榴蓮小媳婦

「將軍,將軍?」
軟軟糯糯的女聲道。
沈承猛地睜眼,坐起時已抽出枕下長劍,劈了出去。
劍卻落了空。

半邊幔帳搖曳着,落了下來。
沈承用劍尖挑開,厲聲道:「出來!」
他出身將軍世家,滿門英烈。因父兄亡故,他尚未束髮就上了戰場,征戰無數。憑着一身赫赫戰功與洗不盡的血腥,成就了「厲鬼索命」的名號,換召國太平。世人敬他,卻更怕他。召國上上下下,多少人用他的名號,止小兒夜啼。
他聲音低沉,卻因常年浸淫戰場,染上了金鐵交戈之聲,很是唬人。
空氣中突然瀰漫出一股難以言說的味道。松節油似的香,但也臭。起先隱隱約約地,而後越來越濃。
對方用了毒?
沈承掩住口鼻,劍隨心動,頃刻間便將屏風一應事物挍個稀爛,劍光直指其後的案几。
案几旁,把自己僞裝成盆景的少女呼啦一下躺倒,嚶嚶哭泣:「不要殺我,我是個好果子的……」
她一開口,那股難以言說的味道瞬間濃郁起來。
沈承不提防,嗆出眼淚。他心中發了狠,劍刃在那少女脖頸處劃了一道。氣味劈頭蓋臉壓了下來,燻得他眼都睜不開。
「嗚嗚嗚嗚嗚嗚別殺我!我真的是個好果子!!」
嚶嚶嚶的少女開始嚎啕大哭。
「閉嘴!」沈承想一劍結果了她,誰知再也不能近她分毫,像是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推拒着。
少女哭得他頭疼,氣味燻得他眼疼。
沈承怒火澆頭,腦子反而清醒了。
少女既然有這般力量,又只會哭,怕當真是個傻的。
這般想着,他換了口吻,道:「我不殺你,你把毒氣收一收。」
「哎?」
那少女打了個哭嗝兒,偏頭想了想,臉上漲紅,仍是嗚咽着,卻不見她怎麼動作,屋中的氣味消了。
沈承深吸了口氣,這才顧上打量她。
十六七的少女,鵝蛋臉,柳葉眉,眼睛又圓又大。眼角發紅,長又密的眼睫上沾着淚珠。只不過她嘟着脣,白嫩白嫩的臉鼓得跟包子似的,賭氣地看着沈承,好似在譴責他欺壓良善。
只不過她那一身綠黃衣衫,露出了端倪。
時值仲夏,穿得清涼也無妨,可她清涼過了頭。腰腹處一層薄紗,影影綽綽地顯出一截小蠻腰。任誰見了了,都要忍不住想要握上一握。日光照着,那瑩白肌膚反光似的,白又亮。

而小腿肚及以下,則乾脆什麼都沒穿。纖細得過分的腳踝處,繫着一根紅繩。鮮豔豔的紅,襯着瑩白如瓷的肌膚,竟是分外妖嬈。
因爲沉默太久,少女有些不安地動了動腳趾。
沈承皺了皺眉。
無論是翻牆,還是從外面走來,不穿鞋,都不可能像她的腳那樣乾淨。
不同於身上的纖瘦,她的腳肉乎乎的。白中透着淡淡的粉色,像是深閨千金的腳。
不,更像是青樓中特意培養的頭牌。平日裏千嬌百貴地養着,只待一朝養成,勾得男人紛紛跪在她的石榴裙下。
亦或者,是哪個諸侯派來的迷惑性極強的殺手。
四海已平,早已成了召國的附屬地。衆人皆道,沈承便是召國固若金湯的那堵城牆,曾遭到過許多截殺。
沈承的目光越來越嚴厲,少女覺出不好,道:「我是榴榴,是想告訴你,再過幾日,我就要成人了。你可千萬忍住,別喫了我。」
沈承:……
要麼對方是個瘋子,要麼就是對方當我是個傻子。
瘋子隊友卻當他是默認了,開心地拍了拍掌:「那我們等下見,你可一定一定不要喫我!」
一個晃神,名叫榴榴的少女就沒影了。
沈承心中驟緊。
天下劍術,唯快不破。迄今爲止,他能縱橫戰場,靠的是謀略,更是劍招。
方纔,那少女豈不是頃刻間就能要了他的命?

****
驛站上下,一片緊張。
着裝精良的衛兵列隊整齊,掃地似地搜索,俱因入住的沈大將軍丟了一樣緊要物事。
驛站主事擦着額頭的汗,兩股戰戰。
自驛站建成,還是頭次接待沈大將軍這樣的貴人。將軍一切從簡,未提任何特殊要求,簡直是天大的喜事。誰能想到竟出了這事!
又因事關機密,主事心急如焚,愣是幫不上忙,眼睜睜看着將軍親自帶了一隊,挨個搜查。
眼瞅着驛站要被翻了個遍,將軍的眉頭也沒松,主事試探道:「要不請官府封鎖了關隘……」
「不用。」
一縷味道襲上鼻頭,沈承眯着眼,信手指向偏僻的一處:「那裏是什麼?」
「伙房。可是要我……」
「你們留下來。」沈承捂着口鼻,徑直走了過去。
快到飯時,幾個廚子正在切煎烹炸,很是忙碌。
沈承順着氣味掃到了案板上一個綠黃色的東西。
西瓜似的大小,表面滿是刺。那些難以言說的味道,源頭竟然是這麼個玩意兒。一人拿着刀具,正比劃着要砍下去。
「且慢!」沈承叫停了,又問這是什麼。
「是海那邊傳過來的,說是叫榴蓮。難聞,但味道卻是極好的。」廚子戰戰兢兢地解答。
這樣的好東西,自是要先奉給今上的。宮中喫慣了,竟是要南方這邊自行研究種植,每年當做貢品奉上。因此很是風靡了。
沈承常年在西北,自是不曉得這些。
主事備下這些,是有心奉承沈大將軍,請他嚐個鮮的。
沈承心念電轉,一時想這東西多奇怪,竟然能用來做毒,一時又想那少女興許就是混在種植的人裏。
沈承回了屋,連帶着那顆不容人忽視的榴蓮。
他本想不管的,誰知道剛要他出門,就聽到榴榴嚶嚶哭泣的聲音。
人沒見着,倒是看到晃悠悠的榴蓮。不知怎地鬼迷心竅,就將它帶了回來。那榴蓮上的刺無風自動,倒像是感激。
沈承拍了拍腦袋,懷疑自己被人下了蠱,竟是些亂七八糟的想法。
他帶走了這顆榴蓮,卻仍是在飯桌上喫到了別的榴蓮。
不知廚子使了什麼香料,掩蓋了它的氣味。喫起來細膩滑軟,脣齒盈香,大有繞三日而不覺的氣勢。
沈承好奇,問了才知,不知怎地有些膈應。
等再返屋見了案几上的那個,就想扔掉了。
然而手剛一碰上,就被刺刺破了。一滴血落了下去,很快消失不見。
榴蓮晃晃蕩蕩的,尾部略微開了個口,溢出來的氣味陡然有了奇妙的變化。
依然是臭,卻更香。
沈承聞着,再不覺得噁心,反而生出親近之意。
太過反常則近妖。
沈承抽出了長劍,榴蓮像是有了神識,晃盪得更厲害。
在劍落下去時,金光乍現,少女榴榴陡然現了身。她衝着沈承,笑得明媚:「爹爹!」

****
榴蓮還是那榴蓮。
只不過表面顏色變得金燦燦的,與榴榴身上衣衫一樣顯眼,似乎沒什麼變化。
沈承仔細打量,對着榴榴呵呵一聲:「我生不出你這般大的女兒。」
榴榴十分委屈:「你予我精血,自然算……」
眼見沈承面色越累越黑,她住了口。
沈承指了指榴蓮:「變回去。」
榴榴嗖地一下,沒人了。
他來來回回指揮了十幾次,纔在榴榴越來越哀怨的目光中叫停:「榴蓮精啊。」
沈承見慣大世面,再稀奇的事情也不以爲怪,頭疼的是這個少女有味道。
少女表示自己還未成熟,不能控制自己,稍微激動就容易發散味道。
沈承讓她隨便找個地兒涼快去,少女又開始嚶嚶嚶要粘着他,十分讓人頭大。
「我是命中註定跟着你的!若不然,落在壞人手裏,他們會生喫了我的!」榴榴做出嚇人的表情。
沈承目光自她的小蠻腰掃到裸着的腳踝,面無表情。
「我會給你做很多事情,做個宜室宜家的田螺姑娘。」榴榴態度誠懇地抓住了沈承的衣襟。
從來被人畏懼,不敢近身的沈承,竟有這樣的一朝。
沈承勾了勾脣,笑:「若有一日不想跟了,你可自行離去。」
榴榴一把抱住了沈承,身上的香味四竄,沈承連打了好幾個噴嚏,黑着臉道:「離我一丈遠。」
榴榴應下,一雙烏溜溜的眼睛怎樣也掩飾不住笑意。
翌日拔營離開,沈承揹着包裹一路走過,近衛臉色紛紛變了。
沈承佯裝未見,打馬現行。待到了夜間停下,見衆人仍是那般模樣,一雙眼掃過去,問:「怎地?」
「您身上有那個……味道。」
沈承頓了頓。
特意吩咐榴榴收了味道的。
只是不知爲何,他身上總沾染着那股味道。他與榴榴間好像建起了奇妙的聯繫,總能感應到她在何處。
包裹裏的榴蓮晃了又晃,像是心虛。
夜間諸人睡下,榴榴跑了出來。她用了法術剝了沈承衣衫,跑沒影了。
快要天明時,沈承醒來,發現毯子之下,自己竟是裸着的。
他又驚又氣,胡亂取了件衣服來穿,又沿着氣息,在湖邊找到了榴榴。
她捧着一團碎步,正在發呆。見到沈承,立馬將碎步塞到了身後,支支吾吾。
「我本想清洗的……」她見婦人們用棒子捶打,似這樣洗得乾淨。乾脆化了本身,在上面翻滾。不過幾次,就這般了。
沈承一腔怒火,生生化成了一聲嘆息。
什麼田螺姑娘,明明是是金枝玉葉的命。
思維轉到這裏,他又頓了頓。
少時看志怪小說,看有精怪深夜來投,紅袖添香,不是不心動的。他此次進京,沒什麼事做,還要待上一段時日。既然粗使的活做不了,那做個磨墨的丫頭也不錯。
爲此,沈承特意準備了馬車,準備妥當。
誰能想到,去往京城的這一路,她硬生生磨壞了近十個硯臺!
她乖巧倒是乖巧,知道做錯了立馬認罪,卻怎麼也不悔改。
沈承本想借機磨磨性子,最後發現磨的是自己的性子。
榴榴一雙淚眼將他看着,俏生生的。沈承從不濫殺,尤其是婦孺老幼,長劍幾番拿了出來,又被收了回去。
紅袖添香沒得,溫香軟玉……倒是不小心嚐了幾次。
榴榴每次一開心,就撲在他懷裏亂竄。少女的軀體總是柔的,軟的——就連那股奇異的味道,聞久了也覺出香來。
到了最後,沈承已經很難說,是因爲什麼留下了她。
榴榴則十分喜歡與他親近。先時是趁他睡着了,縮在他身旁,又偷偷吻他的臉。一日日皮起來,竟也不怕他的黑臉,想親便親。
苦日子過慣了,這樣夢一般的日子,沈承是怕的。然而他終究是磨不過榴榴。
馬車的這一段時日,沈承縱着她,更是縱着自己。
只除了這日,榴榴貼着他,摸到了不該摸的地方,好奇地問:「這是什麼?」
她的眸光澄澈單純,清晰地映出沈承一介成年男人的欲.望,醜陋的,難堪的。
沈承推開了她,翻身出了馬車。
榴榴想要出來,卻被他喝止,委屈地趴在窗戶上看他:「可是我哪裏做錯了?」
她那麼可愛純真,哪裏有錯?錯的分明是自己。
沈承冷着臉走到了隊伍的最前面。

****
將軍變了。
先是身上總帶着異味,讓人無法直視。待到某天莫名好了,竟然又坐起了馬車!也不知道從哪裏冒出個姑娘,日夜廝守。
若非將軍的劍還是那樣犀利,瞪人時依然令人膽顫,大家都要懷疑將軍被偷換了。
只是不知又怎地,從馬車裏出來了。
近衛長瞅他面色嚴峻,眸光卻柔和,也不知哪裏來了膽子,問:「嫂子把你您趕出來啦?」
沈承睇了他一眼,近衛長渾身冰涼。
「什麼時候警惕性這麼差,來路不明的人,你也亂叫。」他還要再說,卻敏銳地嗅到熟悉的味道。馬車中翻出一個金燦燦的影子,頃刻間就消失不見了。
已經到了京郊,大家都停下就太扎眼了。
「看好馬車,你們先行一步,若是進了城門也無妨,晚間我會尋來。」
沈承交代了一句,就順着與榴榴的感應追了上去。
這個方位……赫然就是進京的。
榴蓮不是沒脾氣。
就是沈承是她親爹爹,也不該這麼粗暴對她。不就是無知了些嗎?答個問題還這麼小氣!
有哪顆果子,是一有了神識就懂很多的?!
竟然還說她來路不明。
呸!
狗屁爹爹,不要也罷!
反正她也快成熟了,屆時將本體放在自己識海中,就以人的形式行走天下,也沒有哪個再敢喫她。
榴榴尋思人氣越多,越能學到東西,一路瞅着氣息最爲旺盛的地方奔去。她搜搜尋尋,月亮升起來時,終於來到了人氣最旺的地方。
雖是到了夜間,但此地幾處高樓,家家掛着精緻的八角宮燈,紅彤彤地喜慶。
沈承曾嫌棄榴榴幻化的衣衫過於涼薄,可此間的女子更甚。
袒胸露乳的比比皆是。一陣風過,吹起好幾個女子的長裙露出雪白的大腿。
榴榴看得十分新奇,尤其喜歡她們紅豔豔的脣。
她隱了身形,偷偷在一個姑娘脣上蹭了蹭,又跟着一個公子哥進了大堂。
那公子給了老鴇一大錠銀子,有兩個姑娘嬌笑着迎上來,待他去了一個房間。
榴榴跟上去,眼見着他們嘴對嘴飲酒,十分好奇。趁着他們不注意,抱起一罈偷偷喝了起來。
入口極辣,但下喉以後,卻覺出些甘甜來。
妙計,妙計。
榴榴不知不覺一罈下了肚,渾身又熱又暖,頗有些不自在。她放下酒罈子要招呼那公子時,卻正對上白花花的肉體。女上男下,像是哭又像是開心,叫得歡快,愣了。
就在她想要再進一步時,門「嘭」地一聲被撞開。一人抓起她的胳膊,疾跑幾步,帶着她飛着上了屋檐。
卻是沈承找上門了。
沈承已經尋了許久,因她隱身,處處找不見。榴榴飲了酒,不知不覺散了法術,又溢出味道,才被找個正着。
榴榴見着他,哇地一聲反手抱住了,嗚咽着控訴:「你不要我!」
她喝了酒,許是醉了,呼吸間皆是酒的香氣。雙頰染了紅暈,一雙圓溜溜的眼睛瞪着沈承,彷彿有水的,瑩着水光,可愛嬌媚。
沈承蹙眉,想要推開,卻被她抱得更緊。
他本擔心榴榴見着男女苟合,心中厭惡。見她這般,便知她懵懂無知,也是好事。
沈承僵硬着拍了拍她的背,也不與她分辨是她擅自離開,安撫道:「沒有不要你。」
榴榴很快便信了,瞪着大眼親了他一口,雙眼開始迷濛。
快要宵禁了。
沈承默默將她抱起,趁着夜黑,將人抱回了將軍府。
剛將人放下,榴榴卻似又醒了過來,一把抓住沈承:「他們不穿衣服疊在一起,是愛嗎?」不等沈承回答,她又道,「我也要,和你。」
沈承手下一軟,榴榴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
對付酒醉的,極爲委屈的榴榴,沈承只能無條件答應她的一切訴求,包括她要宿在他的身旁。
無妨的,沈承告訴自己。
手下早已將她的本體送了過來,就放在一旁。
一顆果子而已。
可是那個果子哼唧着,翻來覆去,總要滾進他的懷裏。
柔軟無骨一般的身軀,已經習慣甚至喜歡上的香味……對於深夜的成年男子來說,無疑是極大的折磨。
他不得已將榴榴摟在懷裏,又捉住她的雙手不讓她亂摸,偏過頭默唸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下意識地,目光落在一旁的榴蓮上。
室內留了蠟燭。
長長的燭心未剪,燭光明明滅滅,映得榴蓮也帶上了模糊的光暈。
榴蓮尾部,原本開了小口的地方不知何時裂開了,露出白潤細膩的果肉。
沈承看着,不知怎地就睡了過去。
翌日醒來,榴榴整個人縮進了他的懷裏。
不僅十指相扣,她的兩條小細腿也插在他兩腿之間。
沈承僵了一僵,才小心翼翼地將自己摘出來。
榴榴哼唧了一聲,抱住他的脖頸,湊上去吻了吻。
沈承下意識推拒,卻見榴榴睜開眼,又在控訴地看他。
熬成了黑眼圈的沈承:……
這日子可能沒法過了。
榴榴眨了眨眼,忽地笑開,像是萬紫千紅的春日,突地來了。
她跳下牀,轉了一圈,得意道:「你發現了嗎?」見沈承不爲所動,又解釋道,「我熟了!!!」
沈承抿了抿脣,乾巴巴地說哦,恭喜。
榴榴抱起榴蓮本體,得意地給他展示已經綻開的尾部,還拉他去戳肉肉。
「摸摸看,很軟很滑的!我可真是顆天生麗質的果子!」
沈承聽她講,指間觸到了果肉,不知怎地渾身酥麻,升起莫名的羞恥感。
「我熟了,就代表我們可以愛啦!就像昨晚他們……」
沈承捂住了她的脣,被她舔了下,嚇一跳似的,縮回了手,僵硬道:「你今天在府中玩。我要去宮中赴宴。」
今上甚是喜愛皇后,爲她籌辦了盛大的千秋宴。
沈承正是因此被召回。
他與皇后本是表兄妹,幼時極爲親近。後沈家父兄戰死,沈承遠赴邊疆,才與表妹生疏了。不過幾年,再聽到她的消息,便是她入宮爲後了。
沈承在邊關時,便聽得帝后伉儷情深得很。如今宴席上見了,發現當初的小姑娘長大了,不愧當年京城第一佳人的稱號。今上與她對飲,兩人言笑晏晏,情意不似有假,一顆心也算放下了。
雖說是千秋宴,皇后卻別有一番巧思,請了許多家尚在閨閣的女兒來。與男子分做兩邊,各行各的令,意在互相查探。
召國民風豪放,女子不拘小節。有相中的,也敢直接到對方面前,落下自己一件物事。若是男子撿了,便算作兩人有緣。
沈承只坐着飲酒,也收了一堆帕子香囊。有嬌羞的扔下就跑,有坦蕩言愛的,他都視而不見。
宴席快要終了,也不見他行動,今上邀了他詳談,笑着打趣:「這麼多女子,卿一個也沒看上?這可怎麼辦,京中除了姽嫿,再無第二佳人。」
姽嫿便是皇后的閨名。今上對着外臣,張口就來,十分不妥當。
沈承眉目不動,只是道:「家中有一小狸貓,哪裏還敢在外偷腥。」
今上這才真正笑開:「想來定是不錯。」
沈承厭惡極了這樣的奉承。
事實上,他對一切都厭惡極了。
明目張膽的試探——大概是怕他戀棧美人,抑或是戀棧軍權?
打仗這麼多年,他戰功赫赫,卻並不覺得有何可開心的。假如可以,他更願在泛舟山水間,喝茶,垂釣,養花。
唔,養果子也行的。
頹廢極了的沈承抱了抱拳:「臣染了惡疾,郎中說治不得了,唯有南方水土好,可將養一番。」

****
今上萬沒想到他會這樣。
事實上,釋兵權,無論在哪朝那代,都會是,而且必然是一場硬仗。
饒是如此,今上也不得不開口挽留,甚至當場叫了御醫爲他診治。
沈承無病,卻是不怕的。
一路上他在驛站歇息,身有惡臭的消息,怕早已呈上了今上的案頭。
「爲了向您說明事情,臣今日出門前,塗了許多藥,掩蓋……體味。」
沈承垂着頭,一副喪到極致便成佛的樣子,道那藥不可多用,他明日都不曉得要怎麼出門,着實無法再調兵遣將。
說罷,又拿出早已備好的冊子,寫着軍中各位將領的脾性,以及建議。
今上見他準備如此翔實,面上一喜,又很快掩蓋下去,要他再留上一段時日。
沈承應了是。
他十分蕭瑟地離了宮,坐着馬車回了府。
老管家在門口迎到了人,頭都要禿了地看着沈承:「榴姑娘將府中的魚兒都撈到了一處,說是想看着它們。」
沈承這才露出笑意:「無妨。」
榴榴哪裏是爲了看魚兒,是爲了叼小野貓吧?倒也難爲她了。
果不其然,見着沈承進來,榴榴哼了聲,繞着他轉了兩圈,還拉着他的衣衫,湊近了聞了又聞。
沈承佯裝未知,只是問:「你今日去了宮裏?」
榴榴大驚,連忙退後了幾步:「我收好了味道,沒給人聞到的!」
沈承與她對視,眸中一點點地沾上笑來,嘴角止不住地上揚。
榴榴這才回過神:「你詐我!我還沒問你,你什麼時候,勾搭了哪個小野貓?!」
沈承湊近了她,不答反問:「我早上出府前,你可知你說的是什麼話?」
榴榴轉了轉眼珠。
她當然知道!
果子也是有傳承的,不過是在成熟那刻才能記起。
此前她懵懵懂懂地,還未受沈承精血時,就對他莫名親近,原是多年前,他曾救過他們一族。
天南地北的,沈承打過的仗不知凡幾,自是不記得,他曾到過地圖上最南的地方,在一個黃昏時,撲滅了一處地火。在那地火不遠處,便是村莊,而村莊的另一側,則是榴蓮族羣所在的地方。
榴榴成長了許多年,沈承再次接近她時,她突然生出意識。更是因他一滴精血,得以飛速地成長,直至成熟。
那聲爹爹,原也是發自內心的。
不過等到了真正成熟,她卻想與他做更親近的事情。
一顆果子,愛了便是愛,從來不似人那般歪歪繞繞。
更何況,她已經知道,當初抵住自己的是什麼了——沈承也想要她!
沈承見她沉默,以爲她還在害羞,便道:「哪裏有別的小野貓?不過是……」
榴榴一個旋身除掉了衣衫,撲到了沈承身上。
底盤過硬的沈承,硬生生打了個趔趄,話都說不利索了:「你……你……」
「春宵苦短呀,莫耽誤。」
榴榴對着他的耳朵哈氣,像是突然覺醒了不得了的血脈。
沈承還要說些什麼,榴榴的額頭抵上了他的,腦海中突然湧現出許多畫面。
從一顆果實開始慢慢長大,在即將脫離果樹時,一場大火突然襲來,緊張得瑟瑟發抖。爾後,如天降戰神一般,一個男子從天而降,一劍劈下,截斷了延續的火脈。
找到他,嫁給他!
果子瘋狂地在心中念。它終於脫落,在不爲人知的地上沉寂,醞釀。直到嗅到那人的氣息,意識開始清醒。
沈承猛地睜開了榴榴,耳朵根兒有些發紅。
他看到了榴榴成熟那顆的傳承。
是花粉與雌蕊,是根系與根系,是男與女。
赤.裸,糾纏。然而卻不再覺得骯髒。
榴榴的眼神依然純真,卻不再如稚子般無知。榴榴早已在他不知道的時候,偷偷長大了,甚至走在了他的前面。
沈承不肯落了下風,捏了捏她的鼻尖,笑:「還叫爹爹嗎?」
哪成想,榴榴笑嘻嘻地應:「原來你好這口的呀。」
沈承:……

****
無意間「種下」一顆榴蓮種子。無須澆水施肥,她自會成長,爾後一身妖嬈,帶着全副身家來投奔,成就一樁佳事。
沈承幼時看了那許多的志怪小說,終於一日碰了個正着,得意地想要起飛。
果子精極爲大膽,混不吝,還控制不好自己的法力,某些時候總會溢出些味道,教人想歪。可是那又怎樣?
走鳥盡,良弓藏。若不是如此,他還不知能不能平安地解甲歸田。
更何況,更何況,這樣的榴蓮精小媳婦,天下獨一無二,他珍愛還來不及呢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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