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安和思危

論 19 歲第一天醒來，就發現自己躺在酒店怎麼辦？
而且身邊還躺了個人。
而且……這人還是跟我一起長大的宋居安

-1-
我捂着胸口，看着外面的天空從晨光微熙到陽光普照，我都沒想明白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偏偏旁邊的宋居安睡得還可香，甚至還發出輕微的鼾聲，我咬了咬牙，忍不住一腳向他踢了過去。
我那一腳可是實打實的。
宋居安大叫一聲，從睡夢中睜開了眼睛。
然後開口第一句話就是：「大清早的，你又幹嘛！」
我一聽，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宋居安！你告訴我這到底怎麼回事！」
我指着自己脖子上的痕跡問他。
「哦……」他一副無關緊要的樣子，眯着眼又翻了個身。
「你昨天晚上不是喝醉了嗎，回去又怕乾媽嘮叨你，死活不回家，非拽着我來酒店，然後……就是像你看見的這樣咯。」他甕聲甕氣的聲音傳來。
我都懷疑他沒睡醒，要不然他怎麼敢這麼捏造事實！
「宋居安，你還我清白！！」說着，我就向他撲過去。
他也沒穿衣服，我扯下他身上的被子，忽然愣住了。
宋居安的反應始終很平淡，見我動作停滯，也只是懶懶地睜着眼睛，睨着我，「所以，林思危，你能下來了嗎？」
他不說還好，一說我才發現我正坐在他的腰上。
「你以後能不能少喫點？快把我腰壓斷了。」
果然，無論何時何地，宋居安永遠也改不了嘴賤的破毛病！
「我拜託你了宋居安，我這麼輕，怎麼可能壓着你？你自己身體虛弱腰不行別怪我啊！」
宋居安一聽見「不行」兩個字，轉身過來，撐着手看我。
「是嗎？」
他的聲調似乎在暗示什麼。
「宋居安，你不要臉——」

-2-
「林思危，你走慢點！」
從酒店出來，趁着宋居安在後面辦退房手續，我就一個勁兒往前走。等他追出來的時候，我已經快到地鐵站了。
我低着頭沒理他。
他居然在我身後喊：「林思危，你跑那麼快，等等我啊！」
然後又似乎叫疼了一下，更大聲了，「林思危，我腰疼腿疼走不了路！」
路人的眼光不住往我們身上打量。
我更是不要命地往前面跑。
「林思危，我快呼吸不過來了！」
聞言，我幾乎是立馬慌了下，連忙折回去，一邊跑一邊還在兜裏摸藥。
等我跑近，看見宋居安半俯着身子，大喘着氣。
我拍着他的背，把藥打開湊近他的鼻子，「彆着急，彆着急，深呼吸。」
宋居安吸了幾次藥，呼吸都還不見平緩。就在我急得要叫救護車的時候，突然聽見宋居安一聲笑。
我動作一下就停住了，仔細看了他的樣子。
面紅耳潤，哪裏有發病的樣子？
捶他兩記。「宋居安！你真無聊！」說完，便一把推開他往前走去。
宋居安見我真的生氣，表情慌了一瞬，連忙站直身子攔住我，兩手做出要抱我的姿態。
「對不起對不起，是我錯了，我這不是想讓你等等我嗎？」
「有你這麼讓人等的嗎？」我眼睛都被他氣紅了，推開他的手，徑自往前走。
宋居安人高腿長，幾步追上我，「那我要不這樣，能攔住你嗎？」
這人！說的是知道錯了在跟我道歉，可是話裏話外，哪裏有一絲抱歉的意思？
我想撇開眼不看他，卻把眼淚擠了出來。
本來今天早上，看見自己跟他躺一起就又慌又怕，只是不願意在他面前露怯，所以就一直憋着，這會他又拿自己的身體來嚇我，我心裏的委屈一下就積壓不住了。
淚珠子使勁往下落。
從小到大，我在他面前哭的次數屈指可數，而且多是那種嚎啕大哭。
此時我不聲不響掉眼淚，可把他嚇壞了。
他沒有猶豫地把我抱進懷裏。
臉埋在他的胸口裏，一片黑暗，可我一點也不害怕，只是感覺，所有的情緒似乎都有了一個宣泄點。
我揪着他的衣服，哭得更厲害了，連肩膀都在抖動。
宋居安拍着我的肩膀，然後輕哄開口，「你別哭了，是我錯了……」
啊，熟悉的語氣終於來了。
一般宋居安只有在真的把我惹生氣，然後又不得不來哄我的時候纔會有這種語氣，而一般這種語氣的時候，他最好說話，我說什麼他都不會拒絕。
我悄悄眨了眨眼，肩膀抖得更厲害了。
「不哭不哭，你一哭我就心慌，錯了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
我悄悄勾了勾嘴角，微抬起頭，甕聲甕氣，「真的？」
「嗯，真的知道錯了。」宋居安點點頭，很是誠懇的樣子。
「那我要 xx 限量發售的那雙鞋！」
我當即開口。
那雙鞋我可看了好久，可是太貴了，我媽輕易肯定不給我買，而我平時花錢大手大腳，沒什麼存款，所以坑宋居安是最好的選擇。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我好像聽見宋居安笑了兩聲，連胸腔都震了幾下。
我咬了咬嘴脣，抬頭看他，「你到底給不給我買？」
我剛纔哭得特別傷心，此時眼睛裏面含的全是眼淚，眼睫微微顫動，看起來動人極了。我看見宋居安的眼神閃爍了一下，喉嚨上下滾動，「買，給你買。」
耶！目的達成。
開心。

-3-
宋居安的速度一向快，每次我說想要什麼東西，基本上兩三天的時間，他就會送到我手上。
這次鞋也是。
我坐在沙發上試鞋，問他：「宋居安，你怎麼每次買鞋都到得好快，咱們用的不是同一個 app 嗎？」
宋居安坐在我旁邊，看我一直理不好鞋帶，就直接蹲下身給我弄。
「可能是快遞知道你望鞋心切，穿不上就得一哭二鬧三上吊，所以就快馬加鞭給你送。」
一聽就是逗我。
我輕輕哼了聲。
一個漂亮的蝴蝶結打好，右腳好了。
我自動伸出另外一隻腳給他，然後抬起右腳，不住打量。
「真好看！」
宋居安三兩下把左腳也弄好，看我那樣，拍了拍我的小腿。
「你什麼不好看？只要自己不花錢都好看。」
畢竟花錢的都是大爺，這會鞋剛到手，我肯定還是得哄他兩句。
我食指舉起對他搖了搖，臉上的笑容比花還燦爛。
「不是自己不花錢就好看，是你送的就好看。」
雖然他沒笑，但是我已經看見他眉毛忍不住上挑了。
果然，糖衣炮彈最好用。
我又打算再說點什麼捧他，就聽旁邊的手機響了一聲，打開一看，是沈易發來的微信。
「思危，上次你生日我不知道你花粉過敏，所以才送了你玫瑰，差點就害得你進醫院了，實在不好意思。這個星期，我一個朋友的 KTV 開業，我請你唱歌賠罪好嗎？」
沈易是我們學校的學長，之前在食堂看見我，就不知道去哪兒弄來了我的微信，三天兩頭髮信息給我。
上次我生日，也不知道他是怎麼知道的，突然就出現在我過生日的酒吧，手裏還抱了一大束玫瑰。
先不說看見他人我有多驚訝，就看見他那一束花，我瞬間就害怕了，連忙躲得遠遠的。
幸好宋居安反應快，走上去沈易給堵住了。
宋居安本意可能是想把沈易弄走，但是沈易卻直接走到外面把花扔掉，人又進來跟我打招呼喝酒，呆了好久。
說來那天晚上也是好笑，自從那天晚上沈易過來之後，宋居安就全程黑臉，偏我瞪他趕他走他也不走，就直挺挺坐我旁邊。
明明三杯倒，還吹自己酒量好跟人沈易拼酒，我又擔心他身體，不敢讓他多喝，所以只能硬着頭皮替他喝。
要不是知道宋居安對我不可能有什麼企圖，我絕對要懷疑他是故意的。
故意讓我喝醉然後把我帶去酒店。
但是看那天他一身痕跡也不像……
停停停，打住！
我怎麼又在回想那天的事情了。
宋居安瞥了眼我屏幕，眉頭緊得能夾死蒼蠅，「怎麼又是他？我之前不是跟你說過跟他保持距離嗎？」
我還沒什麼動作，宋居安看見我臉上的粉紅，更是皺眉，「怎麼？你還真喜歡他？！」
一想到那晚的畫面，我的臉上臊紅了起來。
宋居安看着，忽然眯了眯眼睛，一副瞭然的表情。
挨近我坐，故意弄出低沉的聲音：「怎麼了林思危，大白天的想什麼呢？」
我以前也不是沒和宋居安靠近過，只是我此時卻覺得全身上下不舒服，可偏偏我又不想讓他看出來，於是挺直了腰板，瞪他：「我什麼時候想什麼，關你什麼事？」
宋居安嘆口氣，那假模假樣的樣子看着就欠揍。
「按理來說是不關我的事，可是我怎麼覺得，你腦子裏想的東西有關我的隱私呢？」
我腰快撐不住了。
我眼珠子胡亂轉兩下，「宋居安，你可別胡說八道，我林思危會平白無故想你這麼個連狗都嫌的人？」
我聲音變得極大，想以此給自己支撐。可是我忘了，我一旦做什麼事心虛的時候，總會振振有詞，格外大聲。
宋居安比我自己都還了解我自己，他當然知道。
他手從我腰側劃過，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路過時還戳了戳我的腰窩。
他微微低下頭，一雙攝人的桃花眼盯着我。
我感覺我心跳更快了。
「林思危，我要告你。」
我手緊攥着衣角，語無倫次，「告……告我什麼？」
「告你……侵犯我的隱私權。」
「什……什麼隱私權！」我有些惱羞成怒， 「從小到大你宋居安我哪哪兒沒看過？就你那瘦了吧唧的身材還用我在腦子裏幻想？還侵犯你隱私？你想太多了吧！」

-4-
「哇，今天又是被『居安思危』甜到的一天。」
一進教室，都還沒來得及坐下，就聽見同學看着我腳上的鞋誇張道。
低頭瞥了瞥腳上的鞋，問：「又怎麼了？」
女同學手捧着臉，眼睛眯成星星眼。「情侶鞋啊！我打掃衛生的時候去倒垃圾，路上看見宋居安，他腳上的鞋和你的一模一樣。」
聞言，我習以爲常地挑了挑眉，坐到位置上，「那是證明他和我欣賞的眼光一樣，覺得這雙鞋好看。」
關於宋居安和我穿同款這件事，我着實是見怪不怪而且習以爲常了。
我衣櫃裏偏運動風的衣服，少說一半，宋居安都和我有同款。
但這些東西，喜歡的人太多了，而產品和款式買來買去就那一些，撞款實在不奇怪。
不過班裏的人都知道我和宋居安是發小，看我們兩個穿同款，總會調侃幾句。
「那——你們兩個欣賞眼光能同步好幾年，也是不容易。」又有同學意有所指地說道。
本來我該習慣的，不該多想什麼。
只是突然想起上次和宋居安在沙發上曖昧那一遭，忽然就覺得，要否認的話語沒那麼有底氣了。
這麼多年，和宋居安打打鬧鬧地長大，我從來沒有想過，宋居安會對我有什麼心思。
該不會是我和他酒後亂性之後，他瞎了十幾年的眼睛終於認清自己錯把珍珠當魚目，然後瘋狂地愛上我對我情根深種了吧！
那可不行！
不管宋居安怎麼想的，我對他可是一點心思都沒有！
就在我陷入和宋居安的情感糾葛的風暴的時候，旁邊突然出聲問我：「可是，林思危，你真的不喜歡宋居安嗎？」
「當然不……」我正要脫口而出，卻發現心裏的答案似乎不是我打算說出的這個。
看着周圍人因爲我的停頓忽然變得似乎瞭然於心的眼神，我着急得又想辯解，卻看見語文老師踩着高跟鞋走進了教室。
所以的辯解都被堵在胸口。
心煩意亂，不想聽課。我把投埋在書裏，悄悄掏出手機刷微博。正刷着，手機雲盤忽然跳出彈窗，提示我那年今日。
我順手點開，一張照片出現在我眼前。
是我和宋居安長大後爲數不多的合照。
當時我揹着翅膀從衣帽間出來的時候，就看見等在那邊沙發上的宋居安先是愣了愣，然後便僵着臉色。
我拎着裙襬去他面前轉兩圈，笑意盈盈。
「怎麼樣，是不是天使本人了。」
沒想到宋居安居然還是臭着個臉，移開目光，「嗯，像。像頭着地的天使。」
就別指望宋居安這狗嘴裏面能吐出什麼象牙！
我翻了個白眼，拎着裙子掠過他往鏡子邊走去。
可是沒想到在一旁調整鏡頭的攝影師舉起了相機，拍下了這一幕。
後來交片的時候，攝影師跟我說，他最喜歡這張照片。
我當時不屑，可是在拿那張照片的時候，忽然就沉默了。
照片裏，我美麗得像個墜入人間的天使，臉上對宋居安的不屑還沒有完全消散，微仰着頭，像個驕傲的公主。
剛剛還臭臉撇開不看我的宋居安卻在我掠過他之後，悄悄回頭看我，不知道是不是光線的原因，他看着我，就像騎士在膜拜他的公主，眼睛裏面，藏的全是熱烈赤誠的愛意。
不知道爲什麼，看着這張照片、看見他的眼神我就心慌，所以把它隨意扔到了角落，沒想到攝影師拷貝給我的網盤裏會有這張照片，手機還自動備份。
我摸着照片上宋居安的臉，不禁在心裏問自己。
林思危，你真的什麼感覺也沒有嗎？
真的……對宋居安沒有除了討厭之外的情感嗎？
我腦子裏一團亂麻。

-5-
課間，我遠遠就看見了個高腿長的宋居安，也看見了他腳上那雙和我一模一樣的鞋。
是換作以前的話，我肯定就追上去了，但是也許是因爲自己心裏的那點小九九，讓我此時有點不想面對他。
在他將要轉過身的一瞬間，我擠進人羣悄悄離開。
沒想到宋居安卻看見了我，三兩步過來拉住我，「你這個子還真不好找。」
換做平時，我早嗆回去了，可是此時我卻只是默默掙脫他的手臂，低頭問他：「你找我幹嘛？」
宋居安皺眉，疑惑地打量我，「你不是讓我幫你寫數學作業嗎？我沒記錯的話，你們下節課不是要檢查了？」
宋居安說什麼其實我沒太聽進去，我看着我倆腳上一模一樣的鞋，突然問他：「這雙鞋不是限量發售嘛，你居然搶到了兩雙啊？」
「網速快。」
我張了張嘴，正打算說什麼，卻有另一道聲音插入，「思危。」
我倆眼神一起移到了向我們而來的沈易身上。
「那天我問你喜歡喫什麼甜品，我好提前準備，可是你好像忘記回我了，正好看見你，就過來問問。」沈易臉上帶着笑容，溫和地說。
旁邊宋居安反掐我的手，瞪我一眼。
雖然他那眼很短暫，可我還是讀懂了：你居然答應了沈易跟他去玩？
我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見他迅速轉過頭去對沈易說：「她不喫甜品。」
沈易看他一眼，似乎不想搭理，繼續對我說：「之前看你經常喫布朗尼，你喜歡喫這個嗎？那我去訂好。」
宋居安又沒給我說話的機會，直接把我往他身後一拉，一臉不爽地看着沈易，「那布朗尼是她婆婆做的，我送的。」
我本來就一肚子亂七八糟的想法，再聽宋居安這通胡說，心更亂了。
我瘋狂掐他的手臂，用眼神傳達讓他閉上他的狗嘴的信息，笑着對沈易說：「學長，你別聽他胡說……」還沒等我說完，我就感覺我後頸一緊，宋居安提溜着我衣領拖着我走了。
臨走時，我看見他好像還瞪了沈易一眼，我掙脫不掉，只能對沈易報以歉意的笑。
「你幹嘛！」
本來就是課間，路上人特別多，他一路把我拖過來，丟臉死了，好不容易到個拐角，我從宋居安手裏掙脫，對他道。
宋居安卻還一臉不爽的表情，抓住我的手，臉壓向我，「我跟你說了多少次，離沈易遠點，你居然還揹着我答應了跟他出去玩？」
他這語氣，就跟抓到了紅杏出牆的妻子一樣。
「你什麼語氣啊宋居安？我怎麼樣關你什麼事？」
我生氣了，他當然看出來了。可他還是繼續跟我糾結沈易的問題。
「沈易他就是個爛人，你跟他不是一個世界的人。要不然他好好的，怎麼突然到我們學校來了？他把人家女孩子肚子搞大了事情兜不住了才轉的學你沒聽說嗎？！他現在追你，完全就是居心不良！」
先不說那些關於沈易的流言蜚語真實性有多少，就他嗆我這一通，就足夠徹底點燃我的怒火，我猛地推他一下，「我能排第幾號都不關你的事！」
「宋居安，你是不是覺得，全世界就你一個好人？我和沈易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和你就是了？我告訴你，別用你那些骯髒的思想去揣度人家沈易，他對我根本就沒做出過什麼越距的事兒！而且你回回見人家回回都不客氣，人家沈易不跟你計較是他大度，可是你也不能得寸進尺啊！」我眼睛都被他氣紅了。
「說到底咱們倆也沒什麼關係，你別天天有事沒事就阻礙我的社交！」
說完，就打算離開。
沒想到宋居安卻突然扯住我，一雙眼睛陰沉沉的，看起來還挺嚇人，「誰說咱倆沒關係？你生下來就我媳婦，丈夫管妻子，天經地義，更何況你這是要紅杏出牆！」
我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我有點害怕被他看出來，猛地甩開他手，惱怒道：「大清早就亡了！你少聽也少拿那些迂腐的思想來禁錮我。」
似乎不只是說給他，也是告誡我自己似的，「宋居安，我告訴你，我以後嫁的人，一定是我喜歡的人，而這個人，絕對不可能是你！」
「你再說一遍？」
宋居安抓住我的肩膀。
我從來沒見過他這麼生氣的樣子，可我還是嘴硬，「說就說！我說，我以後嫁誰都不會嫁……唔……」
我最後幾個字還沒說完，宋居安就猛地低頭，堵住了我的嘴。
我瞪他一眼，擦嘴拔腿就跑。

-6-
也許是白天的時候對我的震盪太大，晚上的時候，我居然夢見了宋居安。
和以往那些虛幻的夢不同，這個夢，很真實。
是真實發生過的。
那時候，我爸媽出差，就把我放到了宋居安家去。
本意是想讓他們家照顧我，沒想到他爸媽也臨時出差了，於是偌大一個別墅，就剩我和宋居安兩個人。
「宋居安，我餓了，你給我做飯去！」
他遊戲打得專心，根本沒工夫搭理我，「我也餓了，你給我做飯去。」
我叉腰，「我是客人欸，你怎麼能叫客人去給你做飯？」
宋居安翻了個白眼，「我也沒見哪家客人跟你一樣頤指氣使。」
「那我也沒見哪家主人跟你一樣沒大沒小。」說着，我就爬過去搶了他的手機。
宋居安似乎剛打到關鍵處，搶了他手機跟把他殺了似的，「林思危，你把手機給我拿過來！」
我衝他吐舌頭，「不！我就不！急死你。」
「林思危！」說着，他就撲過來搶手機，我看他人高馬大的，瞬間就有點慌，把手機隨便扔了出去。
可好準不準，我剛好把他手機扔進了魚缸裏。
撲通一聲。好了，我倆也不用搶了。
宋居安臉色鐵青，捏着拳頭，雖然知道他不會打我，但我還是害怕，跑回家了。
可也許真的是天要亡我吧，我爸媽出去，忘繳電費了，夜幕降臨，整個房子，沒有一點光亮。
「算了，睡覺吧。」我把耗盡最後一點電的手機扔到一旁，躺在牀上閉上眼睛。
可不知是不是我的心理原因，在這寂靜的環境裏，我似乎聽見了一陣輕微的腳步聲。
我先是凝神聽了一會，直到確定我真的沒聽錯並且那腳步聲在向我房間的方向而來的時候才真的開始慌了。
我爸媽腳步聲和宋居安腳步聲我一聽就能聽出來，這個腳步聲，覺得不是他們其中任何一個，我害怕極了，連忙從牀上爬下來，躲到衣櫃裏去。
我剛鑽進衣櫃，就聽見房間門被人打開的聲音，我從縫隙裏看去，藉着窗外的光，看清那是個蒙着面的黑衣男人。
果然是小偷！
我欲哭無淚，直後悔自己不應該從宋居安家跑出來。
我看着小偷在我房間裏翻翻找找，然後，他摸了摸牀上溫度，看衣櫃一眼，徐徐向我走來。
那一刻，我感覺都快不能呼吸了，就在他要打開衣櫃門的時候，又是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進來，那小偷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被人拿着東西狠狠一擊，隨後便倒了下去。
「思危！」
在聽見那陣腳步聲的時候，我眼淚就掉下來了。宋居安把衣櫃門打開，把我抱進懷裏，拍着我的背輕聲哄我。
後來我倆配合警方去警局做筆錄，我還沒有從剛纔的陰影中反應過來，一直躲在衛衣帽子裏不說話。
我眼睛低垂，忽然就看見宋居安手上的傷。
他剛纔擊小偷的東西應該是石頭。粗糲的石頭抹破了他的手，有幾個大的傷口，還在滲血，我忽然叫他：「宋居安！」
他條件反射，回：「幹嘛！」
我的聲音充滿着不安全感，「宋居安？」
他聲音輕柔，「怎麼了。」
「宋居安……」
「嗯。」
宋居安揭下我的帽子，看着我的眼睛。
「林思危，我在。」
「……永遠在。」
那一刻，我清楚地聽見了心裏那頭小鹿亂撞的聲音。

-7-
第二天，是被手機鈴聲吵醒的。
我還以爲是宋居安，意識還沒徹底從夢中徹底抽離出來，劃了接通鍵之後便呢喃：「宋居安……」
直到那邊傳來一聲笑，我纔看了看屏幕，發現是沈易。
直到這時候，我纔想起來我今天和他有約。
「思危，你起來了嗎？」
我清了清嗓子，「起了起了，現在在洗漱，你把地址發給我吧，我打車過去。」
沈易在那頭應了一聲。
掛掉電話以後，我快速起牀洗漱換衣服，直奔家門外去。
很順利，都沒撞見宋居安。
沈易給我的地址離市中心還挺遠，打車都花了半個多小時。
應該是個新開發的商場，不似其他商場熱鬧。
沈易就在商場門口等我，見我，遠遠地就向我跑來，笑着，接過了我的包。
這種親密的舉動，只有宋居安做過。我頓時有些不適，但是他一直跟我說話，還領着我往 KTV 走，我也不好叫他拿回來。
很快，進了 KTV，就到了包廂。
沈易或許是看出了些我的尷尬，說：「怕你覺得尷尬，我又叫了些同學一起玩。」然後又加了句，「很多女孩子。」
說了，我也略放了心，點點頭隨他進去。
進去發現，果然如他所說，有很多人，而且大半都是女孩子，不過我都面生得很。
「哇，阿易果然沒騙我們，真的把小美女帶來了。」
一進去，就有男生開口道，其他人也跟着附和。
沈易聞言笑笑，很自然地把手搭在了我的肩膀上，我當下便是一陣不適，想要讓開，卻發現他用了力氣。
「介紹一下，我朋友，林思危。」然後又轉向我，沖人羣方向點了點頭，「思危，跟大家打個招呼。」
他這種語氣，實在過於親密，但是我又剛來不能馬上走，僵着臉色，跟他們打了個招呼。
大家都意味不明地笑了。
沈易領着我去沙發坐下，很自然地把我的包放到了一邊，近我說：「想唱什麼歌？我去幫你點？」
我被這一通鬧得渾身不舒服，心裏直後悔，就不該答應他來。
我沒說話，沈易更湊近我，鼻尖似乎都要碰到了我的臉，語氣曖昧，「那你想喝什麼想喫什麼？告訴我？」
不知道是不是和宋居安在一起久了，習慣了他的氣息，對於別人的過度親密，我實在不適。
我推開沈易，站起身來。
沈易，你是不是誤會什麼了？」
沈易看我反應，挑了挑眉，一時沒有說話。
周圍的人看見我們的動靜，把歌切了，紛紛向我們看來。
整個包廂，安靜極了。
沈易也跟着站起來，拍了拍手，下一秒，包廂的門就開了。
一個服務生推着一大車玫瑰走進來。
看見那車玫瑰，我第一反應是捂住鼻子。
沈易卻輕笑着，把我的手給拿了下來，然後輕輕握住。「別害怕，愚蠢的錯誤我不好犯第二次，這些都是永生花，你應該不會過敏。」
「你到底要做什麼？」我聽見我的聲音都有些顫抖。
「追你啊。」沈易輕輕巧巧地說出這三個字，然後站在我身後，把我推到花的面前，「喜歡嗎？」
曖昧的動作和語氣，幾乎讓我忍無可忍，我正打算推開他說話，就聽包廂門猛地一響，抬頭，就看見宋居安出現在眼前，並怒氣衝衝地向我們走來。
看見他那一刻，我幾乎都感動得要落淚了。
「宋居安……」
宋居安看見那一車玫瑰的時候，眼睛立馬瞪了瞪，一把拉過我的手，讓我脫離沈易的懷抱，然後用衣服緊緊捂住我的口鼻，語氣慌張，「思危，你沒事吧？」
我眼淚掉下來，拼命搖頭，「那是永生花，我沒事。」
宋居安又看兩眼花，確定真的沒事，才放開我，然後挽起袖子，衝沈易臉上狠狠揍去。
可沈易早有防備，宋居安剛向他撲去，他立馬就躲開了身子。
宋居安撲了個空，更爲憤怒，拿起面前的椅子就向沈易砸去，「我早就警告過你，離林思危遠點！」
沈易雖然敏捷地躲開了，可椅子腿還是打到了他手臂。
沈易臉色瞬間難看起來，擼袖子，「你以爲你跟思危一起長大，她就是你的了？」一拳揍向宋居安。
宋居安雖然個子高，但是因爲有哮喘的原因，從小到大幾乎就沒被允許做過什麼運動，所以身體很弱，體力也差，根本敵不過人高馬大身體健康的沈易。
沈易那一拳，正正好好，打在了他的嘴角。
看見宋居安嘴角的紅腫，我眼淚立刻就下來了，衝過去抱他，「居安，居安，不打了，咱們回家，咱們回家。」
宋居安本來就激動不得，這會又是情緒激動又是打架，我真的怕他出事。
宋居安整個眼睛都是紅的，呼吸不順，胸口起伏，指着沈易，「你這麼維護他，你是不是喜歡他？！」
我想都沒想就使勁搖頭，「不，我不喜歡他。」
可沒想到沈易還是不依不饒。「宋居安，思危說什麼你就信？一個大男人，還要靠女人護着，出來！咱們好好打一架，贏了誰就有資格跟思危在一起。」
我轉過頭吼他，「沈易，你有完沒完，我說了我不喜歡你不喜歡你你耳朵聾了嗎？」然後又馬上回頭安撫宋居安，「居安，咱們別聽他的，我們回家，回家我再跟你說。」
可是，剛纔沈易的話明顯挑釁到了宋居安，他一把推開我，向沈易撲去。
然後兩個人便廝打起來。
我插不進去，着急地衝四周的人大喊，「你們還不快點上去把他們分開！宋居安有哮喘病！」
我這話一出，頓時如平地驚雷，大夥互看幾眼，立馬走上前去把他倆分開，可是已經來不及了，沈易重重一拳下去，宋居安躺在地上，整個人都在抽搐顫抖。
「宋居安！」我的聲音猶如撕裂，撲倒過去，「居安，居安？」宋居安此時臉色慘白，更襯得那些傷口觸目驚心，額上豆大的汗珠滑落，像是眼淚。
「居安，你帶沒帶藥？你藥呢？」說着，我就往他身上摸。
宋居安此時話都說不出來，只是搖頭，我看着他，心似乎被撕了一個大大的口子，後悔今天爲什麼出門沒帶他的藥，要是宋居安真的出事了，那我該怎麼辦？

-8-
搶救室的燈終於暗了。
醫生出來，一大家人圍過去。
我站在原地，顫抖着，不敢動。
我真的害怕，聽見不好的消息。
醫生對他們說了幾句話，我看見大夥都歇了口氣的樣子，我才略放了心，整個人失了力氣，眼前一黑，倒在了地上。
醒來的時候，外面天色已經黑了。
媽媽坐在我身邊削蘋果。
「醒了，感覺怎麼樣？」
我喉嚨有點幹，張了張嘴，問她：「宋居安呢，他怎麼樣？」
媽媽摸了摸我的頭，「沒事，已經轉到普通病房了，你剛纔精神太緊繃了，再加上低血糖，一下就暈倒了，你不知道，媽媽剛纔轉過身看見你倒在地上，有多害怕？生怕居安出事，你也跟着出事。」
我眼睛一下就溼潤了，拉住媽媽的手臂，「媽媽，我想去看看宋居安。」
過去的時候，宋居安還沒醒。
乾媽守在他身邊，見我來了，先是問了我幾句身體狀況，然後拍了拍我的肩膀，「思危，你不要自責，這不怪你。」然後又看了看沉睡的宋居安，「你好好陪陪居安吧，我想，他很願意一醒來就看見你。」她說完，就走了出去。
我曾看過很多次宋居安在睡夢中的樣子，可是這是第一次，讓我覺得那麼心疼那麼難過。
他本來就很白，此時整張臉更是失去了血色。我握住他的手，冰冷得讓我發顫。
「對不起……」
在他牀邊哭了好一會兒，轉頭看見他的手機，我鬼使神差地，伸手拿了過來。
縱然和宋居安關係親近，可我也從來沒有碰過他的手機，想要拿過他的手指指紋解鎖，卻頓了一下，輸入了一串數字。屏幕一轉，打開了。
我的嘴角抿了抿，他的手機密碼，是我的生日。
像是有什麼在指引似的，我打開了他的備忘錄。
「3 月 29 日 xx 牌鞋限量發售。」
「4 月 1 日，去拿手鍊。」
「4 月 9 日思危生日。」
……
我渾身開始顫抖，打開了海淘軟件，發現那兩雙鞋的購買記錄，是 3 月 29 日零點。距離我告訴他我想要那雙鞋，整整差了 10 天。然後我想起來，我之前玩手機在官網看發售消息的時候，宋居安就在我旁邊。
我閉了閉眼，眼淚更是成串往下落。
然後手一滑，手機就摔在了地上，右手戴着的手鍊也順帶滑落。
這條手鍊是宋居安送給我的成人禮。上面墜着個精巧的銀絲球，很是獨特。
我擦擦眼淚，俯身去撿，卻發現那串手鍊上綴的小球被摔開了，我撿起來一看，是個小銀片，正面刻了「居安和思危」，背面刻了一串「My lover」。
在我震驚愣神的時候，牀上的宋居安悄然睜開了眼睛。
看見我，眼神溫柔，抬手摸我的頭髮。
我緊握着那塊刻了字的銀片，撲在他身上，帶着哭腔，「宋居安，我想跟你結婚。」
宋居安有點懵，把我頭掰起來，聲音不掩驚訝，「你說什麼？」
我癟了癟嘴，大哭，「我要跟你結婚。你對我太好了，我非你不嫁了嗚嗚嗚。」
宋居安也許原來是有點感動的，但是看我這樣，一下就被逗笑了，捏了捏我的鼻子，「就是因爲我對你好，你纔要跟我結婚？」
我生怕他誤會什麼，連忙搖頭，「不，不是，我是說。」我看着宋居安的眼睛，「我喜歡你，宋居安。」我的神情非常真摯，「我是因爲喜歡你，纔想跟你結婚。」
宋居安眼睛裏面，有那麼一瞬，也現了淚光。
「那你也要問問我願不願意娶你啊，畢竟你這麼刁蠻任性無理取鬧。」
明知道他可能是開玩笑，可我還是忍不住慌了，連忙抓住他手，「我可以改的，你不喜歡我哪裏，我可以改的。」
聞言宋居安卻突然愣住了，輕輕撫摸我的臉蛋，眼神溫柔得似乎要溺出水來，「傻瓜，你就是站在那裏，就足夠讓我喜歡了。」
然後他又揶揄我，「我要是不娶你，這麼多年花那麼多錢在你身上幹嘛？」
我破涕而笑，趴在他身上，頭不住蹭他的胸口。
居安和思危，會永遠在一起的。
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