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姐是卡皮巴拉

嫡姐很佛系。
她說自己是一隻卡皮巴拉。
宮宴上,她被人欺負,我爲她出頭,惹惱了丞相嫡女。
她卻不痛不癢,反過來責怪我:「這有什麼關係,被人打兩下我也死不了。」
給皇后娘娘獻舞時,她左腳絆倒右腳。
摔倒之後,索性躺在了地上。
她撒着嬌:「豚豚太笨了,學了好久也學不會,要不就不跳了吧。」
後來因她犯錯,全家被流放。
爹爹哭着去求情,她只顧着乾飯,笑眯眯摸着肚子。
「活着也好,死了也行,喫飽纔是大事!」
太子看她特別。
將軍也喜歡她的嬌憨,天真爛漫。
爭着爲她求情,保住了她的性命。
我們全家死在流放途中。
睜眼醒來,我重回宮宴那一日。
丞相嫡女正在張狂地扇嫡姐耳光。
這一次,我拿了塊木板上前:「仔細手疼,拿這塊木板扇她。」
1
嫡姐是出了名的佛Ṫũ⁾系。
不爭不搶。
口頭禪便是「只要活着,怎樣都好。」
所以這一世。
太后的永康宮前。
相府嫡女許漫發現用來獻壽的靈芝草不見了,大鬧起來時,我沒有再ŧů⁵上前。
等她找到偷靈芝草的「賊」。
嫡姐已經把整根藥草喫完了,還捧着自己的面頰,天然呆地一臉回味。
我站在人羣裏,冷眼看着許漫氣不打一處來,手指發抖地指着嫡姐鼻尖:
「你是哪家小姐?這麼沒教養!」
「這是我準備了許久,託商隊重金纔買來的靈芝草!居然被你偷走喫了!」
嫡姐反應了好一會,無辜地眨動着水眸。
「不是我偷的,是你掉出來的。」
「掉在地上,你又不來撿,我以爲沒人要,覺得太浪費了,才把它喫了。」
「沒人要?你知道這根靈芝草有多貴重嗎?」許漫氣得臉色發青,一口氣堵在心口。
嫡姐卻俏皮地吐了吐自己舌頭。
「我不知道啊!」
「我不過是想嚐嚐味道而已,你別生氣嘛!」
「不就是一根草而已。」
許漫氣笑了:「一根草而已?是不是還要本小姐給你道歉?」
嫡姐點點頭:「你想給我道歉,也行啊!」
許漫臉色難看至極,拔高了嗓音:「這是我給太后娘娘準備的賀壽禮物!」
嫡姐絞着手裏帕子,慢吞吞「哦」了一聲,情緒出奇的穩定。
自從落水之後,以前穩重端莊的嫡姐就變成了這樣,生死看淡了一般,什麼事都驚不起她半點波瀾。
她還笑得天真無邪地說,自己是一隻卡皮巴拉。
我聽不明白她的話,但還是跟在她身後,幫她向別人道歉,替她收拾殘局。
前世,也是這樣。
嫡姐撿了丞相嫡女要獻給太后的靈芝草,三五口下肚喫完後,沒覺得自己哪裏做錯。
她一臉鎮定,隨手拔了一根野草,笑眯眯遞給許漫。
「我喫了你一根草,還你一根就是了,有什麼好生氣的?」
許漫像碰到髒東西一樣,甩開她的手,臉色已經不能用陰沉來形容。
她命令身邊的丫鬟按住嫡姐跪在地上,抬手就扇了嫡姐幾個耳光。
看到嫡姐被人欺負。
前世,我挺身而出,攔在了嫡姐前面,惹惱了許漫。
後來壽宴上,許漫狀告到了太后面前。
太后罰我這個庶女,跪在殿外冰冷的臺階上反省。
嫡姐這個罪魁禍首,拿了幾塊糕點,一邊把嘴裏塞得滿滿的,一邊不痛不癢責怪我:
「哎呀,我只是被人打兩下而已,又不會真被打死Ţũ̂ₚ。」
「幹嘛替我惹惱相府嫡女,挨罰了吧?」
「挽星啊,以後你多跟我學學,做人還是得雲淡風輕,佛系一點。」
2
我垂眸,掩住脣邊冰冷的弧度。
再一次走到了許漫的面前。
許漫甩了甩手掌,朝我皺眉:「你是來阻攔,幫她求情的?」
阻攔,求情?
怎麼會呢?
我掂了掂手中木板,從嫡姐看不到的角度,送到了許漫面前。
湊到她耳邊輕語:
「小姐這麼打人耳光,仔細手疼。」
「不如用木板打。打得太輕,沒有效果,打得重一點,犯錯的人才能記得住!」
許漫詫異了一下,脣角掛起揶揄滿意的笑意。
「還是你想得周到!」
她拿過我手中的木板。
「啪啪」幾聲,打在嫡姐素來淡然,不起波瀾的臉上。
我聽着皮肉相擊的聲音。
慢慢吐出心中的濁氣。
說不出的暢快。
幾板子下去後,嫡姐的臉腫的老高,形如沾了血的饅頭,脣角也打破了,沁出血跡。
上輩子有我的阻攔。
許漫把氣撒在我身上,十幾個耳光,都是我替她受了。
嫡姐仍是那副不諳世事,無邪爛漫的樣子。
以至她進了太后的永康宮,一下子就吸引走了太子的目光。
就連太后也喜歡她嬌憨的模樣,聽聞她偷喫了壽禮靈芝草,將處罰落在了我身上。
這一世,太監趕來,捏着嗓子通傳,「壽宴開始,各家小姐入宴——」
許漫才丟了木板,饒過她這一回。
我上前,扶起了嫡姐。
掩住眼底淡淡諷刺。
關切問她:「錦意姐姐,你沒事吧?」
她伸手碰了碰自己面頰,發現自己痛得張不開嘴。
終於說不出前世那番,打她幾下,也打不死,我沒必要替她出頭……不痛不癢的話了。
3
她痛得掉下幾顆眼淚。
用手比劃。
她不要去參加壽宴,她要回府。
這麼好的機會,我怎能放她走呢?
我拉住了嫡姐的衣袖,朝她搖頭:
「姐姐,入宴的人,都是登記在冊的。我們突然回去,沒有給太后娘娘賀壽,是會被罰的。」
「說不定,整個梁家都會受到牽連。」
她撲閃着睫毛,一臉不以爲意。
用手比劃,這麼嚴重嗎?這纔多大點事呀?
我想笑,卻忍住了。
在她看來,只要不影響她喫和睡,天塌下來都算不得大事。
「宴會上有你喜歡喫的酒釀圓子湯,還有紫蘇糕……」
果然,嫡姐眸光亮了亮。
拉着我的手,又折了回去,迫不及待進了壽宴大殿。
她也知道,自己這張臉腫得難看不能見人,半張臉遮上了一塊白紗。
只露出一雙水汪汪,圓溜溜的杏花眸。
宛若一隻人見人愛的小動物。
我們來得晚。
剛進大殿,所有人眸光都聚了過來。
包括太子。
太子的眼神,一瞬間落在了嫡姐半張臉上。
還和前世一樣。
驚豔之色,一閃而過。
我有意落在後面。
在太子看來的那一刻,我像是腳下一絆,往前摔去。
手無意扯落嫡姐臉上的面紗。
面紗下面這張紅腫得面目全非的臉,暴露在所有人眼中。
太子驚嚇了一跳。
手中的酒杯滑落,他藉着去撿酒杯,移開了視線。
主座上的太后,也被她的樣子嚇得直拍心口,眉頭緊緊蹙了起來。
「這是哪家小姐?臉怎麼弄成這樣,你們誰用私刑了?」
和前世相差無幾的問話,適時響起。
只是這一次坐立不安的人,從我換成了嫡姐。
許漫是丞相之女,身份高貴。
太后也給她三分顏面,讓她有恃無恐。
前世,許漫厭惡地瞥了我們一眼,向太后狀告,我們來自小門小戶眼皮淺,沒見過好東西,手腳不乾不淨,偷喫了給太后的賀禮靈芝草。
在衆人奚落厭惡的目光下。
我渾身不自在,臉色漲紅。
而嫡姐被點名之後,還在大口塞着面前的糕點,嘴巴上還沾着殘渣。
她茫然抬起頭,水汪汪的眼睛環顧了一圈,還不急不慢把手裏點心一口咬完。
腮幫子塞得鼓鼓的,像只天真可愛的小松鼠。
她一點也不羞恥,嘟囔着:「我……我看那根靈芝草實在可口,都怪自己太嘴饞了,沒忍住。」
太后被她淡然可愛,大大方方表示自己貪喫的樣子逗笑了。
太子目光落在她身上,移不開眼。
俊美的臉上也有笑意。
最後的處罰是我替嫡姐跪在了殿外,直到宴會結束,才許起身。
4
但這一次。
因爲我給許漫遞了木板,讓她出了這口惡氣。
許漫放過了我,下巴一抬,輕蔑地指着嫡姐:
「梁家培養出的好女兒。」
「撿到臣女掉落的壽禮靈芝草,不僅沒有還給臣女,還佔爲己有,自己偷喫了!」
嫡姐還和前世一樣。
喫飯,睡覺是她的頭等大事。
再重要的場合,她永遠一副迷迷糊糊的樣子。
她臉上受了傷,也在喫着豬肘子,喫得滿嘴都是油。
環顧四周後,她一抹嘴巴,含糊說道:「我嘴饞,沒忍住喫了那根靈芝草。」
但沒了這張臉的加持。
太后威儀的鳳眸露出厭惡。
她冷聲訓斥:
「梁家小姐沒有規矩,偷喫壽禮,殿上失儀。」
「其他賓客尚且沒有動筷子,你怎麼好先喫上了?」
「來人將梁家嫡小姐帶下去,罰跪在外面,天黑之前不許她起身。」
我臉上露出驚惶不安之色,才強壓住脣邊的弧度。
裝出幾次想爲嫡姐求情的樣子。
冷眼含笑,看她被拖了出去,跪在冰冷的石階上。
5
天色暗了。
皇宮中一盞盞宮燈亮起。
嫡姐才揉着痠疼,失了知覺的雙腿站起身。
沒了我幫她出頭善後,嫡姐的迷糊可愛,與世無爭也裝不下去了。
她抱怨起來:
「這地磚太硬了,跪得我雙腿真疼。」
前世,我替她跪了那麼久,沒得到她一句安慰的話。
刀子只有割在自己身上,才知道有多疼!
我攙扶着她一起上了回府的馬車。
馬車上,嫡姐還在揉着自己的肚子,嘀咕:
「好可惜,宴會上那麼多好喫的,我都沒有喫到。」
「我不過是嘴饞喫了一棵藥草,豚豚肚子餓得打雷了,她們至於那麼計較嗎?」
我雙手攥緊膝蓋上的裙襬,才忍着沒把她推下馬車。
那次落水之後,我知書達理的嫡姐便不在了。
我很想讓她再「死」一次,看看能不能把我真正的嫡姐換回來。
「我只想當個沒事發發呆,有事喫和睡的卡皮巴拉,也這麼難嗎?」
她說着,毫無形象地躺了下去。
一個人橫跨了兩個位置,舒服地躺在馬車裏。
我低頭看着自己的指尖。
心中有了計劃。
……
回去之後,休養了半個月。
皇后娘娘親辦的貴女宴,就快到了。
每個貴女都要獻藝,由皇后娘娘評出貴女之首。
惹皇后娘娘不滿意的世家小姐,名聲全無不說,日後嫁人都會困難。
原先的嫡姐,琴棋書畫,舞曲歌賦樣樣精通。
是我仰慕的對象。
但如今的嫡姐……
我眸光慢慢冷了下去。
阿爹開始上報入宮獻藝表演的人選。
他詢問我們姐妹兩個。
「錦意,你去不去宴會上跳舞?」
嫡姐舔了下脣角,笑得露出脣邊的梨渦。
「宴會上是不是有很多山珍海味?」
我爹點了下頭。
嫡姐上前撒嬌:「那我一定要去!」
「有美食的地方,就有我梁錦意!」
她也清楚自己幾斤幾兩,說完,立馬親暱地拽起我胳膊。
「我落水之後,好多事都忘了,手腳也變得不協調了。」
她嬌俏地翹起脣角。
「挽星你陪我一起入宮獻藝,到時候你多提點我一下,我們可是親姐妹!」
「你站在前面跳,我跟在後面劃劃水就行啦!反正我去了只是喫和睡,沒想過大出風頭,成爲什麼京城第一貴女。」
我忍得全身緊繃,纔沒有厭惡地推開她。
前世,她帶給我的滅頂之災,我還沒忘掉。
貴女宴上。
她手腳不協調,頻頻出錯。
皇后的臉色愈發難看。
周圍盡是笑聲。
我冷汗直冒,心懸到了嗓子眼。
身後的嫡姐還是一副無所謂的態度。
她忽然亂了節拍。
左腳絆倒右腳,重重摔倒在地。
摔倒在地後,她不僅沒有起身賠罪,反而賴在地上,擺出了「大字」字形。
敲了敲自己的腦袋,嫡姐捏着嗓子,撒嬌道:
「這古代的舞怎麼這麼難啊!」
「豚豚太笨了,學了好久也學不會,要不就不跳了吧!」
皇后娘娘勃然大怒,當場要責罰我和嫡姐。
一旁參宴的小將軍,卻對嫡姐一見傾心,出面替她求情:
「姑母不要怪她。」
「兒臣見她率真可愛,跳得與衆不同。」
ţṻ₄「此舞這麼難,是編舞者的問題,不要爲難她了。」
有了親侄兒,小將軍的求情。
皇后沒有責罰不會跳舞的嫡姐。
所有的錯,由我這個辛苦編舞的人抗下。
前世的嫡姐,什麼也不會,犯下再大的錯,都會有人喜歡她的嬌憨特別,天真爛漫,幫助她化險爲夷。
那場貴女宴後。
我名聲敗壞,原先來提親的人,紛紛繞着梁家走。
那些名流貴女,她們開始捉弄我,各種宴會上,在我的座榻上放蟲子,在我的茶湯裏面摻入墨汁黃連……
一事不會,草包飯袋一樣的嫡姐,因爲小將軍的袒護,反倒成了她們的座上賓。
6
我呼吸一點點變得急促。
眸光也一點點變得冰冷。
伸手掰開了嫡姐纏住我的手,徑直走到了父親面前。
「既然姐姐說自己落水後,變得手腳不協調了。」
「就由女兒獨舞,讓姐姐彈琴伴奏。」
這一世,我獨善其身,不受任何人拖累。
也想看看,這一次的貴女宴,還有誰能幫她化險爲夷!
接下來的日子。
我讓父親找來了皇城中最出色的舞娘。
跟着她一遍遍練習舞蹈。
練到腳心磨破,染紅了繡鞋也沒停下。
上天好不容易給了我重生的機會。
我定要抓住!
一鳴驚人還不夠……
嫡姐不是向來佛系嗎?說自己只是一隻卡皮巴拉。
哪怕拖累了別人,也毫無愧疚。
等宮中最殘酷的刑罰落在她身上時。
她還能不能不鹹不淡說出這種話。
爹爹給我請了舞娘的同時。
也給嫡姐請來了最好的琴師。
嫡姐颳風不練,下雨不練。
琴曲太難了,她就要哭,得讓琴師哄着她。
一不留神被琴絃割破手指,她也要讓廚房做一桌子菜,給她補身子。
「天大地大,喫飯睡覺最大。」
「成爲才女多累啊!名聲都是浮雲,我纔沒想過出名……」
她嘴上是這麼說。
上輩子,我們梁家因爲她被流放。
她卻憑着自己沒有心機的天真無邪,贏得了太子和小將軍的青睞,兩個人爲了爭奪她,大打出手,鬥得不可開交。
甚至因爲她喜歡喫和睡。
金貴的太子殿下,不顧宮人阻攔,哪怕雙手燙出泡,也學會了下廚。
流放途中,我們一家人相繼病死之際。
嫡姐最終從太子和小將軍之中,選擇了太子。
她託着嬰兒肥的下巴,一臉苦惱:「煩都煩死了,我根本不想成太子妃。」
「誰讓他做得飯菜好喫,東宮的牀又大又舒服,他還願意養着我……我只能勉爲其難選他了!」
一轉眼,到了貴女宴這一日。
向來不爭不搶的嫡姐,也打扮得格外用心。
淺碧色的羅裙,配上她雙環髻間長長的髮帶,嬌俏無雙又天真爛漫。
入宮這一段路,頻頻有人看她。
嫡姐捂着自己臉,拽着我問:
「挽星,我是不是打扮得太奇怪了?」
「我隨便弄了一下,根本沒上心,怎麼那麼多人盯着我看呀?」
我壓抑着脣邊冷笑。
看了她一眼,點點頭。
「是有點奇怪。」
「應該是嫡姐喫胖了,皇宮中的娘娘都以瘦爲美……」
她捂住臉的手Ṱůₕ,一下子捏住自己的腰。
「真的胖了嗎?」
飛檐下掛着的宮燈,落在我眼底,折射出粼粼冰冷的光芒。
我笑了起來:「嫡姐不是隻在乎喫飯和睡覺嗎?突然也在乎自己身材了?」
她立馬鬆開腰間的手。
「當然不在乎……只要能喫,胖成球我也願意,我又不想當宮中娘娘!」
7
輪到我和嫡姐到大殿中表演。
我掌心滲出薄薄冷汗。
看到地毯上與前世一般的花紋,竟有片刻暈眩。
我咬脣。
血腥味和疼痛,讓我漸漸冷靜下來。
朝身後看了一眼,前世渾水摸魚的嫡姐,已經換了個位置。
她坐在古琴後面,還是笑眼彎彎,滿不在乎的樣子。
偷偷摸摸還在啃着涼拌鳳爪。
皇后娘娘嗓音響起:「梁家兩位小姐,開始你們的表演吧。」
她才扔下鳳爪,在裙裾上擦了擦,就開始撥動琴絃。
我隨着琴曲,起舞。
足尖翩躚。
全身心投入其中。
力圖將最好的一面展現在皇后娘娘面前。
改變前世命運。
忽然間,安靜的大殿上迸出刺耳的琴聲。
我不知嫡姐是有意還是無意,接連彈錯了幾個音。
她越慌,彈錯的越多。
我不得不停了下來。
皇后娘娘不悅蹙眉。
大殿上和前世一樣,響起嘈雜刺耳的議論聲。
嫡姐彈錯得太多後,索性放棄不彈了。
她還自言自語:「世上無難事,只要肯放棄。」
她整個人往價值連城的御用古琴上一趴,吐了吐舌頭,可憐巴巴道:
「不彈了、不彈了……」
「豚豚還不習慣人類的手指。彈個琴太費勁了!」
「好大膽子!」皇后身邊的貼身侍女冷聲呵斥。
皇后娘娘臉色愈黑。
眼見她放下手中清茶,又要像前世那樣,落下懲罰。
我忽然跪下,眸光清轉,看向了一旁的小將軍。
有兩世記憶。
我記得他也擅琴技,而且愛琴如命,是個琴癡……
這也是我爲何提議,讓嫡姐幫忙彈琴。
剛纔她一陣亂彈,狠狠撥動琴絃,已引得一旁的小將軍心疼地皺眉。
嫡姐不管不顧趴在古琴上,更是讓他臉色發黑,劍眉緊蹙。
我不卑不亢,提議道:「嫡姐不擅彈琴。」
「臣女求個恩典,求小將軍彈琴奏樂,讓臣女將舞曲跳完。」
皇后娘娘思索之後,應了下來:
「難得你這般認真,不放棄,是個有心氣的。」
「本宮破例應了你這一回,子言你去幫她彈琴。」
嫡姐被趕了下來。
小將軍霍子言坐在她的位置上。
不過是隻聽了一遍,他就從容流暢地彈完了整曲。
有了他的伴樂。
我內心沉靜下來,舞步輕盈,跳完了整曲。
大殿之中,有了掌聲。
就連皇后娘娘也經不住撫掌。
霍子言本該落在嫡姐身上的眸光,這一世,落在了我的身上!
8
被衆人遺忘在角落中的嫡姐。
突然跳了出來,衝到大殿中央抱住我。
「挽星妹妹,你跳得真好!」
「不像我是個廢物,真的學不會……」
她眼睛眨巴眨巴,櫻桃一樣紅潤的嘴脣翹起。
任誰都不忍心去責怪她。
我在心底冷笑不止。
一個月的練琴時間,她有認真學過一天嗎?
答應琴師晚上會認真彈琴,轉眼就打瞌睡,美滋滋地回到牀上休息。
可是,就是這樣百無一用的人。
前世,卻輕易斬獲了太子和小將軍的芳心,順順利利踩過所有秀外慧中的貴女,成了東宮太子妃。
她自怨自艾嘆了口氣:「我就是個只能靠別人養着的廢物豚豚。」
「以後這種場合還是不要帶我了,我留在府中喫飽了睡覺就好。」
「錦意姐姐,是你主動答應爹爹來宴會獻舞。」我聲音不高不低提醒她。
她無辜眨動水眸,咬着指尖:「啊?是這樣嗎?我都給忘了……」
我捏緊了指尖。
無數次想把她從嫡姐這副身體裏趕出去。
她憑什麼佔着嫡姐的身體,做出這些蠢事?
憑什麼每一次都能憑着這副無辜的表情,逢凶化吉,還能得到賞賜?
我最恨的是她,明知道自己是個廢物,卻每次都答應下來,做不好也不會心理負擔,只需要等着別人幫她善後。
但這一世,沒有人會再被她的無辜表情迷惑。
我也不會幫她善後!
霍子言回到位置,眸光時不時朝我看來。
再也沒落在嫡姐身上。
我便知道,她最大的靠山沒有了!
9
鳳椅上的皇后娘娘,肅穆開口:
「本宮向來賞罰分明。」
「梁家二小姐,舞跳得極佳,該賞。」
「梁家嫡女大小姐,琴技一竅不通,態度輕浮,本宮也會罰她!」
我跪了下去,替嫡姐求情:
「姐姐只是琴技生疏了,不是有意污了娘娘耳朵,求娘娘饒過姐姐這一回。」
我心知嫡姐最喜歡表現自己的佛系淡然,與衆不同。
看到我幫她求情。
她還懶洋洋打了個哈氣。
「罰就罰吧,我本來就不會彈,非要強人所難。」
「不過是挨點罰,沒什麼大不了的,回去之後,我只要美美地睡一覺就沒事了。」
她跪了下來,一臉嬌憨:「臣女是不會彈琴,臣女來就是應付一下,想多喫點美食。」
大殿上爆發出笑聲。
都是嗤笑。
她以爲自己的率真,還和前世一樣有用。
皇后也被她逗笑了,冷聲問:「知道本宮今日辦的什麼宴?」
她大大咧咧:「臣女知道呀,是貴女宴!」
「你無才無德,只貪圖口腹之慾,算得上貴女嗎?」
嫡姐不服氣,委屈反駁:「難道想喫也是錯嗎?」
皇后厭惡,高聲命令:「來人,給她上拶指之刑,她這雙手留着用處也不大!」
聽到拶指之刑的霍子言,只是蹙了一下眉頭。
大概也是覺得這個刑罰有些重了。
但他沒有像前世一樣,挺身而出,替嫡姐求情。
嫡姐跪在大殿中央。
十根木棍夾上她的手Ṫűₖ指。
我跪在一旁,仿若不忍心地偏開臉。
木棍收緊,骨頭被夾得「咯吱」作響,十指連心是最疼的。
嫡姐臉上大滴冷汗滾落。
「好疼,嗚嗚嗚嗚,怎麼這麼疼?我要疼死了……」
每聽她一聲慘叫。
我心中就快慰一分。
她素來的佛系,再難維持下去。
很快面色扭曲,癱倒在地上,不停顫抖。
半炷香之後,皇后才命人停手,將昏厥的嫡姐抬了出去。
10
送回府中的嫡姐,十指纏上繃帶,又紅又腫。
經過大夫診斷,一個月之內都不能再用了。
我鬆了一口氣。
只因一個月ẗũ₄之後將是圍獵宴。
也是在這場宴會上,嫡姐犯下大錯害得全族被流放。
我離開前,對嫡姐身邊的丫鬟叮囑:
「這一個月讓姐姐在府中養傷,一定將她看好,不容她亂跑!」
這次受罰之後。
嫡姐安分了許久,看人時的眼神,也帶上了幾分瑟縮。
在我以爲萬無一失。
圍獵宴這一日,馬車才駛出沒有多遠。
嫡姐竟從馬車的車廂下面鑽了出來。
她雙手叉腰,一副看我厲害吧的樣子。
「姐姐你手上的傷還沒好,誰許你跟來的?」我急切道。
嫡姐坐了下來,解掉了手上的繃帶。
「一點小傷而已,我纔不在乎呢!」
「你別想甩掉我,把豚豚一個人扔在府中,你去宴會上喫好的!」
我蹙眉,一陣頭疼。
難道兩世,都逃不過被流放滅族的命運……
一絲冷光從我眼底劃過。
不如就此殺了她。
我抬手,緩緩伸向她的脖頸。
嫡姐忽然倒入我懷裏,委委屈屈向我保證:
「挽星,我保證不幹別的事,只過去喫點東西!」
看見姐姐這張臉,我遲疑了一瞬。
聲音冰冷:「說好了,只是喫東西,不許離開我視線半步!」
她點頭如小雞啄米。
我仍是放心不下。
前世的圍獵宴上,八歲的小公主,也對嫡姐一見如故,非要黏在嫡姐身邊。
嫡姐竟然帶着年幼、金枝玉葉的小公主一起去摘野果子。
兩人到了偏僻之處,遇上了刺客。
危急關頭,嫡姐爲了自保,把小公主推了出去。
害得小公主摔下山崖命懸一線。
皇上得知後,龍顏震怒。
賜下罪旨,流放我們全族。
賜下旨意當天,大夫人哭暈過去幾次。
滿院都是哀哭聲。
爹爹更是跪着爬了一路,求皇上寬恕。
唯有嫡姐,將生死置之度外。
胃口更是出奇的好,一桌子菜,誰也不能下嚥,她一個人喫得精光。
喫完之後,嫡姐心滿意足,露出甜甜酒窩,揉着自己圓鼓鼓的小腹:
「活着也好,死了也行,喫飽纔是大事!」
她這番話,被同時對她念念不忘的太子和小將軍聽見。
都覺得她是如此特別,與俗不同。
他們兩人一起跪在了御書房外。
爲嫡姐求來了一道特赦令。
一家百口人,只留下了嫡姐這個罪魁禍首的性命!
11
還和前世一樣。
小公主只對嫡姐傾心。
讓嫡姐坐在她的身邊陪着她玩鬧。
不一會兒,小公主跟着嫡姐站了起來。
嫡姐俯下身,笑顏如花逗着她:
「這些山珍海味有什麼意思?喫多了也會膩。」
「我知道一種果子,比蜜汁還甜。」
年紀尚小的公主果然被她說動了。
她不顧身邊宮人阻攔。
「本宮要跟梁姐姐一起去摘果子!」
「你們不許攔本宮!」
我心頭一緊。
流放的路又遠又漫長。
爹孃年紀大了,在路上就染了重病,起不了身。
那些官差,如同豺狼,毫無憐憫之心,手中的鞭子一下接着一下落在爹孃瘦削嶙峋的後背上。
到了半夜,我去求他們,施捨點藥材。
他們捏着我下巴,淫邪的目光落在我身上不停打量。
「想要藥啊……也不是不可以,拿你自己來換!」
上輩子的種種,激得我渾身發抖。
眼底湧上血色。
眼見着小公主就要跟着嫡姐離開。
我起身上前,攔在了小公主面前。
她不悅瞪着我:「你是誰?又敢攔着本宮?」
八歲的小公主年紀尚小,一身天家威儀也叫人心顫。
我冷靜想了想,從懷裏掏出帕子。
握在掌心裏。
小公主不明所以,她瞪圓眼睛看時,我突然打開掌心,裏面變得空無一物。
這下子引起了她的興趣。
「你也會戲法嗎?」
「這是怎麼變的?快來教教本宮。」
我見小公主來了興致,忘記了跟嫡姐去摘野果子,鬆了一口氣。
順從地跟在小公主身後,笑着道:「臣女還會其他戲法,公主想學,臣女都可以教你。」
12
嫡姐見小公主一時玩心起,忘記了她,她臉上閃過失望。
我餘光瞥着嫡姐,看她一個人徑直離開。
心放了回去。
我教着小公主變戲法,半天過去,口乾舌燥。
好不容易小公主學得差不多,興致散了,我福下身子,才準備告退。
突然有錦衣護衛急匆匆闖入皇后娘娘的營帳裏,喘着氣稟報:
「娘娘,獵場上突遭刺客!」
皇后着急起身,追問:「可有人受傷?」
護衛道:「太子爲了保護一位小姐,被刺客傷了一劍。」
我心頭一顫。
渾身血液往上奔湧。
「小姐?是不是我的嫡姐?」
那護衛朝我看了一眼,點了點頭。
眼前發黑。
我差點站不穩。
這一世,我攔下了小公主。
沒想到嫡姐招惹上了太子,還是給全族人引來了禍事!
要不是顧及嫡姐的身體被她佔用了。
我早該殺了她的!
我跟着人羣,步履飄搖走到了太子出事的地方。
太子胸口中了一劍。
血水染紅了龍紋錦衣,還把受了驚嚇,眼睛裏噙着水光、瑟瑟發抖的嫡姐藏在身後。
皇后娘娘看了一眼之後,差點嚇暈過去。
隨即,大怒道:「你就是爲了保護這個梁家小姐,受了傷?」
「宸兒你身爲儲君,是千金之軀!她算什麼?」
「來人,將這個梁家小姐押下去!」
太子一動不動,臉色發白,也要攔在嫡姐面前。
「兒臣心悅她,纔會保護她!」
「母后,求您不要爲難她,她膽子小,剛纔已經被刺客嚇壞了。」
「求您等兒臣傷勢好了之後,爲我們賜婚!」
我詫異看了嫡姐一眼。
她魅力可真不小,只是見了兩面,就讓太子對她死心塌地。
只要太子能活下來,願意娶她。
我們梁家也是逃過了一劫!
太子被帶下去醫治。
圍獵宴因爲刺客出現,衆人都歸府了。
我帶着心不在焉,臉上泛着紅暈的嫡姐回了梁家。
等屏退了下人,關上房門後。
我問她:「姐姐,你想好了,要嫁入東宮?」
她害得太子受傷,加上之前貴女宴的表現,皇后不會喜歡她。
這一世的嫡姐,定然當不上太子妃了!
嫡姐捧着自己滾燙的面頰,一副懷春的樣子,還要裝出迷迷糊糊的淡然。
「我……我只是順口答應而已。」
「其實我根本不懂什麼是動心……」她煩躁地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捂着自己耳朵直跺腳,「哎呀,還不是太子跟我說東宮的廚子,五湖四海的菜都會做,只要我想喫的都能喫得到。」
「我才答應他了。」
她接着追問我:「挽星,我是不是很傻啊?」
是很傻。
東宮水那麼深,她這樣的性格栽進去,不Ṭū₈用多久就會被人設計得連骨頭都不剩。
「姐姐怎麼會傻呢?」我笑盈盈望着她。
「天大地大,喫和睡纔是最大嘛!」
「我祝姐姐跟太子殿下琴瑟和鳴,日日有喫不完的美食佳餚。」
嫡姐上來抱着我,感動得差點掉下眼淚。
「挽星還是你最懂我。」
「我真的真的,只想當一隻被人養着的卡皮巴拉。」
「古代這些琴棋書畫啊,還有城府算計啊……對我來說都太難了。」
我摸了摸她的頭。
只是沒告訴她。
沒人會保護她,養着她一輩子。
13
三日後, 賜婚的旨意下來了。
皇后娘娘經不住太子的一再懇求, 還是允了嫡姐入東宮。
只是這一世,嫡姐不是太子妃。
只是小小的良娣。
她上花轎前。
我望着蓋頭下, 她這張幸福緋紅的臉。
恍惚了一瞬。
最終還是勸了她一句:「姐姐,如今的太子妃善妒,你還是再認真考慮一下……」
她不以爲意地擺擺手:「嗐,這有什麼的?」
「我在東宮只要有口飯喫就行了!」
「只要活着, 怎麼都行!」
我笑了笑。
不勸了。
任由轎伕抬起桃紅色的小轎, 迎着一抹殘陽, 搖搖晃晃走向了東宮。
沒過太久。
東宮傳來了嫡姐有孕的好消息。
太子特許她歸來省親。
嫡姐胖了一圈, 胃口極好。
一頓就能喫完一整隻雞。
我看她面色豐腴,嘴脣卻有些烏紫色。
忍不住問她:「你有了身孕後, 有沒有告訴別人?」
嫡姐愣了愣:「整個東宮都知道啊, 只是懷孕,又不是別的,幹嘛藏着掖着。」
「而且太子妃對我特別好, 經常給我投餵呢!」
我遲疑之後,道:「姐姐,以後太子妃給你的東西, 你最好先讓別人試毒之後再喫。」
她嘴脣一翹, 笑得滿不在乎:
「太子妃那麼好, 把自己的貼身丫鬟給了我,又把小廚房讓給我, 每天給我變着法做菜。」
「挽星啊,你跟我一樣佛系一點多好!沒必要把別人想得太壞!」
沒過太久。
嫡姐死了,一屍兩命。
肚中的死胎被拿掉了,面色發青的屍體送回了梁家。
太醫診斷是嫡姐貪喫,肚中胎兒太大,導致撐破了脾胃。
大夫人和我爹大哭了一場。
轉日, 皇后娘娘爲了安撫我爹, 提議讓我爹升了官職, 從五品升爲了從三品。
我守在嫡姐靈前, 三日沒有閉過眼。
雙眼熬滿血絲。
眼下一片淤青。
梁家下人都感動不已, 以爲我們姐妹情深。
我們姐妹情深,是沒錯。
但不是對嫡姐身體裏的那隻「卡皮巴拉」情深。
我從沒認過她是我阿姐!
我在等,她趁我嫡姐落水不醒,佔據了我嫡姐身體。
若是這具身體再死一次,嫡姐能不能回來?
我想過很多次,但沒有一次能下得了手。
也擔心萬一不成功, 嫡姐真的死了,我便不能原諒自己。
我握着棺槨裏冰涼的手指, 輕輕喚她名字:
「錦意, 錦意阿姐,回來好不好!別丟下挽星!」
一連守了她三天。
我日夜不休在她耳邊叫她名字, 求她回來。
第三日,停靈的最後一天。
阿姐要下葬了。
我搖搖欲墜,被下人攙扶起來。
「二小姐,你做得已經夠好了, 讓大小姐去吧。」
在我起身的剎那。
棺槨中的手微微抬起。
我的衣袖從她指縫間劃過。
我驚喜地推開所有人,撲到她面前。
「小星兒……」
聽到這個熟悉的稱呼,我滿臉是淚。
我知道真正的嫡姐回來了!
(完)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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