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維是我哥哥的好朋友,從小就對我很好,在哥哥意外去世之後,他雖依約照顧我,對我千百般寵溺,卻在情感上拒我於千里之外。
-1-
我又打發了一位宗維的相親對象之後,發微信給他:「任務完成,三萬塊。」
宗維回覆的很快:「你不是兩萬五嗎,漲價了?」
「這個難度高,我犧牲也有點大……」我說完拿起桌上的餐巾,擦了擦流到下巴上的咖啡,幸好我給對方點的冰美式。
「她打你了?!!!」
我被宗維這一串標點符號逗笑,甚至都能想象到他在辦公桌前一躍而起的樣子。
他是真的很緊張我,也很寵我。
我要什麼他都給,對我的矯情和任性也頗多包容。
唯一不好的就是,他不肯愛我。
我嘆口氣,看落地窗外的海面被天空染成橘黃,遠處的夕陽像是一顆暖融的荷包蛋黃。
是我最喜歡喫的,周越從前經常給我做。
他手藝很好,蛋黃是溏心的,蛋清一點也不會糊,夾在饅頭裏,是我最常喫的早餐。
他自己只喫榨菜,身高卻如竹筍般拔節,時常按着我頭頂:「多寶,咱們家的雞蛋可都給你喫了,你說你怎麼不長個呢?」
我不服氣地墊起腳尖,剛能用額頭撞到他肩膀:「你等着吧,遲早有一天我能超過你!」
「哈哈,我看夠嗆了,多給你幾年時間你也長不過我。」
「那你還比我大三歲呢,我肯定活的比你長!」
……
我從口袋裏掏出錢包打開,裏頭裝着一張我和周越的合照,是宗維給我們拍的,技術很爛。
但卻是我們兄妹倆唯一的一張合照。
他手掌照舊按在我頭頂,眯着眼笑的開懷,頰邊淺淺的酒窩盛着日光、秋風和花香。
我站在他身前,微微仰起臉,撅着嘴去推他的手。
後來我才知道,他其實並不像看上去那樣開心。。
周越太擅長隱藏了。
父母車禍去世時,他隱藏悲傷,總是做出輕鬆的樣子哄着我喫飯上學,只偶爾在夜裏躲進衛生間裏哭。我問他怎麼了,他就做作地大叫,說自己痔瘡犯了。
在學校裏,他隱藏懦弱,像座山一樣擋在我面前,跟所有欺負我的壞同學們打架。用平日裏給我梳頭的手,攥成拳頭髮了狠一般砸在那些人身上。
上高中時,他隱藏志向,早早就決定報一所本地的師範大學,爲了節省學費,卻告訴我說他想做老師教書育人,他喜歡孩子。
時日久了,周越已經熟能生巧,他想隱藏什麼時,絕對不會被發現。
而我的遲鈍,是我心上一輩子的痛。
「是你!」
一聲驚呼打斷了我的思緒,左手邊站着一個妝容妖冶的女生,正是我前幾天幫宗維打發過的另一個。
要不說男人桃花運太旺了也很煩,尤其還都是爛桃花。
「你認錯人了。」
我拿起墨鏡戴上,準備起身離開,下一秒鞋尖就被踩住了,罪魁禍首正滿臉挑釁地看着我。
這可是上個月宗維從意大利給我帶回來的純手工羊皮靴,定製的,我等了兩個月呢!
一陣火氣衝上頭,我扔下手包就抓住了她的頭髮,新做的指甲摳進她頭皮裏,立刻激出了幾聲尖叫。
服務員把我們分開的時候,民警也到了,將我倆帶回了派出所。
對方指責我先動手,又罵罵咧咧地說我潑婦。
辦案人員看向我時,我十分坦然地點了點頭。
半小時後宗維來了,先看了看我有沒有受傷,才安排律師去和對方協商賠償和解的事。
他在我旁邊坐下,黑色的風衣上還帶着潮溼的水汽,外面竟然下雨了。
他頭髮有些溼,顯得眉眼越發深邃:「你真是一天不闖禍就渾身難受。」
「還不都是因爲你,男顏禍水!」
「所以……是我的錯了?」
我衝他撇撇嘴,不着痕跡地低下了頭,胸口湧出些酸澀,將心裏的話淹沒。
當然是你的錯。
如果不是你固執地認爲虧欠了我,自虐般地獨自揹負着枷鎖,無底線地縱容我。
我也不會這樣三天兩頭的出幺蛾子,讓你來幫我善後,目的只是想讓你爲我多做一些事,好減去一些你心裏的債。
就算將來的某一天你再夢到周越,也能跟他說:「你妹妹真是頑劣,我盡力了。」
這樣的話,你或許能比現在更快樂一些。
-2-
我第一次見宗維的時候,他還是個陰鬱且過分沉默的高中生。
跟着周越回家大概是他第一次來別人家做客,對着茶杯裏上下翻滾的茶葉出神,卻一口都沒喝。
我坐在遠處看他,實在是沒忍住:「這位哥哥,我真沒下毒。」
宗維一時沒反應過來的我的意思,我自來熟地又挪過去:「那你就賞臉喝一口唄……」
周越正在廚房做飯,探出頭來說我:「周煜,你別煩他!」
「我怎麼煩人了,我這是出於主人家的熱情招待嘛!這位哥哥,你感受到我的熱情了嗎?」
宗維還是一言不發,掙扎了片刻才端起水杯喝了一口,看起來很是勉強。
我卻驚呼一聲竄去周越身邊:「哥,他喝了,他喝了!」
周越失笑:「那是他渴了……怎麼他喝口水,你比中了彩票還開心!」
「那是因爲太難得了嘛!再說了,長得好看的哥哥我都自帶好感,他喝了我的水一定是也覺得我可愛了。」
「花癡……」
周越對於我的無奈不是一天兩天了,當時我剛上初三,對於懵懂的感情尚且一知半解,但對於人的美醜已經有了自己的判斷。
於是一發不可收拾地迷戀上了港臺的男星,省下飯錢買了許多海報和明信片,貼的屋裏到處都是。
周越不嫌我亂花錢,只是嫌我不好好喫飯,便把自己的飯錢分了一部分給我去買喜歡的東西。
父母車禍去世後留下了一筆賠償和保險金,由舅舅出面開戶存在了銀行裏,每月定期給我們發生活費。
但其實從小到大,周越花的錢還沒我一半多。
他自己省喫儉用,卻從來不願意讓我受半點委屈。
我明白他是不想讓我因爲沒有爸媽而變成辛苦生活的小孩,於是我仍舊任性地喫喝花錢,只是都挑一些不值錢的東西。
如果這樣能讓周越安心,我願意當那沒心沒肺的傻白甜妹妹。
宗維我是聽周越說起過的,高二才轉到他班上的,被老師安排坐在他旁邊。
性格古怪話極少,自然也沒什麼朋友。
周越作爲班長,曾經試着關懷過這位怪同學,均以失敗收場。
直到某一次宗維因爲低血糖突然暈倒在操場上,周越揹着他送到了醫務室時,才發覺他這高個子的同桌竟然輕的像朵雲。
似乎從沒見過他喫午飯,多數時候趴在桌上睡覺,或者看着窗外發呆。
第二天,周越便給他帶了自己做的蛋炒飯。
宗維擰眉看着,倒也沒說不喫,只是不動手。
周越把勺子塞進他手裏,他也是掙扎了幾秒鐘,才張嘴喫了。
原來,是個又懶又傲嬌的小公子。
周越就是這麼跟我說的,話語裏明明帶着不耐,脣角卻帶着笑意。
後來,周越開始越來越多地提起宗維。
說他話多了些,一整天下來也能跟自己說十句了。
又說宗維那樣的冷臉,竟然也有小女生給他遞情書。
還說宗維實在太聰明瞭,每節課都睡覺還是能考全年級第一,還被選中參加全省的奧數聯賽。
他忍不住感嘆:「宗維,你爸媽一定很爲你驕傲!」
宗維那時已經跟他很熟了,卻第一次變了臉,什麼也沒說轉身就走。
周越明白了他的逆鱗,以後便再也沒提過。
我曾問過他,爲什麼宗維那麼喜怒無常又難搞,他卻非要和他做朋友。
周越眼眸微微發亮:「你不懂,他是我永遠都不可能成爲的人。」
不需要爲每月的生活費考慮、不需要勉強做每天都要笑的樂觀哥哥、不需要爲了未來規行矩步,想不說話就不說話,不想理誰就不理。
宗維的所有一切,都是自我而自由的,而那些恰好都是周越所沒有的。
當時我以爲周越只是出於羨慕而生出的親近,後來才知道他還是爲了我。
「多寶,宗維家很有錢,是我們想象不到的有錢。只要我能跟他保持好的關係,大學畢業後有了好的工作和收入,你就能跟其他的小姑娘一樣,買很多漂亮的衣服鞋子還有化妝品,再也不是這些不值錢的爛東西。」
他看着我腳上開了邊還在穿的帆布鞋,眼中閃過痛色。
我下意識地縮縮腳:「是我太費鞋了,不是鞋子質量不好。」
周越不再多說,只是看着夜空出神。
我靠在他肩上,兩人依偎着,像是屋檐下的兩棵冬菇。
後來我時常在想,宗維遇到周越,又遇到我,到底是他的幸運還是不幸。
-3-
我最初喜歡宗維大概只是因爲他長得好看,比我迷戀的那些港星還好看。
頭髮齊整,襯衫領口永遠雪白,一張臉不笑時如雕塑般俊朗,偶爾扯扯嘴角,便如冰雪消融。
還有他身上那種沉鬱而凌厲又糅雜着青澀的少年氣,跟周越完全不一樣,我怎麼可能不覺得新鮮,繼而生出探究之心。
我越來越多地慫恿周越邀請他來家裏做客,還破天荒地主動搞起了家裏的衛生。
飯桌上,我熱情地給宗維夾菜。
他還沒動筷,周越已經迅速又夾了回來扔給我:「自己喫。」
我失落地戳着米飯,連平時最喜歡的菜都沒喫兩口。
回房間時,我聽到宗維問周越:「你妹妹……是不是不開心了?」
「沒有,她就是人來瘋,幾分鐘就好了。」
竟然在宗維面前這麼說我,我精心營造的小清新形象全毀了!
爲了補救,我翻箱倒櫃找出了一件去年暑假周越給我買的裙子,直男眼光嫩粉色,我只穿了一次,像朵塑料假花。
再穿上時有點緊了,我一邊暗自下決心要減肥,一邊自以爲優雅地走了出去。
宗維正和周越坐在一起寫作業,抬頭看到我時愣了一瞬,隨即略顯慌亂地避開眼去,又伸手拍了拍周越,小聲說了什麼。
周越驀地回頭看向我,立刻跑過來將我推進了房間,想要伸手又不知道該往哪放,只能拍了我頭頂一巴掌:「衣服穿好也不照照鏡子?」
我垂頭一看,裙子側面的拉鍊在我的贅肉和扭捏走姿之下,撐開了一條縫,越滑越低,正正漏出我淺紫色的內衣!
真是大型社死現場,我一下午都躺在牀上打滾,羞得不敢出去。
直到宗維離開時跟我打招呼,我才把門開了個小縫:「這只是意外,你都忘了吧,還有你別信我哥,我纔不是人來瘋。」
「好。」
「那你還覺得我可愛嗎?」
「嗯,你可愛。」
宗維輕聲回答,話裏帶着笑意,我抬起頭,對上他溫和的目光,與初見之時幾乎判若兩人。
很久以後,宗維曾跟我說過,是周越和我改變了他。
「在你問我之前,我活了十八年從來沒覺得什麼東西可愛。但你問我時,我突然就覺得,『可愛』這個詞用在你身上,再合適不過了。」
我知道宗維說的是真的,因爲在下一次登門時,他給我帶了禮物。
一個巴掌大的棉花娃娃,穿着一身粉裙子,扎着兩條麻花瓣,眼睛眯着,笑的露出兩顆兔牙。
宗維把它遞給我,第一次摸了摸我頭頂:「我覺得很像你。」
我興奮極了,立刻跑進房間裏把高馬尾改梳成了麻花辮,又一蹦一跳到他面前,咧着嘴笑:「看,現在是不是一模一樣了?」
宗維上下打量我,忽而抿脣:「還差一件粉裙子……」
一看就知道他又想起了我上次的糗事,我臉立刻紅透了,又急又氣去打他:「不是說好了要忘了嗎?」
他低笑着躲閃:「忘了,我這次真的忘了,我宣佈我失憶了!」
晚飯後宗維回了家,我在廚房陪周越洗碗,他低着頭:「你以後別和宗維那麼沒規矩……他和我們不一樣。」
我不解:「有什麼不一樣的,他這不是經常來咱們家,喫的喝的都和咱們一樣!倒是你,總是什麼都顧及着他,菜都只做他喜歡喫的。」
「你不懂,宗維他沒在這些方面受過委屈……其實他也很可憐。」
我實在不理解有錢人的「可憐」,但我沒興趣追問,只是假裝不經意地說起:「哥,其實我有點喜歡宗維……」
周越滿不在乎地輕嗤一句:「你屁大點,知道什麼是喜歡?」
「我當然知道,我在他面前出糗會害羞,他送我禮物我天天帶着,還總想見到他……這不是喜歡是什麼?」
周越沒有再說話,只是漸漸不再帶宗維回來。
我問過他幾次,他都說宗維要準備奧數比賽沒有時間。
直到某一個雨夜周越渾身溼透的跑回來,把自己關在房間裏不喫也不喝,第二天都沒去上學。
我直覺和宗維有關,打電話給他詢問,他卻只是讓我好好學習,關於周越一個字都沒有提。
一星期後,我收到了宗維寄來的生日禮物,是一條嶄新的粉色公主裙。
他在電話祝我生日快樂,我邀請他來家裏喫飯,才知道他已經轉回原來的學校了。
在我的再三追問之下,周越才終於開口——他在奧數比賽前做了手腳,頂替掉了宗維的名額。
我驚地跳腳:「你爲什麼啊?」
「我不想去師範了,我要考好一點的大學以後才能找到好工作,我需要奧數的加分,而宗維,他沒有這些一樣可以。」
「那你可以直接跟他說啊!」
周越痛苦地抱住頭:「他也這麼說,可我不想他看不起我,也沒想到會這麼容易被發現……是我太蠢了,我後悔了……」
「你這樣他只會更加看不起你!」
我恨鐵不成鋼地數落了他一頓,就跑去給宗維打電話,哪怕軟磨硬泡也必須約他一起喫頓飯,給周越一個道歉的機會。
「宗維,我可是都貢獻出我的小金庫請你喫飯了,勸你不要不識抬舉!」
宗維被我逗笑了,卻也沒答應,最後還是我給他唱了首歌,又說了許多不着調的笑話,他才應下了。
「你說,你是不是就想看我裝瘋賣傻地求你!」
「嗯,十分懷念。」
我輕嗤一聲掛了電話,心頭卻冒出甜蜜的悸動。
原來宗維不煩我,他也會想我。
當時的我天真地以爲,這段飯過後,我們三個又能回到以前的樣子。
我會快快長大,然後跟宗維告白,一切都會有全新的開始。
卻沒想到,那天就是所有故事的結局。
刺耳的剎車聲、被推開的宗維、飛到半空的周越,還有滿地的鮮血,像極了我手裏融化掉的山楂冰淇淋。
周越甚至來不及說一句抱歉,只是懇求宗維能代爲看顧我就閉上了眼睛,也帶走了他未說出口的歉意。
周越的離開對我影響很大,對宗維也是。
這大概就是宗維無法輕易接受我的原因。
他欠我哥一條命,所以把我帶回家養大,但他不敢,也覺得自己不配再有更多的想法。
我知道他需要時間去邁過心上的那道坎兒,我也願意等他,卻不能不防着那些圍繞他的鶯鶯燕燕。
於是我主動提出要替他解決桃花,也用以試探他的心意。
宗維什麼都答應,他似乎還是把我當作十年前的那個小姑娘,又或者,他從來沒有走出過那個十八歲。
-4-
「多寶……」
耳邊響起低沉的男聲,有人在叫我的小名。
「哥……」
那聲音頓了頓:「是我,醒醒,我們到家了。」
家?在周越走之後,已經沒人會這麼跟我說了。
周越……
我猛然間驚醒,眼角仍蘊着溼意,宗維的臉近在咫尺,卻看不真切。
「又夢到你哥了?」
他現在已經能夠很自然地提起周越了,不得不說這是一個很好的信號。
我點點頭:「怎麼回了老宅?」
「雨下得太大了,市區肯定堵車,還是這裏快一些。」
老宅已經空了許久,只留了兩位年長的傭人看房子。
我不好意思勞煩他們,便自己動手收拾。
去宗維房裏時他正在洗澡,領帶掉在地上。
我彎腰去撿,看到木質牀腿上還殘留着我從前弄出來的劃痕。
初到宗維家時,我幾乎睡不着覺,偶爾累的睡過去,夢裏也全是周越渾身是血的樣子。
而後被驚醒,但是還知道死死地捂住嘴不準尖叫出聲。
因爲宗維的母親並不喜歡我,大概覺得我晦氣,又或許是怕我會纏上她兒子。
她的身上沒有一星半點的善意和仁慈,即便是宗維紅着眼告訴她,是我的哥哥救了她的兒子,她也依舊無動於衷。
「宗維,所有事情都是有條件和交換的,你以爲他是爲什麼願意救你?」
話中的意思再明顯不過了,宗維和她爭吵,但又笨嘴拙舌地說不過,氣得砸了半個客廳。
這讓他的母親對我更加不滿,我爲此喫了不少苦頭,但也只能忍耐,然後在睡不着的深夜跪在地板上摳牀腿,直到指甲流血了,心裏的痛才能好一些。
宗維對此沒有任何辦法,他阻止不了我,就只能陪着我,沉默地給我上藥包紮。
某一天夜裏,我被他們母子倆的爭吵聲驚醒,是爲了宗維出國留學的事,他反悔了。
宗母知道是爲什麼,盛怒之下又開始罵我,還捎帶上了周越。
我蹲在樓梯拐角使勁捂住耳朵,忽然就覺得不甘不忿。
憑什麼,丟了性命的是周越,沒了哥哥沒了家的是我,而受到謾罵的也是我們?
於是在宗維同往常一樣來看我時,我瘋了一樣撲上去廝打他:「我恨你,我恨你!」
宗維僵在原地忘記了躲閃,任由我咬得他皮開肉綻,最後怕我情緒崩潰還陪了我一晚。
寬敞而柔軟的大牀,我和宗維背對着背各睡一側,他的氣息和味道總能很好的安撫我。
睡夢中恍覺被攬進了溫柔的懷抱之中,有微涼的液體落在我頸後,細碎的低語滿是歉意。
醒來後卻枕冷衾寒,連牀單都沒一絲褶皺,宗維不知何時早已離去,很快他就答應了出國。
他應該是跟他母親達成了某種協議,他離開之後,我再也沒有受到過刁難,只是會很想他。
又覺得這樣也好,他本就不該因爲我放棄他光芒萬丈的前程。
……
「周煜,是你在外面嗎?」
宗維在浴室裏喊我,低啞的聲音隔着氤氳水汽,有些說不出的性感:「幫我拿下睡衣,剛纔忘記了。」
我咽咽口水,麻利地從櫃子裏找出睡衣,想了想,又把上衣放了回去。
浴室門被推開一條縫,宗維伸出一隻溼漉漉的手臂。
我將睡褲放在他手上,眼睛順着門縫往裏看。
肌理分明的手臂,寬厚有力的肩膀,線條優美的鎖骨,馬上就要到飽滿健碩的胸肌……
眼前突然一片漆黑,停電了!
我下意識地尖叫出聲,宗維迅速從浴室中邁出來,伸手攬住我的後背:「別怕,我在這。風雨太大了,可能是電路老化,我去看看。」
「我……我和你一起去。」
我抱着他的腰,貼在他身上,像對連體嬰一樣往樓下走,腳下突然一滑,連帶着他一起跌了下去。
宗維一直護着我,後背狠狠地摔在地板上:「你沒事吧,有沒有摔到頭?」
我也在他身上來回摸索:「你呢,有沒有受傷?」
不知道碰到了哪裏,宗維低哼一聲,渾身肌肉都緊繃起來。
「你受傷了?我扶你起來,咱們去醫院。」
他按住我手,語聲暗啞:「我沒事……你別亂動了。」
灼熱的呼吸噴在我的側臉,微弱的月光照亮了他眼底隱忍的慾望。
下一瞬,房間驟然明亮。
宗維下意識眯了眯眼,眸中的炙熱迷離一點點隱藏,臉上又重新覆蓋上一如既往的溫和坦蕩。
那些若有似無的心思像是暗夜中的藤蔓,被天光一照,就此煙消雲散。
我惱恨他的清醒和隱忍,也不願在這樣悽風冷雨的夜繼續獨自忍受對他的喜歡和思念。
於是伸手抱住宗緯:「今晚我想跟你睡。」
「你都多大了,不合適!」
「怎麼了,難道你覺得我長大了就不可愛了嗎?」
宗維沒再說話,他本就不善言辭,六年的分別又將我們變得生疏。
去年他歸國我去接他,遠遠看一眼就紅了眼眶。
他卻剋制而冷清,一板一眼地叫我名字,說周煜你長大了。
一句話就將我多年的思念阻隔在脣邊,是啊,我們都長大了,有些話已經無法隨意言說了。
思及此處,我按捺的委屈又湧上來:「要是時間能永遠停留在從前該多好……」
本意只是表達唏噓,宗維卻瞬間變了臉色,大概又想起了周越,而後僵硬地起身背對着我,光裸的後背一片血紅。
「你先休息吧,我再出去看看。」
我不甘心地問:「如果有一天,有其他男人覺得我可愛了呢?」
宗維似乎沒聽到,腳步匆匆出了門去。
-5-
大雨下了半夜,天快亮時才漸漸停了。
我睜着眼睛輾轉反側,一邊想着要不要直接衝到宗維的房間裏霸王硬上弓。
一邊又想着是不是該去給我哥掃個墓,拜託他給宗維託個夢啥的……
翻身間聽到似乎有重物落地的聲音,是宗維的房間。
我急急地過去,屋門一碰就開了,對着門的窗戶開了一半,穿堂風吹的人前後心發涼。
宗維從牀上滾落在地,臉朝下趴着,呼吸灼熱,竟是發起了高燒。
想來同我沒給他睡衣穿有些關係,那我自然有責任照顧他。
想好了說辭應對宗維清醒後的質問,我才動手把他連拖帶抱地弄回牀上,脫了他的衣服,用溫水投了毛巾給他擦身體。
本着嚴謹細緻的原則,我上上下下前前後後摸……不,擦了個遍,累出了一身汗,最後在他臉上拍了拍:「對你好還得先找好理由,你說你多氣人!」
宗維皺皺眉,無意識地把臉頰往我手心蹭,口中呢喃:「不要……」
我猛地縮回手,難道喫豆腐被發現了?
又不放心離開,只能乖乖地縮在牀角,不知什麼時候也睡着了。
再醒來時,牀上只有我一個人了,被子蓋得嚴嚴實實,不難想象出宗維看到我睡在他旁邊時的反應。
我有些好笑,臉頰卻莫名紅了起來。
穿上鞋下樓,剛轉過彎就聽到了熟悉的女聲。
算起來,從我三年前搬出去住之後,就再也沒見過宗維的母親了。
方女士仍同印象中一樣高傲,見着我習慣性地皺眉,而後側過身讓出身後的女人。
沈思瑤身材高挑容貌靚麗,我曾在宗維大學的合照中見過她,她看向宗維的眼裏裝着星辰。
宗維應該也知道,所以在對方想要給他一個奔放的西方擁抱時,僵硬地避開了。
方女士瞪了他一眼,熱情地拉着沈思瑤坐下,眼角不屑地掃過我,聲音更洪亮了幾分。
說着沈思瑤多麼出類拔萃,多麼適合做兒媳婦云云,到最後才提及沈氏集團打算回國發展,跟宗氏有許多合作的機會。
言外之意是打算聯姻。
沈思瑤無疑是很優秀的,加之看到我還能面不改色,想來是個識進退懂隱忍的狠角色。
很適合商場,也很適合宗維。
他一時間似乎找不到理由拒絕,只是沉默。
我站在樓梯拐角處,從心底湧出的恐懼帶走了我周身的力氣,只得緊緊握住欄杆。
「不好意思……」我聽到自己的聲音,虛浮而決絕:「我懷孕了,是宗維的。」
樓下三人齊齊看向我,目光卻各異。
沈思瑤是震驚的,方女士則帶着些玩味。
而宗維,一雙眼眸黑沉得不見底,沒回應也沒反駁。
但我知道他這已經是生氣了,否則,他從來不會讓我置於如此尷尬的境地。
短暫的沉默過後,宗維起身,親自送了他母親和沈思瑤出門。
方女士避開他回頭看我,做了一個打電話的手勢。
我心裏發毛,迅速地躲回房間裏鎖上門,宗維敲了好幾次我都沒開。
他無奈:「周煜,我要換衣服出門。」
「……你要去哪?」
「有點事需要我去處理。」
我磨磨蹭蹭地打開門,背靠牆低着頭,一副做錯事的鵪鶉樣。
「現在知道丟臉了,剛纔爲什麼亂說話?就不怕我拆穿你,或者被我媽直接拉去醫院檢查?」
「你纔不會……我知道你會護着我的。」
宗維沉默半晌,忽然抬手捏住我下巴:「周煜,我是不是太慣着你了?」
他聲音又硬又冷,帶着少見的惱怒。
如果我夠聰明,當時就該明白他憤怒的根源是我本人,而不是被沈思瑤刺激得昏了頭,以爲他是覺得我壞了他的好事。
「所以,你後悔了嗎?還是……嫌棄我了?」
宗維手指緊了又松,冷冷轉過頭去:「算了,晚上回來我們再繼續說。」
我下意識地想拉住他,只是遲疑了一瞬,他衣角就從我手中滑走,就此失去了機會。
宗維出門後不久,我接到了方女士的電話,反常的客氣,說要請我喝杯咖啡。
「別說什麼孕婦不能喝,我知道你在撒謊。」
直到我依照地址赴約時,她臉上都還掛着嘲諷的笑:「知道我爲什麼篤定你沒有懷孕嗎?」
「因爲我知道這些年宗維有多珍重你,他絕不會冒犯你,更不會讓未婚先孕這種事發生在你身上。呵,但你似乎不太懂他,竟然如此隨便地信口開河,往他心上狠狠捅了一刀。」
我驀然一驚,額頭冒出一層冷汗,終於意識到自己犯了多麼愚蠢的錯誤——
一時的意氣之言,就將宗維多年的寵愛變成了難堪。
方女士優雅地放下咖啡杯:「周煜,你太蠢了,一直畏畏縮縮的不出手,今後怕是再沒機會了。」
她言語中的輕蔑如同無數細針,頃刻間刺破了我強裝的鎮定,只能硬着頭皮反駁。
「話別說太早,只要我死纏着宗維,孩子遲早會有的,到時候他肯定會對我負責。再不濟,我也有辦法攪黃他和沈思瑤,以他對我的包容,想必也不會把我怎麼樣。」
「你這就是利用他對你的好,要弄的所有人都不得安寧了?」
「是啊,你別忘了,他可是欠着我哥一條命呢!」
方女士憤然離去後很久,我才懊惱地揪緊頭髮,我都說了些什麼啊!
實在覺得對不起宗維,便打算去超市買些食材,晚上給他烹製佳餚作爲補償。
可剛起身,就透過玻璃窗看到了對街站着的熟悉身影。
宗維木着一張臉,對面的沈思瑤溫柔地對他說話,還伸手抱了他一下,他沒有拒絕。
而後兩人並肩走進了旁邊的星級酒店。
從黃昏到夜色,我眼睛都盯得痠痛流淚了,宗維也沒有出來。
冷透的咖啡又苦又澀,我一飲而盡,不由地打了個哆嗦,忽然覺得好冷。
街上的情侶們依偎着軟語,只有我孤獨的像個遊魂,迫切地需要熱鬧。
於是我決定去買醉。
這是我第一次來酒吧,之前宗維不允許我來,我都乖乖地聽話了,現在嘛,他才顧不上我。
喧囂的音樂聲中,我身體跟着搖擺,眼淚卻一串串地落下,最終在一個陌生男人撫上我腰肢時,落荒而逃。
回到家門口,看到宗維正靠着牆壁抽菸,脖頸仰起,顯出形狀優美的喉結。
飲下的烈酒在胸腹間燒了一路,此刻終於湧上了頭。
我踉蹌着奔過去,抱住他的脖子就吻了上去。
-6-
那是一個掙扎又混亂的吻。
宗維的肩背像鐵一樣堅硬,嘴脣卻軟的讓人沉醉,脣齒間香菸的味道伴隨着血腥氣,激的我心神盪漾。
他用力推開我,大口喘着粗氣:「周煜,你知道你在做什麼嗎?」
「當然知道,我在吻你啊,或者說……」我伸手撫上他胸膛:「我在向你求歡……」
宗維手忙腳亂地扶我,被我趁機喫了不少豆腐,連推帶撞地倒在了沙發上。
呼吸相聞,我能感覺到他似乎動了情,可眼眸卻越發冰冷,推拒我的力道毫不留情。
與之前沈思瑤抱他時的配合截然相反。
我心尖一痛,越發狂野地去撕扯他的衣服,低下頭湊近他的側臉,卻又不知該如何下口。
莫名的,不敢再去親他的脣,直覺會有難以估量的後果。
但我停不下來。
宗維推拒的更加用力,我卻只是往他懷裏拱:「你喜歡沈思瑤嗎,還是必須要娶她?如果你不想,我可以幫你啊!像從前一樣,你給我錢就行,也不用覺得欠我……」
「現在這樣也可以嗎,只要付錢?」
他的聲音明顯冷了下來,可惜我頭腦昏沉並未發覺:「可以啊,都可以……」
只要是你,怎麼樣都可以。
我還來不及說,就被一股大力掀翻在了地上,胯骨磕的生疼,宗維卻沒像往常一樣過來扶我。
「周煜,你任性也該有個限度。」
「剛纔的事我可以當做沒發生,你是周越的妹妹,也就是我的妹妹。只要你願意,我可以看顧你一輩子。」
「我從來都沒忘記,我欠着你哥的那條命。」
說到最後,宗維的表情已經趨於平靜,卻猶如一陣颶風將我一顆心吹跌墜了深淵裏。
他竟然聽到了我和他母親說的話!
難怪,他會在那個時間出現在咖啡廳的對街,想來應該是方女士和沈思瑤聯合算計了我。
那我方纔主動獻身的舉動,不正好加深了他的誤會嗎?
一時間我恨不得扇自己兩巴掌,胡說八道真是害死人啊!
我試圖解釋:「不是的,那個,你聽我說……」
宗維已經走到門口,忽然又頓住腳:「若是有其他人覺得你可愛,那也很好,我和你哥都會爲你高興的。」
原來昨天他聽到了我的問題,此刻終於給了我回答——他根本不在乎。
我爬起到一半又重重地跌回地面,手掌蹭破了一塊皮,遠不及胸口的疼痛,似乎要把經年的暗戀從身體裏徹底剝離。
我從沒想用周越的命去綁架宗維,更不想做他妹妹。
我累了,我想離開這裏。
不是爲了證明什麼,而是我終於發現,是時候斬斷這樣不清不楚的牽絆了。
否則再繼續糾纏下去,難堪的只是我自己。
而我,不想連曾經的美好都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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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我就向公司遞交了辭呈,領導象徵性地挽留了一下就同意了。
你看,公司少了一個人還是照樣運轉,所以我們失去一個人,也能好好的過下去。
都沒什麼大不的。
在宗維沒再出現的半個月內,我順利完成了工作的交接,也用這樣的說法成功說服了自己。
然後在一個落雨的清晨,離開了這座有宗維的城市,並沒有告知他。
我不願用眼淚當做告別,讓彼此都遺憾。
畢竟宗維給我的,已經夠多了。
回到家鄉時剛過中午,我沒回舊家,而是直接去了墓園,帶着周越最喜歡的向日葵。
想着該如何同他訴說我失敗的初戀,從兒時起一戀多年,最終還是一場空。
他是會罵我不要吊死在一顆樹上,還是會笑我追個人都追不上?
應該都不會。
我確信,如果他還活着,一定會努力幫我實現願望,或者將宗維打一頓爲我出氣。
周越就是這樣的人,他是世界上最好的哥哥,會給我所有的寵愛和保護。
我仰頭將眼淚憋回去,努力調整出一個微笑,才輕快地走向周越的墓碑。
卻遠遠地看到了一個按理說不該在這個時間,出現在這裏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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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維裹着一襲黑色的風衣,身形挺拔瘦削,垂着眼看墓碑時,側臉的線條更加分明瞭些。
他不知已經站了多久,衣角都被風吹彎出了僵硬的弧度。
「抱歉啊周越,我好像沒有把多寶照顧好。」
「其實我並不怪她想要利用我,我只是難過她變了。她小時候明明是那麼一個單純可愛的小姑娘……我那麼喜歡。」
「我喜歡了她很多年,但我不敢說,我對不起你,也對不起她,我怕你不同意,更怕我給她的愛比不過你給她的愛,可她說她恨我……周越,她說她恨我啊!」
「所以我偶爾也會怨你,爲什麼要救我呢,反而將我和她推入瞭如此兩難的境地……」
宗維自嘲地笑,尾音哽咽,而後下了某種決心一般:「我仔細想過了,只有我先放下虧欠,收回縱容,她才能真的走出過去,獨立而自由地生活。」
「我們都不能再捆綁住彼此,除非以愛的名義,可惜……」
「可惜什麼……」
我冷冷地打斷宗維,眼見着他變了臉色,心裏一陣痛快。
自以爲是的誤會我,又庸人自擾的在這多愁善感,一場兩情相悅被硬生生搞成了苦情戲碼,這貨簡直就是世界第一大傻子!
宗維下意識朝我邁出一步,隨即又似乎想起了什麼,頓在原地沉默不言。
大概又以爲我在「任性」,既然如此,我不妨更任性一次,親手揭開他血淋淋的傷疤。
「宗維,其實自始至終被舊事困住的只有你自己,我哥的死讓你不敢面對我,也不敢面對你自己的心,只能用責任來解釋你對我的關愛,什麼妹妹,說到底,試圖用其他名義把我捆綁一生的,不正是你自己嗎?」
宗維身形微晃,猶如迎面捱了一拳,臉色迅速蒼白下去。
「我之前不是不明白,只是我願意給你時間,甚至願意主動去牽你的手,但是……你親手放棄了。」
我冷淡卻又堅決地說完,轉過身就忍不住心疼,滿腦子都是宗維失魂落魄的眼睛。
但是我必須這樣做,只有讓他也痛了,他才能真正清醒,明白自己想要什麼。
不再理會身後的呼喊,我快步跑回車上,迅速發動駛離。
後頭傳來汽車呼嘯的引擎聲,緊緊地跟着我,與此同時包裏的手機也響了,是我爲宗維設置的專屬鈴聲。
他應該是真的着急了,電話一遍一遍打,還不停地在後鳴笛。
我掃了眼後視鏡,再回神時看到對向車道一輛失控的大卡車,頂着被撞毀的護欄直衝我而來。
其實我是能躲開的,可我後頭跟着宗維……
來不及思考,我的本能已經先於理智往左打了方向,將整個車身橫着甩出去擋在了卡車前頭。
巨大的撞擊之下,我在車中翻滾的昏天黑地,破碎的玻璃劃破我的臉,耳側嗡鳴如雷。
意識漸漸模糊,我似乎陷入了一場深沉的夢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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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邊曠野安靜如墳,有個穿着白襯衫的少年站在一束白光之中,竟然是周越。
我驚喜地呼喊,才發現自己出不了聲,想揮手又抬不起來,急的我直掉眼淚。
下一秒,周越就來到了我身後,像兒時一樣爲我梳頭,循循善誘。
「多寶,我不能帶你走的。你要是也走了,宗維該怎麼活下去啊?」
「相愛的人就應該在一起,你們一個是我的親妹妹,一個是我的好兄弟,我想看着你們幸福。」
「還有啊,你什麼時候能改改你那人來瘋的毛病,別一衝動就亂說話,都惹過多少事了……」
周越語聲無奈,眼角卻掛着熟悉的寵溺,伸手在我腦門彈了一下。
我猛地吸了一口氣,睜開了眼睛。
宗維正在給我擦臉,被我嚇了一跳,愣了幾秒後才伸手抱住我:「多寶,你終於醒了……」
我鎖骨骨折加中度腦震盪,手術後昏迷了三天。
宗維日夜守着我,鬍子拉碴的下巴都尖了。
連淚水也掛不住,一滴滴落在我的臉上,嘴脣顫抖着卻又沒說出什麼來,只是一瞬不瞬地盯着我看。
這是嚇傻了。
我捨不得看他這樣子,低笑着逗他:「怎麼……這會知道心疼我了,那還不做點什麼表示一下?」
話音剛落,宗維就俯身吻在了我脣上,呼吸熱切,珍而重之的,久久都沒有離開。
有些話似乎再也不用說明。
不過……該問的還是要問:「那天我看到你和沈思瑤進了酒店……」
宗維渾身一僵,我才後知後覺地想起我那天同方女士說的那些胡話,立時恨不得鑽進地縫裏。
「我那天故意瞎說的,爲了氣你媽……」
「我知道……」宗維打斷我,又在我額頭親了一下:「你都躺在這裏了,我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嗎?我再也不用去聽任何人說,包括你。」
「其實我也知道你不會跟沈思瑤有什麼,但我當時很怕,怕她會成爲那個我無法打發走的例外……」
「不用你,我親自打發了。當天我就是去見她的父親,已經談好了合作,但是不會聯姻。」
宗維牽住我的手握緊,眼眸裝着令人沉溺的深情:「只有多寶是我的寶貝,一輩子不會放開手了。」
原來這人也會說情話啊!
那個初見時沉默的少年,走過歲月變故,穿過時光荊棘,終於長成了男人模樣。
而他,願意用盡全部,讓我一直做從前的小女孩。
(全文完)
作者:牧雲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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