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京圈貴公子一夜荒唐。
他出了名地恪守禮法,主動提出結婚負責。
但他並不愛我。
婚後無論我怎麼努力,他都拒我於千里之外。
冷淡得如同佛子。
直到一個完全符合他擇偶標準的女人出現。
他爲她魂不守舍,夜不能寐。
原來,他不是沒有七情六慾啊。
只是不對我。
-1-
凌晨一點,江別知回來了。
我還沒睡,似乎令他詫異。
「我說過,以後不用等我。」
「可我想等呀。」我笑着依偎上去,「老婆等老公回家,天經地義。」
他摘表的動作一頓:「隨你。」
客廳只開了一盞小燈。
昏暗燈光下,男人五官完美到不似凡人。
每次端詳他,我都滿心喟嘆。
「我今天很想你——」
話被打斷。
江別知皺眉看我:「你穿的這是什麼?」
我說:「新買的睡衣,喜歡嗎?」
「以後別弄這些。」
他轉身向次臥走去。
「江別知。」我叫住他,「今天是我生日,就不能陪陪我?」
他腳步一頓:「生日快樂,今天比較累,再說吧。」
他說完就進屋,還反鎖了門。
留我一人穿着半透的睡衣站在客廳,如同一個傻子。
結婚半年,江別知始終拒我於千里之外。
無論我怎麼撩他,他都不爲所動。
像是個沒有七情六慾的佛子。
媒體都說,江別知跟那些紈絝二代們不一樣。
江家家風嚴格,教導出了京圈最守禮節的貴公子。
但我見過他的另一面。
發了瘋的另一面。
見過一次,便還想再見。
可是,江別知用行動告訴我,那一晚,只是意外。
手機震動。
閨蜜小白髮來消息:「你看熱搜了嗎……如果還沒看,答應我,千萬別生氣。」
發生了什麼?
我登上微Ŧũ̂ₚ博,刺目標題映入眼簾。
#江別知深夜幽會美女#。
哦,這個美女我認識。
江別知的新祕書。
-2-
評論區一水地看笑話。
【恭喜江總遇到真愛!】
【把民政局搬來,趕緊跟心機女謝馥語離婚吧!!】
【謝馥語今天還發微博秀恩愛,打臉了吧。】
【還有人不知道,謝馥語設計一夜情,逼婚上位的事嗎……】
原來,江別知今晚跟新祕書在一起。
我見過那個女孩。
二十二歲,剛大學畢業。
很年輕,很漂亮,充滿元氣。
最重要的是,完美契合江別知的擇偶標準。
他們是在校招會上認識的。
江別知親自去演講,那女孩膽子很大,第一個舉手提問。
會後,江別知專門挑出她的簡歷表,看了許久。
想不到,這女孩直任總裁祕書。
要知道,江別知的祕書團權力滔天,公司人事部都無權過問,只能他親自任命。
順着網友提供的信息,我找到那女孩的賬戶。
一小時前,她發了條微博。
【不勝酒力,謝謝好心領導送我回家,嘻嘻。】
照片中,她坐在副駕駛,露出江別知握着方向盤的手。
-3-
第二天一早。
江別知走出房間,就看到我。
「你今天有通告?」
「沒有。」
「那起這麼早。」
「你昨晚幹嗎去了?」
「總裁辦團建。」
「是一羣人的團建,還是兩個人的團建?」
「什麼意思?」
我甩出熱搜。
江別知看了看,輕描淡寫:「媒體斷章取義,昨天飯局有六個人。」
「是嗎?我該相信你嗎?」
「謝馥語,不要無理取鬧,你比任何人都知道媒體的嘴臉。」
沒錯。
畢竟放眼現在的娛樂圈,沒有哪個女明星比我更遭罵。
媒體功不可沒。
可這是兩碼事。
我單刀直入:「你是不是喜歡她?那個剛畢業的祕書。」
「不喜歡。」
面對我如此直率的提問,江別知依然冷靜沉重。
「並且,我也不喜歡你的胡亂猜測。你如果很閒,我會安排經紀部多給你排通告。」
他像是在和下級對話。
而不是妻子。
我說:「我記得你的擇偶標準。不超過一米七,黑長直,氣質乾淨,元氣愛笑,她都符合。」
而我,一個都不符合。
我是以冷豔著稱的。
江別知有些煩了:「說夠了嗎?說夠我去公司了。」
「行,你去吧。今天我會告訴媒體,汝冰清是插足別人婚姻的小三——」
江別知腳步猛地一頓。
再看向我時,竟有了怒意。
「汝冰清才二十二歲,還是個小朋友,你想用謠言毀了她的人生嗎?」
天知道,我有多久沒見到江別知生氣了。
衝冠一怒爲紅顏,只是這紅顏不是我。
我說:「江別知,你記得我多少歲嗎?
「昨天,我剛過完二十五歲生日。
「我只比她大三歲啊。
「我被罵的時候,你心疼過我嗎?」
-4-
對江別知的喜歡,源於十八歲。
我是單親家庭,高三那年,媽媽重病。
我沒上大學,高考後去酒吧打工,湊錢治病。
我打的是正經工,什麼都不賣的那種。
但由於長相出衆,偶爾會被一些男客人語言騷擾。
經理說,顧客是上帝,不想被辭退就只能忍着。
有一天,遇到一個難纏的客人。
「小姑娘多大了?哦,十八,年輕啊,你是這兒的服務員?除了端茶倒水,還提供其他服務嗎?」
一羣男人猥瑣地笑起來。
「不提供?別裝啦,叔叔不光有錢,還很厲害哦,你今晚跟我走就知道了,保證讓你快樂得死去活來。」
真噁心。
他還要繼續調戲我,可話沒說完,突然從天而降一杯酒,把他澆了個透。
「誰他媽——」看清來人,男客人愣了,「江、江總,這是什麼意思?」
「向她道歉。」
-5-
那是我第一次聽見江別知的聲音。
清清涼涼,像是珠子斷線,碰在瓷盤上。
他來談合作的。
我想如果不是工作需要,他不會踏進這裏一步。
因爲他與這裏格格不入。
江別知身上沒有絲毫菸酒氣。
冷然如神佛。
男人灰溜溜走後,江別知跟我說:「這種人,不配跟我合作。」
「謝謝您。」
「你也無須忍耐,下次記得懟回去,保護自己。」
「會丟工作的。」
他垂眸看我:「你很缺錢?」
「嗯,媽媽病了,需要醫療費。」
「學校那邊呢?」
我搖頭:「哪有錢讀書。」
「明白了。」出乎意料,江別知沒露出憐憫之色。
這很好,我不喜歡別人憐憫我。
他給我留了個號碼。
「這是我下屬的聯繫方式,你可以找他。我們公司有幫助貧困學子的慈善項目,只要你的情況屬實,就可以申請補助。」
頓了頓,他說了最後一句話。
「有機會,一定ẗū⁻要學習。」
後來,我真的申請到了補助。
給媽媽治完病,還餘下一些。
我復讀一年,成功考上大學。
那時候我才知道,他就是大名鼎鼎的江別知。
江氏是娛樂產業的龍頭家族,富裕得可怕。
而江別知就是唯一的繼承人。
大二那年,我與他第二次見面。
我鼓起勇氣走到江別知身旁:「江總,謝謝你。」
他困惑:「你是?」
他不記得了。
那晚燈光昏暗,他壓根沒怎麼看我。
幫助我,也只是他的舉手之勞而已。
但沒關係。
我會努力,遲早,我會站在他身旁。
一年後,我成了江別知公司的簽約藝人。
我終於能夠大方地向他伸出手:「江總,您好。」
他永遠不會知道,爲這一天,我努力了多少年。
我不奢望未來,這樣我已知足。
可是半年前,發生一場意外,徹底轉變我們的關係。
——我和江別知一夜荒唐。
-6-
關於那晚的事,我只記得大概。
公司辦晚宴,來了很多貴客。
我喝多了,江別知也是。
我的客房是 606。
我確定自己進的就是 606。
但江別知躺在裏面。
也記不清,是怎麼開始接吻的。
我很沉醉,他亦然。
外界關於江別知的傳聞很多。
他不近女色,恪守禮法,有人說他性取向成謎。
也有人說他有隱疾。
可那天晚上,我切身體會到,都是假的!
江別知瘋起來要人命。
……
第二天一早,有人按門鈴。
我腿軟地去開。
因爲宿醉,意識還很混沌,我以爲是保潔人員。
事實上,全是記者。
無數鏡頭對準我。
就在我愣神間,江別知也走了過來。
「誰?」
他甚至還沒來得及穿好上衣,就入鏡了。
-7-
我和江別知的緋聞沸沸揚揚。
江家家教嚴格,不允許這麼荒唐的事發生。
江別知找到我,ṭũ̂ₒ提出結婚。
我當然是一口答應。
幸福來得太突然,衝昏頭腦。
導致我忽略了他那時眼中的審視與淡漠。
他問我:「房號不是 909 嗎?」
我說:「不,是 606,你看錯了。」
他沉默片刻,吐出四個字:「如你所願。」
直到婚後,我才明白這四個字的深意。
原來那晚之後,江別知去醫院檢查了身體。
查出藥物殘留。
就是那種不太正經的,會讓人失去理智,被慾望操控的藥。
這種藥雖然非法,但並不罕見。
誰給他下的藥?
與此同時,那天早上,我給記者開了門。
誰叫的記者?怎麼剛好聚在這個房間門口?
一切,都像是計劃好的。
我的嫌疑最大。
江別知原本沒想用結婚解決。
但敗壞家風,股票狂跌,家裏長輩很生氣。
他唯有對此事負責。
我爲自己辯解過。
「不是我」這三個字,說了無數次。
但一切都太巧太巧,江別知說,他很難相信我。
婚後這半年,我們分屋而睡,連碰我的手,他都會觸電般避開。
我沒放棄。
我相信總有一天,他會摒棄誤解與隔閡。
但我好像等不到那天了。
因爲汝冰清的出現。
-8-
我曾見過,江別知逐字看她的簡歷。
像是要從字裏行間,補習她的過去。
他那麼溫柔,卻不是對我。
和江別知吵完架,我收拾東西離開家。
冷戰好幾天,他從未找我。
一週後,我去錄製訪談節目。
江別知也來了,帶着他的新祕書。
數日不見,他看到我,只遠遠地點了下頭。
毫不親分。
汝冰清跟在他身旁,對什麼都好奇,時不時就問他。
我記得,江別知工作上很討厭蠢人。
但這會兒面對汝冰清,卻很有耐心,悉數盡答。
過了一會兒,他來到我身邊。
「謝馥語。」他說,「你想要的身份我給你了,不要牽扯無辜的人。」
「一週不見,你就想說這個?」
「提醒你而已。」
我笑了:「江總到現在都覺得,藥是我下的,記者是我找的?」
「不然呢?」
我沒再說話,也無須再說。
失望灌滿心臟與大腦,使我清醒。
江別知對小祕書是真好。
實習期還沒過,就讓她代替自己,在節目上露臉。
她很健談,充滿活力。
直到主持人問起我。
「小汝剛到公司不久,就和老闆娘一起上節目,會害怕嗎?」
汝冰清看了我一眼,說:「有什麼好怕的?我知道外界有一些不好的傳聞,說馥語姐以前是酒吧站臺的,還說她心機深什麼的,但我想說,馥語姐人很好,你們不要對她有偏見!」
全場都傻了。
這是把我的黑料公然說了個遍啊!
饒是見慣了各種場面的主持人,此刻都尷尬到失語。
主持人只好轉移話題。
「咳咳,下面,我們來問問謝馥語吧,接下來有什麼重要計劃嗎?給屏幕前的粉絲透露一下吧。」
「確實有。」
我平靜地微笑——
「我、準、備、離、婚、了。」
一字一頓,擲地有聲。
臺下的江別知猛地抬起頭。
滿目震驚,不可置信。
-9-
攝影棚內,前所未有的安靜。
主持人露出想死的表情。
大概在她的職業生涯中,就沒有這麼難受過。
「是、是、是爲什麼作出這個決定呢……」
「您應該問汝小姐。」
我把球拋給汝冰清。
小姑娘被我打得措手不及。
她以爲,只有她會暗搓搓綠茶?
不好意思,我更喜歡直接的。
「最近新聞都看了吧?我丈夫跟下屬曖昧不清,試問這樣的丈夫,不離我留着過年?」
我面向鏡頭,彎脣一笑。
「我不喜歡跟別人搶男人,我還有很多事要做,要拍戲要錄節目,沒了愛情,我一樣活得很精彩。
「男人嘛,不聽話就換。」
話音剛落,江別知像終於反應過來似的,強行打斷節目。
他把我拉到後臺。
「謝馥語,你在亂說什麼?」
「我沒亂說。」
我一點點掰開他的手指。
真可笑,平時我碰一下就閃躲的人,此刻卻不願鬆開我。
「江別知,你聽好了。
「從今天開始,我謝馥語正式向你提出離婚。」
江別知像是被抽去了血液,臉色變得蒼白。
「你在跟我吵架,對不對?你覺得提了離婚,我就會哄你。」
他兀自點了點頭:「好,我哄你。冷落你幾日,是我不對,我向你道歉。剛纔節目上發生的一切,我會找公關處理,不會讓公司高層苛責你一句。你不喜歡汝冰清,我也會把她從總裁辦調離——」
「不需要。」
我打斷。
「你清醒一點,我沒在跟你鬧脾氣。」
我從口袋裏掏出一張紙。
是一份準備好的離婚協議書。
「你看一下,沒意見的話,現在就簽字吧。」
-10-
節目是直播的。
雖然中途被叫停,但我說的那些話,準確無誤地播了出去。
我瞬間上了熱搜。
評論區意外地和諧。
【這波我站謝馥語,那個汝什麼的,講話也太茶了吧,噁心巴拉的。】
【前幾天就想說了,不管謝馥語是怎麼上位的,人家現在就是正牌妻子,有法律約束的。一羣人在那兒誇小三是真愛,都什麼狗屁三觀啊?】
【支持老婆離婚,不離開叉車叉你。】
【歪樓,謝馥語的臉是真能打啊,今天看直播被美貌震懾了……江別知是不是瞎?】
還有人在討論,汝冰清到底什麼成分。
因爲緋聞出來的第二天,江別知一邊跟我吵架,一邊火速發表澄清聲明。
那晚參加聚餐的高層也都傳了照片。
緋聞不攻自破。
可我的採訪,似乎又證實了他們的曖昧。
江別知那麼守禮刻板的人,也會出軌嗎?
猜忌甚囂塵上。
很快,公司的處罰下來了。
汝冰清因爲語言不當,被嚴重警告和調職。
大家都說,這是江別知在挽回我。
可真是這樣嗎?
我太瞭解江別知的脾氣。
如果其他員工犯了這樣的錯,可不是調職那麼簡單,通常都直接開除。
汝冰清僅僅是「調職」。
說明,他還是在保護她。
-11-
回想錄節目那天,我拿出離婚協議書。
江別知卻拒絕簽字。
我也猜不透他在想什麼。
決定發個短信催一下。
「江總,離婚協議填好後,請發給我,擇日領證。」
江別知直接回了電話。
「西西,還沒鬧夠?」
西西是我的小名。
小時候口齒不清,總把「謝」說成「西」,媽媽就給我取了這個小名。
江別知一直知道這個名字。
卻是第一次這樣叫。
「離婚這件事我很堅定,請江總儘快,不要耽誤我找下一任。」
「下一任?」江別知幾乎氣笑了,「你夢寐以求的地位、資源,我都給你了,你還想找誰?西西,你是我的第一任,也是最後一任,我沒哄過女孩子,但我可以保證,只要你想,江太太的位置永遠是你的,誰也搶不走!」
我說:「可是,我夢寐以求的從來不是那些。」
江別知像是愣住了。
「你到現在都不知道我想要的究竟是什麼……不過沒關係,我已經不想要了。」
說完,我掛斷電話。
我閨蜜小白也是公司一員。
她告訴我,江別知這幾天氣壓很低,開會還總是走神。
小白說:「大傢俬底下都在說,說你捨不得江總,早晚會回來的。似乎……江總也信了。」
怪不得。
自我說要離婚後,江別知每天都主動聯繫我。
可最近三天又恢復高冷了。
原來是在等我低頭啊。
那就如了他的意吧。
週五那日,我主動來到公司。
江別知見到我,目光一亮:「西西,你想通了?」
「想通了。」
我把一疊文件往他桌上一拍。
「我不光要離婚,還要解約。」
-12-
我和公司簽了五年約。
到今年,剛好第五年。
我選擇不續約。
江別知難以置信。
他咬牙切齒地問:「你想好了?」
「嗯。」
「找好下家了?」
不知道他說的是哪個下家。
但我還是「嗯」了一聲。
我的態度激怒了他。
他不再猶豫,提筆在兩份合約上籤了字。
只是,力道重得幾乎劃破紙面。
有了離婚協議書,後面的流程都很簡單。
拿到離婚證那天,我無比輕鬆。
這段堅持了七年的單相思,終於結束了。
我正欣賞紅本,聽到江別知說:
「記住,今天是你放棄了江家的一切。」
「哦,你放心,我不會後悔。」
「希望如此。」
他語調冷淡至極,可抬起頭,我卻發現。
他眼眶紅了。
-13-
眼眶紅不紅的,關我啥事?
我馬不停蹄地投入新生活。
當然,說完全不難過,也是假的。
畢竟我曾經那麼喜歡他,那麼努力地靠近他。
可清醒只需要一瞬間。
我的難過只是爲自己感到不值。
江氏曾給我過資助,想來這些年爲他們打的工,也足夠償還了。
幾天後,小白告訴我,她也離職了。
「西西,你走我也走,男人不靠譜,姐妹陪你!」
我簡直感動得快哭了。
小白幕後混跡多年,很有能力。
我倆打算成立個人工作室。
工作室需要準備一段時間。
在此之前,我先參加綜藝錄製。
這是一檔溫情類綜藝。
嘉賓們要帶幾樣老物件,回憶過去時光。
我挑來挑去,決定帶舊書包去。
那是我復讀那年背的書包。
蘊藏着很多記憶。
拍攝那天,江別知出現了。
倒也不奇怪。
這通告是還在前公司時接的,除我以外,公司培養的新人也會上節目。
江別知習慣親力親爲,來節目組打點一下。
他站在攝製組後面,一雙眼睛盯着我。
我就當沒看見。
開拍過半,輪到我介紹了。
我打開書包,一件件掏出裏面東西。
「這是中性筆,高三嘛,瘋狂做題,兩三天就得換一支筆。
「哦,還有這個,五三,大家都做過吧?我願稱之爲噩夢。
「這是錯題集啦,像這樣的錯題集我還有好多本。
「這個——」
我突然頓住。
最後這個,是一個發黃的日記本。
它曾是我最忠誠的傾聽者。
高三最苦最累的時候,我只能靠寫日記解壓。
我沉默太久,引得旁邊嘉賓好奇。
「這本子有什麼祕密嗎?要遵守遊戲規則哦,不能藏着掖着。」
她拿過我的記事本,翻開。
【2016 年 9 月,老師說,復讀班的強度很大,很多同學都堅持不住。但我必須堅持,因爲,我要去見江別知。】
她也怔住了。
全場安靜下來。
-14-
【2016 年 11 月,月考結束,成績不好,難受。可是江別知說一定要讀書,我再去做幾個題吧。
【2016 年 12 月,看到江別知的新聞,剪下來了,他這麼優秀,我要更加努力。
【2017 年 2 月,在北京藝考,下雪了,在江別知公司樓下坐了一會兒,然後起身去考場。我起來後,雪花覆蓋我坐過的椅子,就好像我從沒來過。
【2017 年 6 月,明天就要高考了,江別知,等我!
【2017 年 6 月,被錄取了!!!好開心啊!在江別知微博下面留言了,但他應該不看評論區。
【2017 年 8 月,淺淺做個夢吧,如果,我是說如果,未來我能跟江別知在一起的話,我一定每天都要在他耳邊說,我喜歡他!】
……
紙張斑駁,一筆一畫,都是我最真摯的少女心事。
所有嘉賓看向我。
我解釋了一下,十八歲那年,和江別知的一面之緣。
然後笑了笑,說:「年少喜歡一個人都是這樣的嘛。」
女嘉賓喟嘆:「那你和江總結婚後,真的有每天都告訴他你的心意嗎?」
「真的有。
「我每天都會對他說一遍,我喜歡他,只是——」
只是,他以爲我的告白,只是圖謀地位的虛情假意。
只是,他會在聽完後,冷淡道:「你想連自己都騙了嗎?」
我垂下眼簾。
過往種種,最終盡數化爲釋然。
我啓脣輕笑:
「只是,他從來不信。」
燈光後方。
江別知難以置信地望着我。
-15-
江別知發微博的頻率很低。
他很快就找到六年前的微博。
評論區,有個人說:「我考上北京的學校了!再等等我,我一定會站在你能看到的地方!」
這人 ID 叫「西西要奔赴一個人」。
出道後,舊賬戶封存,只剩下紅 V 認證的謝馥語。
節目錄完,小白接我回家。
江別知卻攔住我。
「西西,那本日記,可以讓我看看嗎?」
「當然。」
我出乎意料地答應。
江別知翻着本子,看了好久。
「對不起,西西。」他聲音啞了,「我是個混蛋,真的混蛋,我錯了……」
「沒事,反正我已經不喜歡你了。」
我笑容有多燦爛,江別知的臉色就有多難看。
「西西,你回來好不好?」
高高在上的江大公子,此刻竟有些卑微。
「今天我是專程來找你的,你走這段時間,我很難受——
「起先我也不知自己爲何難受。
「直到我發現,ťūₕ我必須把你以前發給我的消息全部翻一遍,才能入睡。」
他低下頭來,像個犯了錯的孩子。
「你喜歡粉色,喜歡喫北極蝦,但因爲控制體重,不敢喫太多。你會在喫飯的時候看美食節目,還會趁經紀人不注意,悄悄喝無糖奶茶。
「不可思議對嗎?關於你的一切,我其實都記得。
「我曾以爲,記住這些,只是出於婚姻的義務。可到現在,我才認清自己的心。
「不是義務,而是因爲——喜歡你。」
等了好多年的告白,姍姍來遲。
可我的內心毫無波瀾。
「西西,我沒愛過人,醒悟得太晚,你能再給我個機會嗎?」
江別知的手在顫抖。
眼底竟有些哀求。
我笑了。
拿回日記,在他期待的目光中——全部撕碎。
碎紙片像雪花,紛紛揚揚。
我說:「不能。」
-16-
江別知心有愧疚,通過小白給我塞很多資源。
我沒矯情。
事業嘛,不要白不要。
只是,我時常會想起那天,江別知最後對我說的話。
我問他:「汝冰清知道你說這些嗎?」
江別知:「跟她沒有關係,我只是把她當作妹妹。」
「行,那祝你們兄妹幸福。」
「西西,你真的誤會了。」江別知嘆氣,「汝冰清的身份……可能比較複雜,我還需要進一步調查,才能告訴你。」
「什麼身份?」
江別知沉默。
最後,他吐出三個字:「汝梓昊。」
我當然知道汝梓昊。
他是江別知的兄弟,有過命的交情。
江別知二十二歲就接管公司,難以服衆。
是汝梓昊陪他一路打拼進董事會,穩固江山。
大約三四年前,江別知遭競爭公司暗算。
車禍降臨前,汝梓昊拼死保護他,最終自己不治身亡。
聽同事們說,江別知就是從這事之後,變得狠厲嚴苛、不近人情。
「發什麼呆呢?」
片場,小白伸手在眼前晃晃。
「我在想一個人。」
「江總啊?」
「不,汝梓昊。」
小白愣了,半天沒說話。
「怎麼想起他了?」
她神色陡然黯淡。
這很反常。
我敏銳地察覺不對勁。
「小白,你是不是跟汝梓昊認識?」
「是啊。」小白低頭一笑,「他死那會兒,我跟你還不熟,後來也就沒刻意跟你說。」
她摸着手上的戒指,眼眶紅了。
「這枚訂婚戒指,就是他送我的。」
-17-
我很震驚,震驚到半晌沒說話。
小白吸吸鼻子,解釋:「不好意思啊西西,不是故意瞞你,因爲這麼些年,我都沒有走出來,提起他就難受,纔沒告訴你的。」
「對不起,怪我,我不應該揭你傷疤。」
趕緊給小白遞紙。
我曾經問過她,你一個單身狗,爲啥一直中指戴戒。
小白當時嘻嘻哈哈:「這樣臭男人就不會來撩老孃啦。」
原來,笑容的背後,隱藏悲傷的祕密。
她平復心情,問:「說說你吧,怎麼突然提起梓昊?」
「那個……我只是猜測,汝冰清跟他會不會有什麼關係?」
小白並不意外。
看來,她早有預感。
「西西,其實我之前就想到這點,江總那麼照顧汝冰清,會不會是因爲……」
頓了頓,她又說:「但我也不確定,因爲梓昊沒明確說過。」
小白回憶了一段過往。
汝梓昊跟他爸關係不好。
有一次喝醉,他含糊不清地說:「小白,我一定不會成爲我爸那樣的人,他重男輕女,拋妻棄女,我痛恨他。」
當時,小白以爲他只是喝多嘴瓢,並未深究。
我問:「你覺得汝冰清和汝梓昊長得像嗎?」
小白猶豫:「不像。」
我靈機一動:「既然你們已經談婚論嫁,那你應該見過他家人?」
「是這樣沒錯,但是……」小白說,「他爸爸去年去世了,汝家近乎凋零,目前就剩下一個八十多歲、神志不清的外婆。」
聊到這裏,電話鈴聲響起。
江別知打來的。
「西西,之前要跟你說的那件事,差不多有結果了。」
我和小白交換視線。
「汝冰清確實是汝梓昊的妹妹。」
-18-
我跟小白立刻趕回北京。
其實汝冰清是什麼身份,我不在意。
但是小白在意。
我必須陪她。
高檔餐廳包間內。
汝冰清坐在江別知身旁,面帶笑容看着我們。
「馥語姐,我剛踏入職場,不太會說話,之前惹你不開心了,你不會還生我氣吧?」
小白給我遞了個眼神,意思是茶味濃郁。
我沒理她,直入主題:「到底怎麼一回事?」
「梓昊去世的時候,跟我說,他有兩個遺憾。」
江別知開口。
「第一個遺憾,就是你,小白。」
他看向小白。
「我已經替他轉達過,他讓你忘記他,此生盡力幸福。」
小白咬了咬脣。
我知道,她在拼命忍眼淚。
我在桌下握住小白的手,給她一絲安慰。
「第二個遺憾,他說,他沒能找到妹妹。」
提起已故摯友,江別知也有些消沉。
汝父很迷信。
汝家小女兒出生的時候,有算命的說這個女兒不祥,克父。
汝父重男輕女,始終想把這個女孩丟掉。
汝母當然是不同意,每天以淚洗面,家裏爭吵不停。
最終,女孩三歲那年,趁妻子生病住院,汝父把她帶去其他城市,隨意地拋棄了。
因爲此事,汝母病情惡化,含恨離世。
汝梓昊對父親的厭惡,就是從那時候開始的。
但他年少,沒能力反抗父親。
直到自己事業有成,才得以尋妹。
但是,怎麼都找不到。
多方線索告訴他,多半是死了。
汝梓昊很遺憾。
他彌留之際,把心裏這個祕密告訴江別知。
並拜託他,如果有一天能找到妹妹,請替他照顧她。
這是兄弟ŧũ̂₄的遺願,江別知牢記在心。
幾經輾轉,汝冰清出現了。
她年齡完全匹配,又姓汝。
江別知反覆推敲她的履歷,越看越覺得像。
「等一下。」
我出聲打斷,「她被拋棄,怎麼還會姓汝?」
-19-
汝冰清解釋:「因爲我有長命鎖Ṱù₎。」
她掏出一枚銀鎖。
上面刻着「汝」字。
「養父母撿到我的時候,這塊鎖就在我脖子上。」
「其他證據呢?做 DNA 鑑定了嗎?」
「做不了,馥語姐,你忘了嗎?我哥哥和父母都不在了。」
汝冰清說得很可憐,還往江別知那邊靠了靠。
「馥語姐,你是懷疑我嗎?不知道你相不相信血緣關係的靈性,我其實從小總做同一個夢,夢裏我有個大我幾歲的哥哥,還有不喜歡我的爸爸,和生病的媽媽。」
我抽了抽嘴角,無語。
我問江別知:「你不會就這麼信了吧?」
「當然不是。」
江別知一向嚴謹。
「最終使我確認她身份的,是她的記憶。」
「記憶?」
「他記得家裏的佈局,基本都對。」
汝冰清眼裏劃過一絲得意。
我和小白對視一眼。
她連這個都記得,那確實挑不出錯來。
但很可惜,我們有最後一張牌。
我溫和出聲:「既然如此,那還是做個親子鑑定更安心。」
汝冰清皺眉:「馥語姐,你沒聽到我剛纔的話嗎?哥哥和父母都去世——」
「外婆也可以吧?」我笑意盈盈,「對不對,小白?」
「對啊。」小白也笑起來,「我和梓昊的外婆還有聯繫,來之前,我已經跟老人家打過招呼了。」
霎時間,汝冰清整個人都僵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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汝冰清藉口最近很忙,不方便去醫院採樣。
我說:「外婆是你唯一的親人,你怎麼一點都不激動呢?如果我是你,恨不能第一時間就去見外婆。」
她尷尬得接不上話。
寧可背上「不孝」的罪名,汝冰清也要逃之夭夭。
心虛得太過明顯。
江別知眉頭緊皺:「她這反應不對勁。」
「江總,百密必有一疏,正常。」
「如果她不是……」
「別糾結,直接去鑑定。」
我兩個指尖一捏,就在汝冰清剛纔坐過的椅子上,捏起一根髮絲。
黑色直髮,我們四人,只有汝冰清是這個髮型。
「我知道你不屑做這種事。」
江別知很守禮,對方如果不願意,他覺得擅自去做鑑定是不禮貌的行爲。
「但是,老人家想知道結果。」
我把髮絲裝好,以防萬一,又用紙巾擦拭刀叉採樣,確保萬無一失。
「江總,替老人家跑一趟,沒問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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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天後,鑑定結果出來了。
毫無血緣關係。
謊言不攻自破。
也就是說,什麼做夢,什麼記憶,全是撒謊。
江別知震怒,直接將汝冰清掃地出門。
並且業內封殺,永不再用。
這事還傳到了媒體耳朵裏。
最後的結果,當然是汝冰清被全網嘲。
【騙子】、【綠茶】……
當初誇得多起勁,現在罵得就有多難聽。
連嘲三天三夜後,汝ẗúⁿ冰清的熱度降下去了。
我以爲,這事要結束了。
誰知第四天早上,小白一通電話叫醒我。
「別睡了,驚天大瓜!」
「什麼?」
「汝冰清前閨蜜出來撕她了!姐妹,你清白了!!」
我一個激靈,睏意全無。
汝冰清再一次被人掛上熱搜。
她前閨蜜寫了篇很長的小論文,把這些年她做的噁心事,全倒了出來。
第一件,就是關於汝家的佈局。
其實這點我也很疑惑。
既然汝冰清不是汝梓昊的妹妹,她怎麼會知道汝家內部的樣子?
原來答案在這裏!
前閨蜜的媽媽,曾經是汝家的保姆。
阿姨在汝家幹了二十多年,對家裏每一處細節都很熟悉。
汝冰清曾給阿姨祕密打過一通電話。
專門詢問她,二十多年前,汝家的地址與裝修。
阿姨退休已久,不設防,全都說了出來。
第二件事,汝冰清其實有父母。
父母都是農民,她嫌家裏窮,瞧不上,斷絕關係不說,還對外謊稱自己無父無母。
第三件事,更加炸裂。
——半年前,汝冰清找人購買了非法藥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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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天截圖中,汝冰清跟這位塑料閨蜜嘚瑟。
【你說,如果我跟江別知睡了,他會不會對我負責啊?】
閨蜜很猶豫:【這樣不好吧?犯法的……】
【他又不會知道自己被灌藥了,只要你不說。】
【可是……】
【別可是了,你不是在那家酒店工作?到時候給我他那間的房卡。】
【不行,這也是違法的!】
【嘖,你是不是要結婚了?你應該不希望,你男朋友知道你曾經被人侵犯的事吧?】
看到這裏,我都開始心疼閨蜜了。
原來汝冰清一直拿這件事要挾她。
閨蜜顯然很生氣。
【你能不能不要再提這個事了?】
【那你幫我啊。】
理直氣壯的語氣,看得人血壓高。
【……萬一江總不願意負責呢?】
【那就威脅他咯,我提前在房間裏布好攝像頭,再找一羣記者來拍,看他怎麼辦。】
截圖差不多就到這裏。
閨蜜字裏行間透露出痛苦。
【如今,我實在憋不住了,哪怕讓所有人都知道我黑暗的過去,也要揭發她醜惡的嘴臉!
【同時,我想跟江先生和謝女士道歉。我因爲太害怕,成了幫兇。
【尤其是謝女士,在您被網友痛罵的時候,我一直很內疚。
【那天晚上,江先生喝多了,看錯房號。但我並不知道謝女士也進去了,我怕記者一來,事情敗露,所以清晨時,悄悄把 606 翻了過來……】
如果記者直奔 909,拍不到江別知,也會拍到汝冰清。
她出現在江別知的房間裏,也會引起猜疑。
所以,閨蜜自作主張,讓誤會進行到底。
萬萬沒想到,因爲這個舉動,我被牽連下水。
這個驚天大瓜一出來,立刻霸榜熱搜。
汝冰清和這位閨蜜都被帶走調查。
等待汝冰清的,恐怕是牢獄之災。
但更重要的是,我的口碑兩級翻轉。
評論高贊第一條:
【那些曾經罵謝馥語心機上位的,都他媽滾過來道歉!!!】
我興致勃勃刷着大家的留言。
小白給我發來消息:
【好消息,江別知崩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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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今天。
江別知發現,自己堅信的某些東西,居然全都是假的。
他曾用這些東西冷落我、傷害我。
又在真相大白的這一天,不可自拔地愛着我。
會崩潰也不奇怪。
江別知開始倒追我。
跟瘋了一樣,出現在我參與的每一個節目現場。
媒體這樣寫他:【舔狗,活該】
他苦心經營的形象幾近崩塌。
但他不在乎。
依舊執着地追隨我。
就連我回老家,江別知也放下工作,一起來了。
我媽病好,是江別知的功勞。
婚姻續存期間,他對我媽媽也很好。
不顧我的反對,媽媽留他在家喫飯。
「小江,阿姨很感謝你,你們做慈善幫了很多人。」
「媽……」
「既然你和西西已經分開了,那就不用叫我媽媽啦。」
我媽笑眯眯地,很和藹,但說出的話卻狠狠傷了江別知的心。
他執意不改口。
「媽,我想跟西西復婚,求您同意。」
「哎喲,哪的話?這得西西同意纔行,我說了不算。」
江別知低下頭。
他是個聰明人,聽得出來,我媽這是不願意幫他的意思。
「西西雖然是我領養的孩子,但這麼多年,她就是我親女兒,哪有媽媽願意看到女兒傷心的呢?」
我不是我媽親生的這件事,十八歲我就知道了。
她生病,我想給她輸血,去醫院一查,沒有血緣關係。
但這又怎樣?
我倆比親母女還親。
「西西以前是真的很喜歡你,」媽媽笑笑說,「我還記得這孩子以前提起你的時候,眼睛都發光呢。」
江別知看向我。
「可是,你讓她傷心了,阿姨請求你,如果她不願意,就不要再糾纏她了,好嗎?」
江別知默默紅了眼睛。
喫完飯,他走了。
家裏剩下我們母女。
我抱着媽媽撒嬌:「媽,你第一次見到我的時候什麼樣?」
「你啊,很漂亮,眼睛大得跟葡萄似的。福利院院長說,剛撿到你不久,你什麼都不記得,正巧我想要個小棉襖,就把你領回家咯。」
「嘻嘻,說明我們有母女緣。」
「你自己呢?」媽媽問我,「就一點印象都沒有嗎?」
我搖搖頭:「沒有。」
硬要回憶的話,我腦海中大概只有一個模糊影子。
就是我的親生母親,同樣溫柔。
我在家住了一晚。
第二天開門扔垃圾,發現江別知還在。
他頹廢地坐在樓梯口,一夜未眠。
腳邊都是菸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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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別知從不抽菸。
以江家的家教來說,抽菸是大忌。
他大概看出我的疑惑,主動說:「離婚後學會的。」
嗓子都啞了。
「我不是糾纏你。」他繼續解釋,「天氣不好,航班都取消了,我開車送你回北京。」
「不用。」我拒絕,「我可以等天氣好了再走。」
我轉身就要關門,卻在這時接到小白的電話。
她很焦急。
「西西,不好了,梓昊外婆病倒了!」
外婆的情況很特殊。
白髮人送走了兩代黑髮人,身邊已經一個晚輩都沒有了。
要不然也不會傷心過度離開北京,回老家獨自養老。
小白一人在醫院,忙不過來。
我決定回北京幫忙。
江別知也去。
人命關天,就沒必要糾結了,直接搭他的車回。
到了醫院,我們才知道,老人家病得很嚴重。
九死一生。
診室外,醫護人員行色匆匆,表情嚴肅。
江別知上前詢問。
醫生搖了搖頭:「如果輸血,或許還有存活機會,但是八十多了,輸血也會有風險,不能保證。」
小白說:「您試一試吧!給她輸血,求您了!」
「不是我們不輸。」醫生面露難色,「老人家是熊貓血,RH 陰,目前全市血庫都沒有這種血了,如果從外地調過來,根本趕不上。」
江別知和小白都絕望了。
醫生下了最後的通知書:「你們……早做準備吧。」
「等一下。」
我突然舉起手。
「我好像就是這個血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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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術進行得很成功。
醫生臉上也洋溢着喜悅。
「患者病情暫時穩定,接下來要住院觀察一下。」
「太好了。」
我們三個都鬆了口氣。
「另外,還有一件事。」
醫生若所有思地看着我。
「剛纔檢驗科給我們發了個報告,女士,您跟患者似乎有親緣關係。」
病房裏,安靜得落針可聞。
江別知聲音顫抖:「您的意思是……」
「可以再做進一步鑑定,但八九不離十。」
小白終於反應過來。
「西西,你就是梓昊的妹妹!」
她激動得病歷卡都拿不穩了。
我蒙了好一會兒:「那就……再做個鑑定?」
腦海裏,一條線索慢慢分明。
福利院院長撿到我的時候,我三歲。
汝梓昊妹妹被丟棄的時候,也是三歲。
這次鑑定,選了加急。
再加上我們情況特殊,醫院第二天就出了報告。
結果顯示,我和汝梓昊外婆,的確存在親緣關係。
我傻了。
小白也傻了。
江別知沉默着。
不知過了多久,小白捧住我兩邊腮幫。
「別動,讓我看看。」
她看啊看,看了好久。
她好像在我的眼睛裏,與愛人重逢。
「怪不得,我看到你的第一眼,就覺得好親切,想跟你成爲朋友。」
眼淚大顆大顆往下落。
小白抱着我,哭得泣不成聲。
「西西,我們註定要成爲姐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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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白哭累了,找地方休息去了。
病房內,就剩下我和江別知。
我剛獻完血,還有些虛弱。
江別知在給我削蘋果。
他垂着眼眸,面無表情。
可是,微顫的手暴露他此刻內心。
我咳嗽一聲,他一抖,水果刀劃破手指。
「你想說什麼就說吧。」我懨懨地開口。
江別知睫毛一顫。
「我對不起梓昊。」
「爲什麼?」
「找了那麼久的人,就在身邊,我居然沒有發現……」
不光沒發現,還曾把她的真心摔在地上踐踏。
——這後半句話,江別知遲遲沒能說出口。
他換了個新蘋果重新削。
一下一下,動作極慢。
不知過了多久。
我聽到,他壓抑的抽泣聲。
-27-
兩個月後。
一切都恢復正軌。
外婆出院,因爲找到了我,老人家心情好了,身體也變好了。
我媽跟外婆見了面。
兩人雖然之前從未見過,可一見就很親分。
外婆一口一個閨女,儼然要把我媽當親閨女來看。
我的個人工作室正式成立。
小白擔任經紀人。
江別知仍舊源源不斷地塞資源給我。
他儘可能地對我好,卻不求回報。
我前所未有的充實,一邊拍戲,一邊學習。
每個人都在向着好的方向發展。
就在這時,意外發生了。
我去外地參加一個線下宣傳活動。
江別知也跟來。
這段時間,只要有空,他就會追隨我到現場。
但他止步於觀衆席,與我維持着恰到好處的距離。
我因此沒放在心上。
這次活動,江別知依舊坐在下面,不遠不近地看着我。
活動進行過半。
突然有人打斷主持人講話。
「女二號最近的緋聞怎麼回事?」
貿然提問的男人, 戴着黑漆漆的口罩和帽子。
看起來有些不對勁。
女二號是最近很紅的愛豆, 男友粉無數。
但就在三前天, 她被狗仔拍到和男明星牽手進入同一個酒店。
主持人說:「暫時還沒到提問環節哦……」
「你他媽是不是談戀愛了?老子砸錢支持你,你他媽是不是跟其他男人鬼混了!」
粉絲越說越激動。
保安聞訊趕來。
但已經來不及了。
男人突然從包裏掏出一瓶可疑液體, 激動地往臺上潑。
「去死吧!!」
我是女一號。
我就站在女二號旁邊,離得非常近。
「是硫酸!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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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着這聲提醒。
尖叫四起。
我穿着高跟鞋, 想跑,卻一個踉蹌摔倒。
眼看硫酸就要潑到我。
一個寬厚的懷抱突然擋住我。
江別知不知何時衝上臺, 牢牢把我護在懷裏。
液體濺到西裝上, 灼燒出大面積的洞。
也濺到皮膚上了。
但江別知就像不知道疼似的,只顧得上安撫我。
「西西別怕, 有我在。」
男人被保安制服,現場一片狼藉。
江別知和其他傷者被送進醫院。
醫生說, 損傷的皮膚無法修復。
此後, 江別知的手臂和耳後,都要帶着難看的疤痕。
我去醫院看望他。
管牀護士認出我:「謝馥語!你真人比電視上還漂亮誒!」
「謝謝。」
「請問,西西也是你的名字嗎?」
我怔了怔:「是, 怎麼了?」
「江先生做夢都在喊『西西』, 我一猜就是你。」
見我一臉迷茫, 護士解釋:
「他應該被失眠困擾挺長時間了, 即便睡着, 也會在夢中一直呢喃你的名字。之所以猜到是你,因爲江先生醒來時,總會問,謝馥語有沒有來過醫院。」
護士緩了緩,放低聲音。
「他很想你。」
我在門口躊躇片刻,還是進去了。
江別知正在睡覺。
牀頭櫃擺着一個老舊的日記本。
那本被我撕碎的日記。
江別知把它們一片片地粘了起來。
「西西……西西……別害怕,我會保護你……」
他睡得很不安穩。
大概在做噩夢吧, 額頭都是汗。
我伸出手,遞到他掌心。
很神奇,在觸碰到我手的那一刻, 江別知安靜下來。
「我今天, 是來跟你道別的。」
我輕聲說。
「我要走了,工作室搬遷到上海,以後, 我就長居上海了。」
江別知沒有醒。
他睫毛很長, 閉着眼睛,像是在聆聽我說話。
「無論如何,謝謝你, 江別知。」
是他引領我走出泥濘,讓我有了努力的方向。
他曾是我年少時的光, 是我的嚮往。
可如今, 我要奔赴更好的前程了。
我輕輕抽出手。
江別知似有所感, 指尖戳ƭű̂ₔ到我,有些留戀。
我在日記本最後,寫上五個字:
「再見, 江別知。」
他醒來,看到。
便會明白。
能笑着說再見,已是最好的結局。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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