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見彈幕的時候。
已經成功救贖反派,併爲他留在了這個世界。
彈幕上說——
【從沒見過這麼蠢的宿主。】
【居然爲了攻略對象留下來,還嫁給他想給他生小孩。】
【你現在在爲他洗手做羹湯,他卻揹着你正跟影后甜蜜蜜。】
【你真是我見過的最窩囊的宿主。】
我終於知道了陳燁霖最近敷衍我、冷落我的原因。
親眼見到他在深夜,跟那位影后有說有笑進了同家酒店後。
我沒糾纏沒質問,甚至輕輕地鬆了口氣。
因爲我突然恢復了前世的記憶,想起了前世的愛人。
正妄圖尋個理由徹底離開。
所以我只平靜地留下封離婚協議書,就消失了。
但聽說後來,那位反派爲了找人發盡了瘋。
甚至妄圖毀掉限制去往別的世界。
尋找曾經的妻子。
-1-
穿進這個世界,我唯一的任務——
是救贖那位在幼年時受盡欺辱,在成年後權勢滔天、但三觀扭曲的反派陳燁霖。
我在他 15 歲時來到他的身邊。
那時的他遭逢磨難、受盡屈辱。
已經處在黑化邊緣。
我在一個暴雨天,找到躲在破舊巷道里的他。
他滿身傷痕,衣衫破舊。
只一雙眼黑亮得驚人。
在我撐傘靠近的第一瞬間。
他已經捏緊了手中的匕首。
他尤其警惕、尤其排外。
花了整整兩年的時間,跟在他身後。
他終於才相信我對他無害。
才終於接納了我的靠近。
-2-
那之後整整十年,我的世界裏只有他。
我只圍着他轉。
我日日陪着他、伴着他。
我用我曉得的劇情爲依據。
盡力替他避開成長路上的危險與陷阱。
我努力地將他往正道上引。
但我沒有金手指和主角光環。
所以我爲他喫過許多苦、受過很多傷。
甚至在某次車禍事故中,爲保護他。
我落下了終身的殘疾。
我的右耳永遠都聽不見了。
但好在結果是好的。
穿進這個世界的第 12 年,陳燁霖已經 27 歲。
他確如原劇情線裏那樣,發展成權勢滔天的模樣。
但他並沒有懷着滿腔惡意面對世人。
也沒有主動作惡與所有人爲敵。
系統在此時出現。
它告訴我,我的救贖任務被判定成功了。
然後它問我,要在什麼時候離開這個世界。
-3-
那時是深夜。
系統以個清俊少女的模樣,陡然出現在我眼前。
我卻只偏頭,望向睡在我身側的黑髮男人。
這麼多年,他得到了能得到的一切。
但好像還是沒有什麼安全感。
睡着的時候,他總用手臂將我摟得緊緊的,又將臉深埋進我頸間。
像是怕我突然離開或消失。
我看了他很久。
最後對系統說:「再給我兩天時間考慮吧。」
-4-
然後在系統離開的第二天。
陳燁霖對我求婚了。
江邊輪渡奢華,煙花照亮了整個天幕。
他穿黑色西裝,英俊逼人。
單膝跪在我面前,仰臉問我是否願意嫁給他。
多年沉浮,陳燁霖歷來都是個遊刃有餘的人。
我沒見過他慌張的模樣。
但這一次,儘管他掩飾得很好。
我仍能感覺出他的緊張。
這也是第一次。
我沒有在他話落後馬上答應他。
-5-
我知道婚姻的意義。
也並不想欺騙他。
或許是等了太久,他再一次叫了我的名字。
他問我:「……宋書?」
他的聲音低又輕,甚至帶着猶豫。
在出口的瞬間,就被江邊的風打碎。
就算已經坐到如今地位。
陳燁霖的身邊還是沒有多少可交付信任的人。
或許是任務的加持。
我對他的心疼貫徹十多年。
所以我長長緩緩地嘆出口氣,終於做下了決定。
我朝他伸出手,說:「好啊,我答應你。」
陳燁霖露出少見的笑臉來。
他高興極了,站起身就用手臂抱緊了我。
他靠在我左耳邊說謝謝。
又說自己很愛、很愛我。
-6-
系統離開前,像是不敢置信。
她問了我兩次:「你確定要留在這個世界?」
她說:「這次不離開,你就再也沒有離開的機會了。」
我低頭看着自己指間的戒指。
沉默很久,才終於出聲:「我不離開了。」
系統徹底切斷了跟我的聯繫。
走前,她留給我的最後一句話是:「祝你幸福,也希望你不要後悔。」
那時只當是平常。
但沒想到卻在一年後,一語成讖。
求婚後,陳燁霖迅速跟我舉行了盛大的婚禮。
滿城的人,都能見着這場婚禮的繁華奢侈。
所有人都說陳燁霖愛極了我。
他們朝我投來豔羨的目光。
說我是陳燁霖放在心尖尖上的人。
那時的我也信了。
我以爲我跟陳燁霖將攜手度過平靜餘生。
但婚後不過一年,陳燁霖的異常就開始緩緩顯現。
-7-
最初是他反常的忙碌。
忙到不接我的電話、不回我的信息。
忙到打發自己的助理,來用敷衍的藉口應付我。
甚至忙到不能陪我喫頓飯。
然後我真的開始聯繫不上他。
打過去的電話,永遠沒有迴音。
找去他的公司,他並不在。
詢問他的行蹤,也得不到個確切的結果。
陳燁霖有常年忙碌積下來的胃病。
我是爲他學的做飯。
他曾說過,只要是我下廚,他總會擠出時間回來陪我喫飯。
但那半年裏。
我曾在許多個深夜,坐在滿桌涼掉的菜前。
我常常從黑夜等到天明。
卻怎麼等,都等不回陳燁霖。
他開始不回家了。
-8-
在陳燁霖不回來的那許多個深夜裏。
我總是一個人,睡很長很長的時間。
然後漸漸的,我開始做許多許多的夢。
夢裏的碎片凌亂無序。
偶爾我被人拽着在草地上奔跑。
偶爾我躲在家樓下,被人緊緊抱住。
偶爾那人還捧着花束仰着笑,給我製造莫名其妙的驚喜。
我夢了很久很久。
最後一次夢到他。
是他將我從疾馳的車前推開。
他倒在了我面前。
倒在了血泊中,再也沒起來。
我終於第一次,看見了那位少年的臉。
我終於醍醐灌頂,想起了自己穿進世界做任務的初衷。
我是爲了救他。
我是爲了,換回他的命。
-9-
也是那一夜。
我收到了醫院發給我的懷孕診斷單。
我坐在冰涼的夜裏,給陳燁霖打過去一道電話。
但很遺憾。
這一通電話,他依然沒有接聽。
我抓着診斷單,睜着眼從黃昏等到天明。
腦中思維凌亂,但我並沒有在想陳燁霖。
我想的是,那個人。
在世界之間穿梭,我的記憶被清洗得乾淨。
我得很努力、很努力。
才能記起他看向我時的笑。
記起他羞澀地摟住我時的擁抱。
記起他靠在我耳邊說話的溫度。
晨光熹微,天邊出現第一縷霞光的時候。
我的眼前突然出現了整片整片,快速滑過的白色文字。
那時我以爲眼花。
使勁揉了揉眼睛,再睜眼的時候。
才終於看清楚了那些快速劃過的字。
【我真的從沒見過這麼蠢的宿主。】
【不會吧不會吧,不會真的有宿主愛上攻略對象,還爲他留下來吧。】
【而且這攻略對象,還是個天生壞胚。】
【不僅如此,她還嫁給了人家,想給人家生小孩呢。】
【有沒有一種可能,你現在在爲他洗手做羹湯,他卻揹着你正跟影后甜蜜蜜。】
【有沒有一種可能,結婚不到一年他就開始不回家,就是煩你了、膩你了,就是不愛你了。】
【你真是我見過最窩囊的宿主了。】
-10-
看清楚那些文字當場。
熬過整夜的疲憊的心。
甚至沒有任何波動。
我只覺得難怪。
難怪,半年前陳燁霖只是因爲一件小事。
就跟我爆發了一場爭吵。
那場爭吵後,他就開始單方面地冷落我。
難怪,他後來再回家。
找我的就只有牀上那件事。
那些文字說的或許是對的。
我跟陳燁霖認識太久了。
久到他開始煩我、膩我了。
所以自然不願意,再在我身上花心思。
那天我在房間裏安靜地坐了很久。
那些文字唰唰飛速而過。
有罵我說我缺根筋的。
有罵陳燁霖說他天生惡人的。
還有替我支招讓我及時止損的。
我都沒有理會。
也沒有心思理會。
-11-
那天傍晚,連着兩天沒睡。
我從各方終於尋到陳燁霖的半點蹤跡。
當即我就開了車,在深夜前往那家酒店。
後來回想,其實那時的我。
是在找陳燁霖給出個確切答案。
畢竟我曾答應過他陪他一生。
但我想毀約了。
我有了必須要離開他的理由。
所以我要陳燁霖給出答案。
我要他來做那個惡人。
-12-
幸好結果確實如我所願。
在地下停車場等了半個小時。
我終於見到了多日沒見的Ṱůₒ陳燁霖。
他的頭髮剪短了些,完整地露出來額頭。
他總穿深色衣服。
但那夜,他少見地穿了白色的襯衣。
甚至領口的紐扣都解開了兩顆。
眼前的他依然俊美。
卻讓我覺得格外陌生。
陌生得我的心再也沒有因他波動。
他的西裝外套被身邊的女人抱在手臂上。
兩個人走得不遠不近。
女人紅豔豔的裙襬曖昧地掃着他的西褲褲腿。
從背後看起來,好似戀人。
他們並沒有過多停留,就共同踏進了同部電梯。
電梯門關閉前,那位美豔的影后仰臉朝陳燁霖靠近了。
——那是個索吻的姿態。
但門被緩緩關上。
電梯門外的我,什麼都看不見了。
我長長久久地鬆了口氣。
我的脣角,甚至僵硬地、緩緩地勾了起來。
-13-
沒跟任何人商量,我獨自去醫院做了流產手術。
住進醫院的第五天。
醫生來告知我可以辦理出院手續的時候。
陳燁霖突然出現了。
他來勢洶洶,大力推開病房的門。
然後就是冷冷的斥責。
「宋書,你現在膽子還真是大。」
他將兩張診斷單扔到了我身上。
我垂眼接過。
是我的懷孕報告單,不知道陳燁霖是從哪裏拿到的。
紙張像是被人長久地翻折過,都已經卷邊褶皺了。
我的指尖在紙張上方的胎兒圖片上,輕一停留。
又立刻抬眼避開。
陳燁霖冰涼的手掰過我的臉,要我直視他。
湊得近了。
我看見他眼裏的紅血絲。
明明剛做了手術的是我。
他看起來倒是比我還要憔悴。
-14-
他微眯了眯眼。
問我:「宋書,誰準你做的手術?」
打從一年前開始。
我跟陳燁霖見面,就只有爭吵。
無窮無盡的爭吵。
我都快要忘記,過往我跟他相依爲命、互相依偎的生活。
陳燁霖此刻的臉色陰沉。
相當瘮人。
但我不怕了。
我跟他,再壞,又還能壞到哪裏去。
所以我平靜地出聲:「因爲我不想要他。」
我說:「所以在發現他的存在以後,我就來做了手術。」
陳燁霖的側臉緊繃一瞬。
甚至神經質地抽搐了一下。
他冰涼的手指掐着我的臉。
力道有些重。
我不躲不避地迎着他的憤怒。
聽見他問我:「爲什麼?」
他問我:「……爲什麼不要他?」
-15-
因爲我跟陳燁霖的未來是一片荒蕪。
我不可能再生下他。
我抬手撥開陳燁霖,偏過頭去。
我想起娛樂新聞上,陳燁霖跟女影后的曖昧緋聞。
垂了垂眼。
低聲說:「外面想要給你生小孩的人有許多。」
「陳燁霖,但我不想。」
我話落,陳燁霖卻兀地笑了。
他的指尖曖昧地勾過我的脖頸。
額頭貼到了我的額頭上。
我們再一次近距離對視。
陳燁霖的嘴角勾着奇怪的笑。
眼裏卻是陰涼的狠。
我想起他的身份設定——狠辣的、乖張的、無惡不作的。
就算多年粉飾,他的骨子裏還流着那樣野性的血。
陳燁霖靠在我脣邊問我。
「那你想給誰生?」
我輕一閉眼。
說:「是誰都行,反正不會是你。」
-16-
時隔一個月跟陳燁霖的見面。
我們再次不歡而散。
而這一次,陳燁霖走得更加乾脆。
甚至於決絕。
曾經我們親密無間、相互依靠。
但現在,卻在互相往對方心口扎最鋒利的刀。
我靠坐在病牀上。
看他的背影消失在門外。
他一次也沒有回頭過。
等到徹底看不見他的身形。
我才輕輕拿出藏在被單底下,微顫的手。
我的掌心裏,攥着剛剛陳燁霖扔到我身上的報告單。
報告單被捏出了褶皺。
我輕輕撫了撫那上面尚未成型的胎兒的照片。
垂眼時,卻又看見了那些幸災樂禍的白色文字。
【他出現在她面前,除了找她吵架,還會幹別的嗎?】
【前兩天看她挺利落地上了手術檯,還誇她來着。】
【結果今天又在哭了。】
【人都走了,她這會哭又有什麼用。】
【我見過清醒的宿主,聰明的宿主,但還沒有見過如此戀愛腦的。】
【明明知道對方是個壞胚,她還能義無反顧地愛上。】
【……別理她了,也別白費口舌了,她超愛的。】
望着那些迅速劃過的白色文字。
我沒擦自己眼角的淚。
只攥緊了手裏的那張照片。
-17-
新聞上報道了陳燁霖公司的新代言人。
他的集團在經年的發展中,名氣早已打開。
根本不需要任何代言人。
所以,這還是第一次。
我看着對面高聳大樓的外牆上,展出的女代言人的照片。
——不是上次那位美豔的影后。
而是圈內以清冷著名的一位女歌手。
她在廣告片上的表情冷漠。
但被拍攝到的私底下Ṫű₈,在陳燁霖面前卻格外的小鳥依人。
那些白色的文字,熱衷於給我潑冷水、嘲諷我。
所以就算我躲在家裏養身體。
也能被動地知道許多陳燁霖的近況。
【恭喜你!你老公又有新老婆了!】
【這姐的心胸是真的開闊,外面彩旗飄飄,只要她這位紅旗不倒,她都能笑呵呵。】
【前兩年還說救贖反派成功,順利將反派拉回正軌——】
【但我看這反派黑化得不是蠻快的嗎?】
我的視線,在這條白色文字上一凝。
【都說了是反派了,天生壞胚。】
【當時表面的救贖成功,可能是他爲了瞞過宿主和系統的眼。】
【看,任務判定成功不過兩年,他不就現原形了嗎?】
【做着不乾不淨的生意——】
【損害着男女ţů²主角的利益——】
【包着不重樣的女人——】
【背地裏跟個暴君似的,無法無天地傷人——】
【反派哥又黑化了?】
【不,可能他就從來沒白過。】
-18-
像是自高處墜落,心臟陡然失重。
眼前那些白色的文字。
輕飄飄輸出讓我呼吸不能的內容。
陳燁霖……還是走上了原設定裏,那條不歸路嗎?
那我這些年,耗在他身上的時間、精力,又算什麼?
我捂着自己失聰的右耳。
我仍能回憶起那時爲了保護陳燁霖。
我在車頭轉向時,義無反顧地撲倒了他。
那瞬間我想Ťũ̂⁰不了太多。
我只希望陳燁霖不受傷害。
我只希望陳燁霖能好好的。
但陳燁霖此刻的所作所爲,像是給了我利落的一巴掌。
這十多年,我所謂的「救贖」到底算什麼?
爲了他徹底留在這個世界的我,又算什麼?
我的心底湧出種深沉的無力。
人的一生,沒有幾個十年。
我也沒有心力,再次去「救贖」他。
將他扳回正道。
那些滿含嘲諷的文字說的是對的。
陳燁霖,骨子裏天然流着惡劣的血。
或許他從來沒白過。
或許我在他身上的「救贖」,從頭到尾都沒有成功過。
-19-
跟陳燁霖的婚姻,還沒有熬過第二年。
就已經名存實亡。
我坐在書桌前打開電腦。
緩緩敲下新文檔的第一個字。
過往的光影碎片在我眼前飛掠而過。
眼前那些白色的文字卻密密麻麻。
擋住了我回憶的心緒——
【你老公現在正在會所喝得爛醉。】
【你不快些跑去接他嗎?】
【接回他,你跟他就又能和好了哦。】
那些文字極盡嘲弄。
隨着他們告知的內容。
我的手機也在旁邊輕震。
接起那個陌生號碼,電話對面卻傳來陳燁霖助理的聲音。
他仍叫我夫人。
說:「老闆喝多了,現在不認人,誰也拉不動他。」
他略帶猶豫地問我:「……您看,您方不方便過來接一下他。」
畢竟過去數年,陳燁霖每一個因爲工作喝醉的深夜。
都是我去將他接回家的。
他喝多了,只認我,只聽我的話。
但那是曾經。
天邊悶雷滾滾,眼前的那些文字像是已經準備好了各種諷刺之語。
助理已經將會所的地址說了一半。
我突然輕聲叫了停。
我說:「不了。」
「我現在沒有時間。」
話落,我沒聽他的回應。
就將手機徹底關了機。
我的視線重回電腦屏幕。
終於完整地敲下「離婚協議書」那五個大字。
天邊那場悶了Ŧũ̂₀一整天的雨,淅淅瀝瀝降了下來。
而那些文字,也在同一時刻亂了套。
-20-
我在大雨夜,離開了這棟跟陳燁霖住了快兩年的新房。
什麼也沒有帶走。
我在 12 年前,獨自來到這個陌生的世界,來到陳燁霖的身邊。
我也在 12 年後,孑然一身地離開他。
離開前,我撐着把傘。
最後轉身望了一眼這棟房子。
我想起當時裝修時,陳燁霖處處都按照我的偏好來。
但其實婚後,他並沒有在家裏常住。
這棟房裏,常常都只有我一個人。
只有我自己。
滿室都是暖色的裝潢。
但我卻只覺孤寂、空曠。
我輕輕地呼出口氣。
終於轉過身,徹底走遠了。
在朋友家留宿的第二天。
我們在半夜,被門外的砸門聲驚醒。
朋友拉開門。
門外渾身溼淋淋的陳燁霖抬手撥開她。
他的目標明確,直接進了屋朝我走來。
朋友阻擋不了陳燁霖。
更何況他身後還帶着人。
不知道陳燁霖淋了多久的雨,熬了多久的夜。
除了在 12 年前,我剛去到他的身邊。
我再也沒見過他這樣狼狽的模樣。
-21-
他的大衣被打溼,衣襬褶皺。
髮絲凌亂。
雙眼卻佈滿紅色的血絲。
他的目光直勾勾的。
自大門打開,就鎖定在了我的身上。
然後他溼漉的手握住了我的胳膊。
冰涼的溫度刺得我一抖。
我緩緩抬眼。
對上了他猩紅的目光。
我能看出他在強壓憤怒。
他的手指圈着我的手臂,在不受控地收縮。
力道讓人發痛。
陳燁霖輕閉了閉眼。
再睜眼時,勉強維持着聲線的平靜。
我站在原地沒動。ṱũ₆
平靜地出聲問他:「陳燁霖,你這兩天回過家嗎?」
我說:「我留在書房裏的東西你看了嗎?」
陳燁霖的脣戲謔地一扯。
冷笑道:「它已經被我絞進碎紙機裏了。」
陳燁霖終於用力。
一把將我扯進他冰冷的懷抱。
他居高臨下地盯着我:「宋書,你別想了。」
他說:「我不可能會同意。」
-22-
那夜我是被陳燁霖強制帶回家的。
他的行事風格越來越張揚。
在雨夜裏,無所顧忌地帶着人就砸開了門。
朋友只是個瘦弱的女孩。
我跟她在陳燁霖的攻勢下,毫無還手之力。
帶回去後,陳燁霖就將我關在了家裏。
曾經我滿懷期待跟他住進的新房。
現在變成了鎖住我的牢籠。
最初那兩天,他是派自己的保鏢來看着我。
我不理會那些保鏢。
不理會他們每日送來的三餐。
也不跟他們任何人溝通。
陳燁霖像是時時刻刻都在監控着我的狀態。
在我擺出這種全然抗拒姿態的第二天。
我早上剛睜眼。
就看見他出現在了臥室裏。
他一身黑色的西裝,頸間露出雪白的襯衣領。
又恢復了以往那副高不可攀的冷然模樣。
再沒有那夜的狼狽。
他立在我牀邊,隨手將一碗粥擱到了我牀頭。
我看一眼他。
沒有吭聲,只翻過身想要背對。
他卻一把就將我翻回來。
他的力道極大,幾乎是將我重重按在了他面前。
「宋書,你到底想做什麼?」
他冰涼的手指,握着我的臉問我。
「這話該我問你。」
我輕聲說。
離得近了。
時隔數月,我終於再次將目光仔細放到了陳燁霖的臉上。
我的視線緩緩掃過他的眉眼口鼻。
我妄圖與記憶裏的他對上號。
但陳燁霖卻在瞬間,被我這樣的目光激怒。
他的眼睛微眯,語調危險而冰涼。
「宋書,你告訴我,你在看什麼?」
他的手甚至在那瞬間,緩緩摩挲上了我的脖頸。
-23-
他這話問得實在莫名其妙。
我的眼睫輕動,抬眼對上他的目光。
陳燁霖的指腹輕蹭着我頸側的血管。
他問我:「……你想在我臉上,看到什麼?」
我的神思一動。
偏開視線,扯開話題:「陳燁霖,我現在跟你沒什麼想說的。」
我勉力維持着鎮定。
說:「我們已經過成了這樣。」
「最後的體面,是我給你留下的那份離婚協議書。」
我認真地看着他,認真地跟他打着商量。
「既然沒有感情了,既然不愛了,那我們就和平分開。」
「不好嗎?」
我將話說得平靜。
但不知道戳到了陳燁霖的哪一點。
在我話落。
他突然笑了起來。
他的笑一開始嘲諷。
後來卻像是收不住。
笑得陰陽怪氣,笑得莫名其妙。
我靜靜靠坐在牀頭。
看着他臉上的笑。
也看他笑着笑着,就笑紅了眼睛。
-24-
「愛?」陳燁霖捏着我的手始終沒松力。
他控着我的後頸反問我愛。
「宋書,你也能說愛?」
他說:「宋書,你知道什麼是愛嗎?」
他這樣的態度。
似乎沒有好好交流的可能。
我正抬手,想扯開他按住我的胳膊。
卻不防他突然出聲,平靜地吐出讓我震驚的話語。
「宋書,我早知道你是爲什麼來到我的身邊。」
我的心跳一停。
下意識抬眼,看向他已經恢復漠然的臉。
他居高臨下,垂着的眼裏,全是森然冷意。
「你來到我的身邊、陪着我、保護我,甚至扮演出愛我的模樣——」
「不過是爲了完成那什麼攻略任務。」
「而至於你爲什麼要完成任務。」
陳燁霖的手指挑起了我的下巴。
他曖昧地靠近我,幾乎是靠在我的脣邊說:「……宋書,你來告訴我。」
「你爲什麼要來『救贖』我這個反派?」
「你告訴我,你是爲了什麼。」
-25-
在陳燁霖目光的逼視下。
我的大腦一片空白。
陳燁霖……是什麼時候開始知道的?
他都知道了哪些?
他又爲什麼能知道?
「……誰告訴你的?」我嚥了咽乾澀的喉嚨。
只能強自維持着面上的冷靜,問他。
見我沒否認。
陳燁霖的面孔更添冷漠。
他一把甩開我,站直身體。
他輕扭着自己的腕關節,居高臨下地睨着我。
他仍在反問我:「告訴我什麼了?」
「告訴我這個世界是假的,告訴我你不是這個世界的人,還是告訴我——自小陪着我長大跟我青梅竹馬的老婆,對我根本沒有半分真情,只爲了完成所謂『救贖』任務,救回她在另一個世界的愛人?」
「嗯?宋書,」他彎腰直視我的眼睛:「你問的是哪一個?」
我的心臟如同失重,隨着陳燁霖話出口。
慢慢地墜入了深淵。
我在此刻確定。
陳燁霖,什麼都知道了。
而我跟他之間,也徹徹底底地沒救了。
-26-
那夜我們的爭吵,仍然沒有結果。
因爲我沒有半句解釋。
也因爲他,確實不會再次信任我。
話已經說得那樣開。
我們之間的關係,已經變得那樣不堪。
不堪到過往的愛與陪伴。
全都被打上了別有用心的名頭。
最後的最後。
陳燁霖冷漠的臉上甚至流下了兩滴淚。
他像是也不能接受自己露出這樣的脆弱模樣。
只是偏過頭去,背對着我說:「宋書,曾經我視你爲唯一的救贖。」
「但沒想到,你纔是給我最重一擊的那個人。」
我握住了自己微顫的手,聽見了他平靜的聲音。
「所以你別對我說愛。」
他微微側頭,用通紅的眼瞥向我:「這讓我覺得異常噁心。」
陳燁霖垂在身側的手背,緩緩崩出幾條青色筋脈。
「別說愛了——」
他嘲諷一笑:「你現在是已經懶得在我面前裝了嗎?」
他問我:「你自己做主,打掉我們小孩的那夜,到底有沒有……哪怕半分想過我?」
陳燁霖離開後。
我垂着頭,靠坐在臥室的牀邊沉默了很久。
我只知道。
我是真的該離開陳燁霖身邊了。
那夜過後。
陳燁霖像是更不願意出現在我面前。
他總是不回家。
就算回家,也不願見我、不願跟我碰面。
但他在卻在暗中加大了別墅的安保。
將整棟樓,嚴密地監視看守着。
-27-
自那夜陳燁霖的剖析過後。
曾經那些沸沸揚揚的彈幕,都緩緩沉寂下去了。
我跟陳燁霖的關係陷入了死局。
那些彈幕也不再冷嘲熱諷。
他們只是會很偶爾地,告知我陳燁霖的動向。
說他又在深夜裏,開着車在險峻地山道上狂飆。
說他又因爲胃病,昏迷在辦公室裏。
他鎖着辦公室的門,不讓任何人進去。
只是昏迷過去,又自己捱醒。
他們也說他,在平等地打擊所有的商業夥伴。
陳燁霖好像走上了原故事線裏的既定結局。
他終究還是成爲了那個可悲、可惡,又可憐的反派。
我看着自己落在掌心的淚。
原來我還是爲因爲他而哭。
-28-
陳燁霖 28 歲生日前夜。
我通過祕書給他發了消息。
說要在家等他喫晚飯。
那是我時隔兩個月,再進廚房。
我做了滿桌陳燁霖愛喫的飯菜。
然後在空曠的餐廳等到半夜。
凌晨一點,滿桌的菜已經涼透。
而大門處也終於傳來響動。
陳燁霖回來了。
推門看見家裏亮着的燈,和坐在餐桌邊的我。
他像是驚訝,沒掩飾住疲憊眉宇間的情緒。
我站起身:「我去熱一下菜。」
陳燁霖在身後叫停我:「不用了。」
他滿臉的乏味神色,說:「我沒有胃口。」
我將菜輕輕放回餐桌上。
陳燁霖站在我面前,連大衣都沒脫。
他明顯不想與我長聊。
我開了瓶酒,倒滿兩杯。
將其中一杯遞到陳燁霖面前。
他當然沒接。
我顧自喝了兩口。
望着他的面容,舉着杯認真地對他說:「陳燁霖,又長了一歲,28 歲生日快樂。」
陳燁霖的側臉緊繃,只沉默地看着我。
我再次喝了一口杯中酒。
又對他說:「對不起,當初不該貿然來到你的身邊,自私地爲了我的目的而靠近你、救贖你。」
我說:「我的感情……或許不是真的,但我曾經對你說的那些話,都是真的。」
「世界是美好的,陳燁霖,你不要將自己陷在黑暗裏。」
「以後,你會遇到很多真心愛你的人——」我的話說到這裏。
陳燁霖一抬胳膊將我的酒杯掀倒。
玻璃碎裂,酒香四溢。
陳燁霖一身黑衣,疏離地立在我面前。
「如果你是想說這個,那就閉嘴。」
他轉身踩着階梯上樓了。
一次也沒有回頭過。
我站在滿地狼藉中,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陰影裏。
緩緩垂下了自己的雙手。
-29-
系統離開前。
對我說的最後一句話,是給予我警告。
她說攻略者終究是外來者。
不屬於這個世界。
如果在將來某一天,反派再次黑化。
那麼因反派而存在的我,就沒有了意義。
將會被徹底抹殺。
我答應留在陳燁霖身邊。
我再也離開不了這個世界。
那麼陳燁霖一朝黑化。
等待着我的,註定只有被抹殺。
其實早在一年前,在陳燁霖夜夜不歸家的時候。
我就發現了異常。
那時候的我,常獨ťú⁷自在家深睡。
我做許多許多的夢。
我想起了許多許多的往事。
我夢見了前世的自己。
也夢見了前世的……陳燁霖。
-30-
我今生的愛人,是陳燁霖。
而前世那爲我而死的愛人。
也是陳燁霖。
前世我們相依長大,恩愛不疑。
但在訂婚前夜。
他將我從疾馳的車前推開,自己倒在了血泊中。
在我們即將迎來美滿結局的時候,他永遠地離開了我。
他死後。
我守着他黑白的照片,終日鬱鬱寡歡。
或許是愛太過濃烈,結束得也太過慘烈。
所以我也並沒能堅持下去。
在陳燁霖離開的後半年。
我隨他而去。
在死時,被系統捕獲。
才知道陳燁霖不滿於前世跟我的短暫相處。
他也不甘,他也遺憾。
所以他想求個與我的來世。
他實在誠懇,就想與我再愛一世。
所以系統將他投入到這個世界。
要他用反派的苦爲代價。
換我到新的世界,用「攻略者」的身份,與他再次見面。
-31-
我跟陳燁霖的這一世。
是他喫盡苦頭才求來的。
我們順利地相愛。
甚至我義無反顧地爲了他留在了這個世界。
但或許是命中註定。
我跟陳燁霖,終究不會有好的結果。
不論是原世界。
還是在這一個世界。
在我回憶起前世記憶的那夜。
不止收到了醫院發來的懷孕診斷單。
還受到了一份癌晚期通知單。
世界運行的規則是殘酷的。
也格外地排外。
在陳燁霖因爲誤會我,而有惡化的苗頭時。
世界就開始迫不及待地,想要抹殺我這個外來者。
而系統已經永遠離開我。
除了平靜地等待死亡。
我好像再沒有其他的選擇。
甚至這個排外的世界像是格外不放心。
除了身體上的重病。
還用四肢的時隱時現,提醒我這個外來者,該消失了。
所以許多個跟陳燁霖見面的夜裏。
我都只能將自己輕顫的四肢。
深藏在棉被底下。
-32-
但穿梭在兩個世界。
我對陳燁霖的愛都是真的。
他是我兩生兩世的唯一愛人。
我對陳燁霖,永遠都忍不下心。
前世他爲救我而亡。
這一世他爲再次見到我,喫盡了苦受盡了痛。
愛才會讓人痛苦。
那就讓他恨我吧。
所以那夜,面對他的指責。
我沒有替自己辯駁過半句。
面對他的眼淚。
我也沒敢靠近安慰。
就讓我在陳燁霖心裏,當那個無情無義的、自私自利的人。
就讓他以爲,我的感情、我的話語,沒有半分真心。
全是假的。
這樣也好過,讓他面對失去我時的絕望。
反正我這個即將被抹殺掉的人。
再沒有以後。
就讓他恨着我、厭棄我。
好過愛着我。
-33-
陳燁霖已經在房間裏睡下了。
我將一封早已寫好的信,放到了書房裏。
我靜靜坐在窗邊,望着天上的圓月。
我想起曾經陪着陳燁霖長大的那漫長十年。
白天的我們忙於討生活。
好像只有夜裏,才能相互依靠着低聲說會話。
那時的陳燁霖還是少年的清瘦模樣。
他坐在月光下。
抿着脣,彆扭地對我許下諾言:「等以後我有錢了,就在書房裏給你安一扇巨大的玻璃窗。」
他殷殷地望着我:「你喜歡看書,喜歡月亮,那我就在旁邊陪着你。」
那時的我以爲餘生漫長。
我們還有無數個相伴的夜晚。
所以我笑着答應他:「好啊。」
我看着他認真地說:「我等你。」
12 點的鐘聲敲響,已經是第二天了。
我的戲份止步於此。
我輕輕地閉了閉眼,無聲呢喃道:「但我……等不了你了,陳燁霖。」
我看着自己的身體逐漸變得透明。
直至徹底地消失,再不復存在。
書房的玻璃窗沒關嚴實。
有陣風輕垂而過。
風吹過,窗簾輕垂而下。
一室安靜,罕無人寂。
-34-
我徹底失去了所有的意識。
陷入了無邊的深淵。
但或許是執念太深。
也或許是,終究放心不下陳燁霖。
我就算是消失。
也沒能消失個乾淨。
不知道過去多久。
再次從深淵中睜眼。
我的意識飄渺在虛空。
但我看見了陳燁霖。
一身狼狽,獨坐在書房裏的陳燁霖。
他手心緊攥着封信。
看着信上的內容,看着看着就笑了。
笑着笑着就哭了。
眼淚自他漠然的臉上滾下。
有人顫巍巍敲門進來。
小心翼翼地說將市區翻來覆去找了快三四遍了,還是沒有找到人。
陳燁霖緩緩抬眼。
睫毛上還沾着半滴淚。
但他的眼神格外駭人。
驚得門外的下屬都壓低了頭顱。
「我的話很難理解嗎?」
陳燁霖聲音嘶啞。
一字一頓,慢慢出聲:「第四遍找不到,就找第五遍,市區找不到,就找市外,市外找不到,就找省外,省外再找不到,就他媽上國外找!」
陳燁霖說:「我不信。」
他像是在對面前的下屬說,也像是在對自己說:「我不信,那樣一個大活人會消失得乾乾淨淨。」
他的身體像是不舒服。
他不得不忍着劇痛,微俯低上半身。
他仍在低聲喃喃:「我不信……宋書就真的能走,能離開我。」
-35-
我的意識始終飄渺。
我自陳燁霖那裏獲得的信息。
始終斷斷續續。
我只知道, 他始終不接受我離開的事實。
或者說,他不願意接受。
他情願相信我是離開了。
也不願意相信, 我是真的死了。
我離開的頭兩年。
陳燁霖始終在找我。
他不再管自己的公司、不再管別的所有人。
他就翻天覆地,用盡各種手段找我。
白天他在人前表現得惡劣。
他身邊的人都怕他。
但夜裏, 他卻只會抱着我的衣服低聲哭。
他哭着罵我騙子。
哭着說我說話不算話。
也低聲委屈地、囁嚅着說思念我。
說他想我。
我纔想起來, 原來陳燁霖是會哭的。
他小時候受盡了太多的哭。
那時的他眼淚都流不出來。
流淚代表軟弱, 而他沒有資格軟弱。
是我去到他的身邊後,緩緩安撫着他、陪伴着他。
是我告訴他,他也是有人愛的。
他也是可以任性哭泣的。
那時他才學會了流淚。
陳燁霖是因爲我而學會的哭泣。
他也把所有的淚,都灑在了我身上。
-36-
陳燁霖向來高調。
他自欺欺人地不願意相信我的死亡。
無數人都勸過他。
陳燁霖已經動用了這個世界所有能動用的方式。
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沒人會像被橡皮擦擦掉一樣, 消失得這樣乾淨。
但陳燁霖就是不信。
他甚至自嘲地笑着說:「我是最瞭解她的。」
「宋書那個人, 極盡聰明,她會爲自己準備無數條退路的。」
「她怎麼可能會……」
他沒有說出那個字,他臉上的笑已然消失。
他喜怒無常、陰晴不定。
轉眼看向前來勸他的朋友:「滾。」
陳燁霖的狀態越來越無法管束。
他已然走火入魔。
-37-
在他把主意打到衝破世界禁制。
到另一個世界時。
天道終於沒看下去。
終於發散了微薄的善心,賜予了陳燁霖所有的真相。
得知所有真相的那夜。
陳燁霖的精神狀態已然混亂。
他摟抱着我的衣服,獨自坐在婚房裏。
他望着滿牆面我跟他曾經的照片。
他望着照片上的我。
說我是:「騙子。」
淚卻緩緩流了滿臉。
他又哭了。
安靜地、無聲地哭了。
他抱着我的衣服,將臉靠在上面低聲說許多話。
像是跟情人的曖昧呢喃。
他說:「宋書, 我什麼都想起來了。」
「宋書, 你是騙子,我也是騙子。」
他說:「我找了好多好多的女人, 就想要你看見,就想看你是不是僅僅因爲攻略任務才留在我身邊, 就想看你……是否會在意我、是否會喫醋。」
「但你轉頭就不理我了, 打掉了我們的小孩,還要跟我離婚……」
「我還沒有見到屬於我們的小孩,就徹底地失去了他。」
-38-
「宋書,我真討厭你。」
「討厭毫不在意我的你,討厭因爲任務纔到我身邊的你——」
「但其實,你是因爲我纔來到我的身邊。」
陳燁霖突然又溫柔地笑起來。
月光灑在他臉上, 極盡溫柔纏綿。
「宋書,上一世我求了很久, 在系統那裏用盡了辦法, 將一切我能交換出去的都交換了, 才換來與你的重逢。」
「但爲什麼……我們還是落得了這樣的下場。」
我也想問爲什麼。
爲什麼兩世相愛,我們仍沒得個善終。
陳燁霖的話沒個停歇。
別墅空闊, 只有他輕輕的呢喃。
他說:「宋書, 我已經有 656 天沒有見到你了。」
陳燁霖的眼淚自眼角緩緩滑下:「我想你。」
「想你看向我時柔和的眼神, Ţũ̂ₛ想你抱住我時的力道,想你的聲音,想你的味道。」
他說:「家裏你的衣服快要留不住你的味道了。」
陳燁霖輕閉了閉眼:「原來你已經離開了我兩年了。」
他的掌心突然多出來把雪白匕首。
他閉着眼, 溫柔地、義無反顧地將刀鋒推進了自己的心口。
我要阻止, 卻絲毫沒有辦法。
我的崩潰沒有辦法,我的痛苦,也沒有辦法。
血順着陳燁霖的胸膛鋪開。
染紅了他的前胸, 與我曾經的衣服。
陳燁霖說的最後一句話是:「知道你上輩子自殺來找我時,你知道我有多生氣,又有多高興嗎。」
他說:「宋書,我是真的堅持不下去了。」
「我想你。」
-39-
空寂的別墅徹底安靜下去。
陳燁霖閉着眼, 滿臉安詳。
再也沒了聲音。
我問他而殘留的那縷神思。
也在空中徹底消散。
我跟陳燁霖一起,共墜無邊黑暗。
陳燁霖,其實我也很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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