婚嗎？」
江爍答應得勉強：「好吧。」
結婚那天，我和詹倩倩早晨起來提前給對方發了新婚祝福。
而後我看了眼，距離婚禮開始還有一段時間, 想了想, 我還是撥通了一個電話號碼。
原本我是不帶有什麼期望的, 畢竟自那筆三萬塊轉賬後我再也沒打通過這個電話。
所以在看到電話接通後的一瞬間, 我愣了片刻。
那頭熟悉又陌生的聲音響起，竟比印象裏多了幾分和藹：「喂，是梔梔嗎？」
我愣愣地應了一聲。
那頭繼續：「這幾天從網上看到你要結婚的消息了, 是打算什麼時候？」
我答道：「就是今天。」
「啊。」
那頭愣了一下而後笑道：「那恭喜啊。」
半晌，我輕聲問道：「媽媽，你現在幸福嗎？」
對面笑了起來，似乎有人在問：「媽媽，是誰啊？」
其實我明知道答案的。
現在的媽媽已經跟印象裏的大不相同了，她變得溫和，變得真正像一個母親。
或許之前媽媽確實是不幸福的，因爲錢, 因爲爸爸, 所以才讓她變得那樣刻薄刁鑽。
我不怪她，媽媽沒有欠我的，她將我撫養長大才真正離開，後來我事業有成後, 媽媽也從沒要過我一分錢。
對面的人再次出聲, 聲音是作爲一個母親特有的輕柔。
「我現在很幸福，我有一個愛我的丈夫，我們還開了一家早餐店。
「我得先掛了，我丈夫那邊忙不過來, 我得去幫忙。」
最後一句, 她輕聲說：「囡囡，以後要平安健康，天天開心。」
眼淚瞬間決堤而下，像是釋然, 也像是解脫。
房門在此時打開，天光乍亮。
有人逆光朝我走來，朝我伸出了手。
我笑着輕聲喚道：「江爍。」
我將手搭在他的手心。
像抓住了幸福的往後餘生。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