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圈大佬重金懸賞。
全網搜捕一條魚。
而此時邊陲小鎮的某個破敗水族館。
我提着一個紅色小水桶。
打卡下班。
走至無人處。
桶蓋被一個圓圓的小腦袋頂開。
胖乎乎的小魚尾歡快地拍着桶壁。
奶聲奶氣:「叭叭。」
-1-
「叭叭……抱抱。」
魚崽寶寶的臉蛋白白嫩嫩,伸出小壯手求抱抱。
我摸摸崽溼漉漉的小腦袋:
「寶寶乖,不可以出來,回家抱。」
崽好,聽話,乖乖縮了回去。
提桶回家。
偏僻的海灣邊,一棟破舊的小屋。
因爲開門的動作太大,門上的鐵皮咯吱掉了一塊。
屋子中間放着一個裝滿水的大浴缸。
缸里布置了兩顆鵝卵石,三個海螺,還有幾根海帶。
回到熟悉的地方。
桶裏的崽開始頂着蓋子要出來。
魚崽寶寶還很幼小,不能長時間離開水。
將寶寶提出來放進浴缸。
「咕嚕咕嚕。」
小傢伙尾巴一甩,暢快地翻了個跟斗。
活力十足。
他自己玩,我準備寶寶輔食。
按照人類科學餵養的方法。
一勺小魚,一勺小蝦,一勺海藻,再加一勺水。
攪攪攪。
完成。
魚崽聞到食物的味道,趴在浴缸邊,渴望地眨巴着眼。
「叭叭…喫…」
我脫掉衣服進入浴缸,把魚崽寶寶撈進懷裏。
下一秒,一尾華麗絢爛的魚尾鋪散而開。
寶寶窩在我懷裏,臉埋碗裏喫得撲哧撲哧。
我雙臂靠在浴缸邊,任由濃墨般的波浪長髮溼噠噠地掛在胸前。
摸摸寶寶喫得圓滾滾的小肚子。
拿出館長送的二手手機,給寶寶播放海底大世界。
小傢伙看得目不轉睛。
「魚魚…好喫…」
一大一小兩條魚尾巴輕快地甩動着。
我常年生活的海域最近變得十分不太平,日夜都有不明的船隻。
魚崽還小,不敢貿然帶他去陌生的海域。
於是隱藏身份留在了這個偏僻的海邊小鎮。
幸好禿頭館長收留了我們,還讓我在水族館工作。
養魚餬口,不成問題。
-2-
「倒閉??」
一上班就聽到噩耗。
禿頭館長摸着光溜溜的腦門,唉聲嘆氣:
「是啊,水族館早就入不敷出了,你沒發現這裏已經很久沒有客人過來了嗎?」
我震驚地抱緊了水桶。
傷心地消化這個壞消息。
如果水族館Ţų⁽倒閉,我跟寶寶大不了回到海里。
但是其他的小夥伴們怎麼辦?
這些都是些其他大水族館準備丟掉的醜魚病魚。
斷了尾巴的魟魚、五條腿的大章魚、只剩一半身子的海鰻、沒有鰭的ẗû⁼刺豚、年邁的老海龜……
它們已經不能回到海洋裏了。
雖然這裏又小又破,但是禿頭館長把老弱病殘魚照顧得很好。
水很乾淨,飼料也很新鮮。
想到這裏,我失落地低下頭。
禿頭館長話鋒一轉:
「不過,現在還有一個辦法。」
我瞪大雙眼,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禿頭館長將一張傳單塞到我手裏:
「如果你能贏得美人魚大賽的冠軍,就可以獲得一百萬的獎金,水族館就有救了。我見過你在水中的樣子,如果是你的話,我相信你一定可以做到。」
一百萬!
我倒吸一口氣。
掰着指頭算。
我每個月二百五十的工資,一百萬可以換多少個二百五……
可以給寶寶買多少小魚乾……
於是。
揹着包裹,提着寶寶。
帶着禿頭館長的殷切期望。
搭上去往大城市的黑車。
-3-
我輕拍了一下懷裏的水桶。
「我們到了,寶寶。」
桶裏的水聲晃動,傳來積極的回應。
報名處人山人海。
我舉起海報,對照了一下眼前的建築物,是這裏沒錯。
此時。
一陣風捲過。
比賽的傳單隨着風捲走了。
哎。
我提着水桶趕緊追過去。
傳單隨着風打了幾個旋。
落在了一個身穿黑色西裝的男人腳下。
我急匆匆跑過去。
從斯文男人的手上接過傳單,笑着道謝:
「謝謝你啊。」
斯文男人抬了下眼鏡,打量了我一眼,突然開口:
「你也是來參加比賽的?」
我接過傳單,點點頭。
男人開口似乎想要說什麼。
只是變故突生,眼前殘影閃過。
一個紅色圓形物體「biu」地衝天飛起。
拋物線運動後吭地砸在地面。
寶寶圓乎乎的腦袋從桶裏彈了出來。
小肉手着急地衝着某個方向伸出。
魚崽寶寶第一次發出字正腔圓的讀音。
聲音洪亮又急切:
「爸爸!」
-4-
嚇。
場面頓時安靜。
我與男人對視了一眼。
手忙腳亂、心驚膽戰地將寶寶撈了起來。
還好寶寶記得我的囑咐,在外人面前不能露出魚尾巴。
現在是兩條強有力的小肉腿。
撲騰着。
斯文男人明顯沉默了幾秒:
「……你在桶裏裝了個孩子?」
我乾笑幾聲:「哈哈哈,寶寶喜歡玩水。」
說完一手抱魚崽,一手提桶慌張逃離。
寶寶乖巧地趴在我的肩頭。
小胖手捏成一團。
黑溜溜的大眼睛巴巴地望着某個方向。
在我身後。
斯文男人轉身離開。
拐過一個轉角。
停在一處樹蔭下的黑色轎車旁。
恭敬地低頭:「Ţű̂ₔ先生。」
車窗緩緩搖下。
露出後座男人半埋在陰影裏的輪廓。
深邃,沉鬱。
定製的西裝包裹着挺拔的身軀,袖口露出半截鉑金錶帶。
帶着種經年沉澱的氣場,平靜但危險。
-5-
M 城是著名的濱海城市。
有着衆多的水族館,高額的獎金吸引了不少參賽者。
整個選拔過程全程直播。
參賽者需要通過一場隨機考覈才能正式獲得參賽資格。
七號考覈間內。
寶寶的小手緊緊抓着我的兩根手指。
禮貌的人魚朝着評委席鞠了個九十度的躬。
寶寶有樣學樣,三頭身的小身子彎不下去,晃悠悠地向後頂了下屁股。
呆毛亂糟糟地立在腦袋上。
此時的七號直播間內:
【這個直播間好無聊啊,還不如隔壁那個胖胖美人魚專區呢。】
【嗯?】
【驚現神顏父子!】
【救命!這個寶寶……好胖。】
【樓上惡評,胖崽別看。】
【顏狗一下子坐直了身子。】
【還有幼崽?嚇得我出去看了下,確實是比賽直播,不是帶崽綜藝。】
……
考覈的內容是多維度的,包括技術難度、肢體演繹、表情管理等。
我抽到的是:技術難度中的憋氣時長。
在工作人員的幫助下,穿上硅膠魚尾。
躍身進入巨大的水族魚缸。
扭着腰打了個旋。
長髮與水流纏繞成青黛的漩渦。
直播間的彈幕上:
【「真」美人魚!!】
【屏幕怎麼溼了?哦是我的口水。】
【皮膚好白,腰好細,攝像頭給我懟近點嗷嗷嗷。】
【迪斯尼騙我,退錢!】
【斯國一!海底の妖精です!】
【眼淚不爭氣的從嘴裏留下來,嘶啦嘶啦】
【怎麼做到長髮不糊臉的。】
而此時。
沉到水底的我在想一個問題。
人類能憋氣多長時間來着?
彈幕快速地滾過:
【只有我全程關注角落的那個胖崽嗎,他已經喫到第九根小魚乾了。】
【樓上不止你一個,胖崽每咬一口頭上的呆捲毛就抖一下。】
【小魚乾掉到肚子上,竟然彈,彈起來了!】
【可愛是可愛,胖也是真胖。】
【打個岔,是不是……憋太久了?】
……
-6-
比賽直播在網上獲得了很好的反響。
主辦方爲了接住這波流量。
臨時開闢了熱門選手日常直播間。
屬於我跟寶寶的七號直播間:
【慕名而來,聽說出現個神顏,所以人呢?】
【對啊美人呢?胖崽呢?】
【進去洗澡……已蹲了一個小時了。】
【長得好看就是精緻,一小時夠我搓六次了。】
【蹲個美人出浴。】
……
【三個小時了……】
【還不出來,禿嚕皮了吧。】
【我已經喫完夜宵回來了,你告訴我美人還在洗澡?】
……
【喂喂喂,五個小時!】
【真的沒事嗎?不會出意外了吧。】
【主辦方人呢?派人去看看呀。】
此時的衛生間內。
超級豪華的大浴缸裝滿了水。
寶寶的小魚尾搭在我的肚子上。
兩串泡泡咕嚕嚕冒出水面。
兩條魚睡得正香。
下一秒。
急切的拍門聲響起。
我頂着溼漉漉的頭髮,一臉懵地開門。
彈幕瘋狂滾過:
【啊啊啊啊啊這是我能免費看的嗎?(捂臉不捂眼)】
【手機屏幕髒了……我舔舔舔……】
【機會果然是留給晚睡的人嘶啦嘶啦。】
【男菩薩!】
【腿好直,腰好細吸溜吸溜,吸走腰間的小毛巾。】
【只有我想知道這未知的五個小時之謎嗎?】
【喂喂喂爲什麼一副剛睡醒的表情。】
……
七號直播間直播了五個小時後,永久關閉。
工作人員安慰我:
「不是你的問題,是上面的決定,取消直播。」
-7-
通過一輪輪的考覈,接下來的每次比賽都需要從技術難度、藝術表現力、服裝道具、團隊協作等多方面綜合考量。
賽前訓練的時候。
寶寶都會搬個小椅子守在旁邊。
幼年期的美人魚對於血親有着天然的感應和親近。
一般不會主動脫離成年人魚的視線。
可最近我一下水訓練,小傢伙就不見了。
我一上來,就啪嗒啪嗒跑回來。
小臉蛋笑得紅撲撲的。
寶寶看着又軟又乖,其實是隻高冷魚。
訓練場的人喜歡逗他,沒幾個能讓他笑得這麼開心的。
我捏他臉:「不可以亂跑。」
小傢伙湊上來貼我的臉,一副乖巧的模樣。
「這麼開心是遇上什麼好玩的了?」
崽子眼珠亂轉,肉手捂住了嘴。
「爸爸…嗚…不嫩說。」
兒子大了。
都有自己的小祕密了。
雖然關閉了直播通道,但是主辦方依舊會上傳一些訓練花絮。
偶爾會帶到角落裏的魚崽。
不知道什麼時候起,他坐着的地方變成了有模有樣的休息區。
地上鋪着柔軟的地毯,放着許多玩具,有自己專屬的小沙發。
旁邊擺着填滿的零食櫃。
還有小屏幕播放着他最愛的《海底大世界》。
【節目組也太寵了吧。】
【休想騙我生小孩,我選擇雲當媽。】
【節目組這麼壕的嗎?那是 SergeLesage 高定地毯?鑲嵌藍寶石的泰迪熊?fendicase 的沙發?】
【踩着百萬地毯,坐着十幾萬的沙發,喝 AD 鈣奶,胖崽真是樸實無華。】
【豪無人性,萌死個人。】
【昨天我還看見吐槽說節目組摳門呢,結果這……】
【雙標啊,我同意了。】
……
-8-
崽又跑了。
這次還是被人送回來的。
趴在男人的肩頭睡迷糊了。
身上搭着一條毯子。
是上次有過一面之緣的斯文男子。
「餘先生,我們又見面了,小少……小寶寶他玩累睡着了。」
男子進退有禮,給我遞了名片:
「在下劉琦,如果您有任何需要可以隨時聯繫我。」
我愣愣地接過他手裏的名片。
人魚吧。
大字不識兩個。
看着在陌生人懷裏都能睡着的魚崽。
犯愁。
難道因爲跟人類接觸多了。
警惕性都下降了。
掂了兩下。
好像又重了。
-9-
「餘生生,你知道自己跟別人不一樣嗎?要是被別人知道你有條魚尾巴,他們就會把你做成魚生……然後喫掉。」
我頓了一下,露出兇狠的表情:
「蘸花生油!」
魚崽歪歪頭,湊過來蹭我的臉:
「窩……就是餘生…生,不用做。」
我抽他屁股:「再敢跟人跑,沒有小魚乾。」
魚崽扭啊扭,把腰間的小挎包往後藏。
那是他專門用來裝小零食的。
我伸手一摸。
鼓鼓囊囊的,也不知道誰給裝的。
我又甩一巴掌:「以後不許跟陌生人玩知道不。」
魚崽癟癟嘴,小聲嘟嘟:
「……跟爸爸…玩。」
算了,還小。
等參加完比賽,回到海里再教教他什麼叫魚生險惡。
-10-
比賽如火如荼地推進中。
走的人越來越多。
剩下的都是奪冠的熱門選手,賽前縮圈,多了很多不認識的人。
當然也就多了一些奇奇怪怪的人。
染着銀色頭髮的男人路過寶寶的座位時,一腳踢開了玩具熊:
「靠個孩子拉熱度,譁衆取寵。」
我不高的人類文化水平,並不能理解「譁衆取寵」這種Ţū́³高端詞彙。
寶寶就更不能了。
但能感知到一絲惡意。
餘生生小眉毛擰起,像個憤怒的小鳥。
吧嗒吧嗒拖着熊耳朵回來了。
工作人員湊過來:
「那是揚非,也是奪冠的熱門選手,網上熱度很高,圈了不少粉絲,好像已經簽了公司,只等比完賽就出道,你要小心他。」
嗯?
比完賽後他出道,我出海。
好像不衝突。
「他需要拿大賽冠軍證明自己,把你當成頭號強敵了,整天在網上攛掇腦殘粉陰陽你,不過你放心,他技術沒你好,長得也沒你好看,關鍵是咱後臺硬着呢,不怕他。」
我一臉疑惑地問:「什麼後臺?」
小姑娘嘿嘿嘿揚眉:「還藏着呢,那劉特助爲啥天天往我們這小比賽現場跑,誰都不理就往你跟前湊?劉特助是誰啊,那可是晏總的人,別人不知道,但我三舅舅可是主辦人之一,晏氏纔是真正的幕後金主。」
小嘴叭叭叭地,說得我魚腦發暈。
最後拿胳膊肘杵我:
「我懂我懂,咱低調。」
-11-
導演組織了聚會。
說是爲了聯絡感情,其實就是獲取更多的花絮素材。
寶寶坐在我身邊,正專心地在衣服上撿小魚乾碎屑。
小肉手捏起一點就往嘴裏放。
而我不熟練地使用筷子搬運食物。
「餘喬,你……」
手一抖,掉了。
揚非正晃着酒杯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餘喬,你這麼年輕就結婚生子了啊,不過怎麼從來沒見過你老婆呢?你現在網上粉絲那麼多,不會是怕粉絲看見,所以不讓嫂子過來吧。」
放棄筷子,拿起勺子挖黑乎乎的蛋糕喫。
好喫,但有點苦。
抬頭道:「不是,寶寶沒有媽媽。」
他只有爸爸。
桌上的氣氛頓時有點微妙。
有人出來打圓場:
「哈哈哈,講這個做什麼,我們來聊聊比賽的事情。」
揚非卻不理會,依舊開口:
「那你怎麼不請個保姆呢?孩子那麼小還要跟你拋頭露面,你該不會想着用孩子來給你提高熱度吧?現在有好多父母爲了博流量都這麼做。」
人魚的領地意識很強。
把幼崽交給別人是不可能發生的事情。
我只好說:「我沒錢,我工資很低的。」
不過禿頭館長答應我帶薪參賽。
揚非一臉一切都被他看穿的樣子,語氣奇奇怪怪:「嘖嘖,還裝呢,就你身上那件衣服就抵得上別人好幾個月的工資了,非要帶着孩子裝窮,裝也不裝好點,還要露出來顯擺。」
哈?
聞言我低頭看了下身上的衣服。
這麼貴的?
一頭霧水:「可是這不是節目組提供的嗎?他們說包喫包住,包衣服鞋子,全包。」
說完,桌上躁動了。
「什麼?節目組包喫!我怎麼不知道?」
「還給買衣服鞋子?我沒聽錯吧。」
「……我上次演出道具壞了,還是我自己請人修的!」
「這還是我認識的摳門節目組嗎?」
揚非皺着眉,臉色晦暗不明。
終於撿完小魚乾碎的餘生生抬起頭。
圓溜溜的眼睛亮起來。
咕嚕就滑下椅子。
我一下沒撈住,急忙追出去。
越追腦袋越暈。
決定今晚要剁椒魚尾!
餘生生壯得很,兩條小腿掄起來一點都不慢。
一溜煙跑了,只留給我一個小屁股。
轉角包廂裏,大門半掩。
餘生生洪亮的大嗓門咯咯咯傳出來。
仔細聽,還有男人低沉的笑聲。
不知道爲什麼,心裏莫名咯噔了一下。
我推開門。
一步,兩步。
眼前一黑,一頭栽倒了。
-12-
人魚是不會做夢的。
但我覺得我好像夢見某個人了。
耳邊有人在講話:「不知道魚不能喫巧克力嗎……」
他好像是要走。
我慌忙抓住了那人的袖子:
「晏見深!」
眼皮徹底耷拉下來前,不太真切的聲音傳來:
「還不錯,至少沒忘得一乾二淨。」
-13-
我是一條來自深海的純血人魚,成年後告別好友,獨自生活在人煙稀少的海灣,有時候會偷偷靠近岸邊窺看人類的生活。
一場突如其來的海上風暴。
我救了一個俊美的男人。
一尾巴將人捲回自Ṱú₄己精心佈置的礁石洞。
-9-
「你是誰?」
「是你救了我?」
受了傷的人臉色有些蒼白,卻不妨礙他好看。
我從水裏冒出半個頭,吐出一串泡泡。
伸出手。
將美味的鱈魚往男人面前推了推。
男人低頭看了一眼:
「給我的嗎?」
我點點頭,又縮回水裏。
尾巴揚起幾道水波。
男人看見我藏在水裏的魚尾時,眼裏閃過一絲詫異。
見狀。
我將尾巴甩上岸,獻殷勤地遞到男人面前。
給你摸。
尾鰭像紗幔般垂落在黑色的礁石上,泛着琉璃般剔透的青白冷光。
男人修長的指節劃過沁碧冰白的鱗片,眼神慢慢暗下去:
「真漂亮。」
「我是晏見深,你有名字嗎?」
收回尾巴,吐出一串泡泡,學男人自我介紹:
「我是餘喬。」
-10-
我每天遊幾百海里,給男人帶去最美味的海底食物。
有時候還有人類的食物。
晏見深指指眼前一堆皺巴巴的果子:「哪來的?」
我挺挺胸,自豪道:「我摘的。」
他疑惑的眼神劃過我的尾巴,卻並沒有多問。
人魚受傷的話,只需要多喫點好喫的,安靜地泡在水裏。
傷就會慢慢好。
但是晏見深不是人魚。
他的傷口發紅了。
狀態很不好。
我急得尾巴都彎了。
晏見深輕撫我的臉頰,不見擔憂:
「不用擔心,很快就會有人來找過來的。」
他越鎮定我就越着急。
人類可是很脆弱的。
在水裏待久了都會死掉。
我不想晏見深死掉。
於是我決定回一趟人魚淵冢。
-11-
人魚一生只能回一次人魚淵冢。
那裏很神祕,也很危險。
但是從人魚淵冢帶出來的人魚果。
有着十分神奇的功效。
晏見深的傷勢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癒合。
他醒來後摸着我血淋淋的魚尾,雙眉顰起:
「是爲了救我受傷的嗎?」
我不在意地甩甩尾巴。
人魚的生命力很頑強,這點傷泡泡海水就好了。
我興奮地湊上去:
「你現在感覺怎麼樣?」
晏見深笑着摸了摸我的腦袋,喘了兩口氣,聲音沙啞:
「很好,就是……有點熱。」
我眨眨眼,羞澀地紅了臉。
在晏見深震驚的眼神中。
青白的冰鱗一片片收縮,蛻變成兩條白花花的長腿。
每隻人魚都有一次選擇繁衍的機會。
只有這個時候會回去人魚淵冢取得人魚果。
這就是人魚果的奇妙作用之一。
可以生人魚寶寶。
-12-
礁石洞口上,天光暗了又亮。
晏見深的大掌狠狠掐着我的腿根,突然道:
「你就是這樣裸着上岸摘果子的?」
我迷迷糊糊地點頭。
他掌下用力,勒出一圈紅痕,疼得我哼唧了一聲,被咬住敏感的耳垂。
「以後不許裸着上岸。」
在我雙腿軟得打不直的時候,晏見深黑沉的眸子閃過一絲笑意:
「喬喬,跟我回去吧。」
然後。
我就跑了。
跑之前還甩了他一尾巴。
把人扇暈了。
因爲人魚是不可以跟人類上岸的。
-13-
我沒做夢。
真的是晏見深。
他穿着剪裁合身的西裝,頭髮全部梳到腦後,因爲低頭落下來幾縷,擋住了銳利幽沉的眸子。
餘生生窩在人腿上,把昂貴的西裝布料弄得皺巴巴。
寶寶掰下來一半的鱈魚條,遞給男人。
動作熟稔。
對於還在幼年期、十分護食的小人魚來說。
十分難得。
小手上還沾着自己的口水。
男人也不嫌棄,低頭一口吃掉。
拿着溼巾慢條斯理地將髒兮兮的小肉手一點點擦乾淨。
我如坐鍼氈。
猶豫着開口:「你們……」
你們爲什麼看起來這麼熟啊?
宴見深抬起眼,黑漆漆的眸子壓迫感十足。
我縮了縮脖子。
想到自己的那一尾巴。
莫名心虛,沒敢出聲。
餘生生小腦袋左看看晏見深,右看看我。
伸出小手去摸晏見深的臉:
「爸爸……叭叭……」
小腦瓜子估計沒理解,爲什麼兩個爸爸之間的氛圍怪怪的。
晏見深安撫地拍拍他的腦袋。
單手就將餘生生抱起來了,往外走。
把寶寶倒進了魚缸。
餘生生露出魚尾,小肉臉貼在玻璃上擠得變形。
咕嚕咕嚕咕嚕。
似乎在問爲什麼要把他放進去。
晏見深輕笑,指節敲了敲魚缸,聲音帶點寵溺:
「乖,自己玩。」
寶寶心大,一甩頭就追小丑魚去了。
晏見深回頭看我:
「沒有什麼要跟我說的嗎?餘喬。」
-14-
「爲什麼要跑?」
「是因爲寶寶嗎?所以不敢跟我上岸嗎,還是因爲你害怕?」
「餘喬,你不相信我是嗎?」
一連串的問題。
問得我發懵。
遲疑地開口:「寶寶他……」
晏見深嗤笑了一聲:「怎麼?想說跟我沒關係?」
玻璃後餘生生又湊上來。
睜着兩天真無邪的圓眼睛。
那黑眸子跟晏見深一模一樣。
說不出反駁的話。
晏見深上前,將我逼進角落。
「猜都猜得出來跟我有關,不然爲什麼給寶寶取名餘深深?」
這個問題簡單,我答得上來。
「因爲我叫餘喬,餘喬生的,當然叫餘生生了。」
晏見深沉默了一瞬。
不說話的樣子有那麼一瞬間,像極了餘生生要不到小魚乾的樣子。
我抓他袖子:
「我沒有不相信你……」
晏見深反手扣住我的手腕:
「那是因爲什麼?」
他越靠越近,灼熱的氣息落在我的耳旁。
我心跳加速,不自覺地吞嚥:
「因爲……」
這時候身後突然傳來啪唧啪唧的聲音。
餘生生在魚缸裏急得團團轉。
尾巴拍打在玻璃上。
露出半個腦袋:
「咕嚕…窩…咕嚕…也要玩…玩……」
-15-
晏見深扣下了魚崽。
理由正正當當:
「你那邊人多眼雜,寶寶容易暴露,跟着我比較安全。」
餘生生抱着小丑魚睡得翻肚皮。
在晏見深的身邊安全感十足。
我沒辦法。
只得也留下。
我撈起餘生生。
他壯而有力的小尾巴一勾一甩。
一把砸向桌面上的核桃。
我挪開一看。
十顆碎了五顆。
我開心地蹭他臉蛋:
「真棒,比上次多了兩顆。」
餘生生歡樂地抖着尾鰭:
「棒…棒咯。」
進來的晏見深又沉默了。
他從我手裏接過寶寶。
我心虛地拉過茶盤擋住桌子上的裂紋。
寶寶把手裏捏着的核桃仁遞到晏見深嘴邊。
小傢伙最樂於討好晏見深。
因爲這個男人對這小傢伙幾乎是有求必應。
我算是知道爲啥餘生生的小挎包總是滿的了。
晏見深給變回胖腿的寶寶穿衣服。
餘生生聽話得嚇人。
讓抬腿不擺手。
正扣扣子呢,外面突然有人闖進來了。
-16-
「我說晏總,研灣的項目剛啓動你就撂挑子走人,我們倆是合作伙伴,不是給你打工的,你不能把活……活的孩子?」
大咧咧進來的是個風流矜貴的男子。
此時大驚失色:「哪來的孩子?你的?什麼時候的事,一點風聲都沒有。」
餘生生此時應景地咯咯兩聲。
晏見深神色不變,幫寶寶提上小褲子。
才緩緩開口:「我會讓劉琦跟你回去,有事他會跟你對接。」
言下之意,沒事可以走了。
男子眼神在我和寶寶身上來回打轉:
「晏總,深藏不露啊。」
「不是,你照顧孩子的動作這麼熟練?」
「真是你的?你家老爺子知道嗎?」
「這美人又是誰?」
我含着核桃嚼嚼嚼。
不用看我。
我什麼都不知道。
男子匆匆地來,接了個電話又匆匆地走。
「讓他砸,喜歡砸就讓他砸,看着點,別讓人受傷。」
電話那頭好像換了人。
因爲男子神色變了,帶着一絲無奈的縱容:
「那可不行,等我回去再說。」
通過手機那邊透出點聲音。
我繼續嚼嚼嚼。
怎麼感覺有點熟悉。
-17-
比賽已經接近尾聲。
每個人都加大了訓練量。
我從水裏上來,旁邊的工作人員給我遞上毛巾。
照例鬼迷日眼:「還好有你,讓我的工資有點價值。」
我已經習慣了。
一轉身就瞧見,有個小胖墩吧嗒吧嗒地朝我跑過來。
餘生生不知道什麼時候過來的。
這裏人多物雜。
小傢伙得東繞一下西繞一下。
這時。
架子後突然伸出一隻腳。
餘生生被狠狠絆了一下。
撲着就往前倒。
我心下一緊。
下一秒。
一隻指節分明的大掌從後將寶寶穩穩撈住。
跟在餘生生身後,保持幾步之遙的晏見深及時上前。
他抱着寶寶,冰冷的眼神睥睨着架子後的人。
揚非向來欺軟怕硬。
看見晏見深迫人的氣勢,沒敢出聲。
總導演頂着滿腦門的汗跑過來:
「晏總您怎麼過來了,這也沒人知會一聲啊,這孩子怎麼跑您懷裏了,小孩子不懂事……」
說着伸過手想抱孩子。
晏見深側身避開,語氣疏離冷漠:
「不勞費心,這是我兒子。」
總導演訕訕縮回手,汗流得更多了。
一聲晏總,聽得揚非臉色一白。
「什麼,那是胖崽的爸爸?」
「導演叫人家晏總,看着不是一般人。」
「等等,那餘喬跟他們是什麼關係?」
「什麼關係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揚非踢到鐵板了。叫他仗着跟嘉風娛樂簽約,整日耀武揚威的。」
「你們沒聽說嗎?這次比賽最大的投資方姓晏。」
聽着周邊的議論,揚非臉白上加青。
這些都影響不到寶寶抱着我的脖子貼貼。
-18-
決賽前夕。
晏見深說他要送我一個禮物。
我看着眼前幾乎以假亂真的硅膠魚尾。
尾鰭垂落着。
每一片鱗片都有熟悉的弧度。
我瞪大了雙眼。
「這是……」
我的尾巴。
晏見深看着我,黑沉的眸子染上一抹Ṭŭ₉光彩:
「你的更美,我想你穿上這個參加比賽。」
我彷彿回到第一次見到晏見深的時候。
只一眼我就想把他捲回自己的礁洞。
晏見深慢慢抵着我的額頭。
輕輕地說:「你喜歡嗎?」
他的聲音像金石碰玉,充滿蠱惑力。
我聽見自己說:
「你想看真的嗎?」
晏見深優越眉骨下的眸子慢慢暗下去。
喉間的凸起滾動了兩下:
「可以嗎?寶貝。」
-18-
幽藍的泳池裏。
尾鰭如紗如霧地舒展,劃開的濡溼的水痕,而鱗隙間偶爾閃過的光芒。
晏見深將我困在泳池的一角。
水珠滾落從他赤裸飽滿的胸肌上滾落,划着紋路漂亮的腹肌一路往下。
結實的手臂上青筋凸起。
大掌從我的腰際往下滑。
指尖細細捻過每一片鱗片。
一手扣ẗúₑ着我的後頸,讓我逃脫不得。
灼熱的啃咬彷彿要將人一點點吞掉。
晏見深磨咬着我的脖子上的軟肉。
氣息越來越重,混着一絲急切狂熱:
「你走後,我每一天都在做夢,夢見那片海, 夢見你在海里的樣子, 夢見你光着腿夾在我腰上的樣子, 那時候我就在想, 找到你我一定要……」
他低聲在我耳畔碾出幾個字。
我渾身一抖,臉紅得不像話:
「流氓。」
晏見深舔弄我的脣,悶笑出聲:
「你還扇了我一尾巴, 半點沒想着我, 小沒良心的。」
他的聲音充滿誘哄的味道:
「所以告訴我吧,當初爲什麼逃跑。」
我眨巴眼, 滾下淚珠:
「因爲人魚不能跟人類上岸啊。」
晏見深肉眼可見地變得凝重:「爲什麼?上岸了會怎麼樣?很嚴重?」
我顫顫巍巍:「會變成泡沫啊。」
他額頭上的青筋好像跳了一下,眯起眼:
「你怎麼知道的?」
「書裏啊」
他額頭上的青筋又跳了一下:「什麼書?」
我理所當然道:「你們人類的書啊,我在岸邊撿到的,雖然不認字,但是那些圖畫得可詳細了,小美人跟王子上岸, 日出之後就會變成泡沫……」
晏見深臉色崩了, 咬牙切齒:
「餘喬,我真 TM 想***」
好危險。
燥熱的大掌狠狠擦過某處敏感的鱗片。
我嗚咽出聲,尾巴尖直哆嗦, 慌了:
「等……等一下。」
晏見深眸子猩紅, 愈發興奮:
「是這裏嗎?好敏感,好溼。」
「打開寶貝,讓老公進去。」
嗚。
這裏有人欺負魚。
-19-
餘生生被人丟在魚缸裏一整天沒人理。
小丑魚都被他玩蔫了。
自己爬出來的。
溼漉漉地光着身子, 循着味找過去。
鑽進被窩。
被一雙大掌撈上去。
晏見深把寶寶放在他腿上:
「餓了?」
餘生生張開手要貼臉。
在人魚中, 表達親暱的方式就是貼臉蹭。
但這隻在血親或者關係極好的情況下。
陌生人魚你貼上去試試。
只會被撓一臉。
晏見深心情愉悅, 親了親他家的大寶貝。
「我們小點聲, 不吵醒爸爸。」
餘生生捂着嘴十分聽話。
不吵,但他蹬腿。
能砸兩個核桃的腿力。
我幾乎是被蹬醒的。
好孝。
-20-
美人魚大賽迎來終點。
每個參賽人員都做足了準備。
就是平時很張揚的揚非看着卻有點不在狀態。
工作人員帶着答案湊過來ƭṻₜ:
「被嘉風娛樂解約了, 得瑟不起來了。」
比賽依舊是現場直播。
一場俊男靚女的盛宴。
彈幕裏都是嘶啦嘶啦的口水聲。
爭奇鬥豔, 眼花繚亂。
晏見深的魚尾做得十分逼真。
爲了禿頭館長的水族館。
我盡了全力。
人魚的聲波對魚類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景觀魚羣與我共同完成了一場表演。
【啊啊啊啊這是真人魚, 假的不會這麼真,真的不會這麼真。】
【這魚尾設計得真獨特, 十分符合生物學原理。】
【這是真神。】
【求哥哥出道吧, 這臉這身材就應該造福大衆。】
【絕, 真絕。】
【哥哥絕美,妹妹流淚。】
……
我從水裏出來。
工作人員已經語無倫次了:
「哥哥給我生孩子吧,我養!」
比賽是當場出的結果。
但是我沒能參加最後的頒獎晚會。
晏見深已經把我擄上車。
「以後只有我能看你的尾巴。」
我提醒:「那是假的。」
「假的也不行。」
餘生生咬着魚乾,口齒不清:
「窩……窩也有倭巴。」
我掐掐他的臉蛋:
「爸爸帶你回海里看看,那裏有很多魚,很多珊瑚,還有海螺……」
嗯?海螺?
我上岸前,在與好友阿諾一起生活過的地方留下了一個留聲海螺。
告訴他我會上岸一段時間。
阿諾是非常厲害的人魚,兇猛強大。
也不知道他有沒有看到。
回到海里就可以去找他啦。
晏見深抱過寶寶, 親親他:
「乖乖,爸爸帶你們去一個地方。」
餘生生雙眼亮亮:「什摸?」
晏見深握住了我的手, 眸底濃稠得化不開:
「家。」
「我包了一片海。」
番外:倒黴的阿諾。
我上岸了。
爲了找餘喬那個笨蛋。
那麼弱還往岸上跑,不得被人類騙得片甲不留。
一上岸我就遇到個狡猾的男人。
他答應幫我找人。
條件是我要教他游泳。
可他怎麼都學不會。
四肢硬邦邦,一下水就往下沉。
總是纏着我的腰。
還不讓我走。
氣得我砸他東西,他也不生氣。
一臉笑眯眯:
「寶貝, 你知道岸上有多少人嘛,光這個城市就有幾千萬人,找一個人是需要時間的。」
男人將手機藏在背後。
屏幕上顯示着美人魚大賽的直播。
按滅。
我沒好氣地瞪他:「那要多久?」
男人笑了:「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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