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子裏,我和婆婆結了仇,我老公果斷把婆婆送回鄉下。
十多年過去了,他們怎麼來往我不管,但我是不去見她的。
這次國慶假期,老公和兒子非要拉着我回鄉下住幾天。
我不想見到婆婆。
奈何兒子實在想去,我最終還是點了頭。
喫飯時,我翻遍所有行李箱,也沒找到我提前裝好的那瓶辣椒醬。
菜齊了,丈夫過來催我:
「別翻了。你那辣椒醬出發前被我扔了。出門在外,帶着那麼重的玻璃瓶,重死了。」
兒子走過來,聽到他爸爸的話,也跟着開了腔:
「媽,你這麼大年紀了,咱就告別公主病唄?幾頓飯而已,不至於這麼饞吧?」
-1-
我看着滿滿當當的三個行李箱。
這裏面有兒子的遊戲機、丈夫的畫具,還有整整一箱送給婆婆的補品。
唯獨裝不下小小的一罐辣椒醬。
突然覺得很可笑。
我看着丈夫:
「我們離婚吧。」
蔣偉錯愕地看着我:
「發什麼瘋?一瓶辣椒醬,至於麼你?」
「那玩意有什麼可喫的?沒它你不能活了?」
「你是不是故意在我媽家挑刺啊?月子裏那點事,這都過去半輩子了,你還抓着不放嗎?」
兒子蔣銘在一旁搭腔:
「媽,你年輕的時候愛無理取鬧也就算了,我奶這輩子不容易,你就寬容一點,讓她晚年舒心一點,不行嗎?」
「這些年,就因爲你記恨奶奶,我和我爸也不能常回來看她。但你也不能仗着我們在乎你,就一直矯情着吧?」
月子裏那點事?
無理取鬧?矯情?
我看着蔣偉冷笑:
「你就是這麼跟兒子說的?」
蔣偉心虛地摸了摸鼻子:
「都是些陳年破事,現在還提這些做什麼呢?」
他把差點害死我和兒子,叫陳年破事?
我很想撲上去抽他兩巴掌。
就在這時,婆婆的聲音在廚房響起:
「快來喫飯呀,今天好多菜呢!」
她的聲音似乎給蔣偉添了一絲勇氣。
他上前拽着我的手就往外面走,邊走邊說:
「咱們先喫飯,回頭我抽空去給你買辣椒醬,這總行了吧?」
兒子貼過來,挽住我另一側手臂:
「我快要餓死了,先喫飯吧媽。您就心疼心疼兒子吧。」
他們兩個人幾乎是架着我出了房間。
蔣偉聲音裏還帶着笑意:
「你看,這麼好的老公和兒子去哪找?給你臺階,你趕緊順着下來得了。」
「當初的事,媽知道錯了,跟我說了好多次,她都懺悔半輩子了。這次過來,也是讓你看看她表現。」
-2-
我被他們倆一左一右,夾到了餐桌前。
還真是,好豐盛的一桌大餐。
幹炸小河蝦、醬燜小黃花、螃蟹、海螺、還有大扇的烤羊排……只有一道孤零零的炒西芹,算是素菜。
每一道,都色香俱全。
婆婆走過來,小心翼翼地拉開一把椅子:
「驕驕啊,我窮了一輩子,也喫過什麼好東西,別人都說這些是好菜,我就弄了這些。」
「你別嫌棄啊,要是不滿意,我再重新做。」
「可千萬別因爲飯菜這點小事跟大偉生氣。」
蔣偉把我按在椅子上:
「老婆你看,媽多偏向你。我和兒子平時回來,她最多燉個排骨,可沒這麼多硬菜。」
兒子見我坐下,搖搖頭長出一口氣。
接着一屁股坐在我旁邊的椅子上,端起飯碗就開喫。
邊喫邊點頭:
「奶奶的手藝真棒,這要是能天天喫到就好了。」
蔣偉也附和他:
「是啊,要是你奶奶去城裏,還能幫你媽媽做飯,分擔一些家務什麼的。」
「但是,咱們家我說了不算。這也得看你媽媽同不同意。」
父子倆一唱一和,眼神還都偷偷瞄着我。
這場面,我只覺得可笑。
原來,他們折騰這一趟,是這麼個目的。
蔣偉想接他媽去城裏,又不敢跟我直說,算計來算計去,還捎帶上兒子一起鬨我。
看來這麼多年,他一直是怨我的。
是啊,他多委屈呢。
只是想接親媽養老而已。
卻礙於我這麼個惡人阻攔,不得不跟兒子繞了這麼大一個彎子,串通着演這麼一場戲。
我和婆婆對視一眼,沒錯過她眼底劃過的那一絲得意。
她沒付出半分,就讓我的丈夫和兒子都站在了她那邊。
想到這,我只覺得身心疲憊,點了點頭。
「可以啊,你們把她接去城裏,就住在家裏吧。」
蔣偉還沒來得及笑出聲,我緊接着說了下一句:
「只要你跟我離婚,你想接誰,想跟誰住一起,都隨你。」
兒子見婆婆眼圈發紅,一把將筷子摔了出去。
氣得脖子上的青筋都爆了出來:
「媽,不是我說你,你鬧脾氣總要有個限度吧?都是一家人,憑什麼我和爸爸都要順着你啊?我就想讓奶奶進城陪我,你同不同意,這事也都這麼定了。」
「你看看奶奶給你做的這一桌子菜,還不夠嗎?你倒好,爲了一罐子辣椒醬就沒完沒了的,你也太小心眼了吧?」
兒子今年十九了,下巴已經長出了胡茬,身高竄到了一米八二,又高又壯的。
看他這個樣子,誰能想到他是個早產兒呢?
這些年,我生怕做不好一個母親,一步一步照着書本教育他。
書上說,不要在孩子面前抱怨,會給孩子傳遞太多戾氣。
所以,我從沒在他面前說過他奶奶一句壞話。
可現在,我看見他瞪我時厭煩的神情,只覺得這些年的努力都餵了狗。
「蔣銘,你都不知道自己親媽海鮮過敏嗎?」
「你不知道,你奶奶卻知道。你爸也說了,她平時不做海鮮,那你猜她爲什麼偏要今天做這些?」
兒子猛地抬頭,看了一眼他爸爸。
見一向話多的爸爸這次沒吭聲,大概懂了,我沒撒謊。
他有點不自在,垂下腦袋,用筷子戳着碗裏的米飯。
戳着戳着,突然想起什麼,像打了雞血似的,指着桌上的羊排:
「你看,那不是還有羊肉嘛,還有西芹。」
我笑了。
這兒子,真的白養。
「蔣銘,你要不要問一問你爸爸,我是因爲什麼纔不喫羊肉的?」
「我們每次出去喫燒烤,我都會說很多遍,我不喫羊肉。你是一次都沒聽到過嗎?」
兒子梗着脖子:
「那青菜呢?你這不喫那不喫,不會矯情到西芹也過敏吧?」
我起身把那盤菜放在兒子面前,順便遞上一雙筷子:
「這樣吧,你自己來嘗一嘗。」
兒子從小就不愛喫香菜和西芹,他看着那盤綠油油的菜,臉上帶着抗拒。
但他猶豫了一會,還是夾了一筷子西芹,毅然決然地送進了嘴裏。
下一秒,他臉色大變。
哇地一口吐了出來:
「這是什麼鬼東西!」
「奶奶,芹菜本身就夠難喫的了,怎麼還能又羶又腥呢?」
他一把抓過桌子上的飲料猛喝了大半瓶。
突然想起什麼似的,猛地扭過頭:
「媽,是不是你弄的?什麼仇什麼怨啊,這麼作弄我?」
「你可就我這麼一個兒子!」
他倒是孝順得很。
寧可相信他親媽能在他眼皮底下做手腳,也不想懷疑他那一直守在廚房的奶奶。
我冷嗤一聲:
「腦子進水去倒立,要麼就去擠一擠,我今天壓根沒進過廚房。」
「我讓你嘗,就是因爲我心裏清楚,你奶奶一定會玩這一套。」
「不然你以爲我爲什麼偏要帶那罐辣椒醬?」
兒子聽到這,有些不高興了:
「媽,你這就多少有點被害妄想症了吧?」
「一țũ₋道菜沒做好而已,怎麼讓你說得像是要謀害你一樣。」
「這麼點事,你至於嗎?」
他終於也學會了他爸這句,至於嗎。
婆婆順勢用手背蹭了蹭眼皮:
「銘銘啊,別怪你媽媽。奶奶老啦,不中用啦。」
「一時失手,這菜就沒炒好。你媽媽養你長大不容易,別這麼跟她說話。」
「奶奶被數落幾句沒什麼的,聽話啊。」
我都被氣笑了。
這麼多年過去,她還是老一套。
她不想安分,那我也沒必要給她留面子:
「林銘,你不是一直遺憾自己不能當兵嗎?知道那疤是哪來的嗎?」
兒子從小就嚮往綠軍裝,槍啊炮啊的抱着就不撒手。
可那一片帶着色素沉着的疤痕,直接把他的夢想扼殺在了最初的地方。
「我爸不是說,那是我小時候淘氣,自己擦傷的嗎?」
「擦傷怎麼可能那麼深呢?你那傷,是你奶奶急着去打牌,把還沒滿月的你忘在了竈臺上,燙出來的!」
我語速並不快,一字一句都說得很清晰。
但兒子的眼神卻很迷茫,像沒聽懂似的,視線在我和他奶奶中間來回打轉。
話說到這,當了半天啞巴的蔣偉突然找回了自己的舌頭:
「魏驕!你別一發瘋就在孩子面前胡說八道!」
「我媽當初剛進城,只是無意間得罪了你,就被你記恨了半輩子,你到現在還不消氣嗎?」
兒子眨眨眼,向他爸的方向靠了靠。
看來是沒信我。
蔣偉攥拳捶着胸口,委屈得直掉眼淚:
「我這些年,爲了照顧你的情緒,連親媽都不敢多見,我心裏苦啊。」
十幾年來,他常拿這句話拿出來堵我的嘴。
想當初,我念在他確實爲了我把親媽都送走了,遇事能讓則讓。
他在所有人面前,都裝作一副顧家好男人的形象。
可實際上,真的是這樣嗎?
我對羊羶味有陰影,聞到就會反射性的嘔吐。
可他們父子倆都愛喫。
蔣偉看着我吐得蒼白的臉,紅着眼圈說:
「我小時候,最愛喫我媽做的羊肉。現在我不能在我媽身邊盡孝,就連喫幾口羊肉也不行嗎?」
我喜靜,蔣偉卻常叫朋友來家裏聚餐。
我忙前忙後,還要收拾他們造成的滿地狼藉。
可他遇到不想接觸的人,我又成了他推脫的理由:
「魏驕性子獨,不喜歡家裏有外人。這不,我連我媽都送走了。我是真跟兄弟一起聚一聚,但沒辦法,不能讓老婆不高興嘛。」
在其他人眼裏,他事事全聽我擺佈。
我就是個跋扈的惡婆娘。
可如果我真的在家裏有那麼高的地位,三個那麼大的行李箱,怎麼可能裝不下我的一罐辣椒醬?
既然他們父子倆如出一轍的沒良心,我也沒必要繼續忍下去了。
起身看着蔣偉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對他說:
「我現在就收拾東西回城裏。等你回去,我們就離婚。」
Ţú₋
蔣偉捶胸的手頓了頓:
「你認真的?」
「認真的。車子房子兒子都歸你,家裏現金歸我。回去咱們就辦手續。」
說完,我轉身就要去收拾行李。
兒子一把拽住了我的胳膊:
「不是吧?媽,就算奶奶今天做的不對,也不過就一頓飯的事,你連親兒子都不要了嗎?」
他似乎篤定,我會爲他妥協。
我搖搖頭,拂開了他的手:
「你這樣的兒子,我要不起。」
-3-
兒子來了脾氣,把手一甩就坐到餐桌邊,拿起碗筷開始悶頭喫飯。
婆婆拉着蔣偉的胳膊,眼睛卻挑釁地看着我:
「唉,大偉啊,別跟你老婆生氣啊。你們都在一起十幾年了,哪能離婚呢?」
「她啊,也就是嘴上說說而已,不會真的捨得你們的。」
我懶得成全他們母子爆棚的表演慾,直接轉身回房間收拾行李。
其實也沒什麼可收的。
一套換洗的薄衣服,兩套貼身衣物,這就是三個滿滿當當的行李箱裏,屬於我全部的東西。
蔣偉嫌我的辣椒醬佔地方,可他給婆婆帶了整整十罐牛奶燉花膠。
每一罐,都有我那辣椒醬的兩倍大。
我搖搖頭。
被蔣偉拿當初的情分騙了自己這麼多年,也該清醒了。
我索性隨便找了個塑料袋,把東西往裏面一塞,就這麼走了出去。
兒子頭也沒抬,只用眼角瞥了我一眼,一筷子挖起一坨海螺肉塞進嘴裏。
賣力地咀嚼着。
蔣偉用腳勾開了身邊的椅子:
「想開了?想開了就先喫飯吧。」
他神情自然。
像是完全忘了,那一桌子菜裏沒有一口是我能喫的。
不過,無所謂了。
我拎着袋子徑直往出走,甩上門的時候,也把他們這一家人甩在了身後。
-4-
婆婆家地處偏僻,又遇上假期,叫車軟件好一會都沒什麼反應。
加了三次價都沒人理。
我沿着小路走到村口,在村口的小商店裏買了瓶水,順便歇歇腳。
有點後悔,還是太沖動了。
我應該拿着車鑰匙開車走的。
小店老闆打量我幾眼,猶豫着開口:
「你就是趙梅梅的兒媳婦吧?你來的那個方向,就她家今年回來人了。」
趙梅梅正是我婆婆的名字。
她見我額上有汗,從櫃檯上拿了一片溼巾遞給我,又推過來一個小凳子:
「趙梅梅前幾年還給我看過你們一家人的照片呢,這麼多年也沒怎麼變樣,看來還是城裏養人啊。」
「怪不得一跟我們提起來,說她兒子接她去城裏,那給她樂得,牙牀子都呲出來了」
我摸着瓶蓋。
看來我沒冤枉蔣偉。
他果然提前和婆婆商量好了。
「要我說啊,她去城裏也行。總比在村子裏天天跟閒漢們一起打麻將,推牌九強。」
我擰瓶蓋的手停了下來:
「她還是愛賭?」
小店老闆咂了咂嘴:
「她……這麼多年都愛玩。我們這也沒什麼娛樂項目,我估摸着,等她進城了能好點?」
婆婆嗜賭。
這是我生蔣銘之後才知道的。
我本以爲,她差點害死親孫子,多少會對打牌有些陰影。
沒想到她都這般年紀了,還是劣習不改。
我下意識要去告訴蔣偉這件事情。
但又突然反應過來……
這跟我,有什麼關係呢?
就算她真的又因爲打牌鬧出什麼事來,那也是他們父子倆該頭疼的事情了。
-5-
一個多小時過去,蔣偉這才終於發現,我是真的走了。
他打來電話的時候,我人已經在高速公路上了。
「魏驕,咱們都一把年紀了,能不能別這麼任性?」
「你說說你,都這麼大歲數了,就因爲幾口吃的,當着長輩的面鬧脾氣也就罷了。現在還學小姑娘玩起離家出走來了。你至於嗎?」
至於嗎?
我握着電話,回想我這有苦說不出的十幾年。
點點頭:
「至於。很至於。」
蔣偉似乎沒想到一向好說話的我會這麼堅決,有些氣急敗壞:
「魏驕,現在可是國慶假期,村子根本叫不到車,我倒是要看看你怎麼回城裏!」
「我把醜話說在前邊,你可別指望我,有能耐你就自己走回去!我是不會去接你的!」
他似乎篤定了這樣就可以拿捏我:
「你要是現在回來,我就不計較你不孝順我媽,咱們就……」
我有些犯惡心:
「蔣偉,我說的很清楚,我們離婚,我也不會回去。」
「那你就淨身出戶!一分錢都別想帶走!不然我就耗死你!」
蔣偉開始氣急敗壞起來。
我冷哼一聲。
「如果你利索的跟我辦手續,那我們就和平離婚。」
「如果你再說些不好聽的,那我就去找你們單位領導談一談。沒記錯的話,去年過年的時候,你給他送了份厚禮吧?」
「前陣子,你手底下的小孟來咱們家,你收的東西還在櫃子裏放着。」
「這些年,咱們家的人情往來我比你記得都清楚。蔣偉,你最好別逼我跟你魚死網破。」
他大概是沒想到我會用他的把柄來威脅他,愣了好半天沒說話。
我不等他回覆,直接拉黑了他的電話。
駕駛座的小姑娘扭頭看了看我,沉吟片刻後對我說:
「阿姨,心情不好的話,要不要出去旅遊?我們幾個朋友拼團,剛好還差一個人。」
小姑娘叫趙敏,是小店老闆的女兒。
要不是她好心捎我一程,我現在可能還在小店裏等着叫車軟件答覆呢。
可我一個老太太,和人家小姑娘一起玩……
見我有些猶豫,她笑了笑:
「放心吧阿姨,我們訂的是純玩小團,行程都提前規劃好了,沒有強制消費的。」
我摸了摸手邊的塑料袋。
換做以前,我肯定是捨不得花這個錢的。
丈夫的 polo 衫和皮帶,兒子的遊戲機、手辦、興趣班,人情往來,房貸車貸……
我的娛樂活動一直被排在最後,什麼都覺着可以湊合湊合。
結果就湊合到了今天。
可節儉一生,有什麼意義呢?
爲家庭?
丈夫欺負我半輩子。
爲兒孫?
兒子壓根沒拿我當回事。
我點點頭:
「行,那咱們就出發!」
-6-
趙敏載着我去和其他幾個人集合。
高速上很堵。
車子排成一條長龍,像蟲子一樣向前蠕動。
堵車並沒有影響我的心情,可是兒子發來的微信,字字句句像大石頭一樣堵着我的心:
「都多大年紀了,說走就走,哪有你這麼不負責任的媽?」
「以前的事爸都跟我說了,不是兒子說你,做人不能太計較的。」
我直接把手機扣下,繼續和趙敏閒聊。
我們從村子裏的趣事,一直聊到她父母催婚。
她說:
「我爸總說我這樣渾身刺,不柔順的女孩子以後會嫁不出去。但那又怎麼樣呢?」
「我又不是爲了嫁人而生的 NPC,我要做的事多了去了。」
「我一個人能看世間百態,也能見Ŧū³山河壯闊,寂寞有朋友作伴,我自己就足夠完整了。根本不需要捆上另一個人來填補我的生活。」
「人活一世,如果爲了別人的喜好束縛自己一輩子,那多沒意思。」
我想着我自己的經歷,很難不贊同她的觀點。
如果我當初沒嫁給蔣偉,現在會是什麼樣子呢?
我不知道。
十幾年如一日的麻木生活,好像已經剝奪了我的想象力。
但我還記得,結婚之前,我也拿過廠裏的獎狀,也因爲工作能力,被領導表揚過。
可現在,我已經離開重要崗位很久了。
那個渾身幹勁,喊着「婦女能頂半邊天」的自己,好像距離我已經很遠很遠。
擾人的鈴聲把我從回憶中拉扯出來。
剛一接通,兒子的抱怨透過話筒傳了出來:
「媽,我那個手柄你給我放哪了?」
「你以後能不能別亂動我東西,你給我翻得亂糟糟的,我想找都找不到。」
我忽然想起,他小時候窩在我懷裏,軟軟的一小團,舉着手裏的一根小冰棍:
「媽媽喫,媽媽喫完寶寶再喫。」
「寶寶最愛的就是媽媽。寶寶長大了,要對媽媽很好很好。」
這個孩子,到底是怎麼長着長着,成了現在這個樣子呢?
見我沒回應,他還自顧自地發起脾氣來了。
「我說媽,你還真是沒完沒了了是吧?」
「我就不明白了,爲什麼非要抓着那些雞毛蒜皮的事不放呢?幾道菜的事非要弄得大家都不開心,有意思嗎?」
「你要是真離婚,那可別後悔!等你老了,別想讓我養你!」
幼稚。
就他現在這個樣子,我哪裏會指望他養老?
沒多大會,他發了個朋友圈。
他和蔣偉站在婆婆身邊,婆婆的臉笑得像朵綻放的老菊花。
配文:
【血脈相連】
我給他點了個贊。
接着,刪掉了他的好友。
-7-
趙敏把熱鬧的音樂換成了舒緩的老歌。
「阿姨,心情不好的話,要不要跟我聊一聊?」
「事情憋在心裏,就會一直硌在那。可能講出來就會好多了呢?」
我有點不好意思:
「我這都是老黃曆了,一些雞毛蒜皮的事情,你們年輕人聽着會嫌煩的吧?」
趙敏正色道:
「阿姨,任何讓自己不高興的事情,都不是雞毛蒜皮。」
「反正這條路還要堵很久。」
「我剛好在寫小說,您要是不介意,就當給我提供素材了吧。」
我聽得出她這就是在安慰我。
這些柴米油鹽的事情,哪有人會看呢?
但她的好意我也不想辜負。
「行,那我就給你講講。」
車行一路,我也給她講了我這半生。
-8-
我婆婆其實沒和我相處多久。
但她的影子貫穿了我整個婚姻生活。
我結婚第六年才懷孕。
34 歲,在那個年代是實打實的高齡產婦。
婆婆收到消息,連夜跑來城裏照顧ṭũ̂₃我。
爲此,她還把單人牀直接放在了我和蔣偉的房間。
我當時沒多想,畢竟人家來幫忙,不好太計較。
可蔣偉不在家喫飯的時候,婆婆做的菜要麼酸要麼鹹,要麼乾脆不放鹽。
暖瓶裏的熱水總會換成涼水,帶着一股子怪味。
櫃子裏的錢還會不翼而飛。
我告訴蔣偉,他卻只覺得我沒事找事:
「別亂開玩笑,媽哪會動我們的錢。」
「別人都說了,孕婦的味覺多少都有點變化,你就是太敏感了。」
見我沉了臉色,他賠着笑湊過來摸我的肚子:
「你不高興,那就算她錯了。但這點小事,就別跟媽計較了,行嗎?媽好心過來幫我們,我們不能讓老人傷心啊。」
蔣偉見我還是不高興,第二天,就帶着婆婆來向我道歉。
婆婆哭紅了眼圈:
「對不起啊驕驕,媽就是不太習慣你們城裏的鍋啊碗的,鄉下竈臺用慣了。」
「下次你嘗着不好喫,別忍着,跟媽說一聲,媽重新給你做,做到好喫爲止,行嗎?」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我也只能嚥了這口氣。
可沒多久,我們廠裏抓工人賭博的時候,遇到了婆婆。
那些打牌的人告訴我,她癮頭大得很。
只要能找到一點點時間,就會一頭扎進牌桌。
蔣偉對此不以爲意:
「她好不Ṫü⁹容易把我養大,現在日子輕鬆了,玩玩牌算什麼呢?」
我告狀這件事,最終傳到了婆婆耳朵裏。
她沒吵沒鬧,只是賠着笑,對我說她以後一定改正。
幾天後,蔣偉的朋友們來家裏喫飯,婆婆做了一桌海鮮小炒。
那時候我還不知道自己是過敏,只知道喫到海鮮就渾身起疹子。
唯一一道原材料來自陸地上的菜,就是一盤子羊尾油。
濃烈的羶味從白花花的脂肪裏冒出來,直衝腦門。
我聞着都有些噁心,下意識躲得遠遠的。
可婆婆抹着眼淚,向大家哭訴:
「兒媳婦啊,這些羊尾油可是我託了好多人才買到的,人家大草原那邊的孩子身強體壯的,就是喫了這個。」
「我惹你不高興,但喫食沒惹你,是不是?就算爲了孩子,你好歹嘗一口。」
所有人都在勸我。
「老人不容易。」
「做好了不管愛不愛喫,就算只喫一口,那也算全了老人一片心意。」
就一口,讓我上吐下瀉整整一晚上。
兒子也因此早產。
我還記得第一次把他抱在手裏,他還不到五斤重。
蔣偉說,他像個乾巴小猴崽子。
現在,小猴崽子長了大高個。
他信任他爸爸,卻會懷疑我污衊他奶奶。
他也不想想,如果不是真的犯了大錯,蔣偉這麼個大孝子怎麼可能鐵了心的把他親媽送回鄉下。
當時,我們還住在筒子樓,沒有地暖。
蔣偉怕我受寒,買了個小煤爐。
婆婆急着去打牌,把門窗一關,自顧自的就走了。
我在睡夢中直接暈了過去,還不知道兒子被她放在了竈臺邊。
那天,要不是鄰居家小孩嘴饞了,想要過來要幾個紅皮雞蛋。
第二天,蔣偉就能送我們娘倆上山了。
-9-
「滴!」
趙敏一巴掌拍在方向盤上,發出刺鼻的聲音。
「太過分了!這種人,阿姨你是怎麼跟他過一輩子的呢?」
是啊。
我本不是窩窩囊囊,只會受氣的人啊。
-10-
想當初,我從醫院醒來,第一時間就是要離婚的。
這次我倖免於難了,那下次呢?
我和兒子有幾條命可以讓她「不小心」?
可那時候離婚,太難了。
我的父母過來勸我:
「驕驕啊,你家大偉不賭不嫖,也沒犯什麼原則性錯誤,你還有什麼不滿意的呢?」
「人啊,得懂得惜福。」
「得饒人處且饒人,他平時對你百依百順的,你現在也沒事了,差不多得了。」
他們從各種角度告訴我,是我小題大做,是我斤斤計較。
作爲妻子,我不該隨意拋棄自己的丈夫。
作爲母親,我不該讓孩子沒有爸爸。
作爲兒媳婦,我不該抓着婆婆的錯處不放。
作爲女兒,我離婚會讓他們丟人。
可我自己呢?
我父母給我取名魏驕,是驕傲的驕。
可我卻活得這麼憋屈。
我和兒子差點死在家裏!
兩條人命,他們卻只是苦着臉說:
「那就是意外,一家人,你婆婆也是不小心。再說了,這不是有驚無險,沒事嗎?」
我滿肚子苦,卻一個字都倒不出。
我知道,沒用的。
不管我說什麼,都會輕飄飄的定義成,雞毛蒜皮。
幾口菜,幾句話,一點小疏忽,當然比不上他們的面子重要。
他們的態度,在蔣偉來我家樓下長跪不起後,變得更爲堅決。
很多熟人也來到我家勸我。
「他爲了挽回你,連男人的面子都不要了。你還想怎麼樣呢?差不多得了。」
「蔣偉說了,他把他媽送回鄉下了,以後,你們一家三口過日子,這不好嗎?」
「你鬧離婚,不就是因爲你婆婆嗎?現在問題解決了,你再鬧下去,可就沒理了啊。」
是啊。
他知道讓他媽向我道歉。
他也在我和婆婆中間做出了選擇。
他們說:
「因爲這點事鬧離婚,是要被人笑話的。」
「女人就是太敏感了。」
可我就這麼一年又一年的憋屈着。
蔣偉不抽菸不喝酒,不嫖不賭,也沒跟別人亂搞關係。
所有人都告訴我,我該知足。
可我就是活得憋屈。
我也時常問自己,真的是我太矯情了嗎?
-11-
講完這些,車剛好開到服務區,趙敏拉着我去買奶茶。
她挽着我的手臂:
「阿姨,那些事不是雞毛蒜皮。」
「那叫煤氣燈效應,明明是別人做錯事,卻把問題歸結到你身上,慢慢讓你懷疑你自己,認爲問題的根源只是自己敏感,多疑。雖說你丈夫不一定真的懂這個原理,但他做出來的事就是這樣的。」
「但是,這是他的問題,錯的從來都不是你。」
「不嫖不賭,只是作爲一個人最基本的標準,好男人的標準不該這麼低的。」
「你本來就有讓自己開心幸福的權利。」
我還真是不爭氣,被人指責了半輩子矯情又事多。
聽一個小姑娘告訴我,我沒錯的時候,鼻子居然有點酸。
陽光灑在她臉上,她笑眯眯地把另一杯奶茶遞給我,跟我碰杯:
「祝賀阿姨,即將做回自己!」
「也祝我們旅途愉快!」
-12-
我從來沒有過這麼縱情肆意地遊玩過。
幾個小姑娘沒嫌棄我這個老太太,她們很熱情地拉着我一起逛街,喫飯,幫我挑衣服。
她們說,愛美是人的天性,我們打扮自己,並不是奢侈矯情。
幾個姑娘帶着我一起向那片廣褒無垠的大海進發。țū₊
海浪拍打着海岸,我跟着她們脫下鞋子,感受細沙從腳趾間流過。
她們在沙灘上肆意奔跑,歡笑,我在一旁幫她們拍照,還學會了找角度。
她們對我拍出來的每一張照片都特別滿意。
她們還拉着我一起登上游艇。
我身處大海中間,看茫茫海面在遠處與天空相接,心境也跟着豁然開朗。
以前的憋屈都留在昨天。
以後的日子,每一天都屬於我自己。
-13-
蔣偉換了號給我打來的時候,我正在海邊散步:
「聽說你出去旅遊了?趕緊回來,家裏下水道堵了,現在家裏滿地都是黃水!」
家裏發水了?
還是糞水?
哎呀,想想就好臭,好難處理呀。
我看着被陽光堵上一層金色的海浪,輕飄飄地回應:
「那你收拾一下不就好了嗎?這點事,大驚小怪的。」
兒子咋咋呼呼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過來:
「爸,奶奶,你們快點收拾!我的漫畫全被泡了!」
看來,他們這是直接把婆婆帶回去了。
蔣偉對這事提都沒提,理直氣壯向我發號施令:
「聽見沒有,你這幾天玩也玩了,也該消氣了吧?趕緊回來吧。」
男人自說自話的樣子,是真可笑。
「那個家就留給你們吧,我們下次見面,就在民政局了。」
說完,我掛斷電話,黑名單裏又添了一個號碼。
家裏下水道出問題,不是第一次了。
以前,蔣偉常抱怨,是我亂扔東西纔會堵了下水道。
可明明是他捨不得花錢處理管道問題,還說這點「小場面」犯不上大費周章。
現在,該他應付這些「小場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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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天,他們一家的日子和我的旅程是同樣的精彩。
他們回家第三天開始,兒子就發來信息向我抱怨:
【家裏都快臭死了!他們跟本沒收拾乾淨!媽你快回來!】
【奶奶一下午都沒見人影!我爸不會做飯,你兒子快餓死啦。】
【煩死了。我爸根本找不到我的東西都放在那,媽我上個月新買的那幾本書呢?】
【媽媽你什麼時候回來啊,我知道錯了。】
【媽,你纔是對的。我爸爸就不該把我奶奶接回來。她不講衛生,又什麼都做不好……】
他和他的親奶奶,從相親相愛,發展到不想看一眼,只用了五天時間。
這次,我回復了他的信息:
【她怎麼可能不好呢?她可是跟你們爺倆血脈相連呢。】
我不知道他收到信息是什麼感受。
反正我自己,挺開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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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行結束後,幾個熱心的姑娘陪我租好了房子。
我還沒來得及去找蔣偉,我們倆就在商場相遇了。
蔣偉一向整潔,現在卻衣衫褶皺,鬍子拉碴,臉色還有些發黃。
他看着我手裏挑選的鵝黃色四件套,撇了撇嘴:
「算你還長了心,知道該買四件套。但是鵝黃色不合適,家裏弄這麼淺的顏色,成什麼樣子了?」
我直接拿着東西去結賬:
「關你屁事。」
蔣偉瞪圓了眼睛:
「你你你,你幾天沒回家,在哪學成這個樣子了?你這是什麼素質?」
他這才認真打量了我幾眼,注意到我的變化。
我身上的衣服是嶄新的,還換了髮型,整個人看起來比以前年輕了好幾歲。
「你出去玩還不夠,還亂花錢,我賺錢容易嗎?我不是說你不能花,但是你都這個年紀了,還有什麼可打扮的?」
「你這是打算打扮起來給誰看?」
他說着說着,面色突然一變:
「我就說你不對勁,怎麼可能因爲一罐子辣椒醬鬧離婚,你是不是在外面有人了?」
我輕輕放下手裏的袋子,上前一步。
啪!
一巴掌抽在他臉上。
「蔣偉,這一巴掌,打你這麼多年來對我的貶低諷刺。」
趁他沒反應過來,我反手又一巴掌抽他臉上。
「這一巴掌,我打你在兒子面前混淆是非。」
蔣偉被我打得捂着臉偏過頭去,他壓低了聲音呵斥我:
「差不多得了,這麼多人,你在這發什麼瘋?讓別人笑話!」
我趁他說話,又扇了他一巴掌。
「你不是一直在外面說,我不講理,矯情、跋扈,是個瘋女人嗎?那我就做實好了。」
「我正式通知你,明天去跟我辦離婚手續。別裝死,不然我就去你單位揭發你私下收禮。」
「你自己掂量掂量輕重吧。」
蔣偉緊盯着我:
「你敢?」
我輕蔑一笑:
「你試試看,看我敢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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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偉骨子裏其實是個慫人。
不然也不至於就連拒絕別人都要用我來做擋箭牌。
見我是真的鐵了心要離婚,他最終還是咬牙跟我辦了離婚登記。
走出民政局的時候,他還裝模作樣地對我說:
「離婚冷靜期三十天,你要是後悔了,隨時可以回來。我和兒子在家等着你。」
我嗤笑一聲:
「那個糞坑還是留給你們自己住吧,我就不奉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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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臨近退休,反正閒着也是閒着,就常去趙敏她們弄的流浪動物救助站幫忙。
都是一些被人扔了或是走丟了的小貓小狗,甚至還有兩隻小刺蝟。
我餵了它們幾頓飯之後,它們見到我的時候都很高興。
它們不會瞧不起我,也不會居高臨下地諷刺我。
我想喫什麼就喫什麼,不需要照顧別人的口味,也就不需要每次喫飯的時候都拿出一瓶辣椒醬。
趙敏她們還會跟我分享一些新奇的零食,有時也會和我聊起那父子倆的事。
我不在家,他們的日子過得是雞飛狗跳。
趙敏媽媽的消息靈通得很。
婆婆很時髦,特別熱衷於發朋友圈。
蔣偉帶她下飯店。
蔣銘給她買髮夾。
兒子孫子只新鮮了兩天半,她秀的方向就轉變成了樓下棋牌室的粉色小麻將,還有她糊了一把 128 番的牌。
那兩父子也沒想到她進城真是爲了享福,每天伸長了脖子等她投餵。
一頭扎進麻將館的婆婆哪顧得上他們倆?
蔣偉還對趙敏媽媽抱怨,說他們倆只能在帶着臭氣的房子裏面喫外賣。
他又捨不得出高價請保潔,就只能湊合湊合,臭着。
趙敏媽媽對我感慨:
「蔣偉這小子,也算是我看着長大的。他是真糊塗啊,他爸以前打他媽,就是因爲他媽賭錢,把房子和地全輸光了。」
「她要是一直在村子裏還好管,都是熟人,沒人借她錢,這下進了城,可不就是猛虎出山嘛。」
婆婆手腳不乾淨也不是一兩天的事,只是現在大家都不用現金,她要用什麼賭呢?
婆婆很快就用實際行動給了我們一個答案。
幾天後,我正躺在小院裏,抱着貓曬太陽。
趙敏興沖沖地跑進來:
「魏姨,你猜,你那個婆婆用什麼打的牌?」
她還沒等我猜,就漏了謎底:
「她可真是個人才,她把她孫子的球鞋和手辦都賣了,好幾千塊錢的鞋,被她賣了幾百塊!還有跟她兒子手下的工人借了一大圈錢!」
「現在他們家都亂成一鍋粥啦!」
蔣銘那些球鞋和手辦,可是他的命根子。
以前,可都是由我精心照料的。
又是噴什麼納米噴霧,又要包一層塑料膜。
我不用問都知道, 蔣銘的心都要滴血的。
哎呀,他就認了吧。
畢竟, 那可是他的【血脈親人】。
我還得謝謝這位前婆婆,還沒等我處理蔣偉, 她就先出了。
這下,蔣偉是不用做穩定退休的夢了。
一把年紀,工作不保, 怎麼不算是他媽給他的福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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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他們雞飛狗跳不一樣,我的日子過得是安穩幸福。
我幫趙敏她們擴大了那個動物救助站, 她們還有個隊伍,每個人都很喜歡我。
她們閒暇時會過來陪我聊天,還會拉着我去挑廣場舞。
一羣小姑娘絲毫沒有形象包袱地擠在我們這羣老太太中間。
我心裏明白,她們就是怕我自己一個人的時候會難過。
其實我還好。
大概是壓抑太久了,突然呼吸到自由的空氣,整個人只覺得暢快。
這份暢快, 一直持續到有一天, 我在路上遇見了那對父子。
蔣偉目光呆滯, 還流着口水。
蔣銘正在大聲斥責蔣偉:
「你能不能別添亂了?說了多少遍,別亂跑別亂跑,你怎麼就是記不住呢!」
「我每天已經夠煩了!我天天放學回來, 還要管你!你ẗũ₊就不能讓我省點心嗎?」
蔣偉始終看着地面,對他兒子的指責沒什麼絲毫反應。
我看了幾眼, 覺得沒什麼意思。
可還沒來得及轉身, 蔣銘發現了我:
「媽!」
我停下腳步。
蔣銘把他爸爸扔在原地, 狂奔過來, 死死拉住我的衣袖:
「媽,我知道錯了,你原諒我吧。」
「我奶奶, 呸, 那個死老太婆現在癱在家裏。她還鬧得家裏雞飛狗跳的,房產證都被她拿去抵給別人了,我爸工作也沒了,還賠了不少錢,有幾個人趁亂砸了他的頭, 現在人都傻了。」Ťų⁵
「媽, 你原諒我吧,要不, 你收留我也行。我現在會洗衣服收拾家務,我還會學會炒菜了。」
「對了,以後你想喫辣椒醬,我就去給你買!買十罐!」
我推開了蔣銘的手:
「你知道我爲什麼那麼在意一罐辣椒醬嗎?」
蔣銘神情迷茫:
「不是因爲你愛喫嗎?」
我搖搖頭:
「因爲在那個餐桌上, 永遠都只有你們父子倆愛喫的菜。」
「不過現在, 我再也不需要了。」
說完我轉過身,把愣怔的蔣銘留在原地。
他聽不聽得懂我的話都沒關係,反正我再也不需要把話憋在心裏了。
我被女兒、妻子、母親的身份桎梏了半生, 可以後, 我是我自己。
雖說我並沒有什麼亮眼的成就,只是個再普通不過的小老太太。
但我的平凡的後半生也可以活得精彩。
「魏姨,快來, 這個髮夾好適合你!」
趙敏她們在前面叫我,我邁開大步,向自由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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