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國侯府被削去爵位,貶出京城。
蕭珩淵扶着以死謝罪的父親棺木,帶着母親回江州老家。
他青梅竹馬的未婚妻也拋棄了他,定下了與伯恩侯府三公子的婚約。
後來蕭珩淵奔赴邊疆,博取軍功,重振門楣。
聽說前未婚妻過得不好,上交兵權,只爲她求一份和離書。
八抬大轎,迎娶入門。
人人都道他們情深義重。
可沒人知道,蕭珩淵後宅裏還有個妾……
-1-
蕭珩淵剛走,蔣嬤嬤就進來了,身後跟着五六個粗壯婆子。
好在我已經很有經驗,早早穿好了衣服。
端過避子湯一口喝掉,麻溜地跪在了院子裏,背挺得很直。
可這依舊不能使蔣嬤嬤滿意。
她臉色鐵青地質問我:「姨娘今日也是不背這《妾規》嗎?」
我無奈地搖搖頭。
接着她的板子就一下下抽在我的小腿上、胳膊上。
待三十板子打完,蔣嬤嬤帶着沾血的板子離開。
其他婆子守着我,我要跪到酉時才能起來。
她們說,這是規矩,妾應當在服侍完主人後背《妾規》以示對主母尊敬。
我不背,是對主母不敬,應罰之。
我只感覺好笑,我是生是死,不都在他們的一念之間嗎?
何苦還要找個藉口。
非得讓啞巴開口背書,多荒謬。
-2-
蔣嬤嬤第一次跟我行這規矩,是在蕭珩淵和姜蒙研大婚後第一天。
前一晚,本該洞房花燭的蕭珩淵不知發什麼瘋跑來,拉着我就要幹那檔子事。
他喝醉了酒,我推也推不動,被翻來覆去地玩了個遍。
蕭珩淵叫了很多句「濛濛」,說:「我終於娶到你了。」
他不知道,他認錯了人,卻差點搭上我的命。
翌日,我還沒醒,就被從牀上扯下來。
一碗藥灌進嘴裏,我只身着肚兜,被七八隻手摁在院子裏。
蔣嬤嬤鐵青着臉:「主母有訓,姨娘今日好好背背《妾規》吧。」
我「啊啊」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蔣嬤嬤的板子就下來了:「姨娘這就是不敬主母了,那今日,就長長規矩吧。」
板子專招我身上青紫的地方打,我疼得像被開水燙的剝皮耗子,滿地打滾。
-3-
我那時傷着膝蓋,本就被蕭珩淵一晚上折磨得痛不欲生,一頓板子下去。
高燒不退。
阿若來給我送飯,見我要燒死,偷偷熬了藥餵給我。
她憐憫我道:「這高門大戶的妾,竟也會過得這麼苦。」
我鼻子一酸,潑天委屈。
我不是想要做這個妾的,我只是因爲一次好心,搭上了自己的人生。
我長在姚安鎮,我十二歲那年失去雙親,可鎮上伯孃都拿我當親女兒憐愛。
醫館的柳哥哥還叫我在醫館幫忙,給我一份謀生活計。
我雖無醫學天賦,但我處理藥材乾淨,配藥也快,阿茗就大度地將我記作掛名弟子。
阿茗大名柳昭茗,是柳哥哥的師妹,是十二歲就能開出治疫病的方子天才。
我倆名爲師徒,卻天天混在一起嘰嘰歪歪。
她跟我說,柳哥哥其實是她爹爹收養的,她爹爹臨死前,叫柳哥哥好好照顧她。
她說,她以後要和柳哥哥結婚。
我許諾她,要給她繡最好看的嫁衣。
日子幸福地過着。
直到四年前,我在巷口撿到渾身是血的蕭珩淵。
當時柳哥哥去了鄰縣看診,我只好將他揹回了自己家。
敷藥止血,還給他餵了一顆阿茗給我的保命藥丸。
他命大,燒了半夜,在清晨醒過來,謝了我的救命之恩,拿出令牌,說他是邊疆的將軍,因軍務被突厥探子追殺。
那時,突厥正進犯邊疆,我信以爲真,越發精細照料他。
半月,他的身體已好得差不多。
他提出告辭時,我燒還了一桌好飯給他踐行。
可我沒想到,他那斯文皮囊下,竟是個畜生。
他喫完飯,竟將我推倒在牀,強要了我。
窗外的月光白慘慘地一晃一晃,我疼得無聲尖叫,我以爲我會死,可沒有。
再次醒來,被綁在馬車上。
我怒目看向蕭珩淵,不懂他爲何要恩將仇報,如此迫害於我。
他卻拿出一張賣身契,說我以後就是他的妾。
那籍貫八字,真真切切就是我的,實在荒唐。
我不相信,所以在半路逃到官府求救,可蕭珩淵拿出我的賣身契就輕而易舉領着我走了。
原來,他這一出,不過是要我明白,我真的沒了自由身。
可他卻還要怨我不安分,燒紅烙鐵,在我後腰烙了個淵字,皮肉滋滋作響,我疼的生生掰斷了兩根指甲。
後來我就被帶到了軍營。
邊關苦寒,一待就是三年,在蕭珩淵身邊,常覺生不如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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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懂蕭珩淵,他明明很愛姜濛研。
所以會用浴血拼殺換來的兵權爲她求一紙和離書,八抬大轎迎娶入門。
還會用一碗落胎藥,落下我六個月的孩子。
他說主母沒有進府,我不能誕下孩子,可是這個孩子,也是他求來的。
那時突厥八萬士兵圍困玉門關,我們苦守,可是都知道,沒守下來的希望。
蕭珩淵停了我的避子湯,在我查出懷孕三個時派人送我去江州蕭家。
他說,等我生下這個孩子,就給我賣身契。
但那仗打贏了。
蕭珩淵奇兵突襲,反圍剿了突厥大軍,絞殺七萬突厥士兵,突厥一蹶不振,自此納貢稱臣。
聖上龍顏大悅,不僅恢復了定國侯府爵位,還封了蕭珩淵鎮國大將軍。
我那時剛到柳州,聽聞消息,不知該何反應。
這樁大喜事裏,我的悲痛與絕望似乎顯得格格不入,甚至大逆不道。
可我差一點,就自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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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被從半道押回了上京。
一路上,都在盛傳蕭珩淵和姜御史家的大小姐姜濛研的故事。
原來,兩人本是青梅竹馬,還同在白鹿書院讀書,是一對才子佳人。
可是前定國公做了錯事,才使得這對有情人勞燕分飛。
蕭珩淵奔赴邊疆。
姜濛研嫁給了伯恩侯府的二公子——陳恩梟。
那陳恩梟是個紈絝,明明有了姜大小姐,還眠花宿柳,納了十幾房小妾。
蕭珩淵進京的第三天,就當街打了陳恩梟一頓。
甚至上交了兵權,只爲姜濛研求了一份和離書,後又請了媒人,一百六十抬聘禮去求親。
婚期定了,就在下月初六。
人人都感嘆兩人的情深義重。
我心跳得飛快,既然他已經和心愛之人團聚了,會不會放了我,這樣我就可以回姚安鎮了。
把我貶爲做丫鬟也好,我可以慢慢攢錢給自己贖身。
只是不要將我發賣了,我聽說玩膩的妾會賣到窯子裏去,窯子裏的姑娘是很可憐的。
我心思飄來飄去,一會喜一會兒哭。
惹得今日看守我的侍衛大發雷霆:「不要發瘋。」
我低下頭,不敢再露出心思。
進府等我的,首先是一碗落胎藥。
其實我本來也不想給蕭珩淵生孩子,所以我毫不猶豫地喝了。
他又有點生氣,一巴掌給我扇到鼻血都流了出來。
他是個閻羅,喜怒無常,常拿我當小鬼折磨。
後來我聽阿若說,是個男孩,都成型了。
莫名有點悲傷,心裏空落落的,把手裏做了一隻的虎頭鞋藏在櫃子最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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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蕭珩淵也不讓我離開。
蔣嬤嬤在大婚前三天來找我,給了我一百兩銀子,叫我離開侯府。
我告訴她我要賣身契。
她說未來主母開口定的,管家會去官府銷籍。
我想起民間傳頌的姜濛研,容貌傾城,富有才華,年年寒冬親自布衣施粥,是個活菩薩。
恭恭敬敬地磕了三個頭,收拾了個小包袱,裏面只有一隻虎頭鞋。
連夜離開。
朝着記憶中的姚安鎮跑了很久。
黎明前終於看到了劉三娘買餛飩的大攤子,喜極而泣。
可下一秒就被蕭珩淵捏住脖頸,提溜夾在馬上,顛得頭昏腦漲地回了侯府。
蕭珩淵將我扔進院子裏,說我是逃妾。
我跟她比劃我不是,可他看不懂我的手語。
我想寫給他看,他不讓。
只將我困在牆角,徒手捏碎了我的右膝蓋。
我疼得涕泗橫流。
他說這是懲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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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命不好,莫名成了妾,莫名成了逃妾。
規矩掌握在他們手上,我除了捱打,還是捱打。
接連的折磨,我承受不住,燒得昏天黑地。
白浪費了阿若的藥,真對不起。
迷迷糊糊,看到爹孃在橋的那頭朝我招手,心裏酸得一灘水,拼了命地想跑過去,可腿卻越來越疼。
一陣劇烈絞痛中,我猛然驚醒,正對上蕭珩淵的雙眼,嚇得一哆嗦。
他撫過我的臉頰,「別怕。」
原來是大夫在給我重新包紮腿上的傷。
蕭珩淵,世上,沒有什麼比你更可怕了。
大夫跟說我這條腿算是廢了。
我沒什麼好可惜的。
蕭珩淵因爲我的「出逃」,早將我鎖在了這個小院子裏,只讓阿若給我早晚送兩頓飯,我沒什麼路需要走。
偶爾也會慶幸,右腿每次跪不久就會麻木,這樣就只能疼一條腿了。
我麻木且疼痛着,不敢死。
我十三歲那年得了重病,阿笙爲了救我,給我用了千年靈芝和人蔘。
她跟昏迷中的我一直唸叨,說那是她要嫁給柳哥哥的嫁妝,就這樣全給我喫了,我要是就輕易死了,她一輩子都不會原諒我。
我醒來後很愧疚,不知該怎麼補償她,她卻眼淚汪汪,說沒醫好我的嗓子。
傻阿笙,怎麼那麼善良。
她固執要命,跑去南方,要去找鍾大夫,臨走前抱着我:「琉琉,等着我,我一定會醫好你的嗓子。」
第二年,她寄來信,罵鍾大夫是個壞老頭,讓她跟他學十年醫才能離開。
阿笙,我們已經五年沒有見了,此生,只盼能再見你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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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我動不了,阿若被允許貼身照顧我。
她是個很心軟的姑娘,那時我剛小產時,她勸我想開點,說侯府就我一個姨娘,以後富貴是常有的。
可現在見我被磋磨至此,她卻說做姨娘也沒什麼好的。
原來老夫人怨恨姜濛研在侯府落敗時,退親另嫁,可拗不過自己的兒子硬要娶,便在新婚夜給下馬威,要將身邊的丫鬟賜給蕭珩淵做妾。
惹得姜濛研生了氣,關了門不要蕭珩淵進去,蕭珩淵就故意來我這裏給姜濛研置氣。
姜濛研更氣了,第二日就派來蔣嬤嬤行什麼《妾規》,無非氣不能出來。
阿若紅着眼:「都傳夫人慈悲心腸,我看倒像夜叉,只拿無辜人的命出氣。」
她義憤填膺,嚇得我忙捂住她的嘴。
在邊關時,蕭珩淵有段時間對我很好,不打也不罵,還會給我帶東西。
我一直懷疑他被鬼上身了。
直到我被一個奸細用刀抵在脖子上,威脅交出城防圖時。
我才明白,這是在拿我打窩?
蕭珩淵一箭將我和那個奸細穿了個串。
他死了,我沒死。
有個白淨的將軍見我可憐,把我送去了軍醫那裏,可惜好人不長命,那個將軍死在了玉門關那場戰爭中。
蕭珩淵心思縝密,城府深,這樣的話,說不得,保不齊就傳他耳朵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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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珩淵後宅小,卻並不安寧。
老夫人要立規矩,姜濛研院門都不登,氣得老夫人尋死覓活,非要蕭珩淵休妻。
婆媳不和,老夫人侄女也不省心。
老是和蕭珩淵偶遇,都被丫鬟報告給了姜濛研。
有次姜濛研將兩人堵在書房,罵那表妹水性楊花,勾引別人丈夫,要讓嬤嬤綁了賣去窯子裏。
蕭珩淵和她大吵了起來,說她是妒婦。
雖說兩人情深,可兩人都是極高傲的性子,姜濛研不低頭,蕭珩淵不肯退讓。
只是可憐了我,一吵架,蕭珩淵都要將怒氣發泄在我身上,徹夜磋磨。
翌日,還有蔣嬤嬤的一頓板子和罰跪。
兩人鉚足了勁將對彼此的怨氣都發泄在我身上,折磨得我半生不死後,兩人氣也通了。
又和好,去看廟會,賞花,騎馬打獵,做一對神仙眷侶。
有次因着表妹「不小心」摔到蕭珩淵身上,兩人又大吵一架。
蕭珩淵天天來我這裏,蔣嬤嬤一天比一天下手重。
兩人似乎在比誰更有勁。
我被折磨得皮開肉綻,可蕭珩淵看不見,他每次來,熄了燈就將我往牀上帶。
他看不見我身上的悽慘模樣,聽不見我的悲鳴痛苦。
只是很用力。
有個晚上,我迷迷瞪瞪看見蕭珩淵滿身都是沾着我的血,一臉驚恐,嚇得都軟了,活該。
貴人的愛恨情仇啊,得用我這一身血,一身肉去做那點綴。
蒼天,好不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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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着那次敗壞了蕭珩淵的興致,他不會連着來,我有幾天好日子過。
坐在門檻上,吹着風,喫着阿若給的梅子糖。
雖然身上疼,但難得安寧。
卻不想,楊嬤嬤來說老夫人要見我。
老夫人是不喜我的,我也只給她磕過一次頭,爲什麼要來見我呢?
我帶着疑惑被兩個婆子徑直架到一處宴席。
燈火通明,觥籌交錯,每個人都氣度不凡,這不是我該來的地方。
可嬤嬤將我強行摁在老夫人身邊,衆人看向我,老夫人笑說道:「這是阿淵從邊疆帶來的孩子,陪了他四五年了。」
衆人不語,神色卻很玩味,姜濛研仍然笑着,但很強撐。
上京誰不知,姜濛研好命,有個蕭珩淵爲她赴湯蹈火,我的出現,給這則美滿的愛情增添了一道破痕。
我明白過來了,老夫人是拿我來給她兒媳婦找不快。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冷汗溼透了內衫,我有一種預感,我這次會死得很慘。
宴席結束後,老夫人意氣風發地離開。
蕭珩淵甩給我一巴掌,罵我是個蠢貨,叫我滾回院子裏別出來。
我拔腿就跑。
柳哥哥曾救過的一隻被人折斷後腿的橘貓,有人靠近就拖着殘腿,跑得飛快。
我將自己藏在衣櫃裏,戰戰兢兢待着,不知道斷頭刀什麼時候落下來。
我很害怕,哭溼了半牀被子。
可半個月都過去了,什麼都沒發生。
阿若說,侯爺和夫人去莊子賞花了。
我傻笑了一ṱü₉下午,這下沒事了。
我將藏在小荷包裏摔成兩半的菩薩擺在桌子上,恭恭敬敬地磕了三個頭。
這是柳哥哥送的,我和阿茗都有。
可有一次,蕭珩淵莫名生氣,將我腦袋往牆上撞,玉碎了,我沒死,菩薩給我擋了一劫。
後面我找了好久才找到較完整的兩塊,藏在小荷包裏。
日日恭敬祈禱着,祈禱蕭珩淵心情好一點,祈禱蕭珩淵和姜濛研不要吵架。
這樣我就會少挨點打。
其實我也是爹生娘養的,我的肉也是人的肉,我經常疼得沒辦法。
可我太貪心了,早消耗盡了菩薩的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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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嬤嬤找來說姜濛研要見我時。
我的心跳得幾乎從嗓子眼蹦出來,去的路上抖着腿,進門就跪在地上磕頭。
我可以再卑微一點,卑微到塵埃裏,只要不打我就好。
可姜濛研很和氣,她拉我起來,讓我坐在矮塌上,問我最近過得好不好。
她身穿錦緞,笑容和煦,恍若神妃。
其實,這是我第一次看清楚她。
我點點頭,無聲說了句好。
她笑了笑,拉過我的手,又問我是不是有個哥哥叫柳儀。
我鼻頭一酸,我沒想到我會聽到柳哥哥的名字,這五年來,我只敢在心裏惦念,也曾想過,他突然降臨,帶我離開。
可不能了,我已深陷泥潭,不能讓柳哥哥也牽扯進來,所以,我抽開手,搖了搖頭。
姜濛研推給我一個匣子,我不明所以地抱住,很重。
「那就好,那日宴席你在滿上京傳出了名聲,有個叫柳儀的男子,竟上門自稱是你的哥哥,你說多可笑。」
我有一種很不好的預感,匣子從我手中滾了出去,是一雙血淋淋的手。
指腹是厚厚的繭,那是搗碎很多很多藥磨的,那雙大手經常撫摸我的頭頂,說:「琉琉啊,別怕。」
是柳哥哥的手。
「竟敢冒充我侯府的親戚,真是膽大妄爲?所以,我將他的腦袋和手都剁了,王姨娘,你開心嗎?」
我感覺渾身的血液都停滯了,那一刻,一股極強的悲鳴劃爛了我的五臟六腑,衝上了我的腦子。
我不顧一切衝向了姜濛研,我要殺了她,可蔣嬤嬤一腳就給我踹飛了,四五個婆子腳和拳頭噼裏啪啦落我身上。
姜濛研冷聲道:「你算個什麼東西,一個螻蟻,也敢讓我名譽掃地。」
金殿的菩薩變成了修羅模樣,張牙舞爪地要我的命。
原來那全是虛名,虛到極致的名。
她生氣了,就要讓我痛,這次她太生氣了,就要拿我的殺我的親人給我看。
我不知哪裏爆發出了極大的力氣,掙脫開來。
我想去找蕭珩淵。
我衝進他的書房,將姜濛研殺了柳儀哥哥的事寫給他看。
那時在軍營,蕭珩淵怕我害他性命,也怕我自殺,跟我承諾過,只要我聽話,安心伺候他,他不會動柳哥哥的,那時阿茗已經去南方兩年了,他沒打聽到。
他答應過的。
可現在,他沉默了。
我跪在地上,無聲懇求他:蕭珩淵,給我做做主吧?
他伸出手,將我摟在懷裏,我委屈的眼淚只掉。
可下一瞬,兩隻手腕傳來巨大的疼痛。
「啊——」
我疼得幾乎要跳起來,可卻被緊緊鎖在懷裏。
我哀嚎着,哆嗦着,兩隻胳膊火燒火燎。
蕭珩淵廢了我的手筋,這樣,我就不能告訴別人,姜濛研殺過人了。
我不懂,一個人,怎麼能對另一個人那麼殘忍。
好疼啊,我真的好疼。
腿上還有血在往下流。
陷入昏暗前,是蕭珩淵焦急的聲音:「叫府醫,去叫府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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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做了一個夢。
夢裏阿茗穿着金線鸞鳳紅嫁衣,柳哥哥揹着她走過姚安鎮的青石花板橋上。
到我面前,忽然,柳哥哥的兩隻手就掉了下來,頭也斷掉了。
阿茗問我:「琉琉,我哥哥的手呢?我哥哥的頭呢?」
我在夢中驚醒,痛不欲生。
我喫光了阿茗的嫁妝,還害死了她的愛人,我就應該隨着我爹孃死在那場疫病裏,而不是害死一個個恩人。
禍害——
我怔怔地,眼淚大滴大滴往下掉。
郎中放回我的手腕:「王姨娘這次小產損了身體,怕是要好好調養一番。」
「你只管開藥,多珍貴藥材都能找到」,蕭珩淵抹去我的淚:「別怕,我們還會有孩子的。」
我扭頭轉過去,手廢了,連推開他都不能。
真是,廢物啊!
阿若跟我說,蕭珩淵杖殺了姜濛研院子裏所有丫鬟小廝,蔣嬤嬤被拖出去時。
姜濛研提着刀,說要殺蔣嬤嬤就先殺了她,才留了一條性命,可也被打了三十大板。
「姨娘,你要振作起來啊,侯爺還去大明寺給孩子立了長明燈,他心裏是有你的。」
是嗎?那還真挺——噁心的。
我已無臉見阿茗,生於我,再無意義。
我不喫不喝,蕭珩淵會給我灌水,灌粥,甚至威脅我,沒有用的,求生是艱難的,求死是容易的。
阿茗,對不起,我死後下十八層地獄給你賠罪吧。
常聽老人說,人死前會走馬燈,我總會看見街角的風箏,十里的廟會,柳哥哥微笑着的臉,還有——阿茗。
她給我扎針,餵我喝藥,撫摸我的每一道傷痕,我在迷濛之際伸出手,卻真真切切地抓住一隻溫熱的手。
阿茗,是真的阿茗。
我不可置信睜大雙眼,恢復了清明。
阿茗俯下身來:「我回來了,琉琉,我的琉琉,你受苦了。」
她的淚一滴又一滴,潤溼我的肩膀,燙得我心疼。
我顫抖着說「對不起」,卻發現能出聲了,阿茗實現了她的承諾,給我治好了嗓子,可我。
卻害死了她唯一的親人。
「對不起,對不起,是我害死了柳哥哥,對不起,阿茗——」
我的言語是那樣的空白,要是我此刻能被Ṭũ̂⁽五馬分屍,千刀萬剮也要比這好一點。
阿茗將我抱得愈發緊:「不怪你的,做錯事的不是你,琉琉,惡人,是哪些藐視生命的人,你一點錯沒有。」
我不可抑制地悲痛大哭,似要哭訴盡所有的委屈。
「別怕,琉琉,我會給你和柳哥哥報仇,你再也不要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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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一次失去了孩子,老夫人借這個由頭,強硬地給蕭珩淵賜了兩個妾。
一個就是她房裏那個丫鬟,另一個是表妹。
聽說當天晚上姜濛研就給沉了池塘,還把臉給毀了個乾淨。
老夫人怒火中燒,一氣之下,竟倒了下去。
府中人仰馬翻,衆人都說,晚上能聽到池塘邊有哭聲。
阿若跟我說這些時,咬牙切齒:「要是這世界上真的有鬼,那賤人早就該被生吞活嚼。」
阿若痛恨着姜濛研。
她父母也去世的早,僅有個妹妹,她靠在街頭賣麥芽糖爲養活自己和妹妹。
可一日回到家,卻目睹妹妹被活活打死。
那幾個高大的人全是姜府的人,原來是妹妹不小心衝撞了姜濛研的轎子,顛了姜濛研一下,她顧忌名聲,當面沒發怒,背地裏卻派人打死孩子。
阿若去報官,反而被下了大獄,有個牢頭好心,放了她。
「回去好好過日子吧,和這些官家人,鬥什麼呢?別自不量力。」
阿若沒聽,後來聽說姜濛研要嫁到侯府,便將自己賣了進來,等待機會。
她開始對我好,也是希望我能扳倒姜濛研。
阿茗被請來給我醫治時,本想買通她,卻沒想到她還有這段過往。
阿若跪在地上給阿茗磕頭:「只要能讓姜濛研那賤人血債血償,我願肝腦塗地,萬死不辭。」
蕭珩淵在一個深夜過來,他看起來很累,眼底都是青色。
我心裏湧現強烈的報復快感,卻裝作一無所知,拉了拉他的衣袖。
這是我兩個月以來,第一次對他有反應。
他眸中閃過喜色,翻身上牀,將我抱在懷裏,手與我緊緊相握住,像極那在邊關寒冷的三年,僅僅只有我們相依爲命的日子。
我在黑夜裏凝望着蕭珩淵的側臉,那麼真摯的感情能經得起多少消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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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濛研這次犯的事大,姜夫人親自上門教訓。
「妾,不過就是個玩意,你一個主母,你要做的,是執掌中饋,撫養子嗣,而不是下賤到去和妾爭風喫醋,娘往日教你的,你都聽狗肚子裏去了是吧。」
姜家還送來了姜濛研的妹妹給蕭珩淵做貴妾。
老夫人掙扎着起來小辦了一場宴席,姜濛研似乎真的聽進去了,親自接了她妹妹的茶,可下一刻,一刀砍斷了她妹妹的脖子。
用的是那把殺我柳哥哥的刀。
如她所說,削鐵如泥,頭顱「邦邦」滾到了大理寺卿的腳邊,血嘩啦啦流滿了半個廳堂。
賓客隨即四散而逃,大理寺卿繞開頭顱,好像沒看見一樣離開。
消息火星子一樣傳開,人人都道:「那位蕙心蘭質的姜家大小姐是個喫人飲血的瘋子。」
老夫人這次真倒下了,請了族老,開了祠堂,勢必要休了姜濛研時也半躺在軟榻上。
而姜家早就放話斷了和這逆女的情分。
聽說姜濛研是個瘋子的事已經影響了家中弟弟的婚事。
原來,似寶如珠的你,也不過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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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着跪在蒲團上的姜濛研。
她素白着臉,卻面如枯槁,這是長期沒睡好的,精神躁動造成的。
姜濛研一直無孕,四處求醫,想要個孩子。
阿茗在江南聲名就很大,蕭珩淵還請來給我看過病。
姜夫人親自重金求上門,阿茗順勢應下了,給她開的藥裏,加了大量乾薑和附子,看似活血,實則讓人心燥,睡不着,加重了姜濛研本就脾氣暴烈的脾氣,讓她走向了瘋的邊緣。
族長敲着龍頭拐,責罵蕭珩淵愧對祖宗,二十八還無子,甚至縱容惡婦傷人性命,欺辱母親。
「今日要不送這夫人去鄉下莊子,要不就休了她。」
姜濛研不搭理,轉頭只和蕭珩淵說話。
「爹爹只寵愛姨娘,娘怨恨是因生我時傷了身子不能生下兒子,無論我事做得多好,都苛責於我。」
「可是唯有你,你從小就對我好,寵着我,縱着我,你承諾過我,你這一生,都會愛我。」
「那時爹爹急於撇清跟你家的關係,逼我嫁給陳恩梟,鞭子都抽爛了一根,我沒屈服,是他以孃的命威脅我才嫁的。」
「我大婚那天,你帶着傷從邊疆趕來,說要我一定過得幸福,所以我喝了一碗又一碗避孕藥,只是不想生下他的孩子。」
「可你回來時,身邊卻帶着一個懷孕的妾,你辜負了我!」
蕭珩淵反駁:「我沒有辜負你,孩子我打了。」
「那你爲什麼要把她留在府裏?」
「她畢竟救過我的命,我放她出去,無依無靠,她怎麼生活?」
真可笑啊,明明我是被強迫的,卻被說成賴上他的,好一個顛倒黑白。
姜濛研步步緊逼:「那你爲什麼要去她的屋子?你愛上了她?」
「我沒有」,蕭珩淵急切道:「每Ṭṻ₌次都是你先與我置氣,我纔去的,我沒有愛上她,否則我怎麼會容忍你那樣教訓她。」
「那其他的呢?你母親賜給你的,還有我那庶妹,你明知道,我最厭惡她」,姜濛研眼圈泛紅,大聲道:「我已經容忍了一個賤人,你還要我怎樣,看你妻妾成羣嗎?」
「我需要一個孩子,阿研,侯府需要一個繼承人。」蕭珩淵無奈嘆氣。
姜濛研最終讓步,指着我:「讓她再生一個,放在我的膝下養。」
蕭珩淵答應了下來,姜濛研犯的「滔天大錯」就這樣沒了,不顧族老臉色鐵青,老夫人唉聲嘆氣。
誰不嘆一句情深似海呢?
可阿茗跟我說過,我根本沒喝過避孕藥,那蔣嬤嬤一碗一碗餵給我的,全是滋補的藥,總不能是姜濛研大發慈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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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哭也沒鬧,只是在每個蕭珩淵來的晚上,纏上他,他的身上,有我留下的各種印子。
阿若跟我說,每次蕭珩淵從我這離開,姜濛研都要大鬧一場。
最重的一次,蕭珩淵說:「誰讓你不能生呢?」
聽說姜濛研連喝了五碗藥。
你可一定要多喝啊。
我對着鏡子抹了點脣脂。
姜濛研現在應該很難看吧,人在失去理智的情況下,都很面目全非。
我又一次診出懷孕那天,蕭珩淵眉間是藏不住的喜色。
他這次護着我,飲食單開了小廚房,門口是侍衛守護。
可姜濛研進不來,她的人能進來了,小桃偷偷藏在架子後面,我佯裝不見,只一杯杯給蕭濛淵倒酒。
今日我特地要喫了羊肉鍋子,這是我在邊疆時,與蕭珩淵難得喫到的美食。
果然,他見了就讓取來酒。
他喝得興起,將我摟在懷裏,摸着我的肚子:「等你生下這個孩子,我就立他爲世子,爲你請誥命。」
他情深地看着我,一片虛僞。
我只加了一點迷香,這就將我錯認了,原本我只是要小桃見到一些我和蕭珩淵親密的畫面,沒想到還有意外收穫。
看着偷溜出去的小桃,我眯着眼笑了。
姜濛研,你還坐得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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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坐不住,在一個晴天,提出要和她母親去莊子上散散心。
蕭珩淵親自送去的。
傍晚回來,還給我帶了很有聲名的李記棗糕。
阿若傳來阿茗的話——魚,上鉤了。
蕭珩淵開始日日住在這裏,他拿出我曾做的那隻虎頭鞋,讓我再做一隻。
我拿起針,抖了一番,卻脫力掉落,抬頭向他慘白一笑。
他的笑容戛然而止,沒再說話,在晚上時,拿着一對木雕老虎放在我的牀頭,手指上滿是傷口。
真噁心。
和他在一起的每一刻,都讓我覺得無比噁心。
但好在,姜濛研回來了。
懷着孕回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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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再一次被壓在了地上。
護衛丫鬟都被打倒在地,阿若想衝上來護着我,被幾個婆子打得滿臉是血。
她尖叫着:「我們姨娘懷着世子爺,你動她,侯爺不會放過你的。」
姜濛研撫着平坦的肚子,懶散開口:「我懷着的纔是世子爺,她懷着的,不過是個賤種,別說以前爲了讓我消氣,侯爺就容許我教訓她,現在就算我打死她,又能怎樣呢?」
她的語氣是壓不住的喜悅,揚起下巴,發號施令,「給我打掉賤種。」
話音剛落,我就被鉗住下巴,兇狠的婆子端着藥,不顧我的掙扎往我嘴裏灌。
可下一瞬,人卻飛了出去。
蕭珩淵回來了,我柔軟地倒在他的身上,不住咳嗽,時機拿捏得剛剛好。
姜濛研怒氣衝衝:「阿淵,我不是寫信說了嗎?我懷孕了,不需要她的孩子了。」
「懷孕了?」蕭珩淵質問道。
「是啊?我到莊子上ţů₁,就一直嘔吐,郎中診出喜脈,我本來想立刻跟你說的,可脈象不穩,娘讓我養養再說的。」
「我一直想跟你生個孩子的。」她拉過蕭珩淵的手放在肚子上,「你摸摸,我們的孩子都三個月了。」
蕭珩淵轉手就是一巴掌,打得姜濛研一怔。
「你確定,那是我的孩子?」
姜濛研神色驚恐:「你到底在亂說什麼?我身體不舒服,我先——」
大理寺卿和侍衛魚貫而入,打斷了她。
「伯恩侯府報官說侯夫人通姦謀殺了陳二公子,侯夫人,跟我們走一趟吧。」
姜濛研不可置信回頭,拉着蕭珩淵,「我沒有,阿淵,救救我,我沒有——」
可還是被活生生帶走了,她的阿淵一根一根掰開她的手指。
原來大理寺卿也會辦案啊,只是不辦老百姓的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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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珩淵不去上朝,隻日日陪着我。
並非他愛我,只因整個京中,人人都知姜濛研給他戴着一頂大綠帽。
原來姜濛研不僅僅只和她母親去了莊子,還有她的前夫ŧûₛ——陳恩梟。
兩人舊情重燃,不知天地爲何物,足足鏖戰兩月有餘,可姜濛研,竟是奔Ṭú²着借種來的。
她在診出懷孕後,殺了陳恩梟,扔到了懸崖底下。
幸好隨身小廝一直知道兩人姦情,稟告了伯恩候,伯恩候帶人徹夜翻尋,找到時,已奄奄一息,說完真相,便氣絕身亡。
伯恩候是二皇子外家,當時,他也在場。
陳恩梟不過是個庶子,並不得寵,不過伯恩候府怨恨蕭珩淵和姜濛研一對姦夫淫婦,打了他們臉面,還被贊爲一樁美談。
如今不僅要求大理寺卿嚴懲姜濛研,更是大肆宣揚了這樁醜事。
當初的神仙眷侶,如今不過笑話一樁。
就連姜夫人,也被傳得沸沸揚揚,有人說陳恩梟享了母女之福,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
姜家夫人因這件事,已經因身體有恙,暴斃了。
聽說是失去女兒的那位姜家姨娘親自動的手țū₈,慘不忍睹。
都該死。
全部都該死。
阿茗告訴我,我失蹤這幾年,柳哥哥這一直都在到處找。
還怕她擔心,不敢告訴她。
天南海北,各個地方,最後得到的線索是蕭珩淵,他又趕來上京。
聽說侯府有一啞妾,多方打探,知道是我。
纔敢給阿茗送去信,告知一切。
他那時候,是多麼盼望着我們能團聚。
可他尋上門來時,正好撞見姜濛研庶妹。
原來那姨娘早就存了想讓自家女兒攀附上姐夫的心,常打發女兒過來走動。
那庶妹攔下柳哥哥,得知緣由,將消息賣給姜濛研示好。
姜濛研從姜夫人那裏找來人手,將柳哥哥騙去郊外莊子。
兩人親自將柳哥哥四肢砍斷砍斷,割斷脖頸。
阿茗說:「我那時查清真相,發誓一點要她們一模一樣承受一遍。」
如今才死了兩個,還不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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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濛研很快就判了斬立決,就在五日後。
書笠進來稟告時,蕭珩淵眼皮子都沒抬,還說不要在我面前說這些,免得嚇到我。
真真好笑,他二人濃情蜜意時,恨不得折磨死我,如今情誼淡去,好像從沒愛過一樣。
蕭珩淵的愛,像冬日的雪花,都不用太陽曬,風一吹就化了。
他那麼愛姜濛研,也沒耽誤將我帶在身邊,日日做恨。
他後面爲她做的一切,不過是奪回他曾是年少輕狂蕭世子的一切罷了。
阿茗跟我說過,他雖陪姜濛研風花雪月,卻很少同房。
這也是,姜濛研遲遲不孕的原因。
說到底,嫌棄。
姜濛研也是傻的,她不懂這些,她母親教給她的,全是怎樣做一個主母。
所以在阿茗的哄騙下,她信了蕭珩淵是個「不太行」的人。
而我懷孕,是因爲身體好,她身體本來就差,需要更「強健」的男人來讓她有孕。
我這邊的不斷刺激,阿茗那邊的諄諄善誘,最終在小桃的「傳密」下。
姜濛研決定找陳恩梟,可能根據她曾經的體驗,陳恩梟很「強健」。
但她到底謹慎,寫信給了姜夫人,阿茗心驚了很久,沒想到姜夫人因沒有兒子,屢屢被妾室壓一頭,立刻同意,還願意給兩人做遮擋。
陳恩梟本就與蕭珩淵有奪妻之仇,自是喜不自勝。
不過他沒聽姜濛研的保守祕密,反而炫耀給了小廝等。
接下來,一切順勢發生。
不過最後阿茗等在懸崖底下,爲陳恩梟延了恰到好處的命。
25ƭù⁸
蔣嬤嬤找來時,蕭珩淵正在陪我寫字。
她怨恨地盯着我,似要將我生嚼下嚥,卻最終跪倒在地,手高高舉着個鐲子,頭都磕爛了,只求蕭珩淵去見見姜濛研最後一面。
蕭珩淵怔愣了很久,似乎也記起來了他們曾經的恩愛歲月,點了點頭。
我俯身借給他整理衣服領子,在他肩膀處留下一道口脂。
阿茗買通姜夫人身邊的小丫鬟,送進去了姜濛研最愛的那把匕首,還帶去了姜夫人身死,她聲名盡毀的消息。
我靜靜等着,午時三刻,傳來了蕭珩淵被刺的消息。
我特地讓阿若稟告給老夫人,讓她主持大局,沒想到,她不中用,竟中風倒了下去。
雖說我也在她的飲食中下過一些藥。
只可惜,蕭珩淵沒死,他竟然天生異體,心臟在左邊。
太醫院把人送來時,我剛洗完澡。
我剛去弄死了姜濛研,身上都是她的血,不好聞。
姜濛研在將刀捅進蕭珩淵後,就想自殺,被阿茗買通的獄卒攔下。
蕭珩淵被送去救命,我坐上馬車,和阿若來到監牢,看到我和阿茗站在一起。
姜濛研終於腦袋靈光,知道是我們布的局,先是咒罵我們不得好死,又苦苦哀求放過她。
阿茗開口:「你把我哥哥的手和頭還回來,我就放過你好不好?」
我和阿茗斷了她的四肢,留下她一命,讓阿若報她的仇。
阿若一遍一遍質問她:「她那麼小,都沒傷到你,你爲什麼非要她的命,爲什麼?」
可直到死,姜濛研也沒想起來,阿若報的哪樁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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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家將蕭珩淵送來我房中照顧,畢竟,能活動的主子看來就我一個。
阿茗要在藥里加點料,神不知鬼不覺讓他死了,還能栽贓給太醫院。
我搖了搖頭。
看着好幾次偷溜進書房搜尋東西的書笠。
我知道讓蕭珩淵死得更痛苦的辦法了。
他要死不瞑目,粉身碎骨,所願皆不可得,才能消我怏怏之恨啊。
蕭珩淵一醒來,我就在旁邊,他久久盯着我。
「琉琉,我們以後好好過日子。」
這是我第一次,聽他叫我的名字。
他跟我許諾未來,說:「琉琉,孩子生下來,男孩叫蕭煜,女孩叫蕭篁。」
我朝他輕輕笑了下,只是喂粥。
每次給他喂完藥後,我都會給他喂一碗肉粥。
他很喜歡,常誇這粥很是鮮嫩。
喜歡就好,畢竟這東西,可不多見。
藥天天喝,蕭珩淵的身體卻越來越差。
他並不蠢,在我再一次端來藥時,房間早已等待着一位郎中。
他給了郎中一個眼神,郎中上前,將銀針插入藥中,瞬間變黑。
「啊——」
郎中面色直接變了。
蕭珩淵直直看着我,似是不敢相信:「你竟然下毒害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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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我坦白承認。
他大喫一驚,「你什麼時候會說話的?藥是誰給你的?」
阿茗從屏風後出來,「不是侯爺請我來給琉琉治病的嗎?她現在好了,您不謝謝我嗎?」
「對了。」阿茗接着說:「我還將你的夫人治成了瘋子,你的母親治成了中風,您怎麼感謝我。」
蕭珩淵半掙扎着起來:「你到底是誰?」
阿茗靠近他,冷聲道:「侯爺難道就不知道,柳儀他還有個未婚妻嗎?」
「原來是爲了他。」蕭珩淵轉頭看向我:「你也是爲了他這麼恨我?」
我咬着牙,「恨不得喫你的肉,喝你的血,蕭珩淵,我每次午夜夢迴,都悔不當初,如果當時不救你,你死在那條巷子就好了。」
蕭珩淵聞言,想站起來,卻吐出一大口鮮血,半倒了下去。
「書笠——」
他揚聲叫進來書笠,吩咐道:「殺了那個大夫,等孩子生下來,送去江州,然後——」他一字一句道:「送夫人下來陪我。」
可他轉瞬不知想到什麼,「算了,你守着夫人,照顧好孩子,等——」
我大笑出聲,阿茗在我腹部紮了幾針,我的肚子就下去了。
蕭珩淵目眥具裂:「我的孩子呢?」
我輕輕攪拌着肉粥:「你的孩子在這呢?您不是也覺得很美味嗎?」
「你殺了你的孩子?」
我搖搖頭:「您錯了,這是您和您夫人——姜大小姐的孩子呀,她當日懷了孩子,阿茗診斷出來後,就騙去和陳公子交歡,他們顛鸞倒鳳那麼久,都沒掉,想來這孩子應該是很想見見您,,所以姜大小姐死後,我把他掏出來,和您親近親近,您喜歡嗎?」
「哈哈——」
蕭珩淵像看着瘋子一樣看着我,「書笠,給我殺了這兩個賤人。」
書笠聞言,抽出劍,卻緩緩指向了蕭珩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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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珩淵怒火攻心,連連吐血,他悲痛看向書笠:「是我一手提拔的你,你竟然被這兩個賤人蠱惑,要背叛我?」
聽聽,多可笑。
他對於別人恩將仇報不可理喻,可他自己做起來,卻是得心應手。
書笠看着他:「我是韓容的小兵。」
霎時,蕭珩淵臉上泛起了青紫,他的心病,被戳破了。
韓容,就是那個救了我,後死在玉門關的白淨將軍。
我在書房堵住書笠,想和他達成合作時,他卻先一步對我說:「王姑娘,看在我們將軍曾經救過一次您的份上,幫幫我。」
書笠要找的,是蕭珩淵和現在鎮西將軍——孟霍的書信。
原來,當年帶兵奇襲反圍剿突厥大軍的是韓容, 可蕭珩淵爲了貪下這大功,與前來馳援的孟霍聯手,暗害了韓容和他的部隊, 足有三千人, 還是剛打完突厥人的有功之兵,死無葬身之地。
書笠被幾個老兵護着跑了出來,卻在半路碰到蕭珩淵。
書笠一直是個不起眼的小兵卒, 蕭珩淵根本認不出是韓容的兵, 他那是剛貪下破天功績, 見書笠和他眼緣, 收下他做近侍。
書笠這麼多年兢兢業業, 待蕭珩淵身邊, 就是爲了找到證據。
那孟霍與蕭珩淵蛇鼠一窩, 卻彼此不信任, 互相留着當年通信暗害的證據。
我熟悉蕭珩淵的習慣, 很快在桌子底下第二塊板磚出找出一個盒子,裏面有書信, 還有我的賣身契,與一隻虎頭鞋。
信已被韓容叔伯呈交與聖上, 聖上震怒, 現在抄家的聖旨, 已在來的路上。
蕭珩淵滿眼的不可置信中, 書笠制服住他,我穩穩地挑斷了他的手筋、腳筋。
他也像我曾經那樣,發出困獸般的嚎叫。
可當我將銀針穩穩穿過他的喉部, 聲音就消失了。
這下, 他也會像我一樣, 嚥下無數的悲痛欲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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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我是個被強擄的妾, 還立了功, 聖上給我銷了奴籍。
聖上在徹查蕭珩淵之事時,順帶聽聞了姜濛研虐殺侍妾丫鬟之事, 不僅罷免了姜御史的官, 還將大理寺卿下獄, 要一件件查他做的案子。
新上任的大理寺卿是韓容的軍中好友,每日輪流着給蕭珩淵上刑。
阿茗就守在外面,防止他死去。
蕭珩淵問斬那日,我和阿茗特地起來了個大早來看。
他坑殺功臣之事敗露, 滿街都是朝他扔爛菜葉,臭雞蛋的人。
他手腳無力,口不能言, 滿目都是麻木痛苦,跟我當初一模一樣呢?
斷頭臺上,不僅有蕭珩淵, 還有他那中風的老母, 仗着他爲非作歹的叔侄伯母,洋洋灑灑,一大片人。
哀嚎聲不斷。
刀起頭落。
蕭珩淵頭滾向我這邊, 他雙目睜大大的。
似乎很不甘心,那我,就很暢快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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