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婚可以不結

上岸第一劍，先斬意中人。
張寧考公上岸，婆婆立刻拒絕給彩禮，話裏話外我是高攀了。
張寧說先過嫁妝是爲我安心。
「你沒有危機感嗎？」
搞笑！
「危機感？你考個公務員我就危機了？」
「以後你要升官發財，下一步是不是就得死我這個老婆？」
「上岸第一劍，先斬意中人。」我端起咖啡潑過去，「我先斬了你！」

-1-
我和張寧約好，考公上岸就領證，雙喜臨門。
張寧的前途有希望，我也終於說服我爸媽接受張寧，他們可以放心把我交給他。
可自從知道結果，張寧就沒露面。
今天突然約我，我以爲是商量領證的事，沒想到他約會帶着媽。
咖啡店他倆坐我對面，隱隱感覺到他媽的氣場爆表，滿臉高高在上的得意，鼻孔看我。
「楊樂，原先的 10 萬彩禮就不轉了，你們是新時代年輕人，張寧馬上就是公務員了，彩禮那都是落後思想，糟粕！咱也時尚一回，不講那些俗禮。」
「嫁妝呢是你爸媽的心意，不好拒絕的，說好的房、車該給就給。大房子好車子，你嫁過來也有面子，要不你嫁給公務員又沒嫁妝傍身，在我們那你可直不起腰，出門讓人笑死。」
「你那個公司就是個小企業，與其摸魚混日子，辭了算了。結婚後你們三年抱倆，你就在家帶孩子……」
嗯？
一瞬間我腦子有點轉不過來，嫁妝、辭職、帶孩子，聽着全是我的事，和張寧沒關係呀？
「阿姨，彩禮的事是你們當我爸媽面親口答應的，領證之前轉賬。」
「彩禮沒了，嫁妝自然也沒了，這個道理大家都明白。」
張寧媽緩緩喝口茶，「那是之前，現在我家寧寧可搶手得很，多少姑娘盯着呢。」
「我是爲你好，讓你安心，才收你嫁妝。」
「我打聽過了，嫁給公務員的小姑娘至少帶着 50 萬的車和 100 平的房子，這樣婚後夫妻地位也對等。」
……
張寧媽的嘴根本停不下來，唾沫飛濺得意洋洋。
我接不上話，只能看向張寧。
「別玩手機了，你什麼意思說句話呀？」
張寧眼皮也不抬，「我媽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
納尼？
先前說的彩禮嫁妝，婚後各自發展，孩子家庭規劃，等等，隨着張寧上岸，統統推翻。
張寧聽我不開口，無奈放下手機，「我媽也說了，這麼做是爲你安心。你沒有危機感嗎？」
搞笑！
「危機感？你考個公務員我就危機了？」
「以後你要升官發財，下一步是不是就得死我這個老婆？」
張寧擰眉，「說得這麼難聽！」
「上岸第一劍，先斬意中人。」我端起咖啡潑過去，「我先斬了你！」

-2-
出咖啡店門聽見身後婆婆叫嚷：「楊樂，你別後悔！」
我現在就後悔了，後悔沒早點看清張寧一家的嘴臉。
本以爲三年平平淡淡的感情，按部就班步入真情實意的婚姻，和許多普通家庭一樣，幸福一生。
張寧也曾信誓旦旦要和我一輩子。
沒想到，他一朝上岸，就不是那味兒了。
他家條件一般，上面還有個哥哥，沒有固定職業，前幾年勉強結婚，但日子過得雞飛狗跳。
張寧是村裏少有的大學生，他媽得意四年。
如今又上岸，他媽在村裏橫着走，說話嗓門比驢都大。
連帶着母子倆觀念都變了。
張寧完全忘了大學時的困窘，要不是我明裏暗裏補他生活費，假裝買的飯菜喫不了都給他，假裝給我爸買的衣服不合適也給他，他能不能完成學業都成問題。
畢業後我順利留在實習公司，半年升職做了主管，但爲了照顧張寧自尊，我謊稱就是小職員摸魚打醬油的。
倒是張寧頻頻轉換職業，始終覺得自己才高八斗無人賞識，待遇不匹配他的才華，索性辭職考公。
考公期間輾轉各地的費用都是我來負擔，他還愧疚地說以後加倍償還。
就這麼還我？
我是獨女，爸媽早就準備好了房款，我結不結婚他們都會給我買房。
我從小受的教育是「嫁得好，更要幹得好」，女孩子要有獨立的人格。
張寧知道後，ẗū⁺可憐的自尊心作怪，主動提出給 10 萬彩禮。
「10 萬，我們家砸鍋賣鐵也湊齊，這是我家娶媳婦的態度！」
這是他原話，當着雙方父母面立下的 flag。
當時我爸媽也表態，「倆孩子的婚事，誰家條件好誰家多支持，錢多少不重要，感情好是第一位。」
但私下裏他們擔憂，「張寧家和我們觀念似乎不一樣，我們不嫌棄他家沒錢，但他家倒很在意這些。」
「現在你們感情好不覺得是事兒，以後日子平淡各種矛盾就會暴露出來。」
「過日子可不是『有情飲水飽』就能平安無事的。」
當時我沉浸在對未來生活的美好期待中，爸媽這些話根本聽不進去。
反而有點埋怨他們對張寧沒信心，想得太多。
真應驗了那句話：讓人成長的從來都不是經驗，而是南牆。

-3-
撞了南牆才知道世上只有爹媽是真正爲你好的人。
我媽一個勁兒寬慰我，「別哭，張寧看着老實，可能就是一時糊塗……」
「他反應過來自己會算賬，公務員薪資一般，真攢錢買房買車，他得奮鬥十幾年。」
我爸有點急，「拉倒，我家閨女又不是嫁不出去？現在翻臉是好事，嫁過去纔看清什麼人後悔也晚了。」
沒想到張寧電話追過來：
「你脾氣這麼大，我話還沒說完呢。」
「你知道我家情況，真的拿不出 10 萬。」張寧態度突然變了，有點哀求的意思。
「樂樂，你別生氣，我媽說可以給你打欠條。」
「彩禮哪有打欠條的？說出去你不嫌丟人，我還嫌丟人呢！」
我媽實在忍不住了，拿過來電話：
「張寧，我跟樂樂爸本來也沒打算跟你家要彩禮，是你們主動提出給 10 萬的。」
「本來我們還有點壓力，因爲按我們這裏的習俗，孃家要雙倍返還陪嫁。」
「既然你家彩禮有困難，那我家也樂得輕鬆。」
「這樣我們還可以留一些錢養老，以後也不給你們增加負擔。」
我明白我媽的意思，她這麼說就是表明一個態度，我們家不會佔婆家的便宜、無論多少錢都會給我和張寧日後過日子用。
本意是給大家個臺階下，沒想到張寧激動得順杆兒爬。
「樂樂，我打電話就是要確認這事，我也是剛聽人說你們那有雙倍返還嫁妝的習俗。」他聲音都劈叉了，「我家給你 10 萬，你帶回來 20 萬，我家要是給你 50 萬，你就會帶回來 100 萬，對吧？」
我一愣，不由得答覆：「對，是有這樣的習俗。」
那邊忽然沒了聲音，不大一會兒又傳來張寧媽的聲音：「樂樂媽，我決定了，砸鍋賣鐵我也要湊彩禮，湊五十萬！」
10 萬變成 50 萬，真是大手筆，你家開印鈔機的嗎？
人不要臉天下無敵！

-4-
我氣得要死，我以爲張寧是道歉的，沒想到是算計嫁妝。
這是結婚，還是買賣？
我罵道：「張寧，我從前怎麼沒發現你這麼會算計，你家這是娶媳婦嗎？」
我恨不得從電話裏把張寧揪出來暴揍一頓。
我媽按按我肩膀搖搖頭，湊到電話旁邊說：「張寧，你們商量好，彩禮到底是多少？」
「這雖然就是個禮節，但也不要變來變去的，我們也要有個準備不是？」
「再說，結婚可不是兒戲，兩家都慎重一點。」
其實我媽這話的意思已經說得很明白了。
彩禮說好多少就是多少，婚姻不是買賣，不是投資，哪有講價的？
跟談判似的，就差甲方乙方落字畫押了。
你家再這麼兒戲，不尊重我姑娘，我們也會慎重考慮，這婚還結不結。
掛斷電話，我忍不住又哭。
「媽，我真的不想結了，他們家太欺負人了，張寧上岸後怎麼跟變了個人似的。」
我媽安慰我，「以後你和張寧過日子，又不是和他媽過。」
「張寧現在受他媽影響，以後你們生活在一起，你可以慢慢改變他的想法。」
可改變自己的是神，想改變別人的是神經病。
再說，萬一他家真湊齊 50 萬，我家怎麼返這 100 萬？
我媽笑了，「你別擔心我和你爸。」
「他家要真拿出 50 萬，媽就會拿出 100 萬，讓你風風光光嫁過去。」
我實在忍不住撲到媽媽懷裏哭了。
恰巧鄰居王叔過來借東西，看我家氣氛不對，「眼看都是要結婚的人怎麼還哭上了？」
我媽大致說了一下情況，王叔也火了。
「結婚，又不是商務談判討價還價！他家自己說的 10 萬，我們女方又沒逼他們。」
「我們姑娘又不是嫁不出去？」
但看我滿臉淚水，立刻又安慰我：
「樂樂別怕，除去生死，這些都不是大事！」
沒想到後來真出大事，王叔是重要證人。

-5-
沒幾天張寧突然發來信息問我：「你公司旁邊的小公寓是不是你的名字？」
我奇怪他怎麼想起這事，「是爸媽爲我上班方便給我買的，當然是我的名字。」
張寧激動得字都顧不上敲，直接語音：
「我打聽過了，那個公寓升值，明天我們去辦抵押貸，怎麼樣？」
「爲什麼？」
張寧開始扒拉算盤：
「把公寓抵押怎麼也有 50 萬吧？」
「50 萬當彩禮，到時候你媽就會給你陪嫁 100 萬，我們拿着這 100 萬幹什麼不行？」
「都可以給我媽在城裏買一套公寓了。」
聽着他得意洋洋的聲音我氣得直哆嗦，合着我挖坑讓我爸媽跳？
只給他回覆了一個字：滾！
我不再理他，電話不接信息不回。
這天下班，他把我堵在公司門口，見面一個勁地跟我道歉。
「這幾天我媽快罵死我了，說我這麼好的媳婦不珍惜，要不把你娶回家她都不認我這個兒子了！」
我不動聲色地看着他：「你媽罵你，你媽不認你，所以你纔來找我？」
張寧一愣，「我媽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呀！」
「好啦，你不要生氣了，我知道錯了！」
「下週去領結婚證，村裏人還等着我們領完證回去喫席呢？」
「領證？誰說要領證？」
張寧很驚訝：「不然呢？我媽親戚朋友都已經通知了，我上岸結婚，雙喜臨門，還要收份子錢的。」
「你不領證，我領誰回去喫席，我家面子往哪放？」
「面子重要，還是感情重要？」我恨不得拍他一巴掌，「你考慮過嗎，我們真的適合結婚？」
張寧一下子拉臉：「你現在說這話是什麼意思，又要跟我分手嗎？」
我長嘆一口氣：「張寧，我們暫時不領結婚證，都冷靜想想吧。」
我甩開他拉扯轉身離開，聽到他在身後狠狠地跺腳，朝反方向離去。

-6-
晚飯後，我家門鈴滴—-滴—-長按連響。
我爸看一眼門禁，「張寧和他媽？」
門一開，張寧媽氣哼哼徑直走沙發那，一屁股坐下開始數落：
「倆孩子都談婚論嫁了，我自稱婆婆不過分吧？我今天就拿出婆婆的款說說樂樂這孩子。」
「哪有這樣談戀愛的？我都通知人喫席了，樂樂說不領證就不領證。」
「彩禮已經答應給的，樂樂又鬧哪樣？」
「我家寧寧好歹是公務員，先不說前途多光明，眼下說媒的踏就破我家門檻，我一一拒絕浪費我多少口水？」
「樂樂不過是在小公司混日子，且不說高攀寧寧，至少她失業還得我家寧寧養吧……」
我爸手裏的杯子「啪」地重重放桌上。
「真以爲我家樂樂嫁不出去嗎？高攀是吧？我們可以不嫁！」
「張寧，你家情況你心裏有數，你以後的收入你更心裏清楚。我們不過是怕樂樂結婚後日子過得緊巴才貼補，我們不是恨嫁！」
張寧一聽噌地站起，雙拳緊握面紅耳赤，「我就知道你們看不起我，嫌我窮！」
「你們走着瞧，有一天我升官發財，你們別來求我！」
老天，他這什麼腦回路？
我家處處爲他着想反而落了個「看不起他」的惡名。
張寧媽更來勁，「你們走着瞧，我兒子將來飛黃騰達，楊樂別跪着求我！」
「到時候我兒三宮六院，楊樂連個通房丫頭也算不上！」
「我們不虧，白玩你家大姑娘三年，再找個黃花大閨女沒問題！」
「楊樂呢？二手貨！貼幾百萬也沒人要的爛貨！」
我媽氣得捂着胸口彎下腰，我上去推張寧，「滾！滾出去！」
「你媽宮鬥劇看多了吧？你是考公又不是繼承皇位？」
張寧硬撐着，「樂樂，趁我們沒出門，你後悔來得及，趕緊給我媽道歉……」
「滾！！！」
我抓起杯子砸地上，「你他媽再嗶嗶，信不信我砸你頭上！」
張寧扶着他媽慌忙往外走，「一家瘋子！」
臨關門他又補一句：「樂樂，你會後悔的……」
「咣！」
我一腳踹上門。

-7-
我以爲和張寧的事就此翻過，再無來往，沒想到收到張寧媽消息。
「楊樂，做人要誠信，戀愛期間花我家的錢如數退回，大家好聚好散。」
我一口水噴出。
張寧飯都快喫不開了，還能爲我花錢？
別說他考公的房租、資料錢都是我出的，他上廁所的手紙都是我買的。沒我，他得用手摳。
感謝她提醒，感謝互聯網，我給張寧買的東西每一筆記錄都在。
林林總總，花一上午時間整理出來，不多，三年 10 萬。
算完自己都嚇一跳，真想扇自己。
拼湊幾大張截圖，外加收款二維碼一併發給張寧媽：
「謝謝阿姨提醒，這是我給張寧花的錢。做人是要誠信，好聚好散，掃碼支付！」
我壓根沒指望她還錢，不過是糾正她的認知。
沒想到，下午我正開會，外面突然吵吵起來，「楊樂，你給我出來！」
不用看也知道，老太婆找上門了。
而且帶着張寧。
一見我，張寧媽跳起腳罵：「就這個壞女人，騙我兒子的感情，騙我兒子的錢，如今想分手賴賬！」
「賴賬不說，還要 10 萬分手費！這種無德之人還有臉上班？」
「你們領導是誰？他知道嗎，楊樂平時上班就是混日子，公司不養閒人，開除她！」
同事們嚌嚌嘈嘈圍過來，比團建都熱鬧。
「楊主管混日子？開什麼玩笑，她的團隊是我們這裏獎金最高的。」
「楊樂分手了？兄弟們，肥水不流外人田。」
「騙錢？怎麼騙的？展開說說。」
張寧媽一見有人回應，來勁了，拿出兩張紙：
「讓你們看看，楊樂哄男人花錢那叫一個殺人不見血！」
「某年某月嘴饞，喫快餐，16 塊；某一天喝奶茶，20 塊；生日，我兒送她襪子，5 塊，還有，過年紅包我兒發她 18.8…….」
圍觀的人繃不住了，「楊姐，筆筆『鉅款』呀，殺人不見血呀！」
壓根沒出血呀！
我忍着怒氣問張寧，「你媽手裏的賬本，你給的？18.8 的紅包你也好意思記？」
張寧搓搓手，「小刀割的也是肉！」
我掏出手機，「行啦，別唸了，你說個總數，我轉給你！」
張寧拉拉他媽，「算了，她也給我買過東西，我們讓她面子掃地，可以了……」
老太婆一撲棱，「窩囊廢！什麼算了，一分也不能少！」
說着手指蘸嘴角唾沫翻頁，「一共，899，算 900 吧！」
「行！」
有同事想阻攔我，我擺擺手安撫。
「咱們今天一把結清，我給張寧花的錢明細你看了吧？10 萬，減去我該給你的 900，算你 1000，你轉給我 99000，咱們的賬一筆勾銷！」
「好！」周圍同事立刻鼓掌叫好，「轉賬！轉賬！」
領導聽見動靜也站一旁看，剋制着臉上的肌肉：「楊樂，你要拿不回這 99000，這月 KPI 算你沒完成！別給我丟人！」
張寧臉色羞成豬肝，死命拽他媽走。
老太婆被拖着還不忘嚷嚷，「我兒考公上岸，楊樂你就哭吧……」

-8-
我沒哭，張寧哭了，因爲他紅了。
他媽上門討債的視頻很快流出去，全網爆紅。
很多人關切我的 KPI 完成沒有。
張寧考公還在公示期，可想而知，馬上收到暫緩錄用的通知。
他媽不死心，說暫緩錄用又不是不用，開始到處找媒婆給張寧說媳婦。
還說要求很簡單，男方不給彩禮，女方嫁妝低於 100 萬免談。
這年頭，喫奶的孩子都看短視頻，誰家女孩不知道這老太婆的手段，唯恐避之不及。
我不由感慨自己眼瞎，豬油蒙心。
塵埃落定，我以爲這段荒唐的戀愛就算告一段落。
然而，我徹底低估了人性。

-9-
一個月後張寧媽突然打來電話，先一頓哭。
「樂樂，我錯了，你Ṭûⁿ原諒阿姨吧！」
「我狠狠地教訓了張寧！」
「我們瞎眼，錯過你這樣的好姑娘。」
我心裏奇怪，她態度 180 度大轉彎，再說，我和張寧的事不畫句號了嗎？
她接着說：「明天就是週末，我去市裏看你。」
「到時張寧接你，咱們一起喫頓飯，好不好？」
「不好，咱沒必要見面！」我拒絕。
「你是不肯原諒我老太婆嗎？過去都是我的錯，就喫個飯，沒別的意思，好歹我也疼你三年。」
「這才分開一個多月，你就不認阿姨了嗎？」
她這樣說我也不好意思再拒絕，我更特好奇她要幹什麼。
沒想到，好奇害死貓！
第二天我見到張寧和他媽，三個人的午飯喫得並不愉快。
我幾乎不說話。
奇怪的是張寧媽一個勁兒地勸我酒，她應該知道我喝不了酒。
她說破天我也沒動酒杯。
看我情緒不高，她給張寧使個眼色。
張寧慌忙掏出手機一頓操作，我手機短信嘀嘀，居然是銀行賬戶進賬 10 萬。
「這，什麼意思？」
張寧媽媽笑呵呵地說：「彩禮也好，他過去花你的也好，都是他欠你的！該給！」
「沒必要！」
說着我就要操作給張寧退回去。
張寧慌忙按住我手機，撲通跪下，「以前是我的不對，你原諒我好嗎？」
「我該死！」說着啪啪抽自己耳光！
我趕緊拉他起來，大庭廣衆的，別人以爲求婚呢。
張寧淚眼矇矓哭求，「別和我分手，你知道我愛你，不能沒有你。」
「我現在什麼都沒有了，只有你。」
「你不要我，我活着也沒意思，不如死了！」
張寧媽抹着眼淚端起酒杯：ƭū₍「樂樂，千錯萬錯都是我們的錯，你不會讓我這老太婆也給你跪下吧？」
說着腿就打彎。
我趕緊扶住老太婆，「阿姨，你別這麼說，我可受不起。我和張寧不可能……」
張寧把酒杯端起來塞我手裏，「不管以後如何，現在你已經原諒我了，對不對？」
他媽歡愉地找我碰杯：「對對，樂樂，不管以後你和寧寧怎樣，先原諒，好不好？」
他倆一飲而盡，目光殷切地看着我。
旁邊桌的人頻頻看過來，指指戳戳，我實在不想被圍觀，想着喝了這杯趕緊脫身。
我端起來一飲而盡，東拉西扯又聊了一會兒，我找藉口要走。
可一起身，忽然覺得腦袋發沉，幾乎站立不穩。
奇怪，我雖然不勝酒力，但也不至於一杯就迷糊呀？
我趕緊讓張寧送我回家，可一邁步幾乎攤在張寧身上。
他媽趕緊勸：「先不着急回家，我樓上開了房，你們上樓躺一會兒再回。」
張寧摟着我：「我帶你上樓休息。」
我身不由己靠在他身上由着他抱扶我上樓。
進電梯後張寧突然摟着我就要親，我抗拒地想撐開他，但一點力氣也沒有。
雖然我暈得頭重腳輕，但理智上清醒，我悄悄摸手機發出一條消息。
進房間，我抱緊衣服和衣躺下，打算緩緩就趕緊回家，預感不妙。
張寧開始還老實在沙發上坐着，後來居然在我身邊躺下，遲疑一下就開始動手動腳。
緊接着突然翻身把我壓住，強硬親吻我開始撕扯我的衣服。
我腦子瞬間清醒幾分，奮力抗拒。
「張寧，你住手！」
張寧一邊撕扯一邊氣喘吁吁地說：「又不是沒有過，你不會忘了滋味吧？」
「我現在什麼都沒了，睡了你，咱倆接着好，然後結婚……」
我死死抓着衣服，雙腿亂踢亂踹，不小心踢到他命根子。
他哎喲一聲俯下身子滾到一邊，我趁機爬起來就跑。
沒想到他發瘋一般從我身後拽住我頭髮，狠狠地把我拖到地上，騎到我身上左右巴掌扇我。
「裝聖潔？今天就是要睡了你，讓你知道你還是我的人！」
「什麼彩禮？什麼分手費？CAO……」
「你乖乖給我領結婚證，給你的 10 萬也給老子退回來，以後一毛也別想多要！」
我頭腦徹底清醒過來，終於明白今天的鴻門宴是什麼意思？
我哭喊着求救腳使勁踹門，順手揪扯東西亂砸。
異響聲終於吸引走廊裏打掃衛生的阿姨，她拍着門問：「你好，需要幫助嗎？我可以進來嗎？」
張寧用力捂着我嘴單手撕扯我的衣服，大聲說：「沒事兒，我跟老婆鬧着玩呢？」
不知道他們酒裏放了什麼東西，我掙扎了幾下力氣很快用盡。
我哭着搖頭求張寧停手，可他根本不在乎我的眼淚，在我身上肆意蠕動索取。

-10-
似乎過了很久，我從渾身痠痛中醒來。
渾身赤裸，但蓋着被子。
聽到身旁是張寧和他媽的聲音
「辦了？」
「嗯！」
張寧媽走過來拍拍我被子：「行了，多大點事？就是讓你明白，你還是我張家的人。」
「別再鬧事！我兒不要你，你就是不值錢的破鞋ƭūₑ！」
「收拾一下趕緊退房，再晚了還得多交錢。」
張寧把衣服一股腦地丟給我，見我不動，生氣地說：「我送我媽先走，你自己去結房費。」
就在他開門的瞬間，我爸媽衝了進來，一眼看到牀上萎靡不振、臉上有傷、披頭散髮的我，瞬間什麼都明白Ṫŭ̀⁵了。
我爸衝過去就給了張寧一拳。
「畜生！」
我和張寧進電梯的時候隱隱感覺不好，給我媽發了位置，讓他們來接我。
終究來晚一步。
我哆嗦地起身制止：「爸，別動手。報警！」
話一出口，我媽抱着我哇地哭出聲，什麼也說不出來。
我爸一拳砸在牆上，關節立刻血紅。
「王八蛋，你等着警察收拾你！」他撥了 110。
「報警？有沒有搞錯，我和樂樂結婚不就行了？」張寧捂着臉尖叫。
「親家，這是唱得哪出？怎麼還要驚動警察？小兩口睡個覺而已。」
張寧和他媽傻眼了。
酒店保安和警察陸續趕到，張寧被帶走，我被帶去醫院驗傷驗血。
全程我媽抱着我一個勁兒哭，可我一滴淚沒流。
在醫院冰冷的檢查牀上，我面無表情地回答醫生和警察的詢問。
思維清晰，異常冷靜，彷彿說的不是自己的事。
醫生是個和藹的阿姨，她給我驗完傷讓我喫了藥，安慰我：「證據鏈完善，那個男人跑不了！」
在警局接受詢問離開時看到了被關押的張寧。
他一見我發瘋般衝過來：「楊樂，你 TM 居然告我強姦？」
「你答應和我結婚，還收了我 10 萬的彩禮。」
「你告我強姦就是不想和我結婚，也不想退彩禮？」
「你這是騙婚、詐騙、誣告，你會坐牢的！」
我冷漠地看他一眼，事到如今，我終於看清他的真面目。
我一個字也不想和他多說。

-11-
回家後我告訴爸媽，讓我自己待一會兒
我彷彿經歷了一場噩夢，一場風暴。
分手時間並不長，和張寧也曾經相愛三年。
可想起他面目猙獰地騎在我身上，打我欺辱我，卻不由得渾身戰慄。
我被我曾經的愛人殺死！死透了！
突然媽媽進來遞給我手機，是一段視頻，張寧媽。
她不知受什麼高人指點，無視警察的忠告，擅自接受媒體採訪公開了這件事。
她哭得淚水漣漣。
「天爺呀，這是什麼道理，媳婦告自己老公強姦？」
「我兒子還在警察局關着，她拿了彩禮倒在家快活！」
「想要彩禮我們可以給，嫌少可以說嘛，求求你放過我兒子吧？」
「這天下哪有兩口子不睡的？都這樣告，男人們都進監獄啦！」
她拍着大腿哭天抹淚場面壯觀。
彈幕瞬間炸了。
「這女的太噁心了，這不仙人跳嗎？」
「看來以後付完彩禮得籤協議，碰到這種拜金女真倒黴！」
「女的沒達到目的就不讓男的好過！」
「過了彩禮，發生關係叫強姦？男士們，管好褲子吧！」
「這女的有病吧，毀了她老公自己名聲也臭了，以後還要不要嫁人？」
「都這樣，以後誰敢談戀愛結婚？不小心就進去了！」
輿論一邊倒。
樓下很快鬧哄哄的，居然有人找到這裏，很多媒體人拿着設備拍我家窗戶。
我爸趕緊把所有窗簾都拉上，擔憂地看着我。
我看着他們冷靜地說：「從張寧侵犯我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經下決心要報警。」
「你們不用擔心我，女兒大了，有能力保護自己，保護你們。」
很快我接到楊玲的電話，她是我高中同學，現在是律師。
「楊樂，你別怕，這個案子我接了，我會和你一起並肩戰鬥！」
只這一句，我的眼淚一下子湧出來，終於有人和我站在一起。
我知道這是一場艱難的戰爭，我的對立面是世俗，一個看不見卻無比強大的敵人。

-12-
開庭。
楊玲主張：「即使是戀愛期間，情侶之間，只要是女方不願意的情況下，男方強迫女方發生了關係，就構成強姦罪。更何況被告張寧幾個月Ťúⁱ前和我當事人楊樂已經分手，請求法官重判被告。」
提交的照片證據都是我身上的傷痕，觸目驚心，而且我血液化驗結果也證明他們那天給我喝的酒裏有迷幻藥。
酒店監控，保潔阿姨都證明那天聽到房間裏打砸的聲音。
公司同事也證明我和張寧已經分手。
可張寧代理律師說我同意和張寧和好，當天也收了 10 萬彩禮，默認我們已經訂婚，發生關係是情理之中的事，人之常情。
張寧媽在證人席哭訴，「農村人，娶媳婦不容易，好不容易攢點錢。」
「以前嫌棄彩禮不夠鬧分手，後來我老太婆都認錯，我兒子也跪着求。」
「酒店錄像都有，你原諒我們，還和我們喫飯喝酒，收下 10 萬彩禮錢。」
「你爲什麼要告我兒子，他不就是稀罕你想和你親近嘛，你就算不願意，忍忍不就過去了嗎？夫妻不都是這麼一回事嘛！」
「我們已經分手，這是強姦！」我怒斥道，「忍？忍能換來什麼，你比我更清楚！」
婆婆頓時啞了。
原來張寧爸當年給不了張寧媽孃家彩禮錢，眼看婚事要黃，他索性把張寧媽騙到家裏生米做成熟飯，張寧媽不得不草草嫁給他爸。
婚後張寧爸對他媽非打即罵，張口閉口罵她賤貨，想算計老子的錢門都沒有。
他媽被家暴了十幾年。
張寧六歲那年，有一天他爸喝醉了酒，又開始打他媽。
他哥哥那時候已經長大，死死抱住他爸阻止施暴。
但張寧爸打紅了眼，放開他媽反身要打他哥哥。
張寧媽從身後死死地拖住他爸，任憑他踢踹就是不鬆手。
她害怕他爸會把張寧哥哥打死。
那晚他爸打累了，酒後沉睡再沒醒來。
當年調查結果是他爸酒後窒息而死，但村裏很多人都說是張寧媽用枕頭捂死了他爸。
但這也是傳聞沒有證據，過了幾年就沒人再提這事。
我看着張寧媽：「你所說的忍，結果就是捱打受苦一輩子。」
「張寧從小目睹你被家暴，他的心裏其實是扭曲的。」
「他欺辱我騎在我身上毆打我的時候，簡直就和平時完全是兩個人，他就是一個魔鬼！」
「你敢說沒有受到他爸的影響嗎？」
「這就是你說的忍？」
「這是犯罪！我不會忍！」

-13-
第二次開庭，張寧的律師突然改變辯護方向，堅持張寧不是強姦最多算是嫖娼，因爲他事先給我 10 萬，有銀行轉賬證明。
楊玲笑笑，請求法官允許傳喚證人。
第一個證人是鄰居王叔叔，他證明那天去我家確實聽到我爸媽講彩禮的事，婆家提到過 10 萬彩禮。
張寧的律師不同意法庭採納王叔的證詞，說多年的老鄰居，難免會因感情做僞證，證詞的可信度太低。
楊玲再次申請法官傳喚下一位證人。
沒想到來的證人，居然是張寧的嫂子。
張寧媽站起來就罵：「你不好好養胎，來這添什麼亂？」
他嫂子冷眼看着她，「我當年不敢做的事今天楊樂替我做了，我必須來看看。」
她站在證人席上說可以證明，婆婆確實是準備了 10 萬的彩禮，但後來看我家條件很好，張寧又考公上岸，就不想給這十萬。後來兩家鬧掰，這事不了了之。
可前陣子，她又聽到婆婆和張寧商量，說被楊樂害得公務員被免，也沒有人來提親，只能再娶回楊樂，孃家倒貼急着嫁姑娘，有房有車，張寧總算不虧。
張寧嫂子離開證人席時，他媽瘋了一般衝過來：「爲什麼要害弟弟？我們張家哪裏虧待你了？好喫好喝供養出個白眼狼。」
張寧的嫂子冷冷地看着婆婆：「你這點把戲用了不止這一回，你忘了嗎？」
張寧媽瞪大眼睛捂住嘴巴。
他嫂子幽幽地說：「我現在才知道是可以追究法律責任的。」
「但是……」
她輕輕撫摸隆起的腹部，什麼也沒說走了。
張寧媽媽重重跌回座位。
一切塵埃落定。
法官宣判張寧被判處有期徒刑三年。
他被法警帶走時拼命嚎叫：「楊樂，你毀了我一輩子，你的名聲也會臭一輩子，你ŧŭₓ會後悔的！」
楊玲站起身：「我警告你不要攻擊我的當事人，我的當事人保留民事訴訟的權利。」
「精神損失等各類賠償金額共計五百萬。」
「你就等着再當一次被告吧！」

-14-
一出法庭，立刻被媒體圍住。
楊玲遞給我口罩墨鏡，我搖搖頭。
自出事那天起，我家樓下天天圍着人，我的個人信息、隱私早已被扒得連底褲都沒了。
今天是時候還我一個公道了。
「楊小姐，張寧給你的 10 萬你打算退回去嗎？」一個男記者。
「我報警後已經退還，我和他僅僅是原告和被告的關係。」
「其實很多女性在確定戀愛關係後也會發生性關係，很少會告未婚夫，楊小姐開了先河。」一位女記者。
「不是我開了先河，是法律有明文規定。不僅僅是情侶，就算是婚後，如果一方不願意，另一方強行與之發生性關係，也會構成強姦罪。更何況，我們早已分手。」
楊玲衝我讚許地點點頭。
「你忍心告張寧？據說你們戀愛三年你給他花了 10 萬，曾經那麼愛他, 這次不能原諒嗎？」一位男記者。
「你也說是曾經。」
男記者一愣，「他其實已經後悔，希望和你結婚，要不然也不會給你錢和你親近。」
「當他給我下藥時，當他出手打我時，當他瘋狂欺辱我時，他質疑過他的行爲、他的感情嗎？」
男記者悻悻收起話筒。
「最一開始張寧媽發出視頻，你爲什麼沒有回應？」一位女記者，她眼裏有同情也有責備。
我深吸口氣，那陣子我頂着沉重的輿論壓力, 爸媽也跟着煎熬, 其中的辛苦只有我們自己知道。
我們連出門買菜喫飯都不行，全靠鄰居王叔送過來, 人爲地把我們隔離。
面對鏡頭我坦言：
「我經歷了張寧給我的風暴, 又不得不面對網絡給我的驟雨。」
「我甚至產生自我懷疑, 我真的錯了嗎？」
「可我身上的傷痛告訴我, 我和張寧曾經的愛已被他利用蹂躪。」
「他的愛是畸形的。真正愛一個人，首先是尊重平等, 不是誰高攀誰，更不是佔有！」
「你家人難道沒想過去溝通撤訴嗎？畢竟你是女的，名聲很重要，你們又有感ẗú⁾情基礎，儘快結婚似乎對你更好。」
我看一眼這個男記者。
「你最好先做做功課，刑事案件不是我撤訴法律就不會追究張寧刑事責任的。」
「張寧媽當時的視頻大家也看到, 她後悔的只是給我錢少了, 並沒有覺得張寧欺辱我有什麼不妥。」
「她自始至終都希望我屈服，忍忍就好！就連張寧也認爲我是因爲對彩禮不滿意才告他, 他甚至篤定我會後悔！」
「再次我鄭重聲明：我忍不了過不去！更不後悔！」
「你無底線地原諒誰，誰就能無底線地傷害你。」
「我不會結婚, 但會維權到底。」

-15-
事情過去很久, 網上的輿論依舊涇渭分明，有支持我的, 自然還有支持張寧的。
張寧也提出上訴, 但楊玲有信心繼續幫我辯護，維持原判。
大多數女性朋友支持我的觀點：真正愛一個人, 首先是尊重平等, 不是誰高攀誰，更不是佔有！
整理舊物, 心下慼慼然，所有與張寧相關的東西我都打包扔掉。
在遺憾的漩渦中, 別再回首過去的痕跡。
相愛時它們是甜蜜的證據, 分開後它們是痛苦和不愛的回憶。
在未來的日子裏，我不會再讓張寧的影子纏繞我的思緒，我會盡快放下。
所有的遇見, 都是生命中一段的插曲, 終究只會是多年後我們口中的一個故事。
楊玲發過來一封郵件, 她律所的一名男律師主動提出要協助她打二審，他被我的勇氣震撼，近期找機會我們見見。
我拉開家裏遮擋很久的窗簾, 房間裏一下子明亮起來。
人這一生難免會錯付真心，但我相信終會遇到一個恆久溫暖的懷抱。
時間撲面而來，我終將釋懷。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