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公主的試婚丫鬟,試婚那夜,我把駙馬綁在榻上對他上下其手,等他有了反應,我就停手。
他消停下來,我再次撩撥他,等他有了反應,我再停手。
幾次下來,他紅着眼尾對我求饒:「好姐姐,別折騰我了成不成?」
我嫣然一笑,把手放到自己內衣的帶子上作勢要解。
他當即嚇得閉了眼睛,卻又有了反應。
我輕笑出聲,他聞聲睜開半隻眼睛瞧我,卻見我衣着完好地對着他笑。
他眼波流轉,似嗔似嬌:「姐姐好壞。」
直到我倆真正大婚那天,他把我壓在被褥間,我才知道自己招惹了怎樣一個磨人大妖精。
-1-
試婚當夜,我和駙馬爺沈西周四目相對坐在榻上。
紅燭搖曳,映得他面頰微紅。
我朝他微微一笑道:「沈公子,請躺下。」
「啊?這恐怕……」他慌得想往後退,卻被我握住雙肩。
我雙手略微使力就把他推倒在被褥間。
「姐姐,咱們……」他張口想說什麼,脣卻被我的指腹抵住,當即歇了聲兒。
看他安分了,我解開自己的外衣衣帶,露出白皙圓潤的肩膀和纖細的鎖骨,還有鎖骨下畫着的那隻栩栩如生的藍色蝴蝶。
他一時看呆了,等反應過來當即羞得滿面酡紅,匆忙閉上了眼睛。
眉目如畫、顧盼多情的年輕貴公子就那麼緊張又安靜地躺在我面前,一副任君採擷的乖巧模樣。
我輕笑出聲,把他的雙臂壓到頭頂,用自己的外袍綁住繫到了牀頭上。
等他發覺不妥睜開眼睛,已經動彈不得。
他掙扎兩下掙脫不出,急切道:「姐姐這是幹什麼?我保證不亂來,姐姐快放開我。」
「噓,乖一點,咱們該辦正事兒了。」我說着手指輕挑,解開他的衣襟。
他立刻一臉純情地把頭別到一邊,身體卻很誠實地有了反應。
我當即停手,跪坐在身旁瞧着他笑。
他見我不再動作,狐疑地轉頭來看我,眼睛裏都是水光。
我笑問他渴不渴,要不要喝茶。
他說要喝。他喝了一杯又要一杯,三杯茶下肚,酡紅的臉色纔有些好轉,身體也放鬆下來。
我笑望着他道:「茶也喝足了,咱們繼續。」
說着我的手撫上他的面頰,並一路往下。到達他腰腹處時,他又有了反應。
我於是停下手又問他要不要茶。
他又連飲三杯,我也飲了一杯。
喝完茶,他紅着眼尾對我求饒:「好姐姐,快些放開我吧,別折騰我了成不成?」
我嫣然一笑,把手放到自己內衣的帶子上作勢要解:「喫茶喫熱了,悶得慌,脫了吧。」
他當即嚇得又閉了眼睛,身體也又有了反應。
我輕笑出聲,他聞聲睜開半隻眼睛瞧我,卻見我衣着完好地跪坐在一旁望着他笑。
他眼波流轉,似嗔似嬌道:「姐姐好壞。」
說着兩人便笑起來。
等笑完了,我利落地幫他解開了雙手,並虔誠地朝他跪下告罪:「沈公子,抱歉,奴婢今日得罪了。實是公主不喜旁人覬覦染指自己的所屬物,奴婢是萬萬不敢跟小公子肌膚相親的,只能出此下策。若小公子肯垂憐奴婢,還請……」
「肯的,肯的。」他立刻把我扶起身,殷切道。
「那奴婢就說小公子看不上奴婢,不肯跟奴婢圓房。」
「好,就這麼說。」他說着夾着腿尷尬道,「姐姐……我要出恭,你等……」
「奴婢伺候您。」我說着彎身就去取牀下的夜壺。
他趕緊攔住我,急道:「不必勞煩姐姐,我自己去。你……你先等會兒,我回來派人送你回去。」
看他紅着臉着急跑出去的窘樣子,我又不自覺笑出聲來。
看人走遠了,我趕緊攏好衣服,快速出了門。
我可不敢勞煩駙馬送我,得足夠悲慘,我在公主面前纔能有活路。
-2-
公主封號嫺雅,她卻跟「嫺雅」二字扯不上一點關係。
她是個天生壞種。
她還是小孩子的時候,就知道通過誣告處理掉自己不喜歡的下人。
她弄死的第一個人是她的乳母,她跟貴妃說乳母不給她喫飯,還恐嚇她不許告訴大人。
貴妃聞言大怒,直接將乳母亂棍打死。
聽着乳母行刑時的慘叫,她笑得很得意,跟左右伺候的下人說:「不聽我的話就是這個下場。你們看到了嗎?明明是個低賤的奴婢,還妄圖想給我拿主意,該死。」
聞言,周遭一衆侍從戰戰兢兢跪了一地。
其實乳母對她一直很盡心,把她當親女兒一樣照顧着,只是因爲公主咳嗽,乳母讓她少喫了幾塊甜糕,她就懷恨在心,編造出這樣的謊言把人害死。
衆所周知,誰碰了公主的東西只有死路一條。
可禮不可廢,她跟駙馬大婚前必須要一個丫鬟先去試婚。
明眼人都知道這是個送命的活兒,都躲着。
這個活兒最後就落到了我頭上。
這也正合我意,我是來找她報仇的,需要這麼個契機。
她害死的那些人命不能白死,她享的別人的富貴也得還回來。
第二日,是門房值守的人在大門外的石獅子下發現了狼狽不堪的我。
門房立即跑進去通報,然後幾個婆子就凶神惡煞地拿了繩子出來把我綁了拖進了府裏。
「賤蹄子,成天浪,出去替主子辦事也不知道及時回來稟報,讓咱們幾個好等。大冷天兒的,咱們幾個身子都凍僵了。別以爲自己見了貴人就是攀上高枝兒了,今兒你的好日子算是到頭了。」拖着我的婆子邊走邊啐,怨氣沖天。
大概是公主吩咐她們夜裏等着問我的,可不想我卻一夜未歸,第二天早上纔回來,所以她們足足等了一夜。
幾人真是恨毒了我,一個個手重得很,一路不顧死活地拖着我,我的胳膊手腕腳腕處都磨出了大片的血痕,整個人更加髒亂狼狽不堪。
她們不肯讓我先去洗漱換衣,直接把我拖到了公主面前。
公主素愛乾淨,最厭惡髒東西。
跟前兒伺候的人都小心謹慎着,生怕自己哪裏髒了被她盯上打板子。
她們想讓我觸怒公主罪上加罪,卻不想這正中了我的下懷。
公主見我這樣子下意識蹙起眉頭,眸子裏卻是得意歡喜。
她嫌惡地後退一步,拿帕子掩了口鼻問道:「怎麼搞成這個樣子?事情辦得怎麼樣?」
我趕緊磕頭求饒:「奴婢把事情辦砸了,求公主殿下饒命。」
「哦?怎麼就辦砸了?是沈公子不行嗎?」嫺雅公主饒有興致地靠近一步,盯着我的眼睛問。
「不不不,是公子嫌奴婢蠢笨,不肯讓奴婢靠近,拿茶水潑了奴婢一身,就把奴婢攆了出來。」
「哈哈哈哈……你呀你,笑死我了,哈哈哈哈。」公主開懷大笑起來,笑得前仰後合,頭上的金銀珠翠隨着她的動作發出叮叮咚咚的脆響。
我瑟縮着身子,低垂着頭,視線只能看到她的鞋。
那雙好看的粉紅色錦緞繡鞋一步步挪到我面前停住,雪白的蘇繡裙襬隨着她下蹲的動作堆到地上。
她手墊着帕子抬起我的下巴,直直瞧着我道:「以後你就來我跟前兒貼身伺候吧,大婚之後,我和駙馬的起居也交給你料理。」
「是,奴婢遵命,謝公主殿下抬舉,謝公主殿下不殺之恩。」我激動地跪拜謝恩,抬手時卻不小心讓她看到了手臂上的傷。
公主當即皺眉問道:「你這傷是怎麼弄的?」
我趕緊把傷口蓋住,顫抖着身子說道:「不關駙馬的事,都是奴婢自己不小心跌的。」
公主這才注意到那幾個婆子手裏的粗麻繩,當即冷了臉色,不悅的目光掃向幾人。
剛剛還神色倨傲的婆子們立刻跪趴在地上哭天搶地求饒。
但公主絲毫都沒有動容,看死人般盯着她們:「誰叫你們自作主張的?我有說讓你們對她動刑嗎?」
公主生平最恨下人們自作主張,這無疑是對她這個主子的挑釁。
要抬舉誰,要打殺誰,都得憑着她的喜好,容不得旁人置喙。
她們幾人這番自作聰明的做法算是馬屁拍到了馬蹄子上,少不得要自食其果。
「來人,拖下去打,我不說停,不許停。」
-3-
板子一下一下打在她們身上,沒幾下幾人腰部以下的位置就被打得皮開肉綻,衣服和血肉粘在了一起。
幾人不停地求着饒,公主卻只是面不改色地觀賞着。
半晌,她轉頭朝我悠然問道:「小荷,你覺得夠了嗎?」
我低眉順目道:「幾人惹得殿下不快,死有餘辜,只是殿下大婚在即,恐不宜殺生。不如讓她們多活幾日,也算給公主積德了。」
聞言公主臉上露出滿意的笑容,嘆道:「有點道理,今兒就聽你的吧。小荷,之前本宮竟不知你是個如此乖順機靈的。」
我趕緊跪下道:「公主殿下過譽了,奴婢不敢當。」
公主和沈西周的婚事定了下來,婚期在兩個月之後。
貴妃也知道了試婚那天發生的事,專門派人過來敲打公主,讓她安分守己,做事好好拿捏分寸,別動不動就打打殺殺的,又囑咐她在府裏安心待嫁,別到處跑。
公主無奈應下,可沒過幾天就待不住了。
她整日地喊悶,動不動就發脾氣,屋裏伺候的大丫頭好幾個接連被打,闔府上下戰戰兢兢。
我提議給她找些民間的話本子來看。
她對我的提議很不屑,但因爲無聊,勉強決定試試。
但事先說好,若不能讓她滿意就拿我是問。
我都應下了。
我給她找的話本子都是歌頌自由戀愛的,什麼宰相家的小姐和新科狀元,尚書家的小姐和寒門書生,公主殿下和江湖俠客等等。
她看了兩本就着迷了,一個勁兒地讓我再多給她找些來看。
其中讓她最着迷的是公主殿下和江湖俠客那本。
她對那本簡直愛不釋手,翻了一遍又一遍。
還跟我不停地念叨,分析裏面主人公的每句話和每個動作。
每每我都跟她熱情討論一番,表現得我也跟她一樣着迷。
她把自己當成了話本子裏不拘一格的公主,把我當成了話本子裏跟着公主闖天下的忠心丫鬟,對我堅信不疑,待我跟別人不同。
再次見到準駙馬沈西周是在一個秋日的午後。
我和公主從貴妃宮裏出來,正巧遇見從御書房出來的沈西周和他爹沈老將軍。
兩人見到我們,匆匆過來行禮,沈西周站在沈老將軍身後,全程沒有抬頭看我們。
公主瞥了沈西周一眼,容色淡淡地寒暄兩句,就轉身朝馬車走。
扶公主上車後,我心有所想地轉頭往後看,正見沈西周也望着我。
對上我的視線,他先是慌了一下,然後朝我露出一個靦腆又真誠的笑容。
彼時,明亮的陽光照在他臉上,把他臉上的紅暈映襯得那麼鮮活。
上車之後,公主就悶悶不樂。
我學着話本子裏丫鬟的樣子,打趣她道:「殿下今兒見了心上人,有心事了。」
她冷哼一聲,面色更加晦暗:「什麼心上人?他纔不是。」
「小姐不喜沈小公子嗎?他可是京中貴女口中難得的美男子呢。」
她冷嗤一聲,鄙夷道:「那些沒見過世面的刻板小姐,她們懂什麼美醜?沈西周也就那樣吧,普普通通,規規矩矩,一點趣兒都沒有。」
我若無其事地點點頭,附和道:「他確實配不上公主殿下的傾城容貌和七竅玲瓏心。」
公主聽了很受用,只語氣無奈道:「奈何母妃非要我嫁給他,說是四弟以後要成事不能少了沈家的助力。」
「貴妃娘娘用心良苦,但確實也委屈了殿下。」我心疼地望着她說。
她聞言,眼裏升起不忿之色。
她隨手掀開車簾子,看着窗外的熱鬧街景道:「本宮悶得慌,今兒你陪本宮出去逛逛,不帶他們。」
我嘻嘻笑着應道:「好。」
我等今天也等了多時了。
-4-
我把車叫停,說公主要去旁邊的胭脂鋪子逛逛,讓車伕和侍衛們在門外等着。
我攜着公主進了鋪子,然後就輕車熟路地從後門溜了出去,甩開了一衆侍從們。
我們先到成衣店買了兩套男裝換上,然後去春香樓喫了頓大餐,又來到茶館聽說書。
茶館說的恰巧是她最愛的那個公主和江湖俠客的話本子,她聽得一時忘我。
兩人往回走時,天已經擦黑。
兩人走到一處窄衚衕時,後面忽然跟上來幾個流裏流氣的男人。
幾人嘴裏不乾不淨,搓着手朝我們搭訕。
我們跑也跑不過,被他們堵在了一個死衚衕裏。
眼見着幾個人的手要摸過來,我立刻挺身而出,把公主擋在身後。
見幾個男人撲過來就撕扯我的頭髮和衣服,說出的話語粗俗不堪。
公主被嚇得魂飛魄散,瑟縮着躲在我身後哭。
就在這時候,一個預料之外的身影出現了。
他就像話本子裏的男主角一樣從天而降,三下五除二就把幾個流氓打得落花流水。
收拾完賊人,他一個帥氣轉身朝我們走來。
「你們怎麼樣?有沒有受傷?」說話時,他的眼睛裏全是真誠的關切和溫柔,讓人不自覺地就對他生出信任和安全感。
公主停住哭泣,呆呆望着他的眸子羞澀搖頭。
見我們沒事,他很君子地跟我們拉開距離。
他說願意護送我們回去,卻沒有跟我們同行,只遠遠從後面跟着,像個沉默溫柔的護花使者。
公主邊走邊頻頻回頭看他,眼裏是從未有過的柔情。
我們行到熙攘的大路上,公主府的侍衛們也找了過來。
上車前公主再次依依不捨地轉頭尋那人的身影。
他已經在十幾丈外停住,隔着湧動的人潮正也望着我們。
我熱情地朝他揮揮手。
他也朝着我們揮了揮手,然後就灑脫轉身,步入了Ṱų⁵人流中。
這日回府後,公主便跟丟了魂似的,茶飯不思,夜不能寐。
平日最愛的話本子也無心看了,只一味發呆嘆氣。
我問她有什麼心事,她不答反問我,有沒有覺得今日之恩公跟話本子裏的郭少俠有些像。
我便知她是思春了。
第二日,我們二人又來到昨日聽戲的茶館裏,此次她卻戲也懶得聽了,只要了間二樓朝大路的雅間,自己就靠在窗欞上朝下看着熙熙攘攘的行人發癡。
我心裏跟明鏡似的,就打趣她道:「奴婢知道殿下在等誰,可天下哪能有這麼趕巧兒的事兒?殿下心裏想着少俠,少俠就能出現在殿下的眼前兒了呢。他又不是神仙,又不是大羅金仙……」
可偏巧我這話音未落,那個熟悉的身影就真的出現了。
公主一時激動得說不出話來,只拉着我的胳膊使勁搖晃。
誰知窗下之人竟跟我們心有靈犀似的,冷不丁地就抬了頭,視線正巧與公主對上。
兩人一上一下遙遙相望着,倒是無聲勝有聲。
如此相遇,公主實在是喜不自勝,喜了半晌後,忽又轉喜爲悲,哀嘆道:「有緣無分罷了。」
花燈節這日,我和公主走在熙熙攘攘的人羣裏,她又心神恍惚地覺得定能遇上那位少俠恩公。
我玩笑說:「那哪兒能啊,若這都能遇到,奴婢就真的相信這是天作之合了。」
正說着呢,身邊忽然冒出個小賊,伸手薅了公主手上的鐲子就跑。
我倆正急呢,就見那小賊被一人擋住了去路。
正是那位少俠恩公呢。
-5-
只見他死死攥住賊人的手腕,那人就疼得主動把鐲子交還回來。
恩公拿着鐲子,穿過湧動的人流朝我們大步走來。
公主看着他的目光越發癡了。
見人走到近旁,我趕緊上前接了鐲子道謝,並擋在了公主和他之間。
公主看着心上人有一肚子想說的話,但礙於禮節不能直接跟他說,只能讓我從中間傳話。
她讓我問他姓甚名誰,家住何處,說是要親自上門道謝。
對方說姓陳,單名一個書字,尚未說出住處就被一人打斷了。
這打斷的人就是沈西周。
我和公主的注意力被沈西周吸引了一瞬,再轉頭時,陳書已經不見了蹤影。
公主懊惱極了,對沈西周更沒了好臉色。
沈西周過來給公主行禮。
公主看都不看他,一門心思放在尋找陳書的身影上。
可巧正在這時,對面忽然湧過來一羣人,沈西周整個人被擠得撲到了我身上。
我只覺得手被人拉了一下,低頭一看,卻見手心裏多了一張紙條。
我一時無措,下意識看向身上的沈西周。
卻見他略顯散亂的衣襟下,鎖骨下方的位置竟露出一隻蝴蝶紋身,跟我那日跟他試婚時身上畫的那隻一模一樣,位置都分毫不差。
我當即驚得心中一跳。
我當時畫那隻蝴蝶的確是存了引誘的意思,但也只是突發奇想地淺淺嘗試,卻沒想到他真能上鉤。
我一時心裏一上一下的,不知是什麼滋味。
想着能多個助力總是好的,又想着不該把他這個無辜之人也拉下水來。
就這麼忐忐忑忑地回了府裏。
趁着公主不注意,我趕忙回到自己屋裏,偷偷拿出紙條來看。
上書:
【莫要輕舉妄動,莫要透露姓名行跡,小心宮中。萬事小心,莫要強求,我會助你。】
我拿着紙條仔仔細細讀了幾遍,明明上面的字每個都認得,卻完全理不清其中的意思。
不知他讓我小心是什麼意思,也不知他要助我什麼。
只是整個人心抖手也抖,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在倒流,一股股血氣直衝頭腦。
我一時慌得不知所措,只好先顫顫巍巍地捏着紙條放在燭火上燒了。
紙條剛燒完,丫鬟小翠就悄沒聲兒地推門走了進來,門都不敲一下,倒像是進自己屋子似的。
她進了門也不說什麼話,只覷着眼睛到處看。
我想到信中種種,又看她如此行徑,心下一陣發涼,面上卻仍像平時般笑嘻嘻地問她:「姐姐這會兒怎麼得空來我這裏?公主那邊不要人伺候嗎?」
她這才笑着應道:「公主殿下自回來就無精打采的,看着不似往日高興,姐姐們都心驚膽戰的,遣我來問問是什麼事?」
我於是皺了眉,佯怒道:「今兒出門人多,撞見個不長眼的小賊,差點兒擼了殿下的鐲子,好叫人生氣!」
「竟有這等事!什麼人這麼不長眼,竟敢衝撞了咱們殿下。我就說,公主殿下出門也該多帶些人的,否則,要是出了事,咱們也不好跟陛下和娘娘交代。」
「誰說不是呢?可是殿下的心哪裏是咱們能揣測的。幸好這次遇見了沈公子,倒是有驚無險。」
「你們還遇見了沈公子?」
「是啊,竟有那麼趕巧的事兒呢,倒像是兩人約好了似的,這麼看來倒真是天賜的姻緣。」
說到這兒,外面廊上忽然響起一陣腳步聲,然後就有人朝屋裏喊道:「小荷姐姐,公主尋你呢。」
我趕緊應道:「知道了,我換件衣裳就來。」
說完我抱歉地對小翠說道:「這會兒我不大方便,勞煩姐姐去別的姐姐屋裏坐坐吧,下回得空我再去找姐姐玩。」
待把人送出去,我趕緊把門反鎖了,仔仔細細查看一番,把所有可疑物件都燒了,剛尋來的那本話本子也掖進懷裏,這才換了衣裳出門去。
如今這情況,保不齊會有人來搜我的東西。
一旦讓人拿住一點兒錯,我的小命就不保了,還會帶累別人。
-6-
夜裏公主一味地輾轉反側,車軲轆似的,沒有一點要睡的意思。
我也心神不寧,沒什麼睡意,於是披了衣裳起身去看她:「殿下還沒睡着嗎?可要茶水?」
她搖搖頭,一雙眼睛炯炯地望着我問道:「若我執意要跟沈西周退婚,母妃會同意嗎?」
聞言我心下一沉,聲音不自覺地顫抖起來:「公主這又是何苦?那陳書哪裏就有那麼好?公主金尊玉貴的人兒怎麼能跟着他喫苦去?」
她一下子拉了我的手,語氣急切道:「只要能跟他在一起,喫糠咽菜我也願意。更何況我是公主,我跟誰在一起都能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
若平日我聽到她如此說肯定高興壞了,可今日看了沈西周的信箋後,我直覺很不好,實在不想冒進了。
我於是接着勸道:「我自是知道殿下的心,可貴妃娘娘必是不肯的。」
「我心裏自有算計。我畢竟是她的親生女兒,她不能就這麼把我逼死了。」
「殿下也該想想四殿下,他可是您的親弟弟,也是您將來的依仗。」
公主鄙夷一笑道Ṭú⁰:「哼,就他?那個草包也配讓我依仗?平日若不是看在一母同胞的分兒上,我跟他多說一句話都嫌丟人。文不成武不就,上個月還因強搶民女差點被京兆尹拿了。什麼玩意兒!不是我說,這江山若真被他得了,那纔是遭殃……」
我趕緊上前捂住她的嘴道:「公主快別說了,讓人聽了去還了得!」
「哼!你別一天天小心翼翼,橫豎我誰都不怕。明天一早咱們就進宮找母妃退親。」
這下我更睡不着了,心底冰涼,神魂俱亂ŧū⁹。
等到朝暉的清光透過窗戶紙照進來,嘰嘰喳喳的家雀兒聲也傳進來,我再也躺不住了。
穿好衣裳起來,輕手輕腳出了門。
我一出門就見一個小丫頭正踮着腳伸着脖子往屋裏瞅。
她這會兒瞅見了我,張口就要說什麼。
我給她比了個「噓」的手勢,拉了她走到院中才道:「大清早的什麼事?你要找誰?」
那丫頭連忙欣喜地拉了我的手感嘆:「哎喲,正是找姐姐呢。我還怕天兒太早姐姐沒起,犯愁呢。可巧,姐姐就出來了。」
「找我什麼事?」
「沈將軍府有個人來給公主送東西,說是駙馬爺吩咐的,非得親手交到小荷姐姐手上才放心。」
我一聽是沈西周,急道:「人在哪裏?快帶我過去。」
「還在門房呢。」
「那快走吧,一會兒公主起來了還得叫我伺候。」
說着兩人快步往門房走。
那小丫頭邊走話也不停歇:「那人也真是怪道,非得辛苦姐姐跑這一趟呢。我說我可以把東西遞進去,保準好好兒地交到姐姐手裏。他愣是不肯,非得見到姐姐的人才肯作罷。也不知道沈將軍府到底是個什麼規矩,難道外頭伺候的丫頭小子們就真敢把主子的東西給昧下了?非得貼身伺候的才能經手主子的物件兒。」
我聽着心下也有了算計。
這麼光明正大地往裏送東西,這東西必定是給公主的,必然不會夾帶什麼私信。
這人又偏偏要見我,必定是有什麼話要當面說給我聽的。
我正也有很多話想問呢。
遠遠地就看到大門處站着個生人,我猜必定是他了,於是腳步更急了些。
可那人看到我後,竟扭頭就走了。
我急着趕忙去追,追出半條街去終是不見了他的蹤影。
我正懊惱呢,忽就聽到一男一女在交談。
男的說:「我知你報仇心切,心裏也有算計,但宮中那位不是好糊弄的,已經注意到你了。」
女的道:「滅族之仇不能不報,就算我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就這兩句,聽得我心頭一跳。
兩人這是在說我呢。
我於是駐了足,靜心聽起來。
-7-
只聽男的又道:「我當然知道你的決心,仇定然要報,只是不用你這麼冒險。他們多行不義,仇家多了,如今正有幾家在行動,都是一等一的世家,有人手,有計謀,都揣着勢在必得的心。你只需回去安心等着,且看他們的下場。」
「真的?」女子問。
「自是不假。陳公子那邊你也暫且不要聯繫了,否則你倆都會有危險。」
「陳公子」三個字傳進耳中,我只覺心頭一撞,眼前一黑,整個人站都站不住了。
堪堪倚着石牆纔沒有栽下去。
我萬萬沒想到,沈西周竟然連陳書都知道,那他還有什麼是不知道的?
我跟陳書的聯繫一直很隱祕。
我們自以爲天衣無縫,沒想到在貴人們面前只是跳樑小醜罷了。
我心底冰涼,一時想着貴妃那邊到底知道了多少,一時又想着陳書那邊會不會陷入了危險。
竟像是力氣和魂魄一齊被抽走了似的,倚着牆好半晌才緩過一點來。
好不容易回到正房,就聽到公主在發脾氣。
屋外的小丫頭瞧見我,趕緊朝我努嘴示意:「公主找你半天不見,正發脾氣呢。」
我趕緊整理了心神進去。
迎面就被公主潑了一臉茶水。
她怒瞪着我說:「你一早兒哪裏去了?現在真是架子大了,得我四處去尋你了。」
我趕緊跪地求饒,並解釋道:「剛剛駙馬派人來送東西,非得奴婢親自去門房拿纔算完。奴婢怕是什麼要緊東西,看公主尚未起,就抽空去了。」
她聞言怒氣消了些:「什麼東西?」
「就是這個。」我把一個輕紗罩着的盒子遞到公主面前。
一旁的丫鬟接了,打開一看裏面竟是一個精巧異常的蝴蝶花燈。
我頓時想起昨夜在他身上看到的那隻栩栩如生的藍色蝴蝶,心裏一跳,臉也熱了起來。
我心裏虛,遂開口道:「想是駙馬爺見公主昨日去看花燈,覺得公主喜歡,就送了一個來。駙馬爺對殿下還真……」
我話還沒說完,只聽嘩啦一聲,就見那精緻的蝴蝶燈籠已經被公主砸在地上,碎了一地。
「什麼破玩意兒!本宮纔不稀罕。你趕緊收拾一下,一會兒陪我進宮。」公主說完怒氣衝衝地走了。
我應了聲,人卻下意識蹲下去撿地上四散的燈籠碎片。
我拾起一塊畫着一隻完整蝴蝶的碎片在手心摩挲。
幾個小丫頭見狀圍過來拉我道:「小荷姐姐快別管這些雜事了,橫豎有我們收拾,你趕緊跟着殿下出門要緊。」
「哦。」我愣愣應了,手裏的碎片卻不捨得丟下。
輾轉片刻,終究還是下定決心,把東西丟下,起了身。
一到宮裏,公主就抱着貴妃的腰哭鬧,說是一定要退婚,不退就不起來。
貴妃一開始還耐着性子勸她,給她講了許多道理。
她卻不聽,只說要退親,還編排四殿下,說他爛泥扶不上牆,根本不是帝王之材云云。
貴妃聞言瞬間變色,眸子裏竟生出一股深深的厭惡來。
我心道不好,想上前去勸時,就見貴妃突然抬腳,發了狠地朝公主心窩踹去。
公主翻倒在地,一時驚得沒了言語。
我也登時驚出一身冷汗。
我趕緊上前去扶人。
貴妃卻點着我們幾個說:「你們都出去。我跟公主有話說。」
聞言我也不敢多留,低眉垂目地退出了屋子。
-8-
我正焦心,就見一個小內侍悄悄來到我跟前傳話,說有人找我。
我狐疑得緊,問他是誰,他說去了就知道了,橫豎都是貴人。
我聞言不敢違抗,只能忐忑地跟着他走。
我心裏想着大概是沈西周吧。
可見到人才知竟是沈老將軍。
他見到我,直接開門見山道:「你的計劃我都知道,雖然不夠高明,貴在巧妙。」
我當即腦中炸開一個驚雷。
所以說,我的那些自詡謹慎的謀算在他們眼皮子底下也就是小孩子過家家,還真是十足的小丑。
「西周的意思是不想讓你再參與進來。他自詡是個君子,見不得你一個弱女子以身犯險。但我卻覺得你那個方式是最絕佳的,損耗最少,成功率最高,效果最好。將軍帶兵打仗最講究顧全大局,爲了減少總體傷亡,會主動犧牲一部分人。總得有人打前陣不是?」
我聽明白了,立刻跪下表忠心道:「民女願意給將軍當馬前卒。」
「好,你這丫頭有股子勁兒,跟我那些排頭兵比也不差。接下來你就聽我安排,不要管西周說什麼,也不要再主動聯繫陳書等人,一切由我來統籌安排,該你做什麼,我會讓人通知你。」
「是,民女遵命。只是……」
「還有什麼要求你儘管說。」
「只要能報仇,我死也無怨,只是陳書他們……」
「我明白,你儘管放心。如今你們既是爲我辦事,就是我的兵,我自然會盡量保證你們的安全。」
「多謝將軍。」
「好,你去吧。」
我起身就走。
他卻再次叫住我說:「你就不想知道我爲什麼這麼做?」
我聞言笑道:「貴人自有貴人的道理,民女不敢問。」
「哈哈哈哈,你這丫頭腦子倒是清楚得很。告訴你也無妨。我沈家如今樹大招風,我們避着都來不及,那淑貴妃卻要跟我們結姻親,這是要拿我們沈氏一族給四殿下當墊背。且不說四殿下如今的造化,就算他是文曲星下凡,我們沈家也不蹚這渾水。」
老將軍這是怕我中途不聽指揮給他壞事,提前給我喫定心丸呢。
聽完我心裏確實安定了不少,從昨夜開始七上八下的心也穩了些。
有貴人相助,我求之不得。
如若不然,我們不可能成事。
至於生死,我從決定復仇開始就沒有想活着回去。
不知淑貴妃和公主說了什麼,兩人都臉色都難看得可怕。
公主臉上還有個明顯的巴掌印。
我欲上前攙扶公主,雙臂卻被兩個嬤嬤架住。
貴妃說我行爲不端妖言惑主,吩咐人拉了我就要去打死。
公主聞言來攔,卻被人拉開。
板子一下一下打在我身上,就在我以爲自己就要這麼被打死的時候,皇后宮裏Ţú⁽來了個姑姑,說公主大婚在即,就免了死罪吧。
我這才撿回一條命。
-9-
回到公主府,公主不知是憐惜我,還是通過我憐惜着她自己的境遇。
對我倒是比從前更和善了。
她給我找了最好的大夫,給我用了最好的藥。
我臥牀不能起的時候,她也時時來看我,守着我說話。
她不再像之前般有精氣神,只是長吁短嘆的,嘴裏都是對貴妃的抱怨。
我這邊正好得了老將軍的令,要離間她們母女。
就藉着憐惜她的幌子,說了很多貴妃對她的不公,讓她心裏更加不忿起來。
我身上的傷日漸好了,大婚的日子也如期到來。
我不知道老將軍具體安排陳書做了什麼,但知道他和公主之間又發生了許多事。
公主對他比之前更加死心塌地,抗婚不成,只想着跟他私奔呢。
公主和駙馬大婚當日,我沒有接到特殊指令,只如常般跟着公主。
婚禮儀式結束後,我被人喊去送庫房鑰匙,途中冷不丁就被人拉到了一個屋角後。
我慌忙抬頭去看,卻見是沈西周,他身上的大紅喜服早就換成了玄色便服。
「那邊開始了,你暫時先別回去。」他一雙手死死拉着我,神色鄭重道。
「不行,我得去看看。」
「你別去,是我爹讓我來通知你的。」他急道。
我將信將疑。
他繼續說:「陛下在那邊,天子一怒很難不殃及無辜。我知道你的心,但是別去好不好?算我求你。」
看到他臉上毫不掩飾的哀求,我的心莫名漏跳了一拍。
但復仇是我多年的夙願,是我活着的使命,不走到最後一步,我絕不會鬆懈。
他看我神色堅決,自己就先妥協了,道:「過去也可以,但咱們只在暗處看,你別輕舉妄動。」
「好。」我一口答應,但心裏自有別的算計。
只要形勢需要,我自會毫不猶豫地挺身而出。
他似乎知道我心中所想似的,拉着我的手十分用力,生怕我一時跑了似的。
陛下和沈老將軍幾人此刻正站在公主的新房外。
我和沈西周躲在旁邊耳房的過道里,能清楚看到聽到那裏的情景。
只聽新房裏鬧得很,有男聲,也有女聲。
最先傳來的是公主的哭求,她說她心裏只有陳書,寧願跟陳書私奔放棄公主身份,也不願意嫁給沈西周。
接着是一聲響亮的巴掌聲,然後是貴妃對公主的咒罵聲。
「娘娘,哪有您這麼逼迫孩子的?好孩子也被您逼急了啊。」這是張大人的聲音。
張大人是貴妃的胞弟,公主殿下的親舅舅。
「這話你怎麼敢說的?事到如今倒都成了我的不是!你心疼你女兒,你怎麼不多管教管教?一天就知道尋花問柳,不幹正事。若非你無能,我至於這麼辛苦鑽營嗎?我看你們就是上樑不正下樑歪,有你這樣的爹,怎麼就不會有這樣的女兒!」貴妃說。
聞言沈西周一怔,我卻心下了然。
沈老將軍這一招的確狠毒。
皇上在如此情況下聽了這話定是深信不疑了,淑貴妃和張家再無迴旋餘地了。
混淆皇家子嗣是何等罪過,如此這般,四殿下的出身也該遭到懷疑了。
-10-
「什麼意思?什麼爹?什麼女兒?你們什麼意思?」公主驚問。
「當初若不是我的孩子胎死腹中,我又要對付容嬪那個賤人,我至於把你這個逆女接來宮裏教養嗎?你從小就心術不正,你可知我是忍着怎麼樣的耐性才撫養你長大的嗎?你就是承宇上位路上的一塊墊腳石,知道嗎?今日你若聽話,以後等你四弟繼承了大業,你依舊是尊貴的公主,否則別怪我翻臉無情。」
「娘娘,求您別責罰公主,都是草民的錯,草民願意爲公主去死。」
「那你就去死啊!你若不死,我就掐死她。總之就是讓她死,我也不會讓你們如意。」
「公主,那咱們來生再見。」一句話說完,只聽屋裏咕咚一聲,像是人倒地的聲音。
然後尖叫聲四起。
我急了,立刻掙扎着想過去,沈西周趕緊制住我道:「假的,假死,我爹安排的。」
我心慌得厲害,身子卻死死被他抱在懷裏動彈不得。
只見新房的門忽然從裏面打開,公主奪門而出,迎面卻撞上了站在外面的皇上。
公主看到皇上的陰沉臉色,嚇得發出一聲驚恐的尖叫,猛地退後兩步,狼狽跌倒在地上。
貴妃和張大人皆臉色俱變。
「你們一個個兒的……很好,好得很。」陛下望着幾人咬牙切齒道。
貴妃再沒了高高在上、從容不迫的模樣,臉上浮起巨大的恐懼,跌跌ťũ̂₊撞撞地撲倒在陛下腳邊哭着求饒。
陛下死死盯着腳邊的人,胸口劇烈起伏着,發出粗重的喘息聲,半晌,猛地抬腳踹向貴妃的肩膀。
貴妃的身子如同枯葉般跌落在地上,滾到公主腳邊。
公主也不吵鬧了,瑟縮着跪趴在地上,整個身子都在抖。
之後的事我就不知道了。
我被老將軍送進了一個莊子裏。
再次見到他時,已是一月之後。
我已經知道陳書等人都還好好活着,對沈老將軍自是從心裏感激。
見到他人來,立刻跪下給他行禮,他卻直接把我扶了起來:「姑娘別跪,我以後恐怕是受不起姑娘的一跪了。」
這話我十分不解,論身份,論年齡,他都當得起我的跪。
「將軍哪裏的話?草民命賤,跪將軍理所應當。」我說。
老將軍饒有興味地盯着我展顏一笑:「再沒有比姑娘更金貴的了。」
我更不解了。
「不打趣你了,實言相告吧。皇上要封你作公主,恐怕不日就要來傳旨了,你且等着吧。」沈老將軍說。
「什麼意思?我?公主?爲何?」我驚道。
「我看你這丫頭不錯,聰明堅忍又重情重義,就順手幫了你一把,說你是當年容嬪產下的女嬰,從淑貴妃手下逃過一命活下來的。」
「這……可姨母當年生的是男孩兒。」容嬪是我姨母,我這一遭就是給她報仇的。
她和腹中孩兒在宮中被淑貴妃害死後,家裏人也陸續被她的爪牙滅了口,只有我這個小娃在外婆的算計下躲過一劫逃出生天。
「當年參與這事兒的人都死絕了,誰也不知道容嬪當時生的是男孩兒女孩兒,淑貴妃都不知道。前兒我屬下找到了當年接生的李婆子,她大概是老糊塗了,竟也說是女孩兒。我看你容貌跟當年的容嬪有幾分像,就起了這個心思。」
「這……得讓您擔多大的風險?」
-11-
「這倒是無妨,咱們現在也算一條船上的人了。我這人就這樣,寧願虧待自己,也不虧待手下的弟兄,但凡能給他們爭取的,我都不會猶豫。算起來咱們如今也有過命的交情了吧,丫頭。」
我總覺得他這話裏有點要跟我稱兄道弟的意思,有點差輩兒啊,但我不敢公然跟他插科打諢,依舊神色鄭重道ťü₍:「多謝將軍厚愛,以後將軍若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但凡我能做到的,絕不推脫。」
他爽朗一笑道:「你這丫頭果然上道兒,比我那個榆木腦袋的兒子強出百倍去。」說着他話頭一轉道,「現下我還真有件事想問你。」
「您請Ťŭ̀₃講。」
「你年紀也大了,認祖歸宗後,陛下定要着急你的婚事。如果可以,考慮考慮我們家傻兒子沈西周唄。」
「啊?」
「我們沈家榮耀過盛,容易被帝王猜忌,實在不適合再跟世家大族聯姻。但身份擺在那兒,也不好給西周找個隨便的人就草草結親。思來想去,你倒是合適,貴爲公主,卻沒有家族牽絆,遺失多年如今迴歸,陛下對你定會偏疼些。有你在,我們沈家百年內估計也能安定了。」
「……」這也太直白了。估計這些事在他上次看到我容貌時,就已經算計好了。
「當然,西周也一直記掛着你,怕你被人算計。那段時間爲了讓他安分些,別打擾咱們的計劃,我只能把他綁在了牀上,白天黑夜讓人看着,大婚那日才放出來的。我那兒子心眼兒實,從小讀書讀傻了,沒見過什麼好姑娘,見着你就陷進去了。」
我更尷尬了。
老將軍這是誇我呢,還是點我呢,讓我說點啥好。
「這事兒不強求,你考慮考慮。皇家無親情,藉着剛回宮,陛下還心存愧疚,多爲自己求點恩賜。」
「多謝將軍提點。」
老將軍前腳剛走,沈西周後腳就找來了。
這父子倆還真是。
沈西周見到我,開心得像個孩子。
他笑盈盈地走過來,自顧自靠着我坐在了我旁邊的椅子上:「我爹一直不許我來見你,說會給你招來禍端,我就一直憋着。今兒那些人終於判了,我立刻就來了。」
「嗯,你略坐一坐,我去給你煮壺茶。」我說着要起身,卻被他拉住。
「你別去,我現在哪有心思喝什麼茶啊?咱們說說話吧。」他殷切地望着我說。
「哦。」
「你最近過得怎麼樣?心裏可舒坦了?以後有什麼打算?」
看着他那一股子真誠的熱情,我不自覺地想到了沈老將軍編排他的話。
他倒是對自己受的苦難一句都不提,只想着問我的情況。
我心裏頓時熱熱的,鼻子也有些酸,眼圈兒不受控制地就紅了。
這些年來我東躲西藏、顛沛流離,身上又揹着仇恨,從未感受過如此的溫情。
他見狀急了:「怎麼就哭了呢?可是有什麼難處?誰欺負你了?你儘管告訴我,我一定給你找回公道。」
我趕緊搖搖頭笑道:「我這麼厲害,誰能欺負我呢?我是高興的。」
「你別哄我,誰高興了會掉眼淚呢。」他說着伸手就來幫我拭淚。
溫熱的手指觸到我微涼的眼角時,我倆皆是一顫。
他頓覺無狀,趕忙收回手道歉:「我實在無心冒犯姐姐,只是剛剛看到姐姐流眼淚就一時心急了。」
「無妨。」我有些尷尬,又起身道,「遠客到來連茶水都不上非待客之道。」
「姐姐別去,好歹聽我把話說完。」他再次拉住我。
我轉頭與他的視線對上,他目光灼灼地盯着我,眸光閃動。
我大抵猜到他有什麼話,便默默坐了回去道:「你說吧。」
「我想說……我想……我就是……」他明明鼓足了勇氣,卻又吞吐起來,只是把臉憋得紅彤彤的。
我望着他笑道:「你不說我可走了。」
-12-
「姐姐別走,我現在就說。」他急道,「我就是想問姐姐可願意嫁給我。按我的本心,我是配不上姐姐的,但奈何那日見了姐姐一面就日思夜想忘不掉了,只能厚着臉皮來問姐姐。」
「這倒怪了,婚姻大事自古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公子父母健在,有了心儀的人自是叫長輩來說道纔是道理,怎麼自己就來了呢。」
「姐姐別多想,我沒有不尊重的意思。就是怕我母親折辱了姐姐,這才自己先來問一遭。雖然我不看重門第規矩,但是世人都看重這些。他們說我的正妻必須得是名門貴府的千金小姐。」說到這裏,他一臉的悲情。
「所以公子是什麼意思呢?」
「我就是想先跟姐姐表個態,我是真心愛慕姐姐,一生一世斷不會再愛別人。若不能說服母親娶姐姐作正妻,就只能先委屈姐姐以妾室的身份嫁進來。我橫豎是不會再娶別人了,不管是高門貴女,還是君主公主我都不要,逼急了我就帶着姐姐遠走高飛。所以……當然我會盡量跟母親說要娶你做正妻,實在不行,再說當妾室的話。我就是想問問姐姐的意思。我不強求姐姐, 願不願意全憑姐姐心意。我只想暢快地把話說開了,這樣就算不成,以後也不至於遺憾死。」
我怔怔望着他,一時無言。
所以沈老將軍沒有把我會成爲公主的事情告訴沈西周,而且他是故意不告訴他的。
他先來給我講一通利弊關係, 再讓這個傻小子來給我講一通真情實感。
這麼兩番操作下來, 我就算是冰塊做的, 心也該化了。
「姐姐怎麼說?給我句準話好不好?」
我欣然一笑說:「好啊, 我願意。你回去跟你母親說吧,做妻做妾我不論,只要公子的一顆真心。」
沈西周得了話喜不自勝,像個得了糖的孩子般蹦蹦跳跳地走了。
兩日後,我收到了賜封聖旨, 封號「萬福公主」。
皇上見了我的容貌, 更加確信我就是他遺失民間的公主, 歡喜異常。
據說容嬪曾是他最寵愛的女人, 死在了他最愛她的時候。
我容貌酷似容嬪, 所以他愛屋及烏也很疼愛我。
雖然我年紀不小了, 皇上還是硬留我在宮中住了大半年。
最後實在磨不過沈老將軍的嘮叨,才戀戀不捨將我嫁了出去。
不對, 不是嫁出去。
是讓我出宮開府,把沈西周娶了進來。
我們大婚那日, 整個京都都熱鬧非凡。
我穿着豪華無比的婚服立在府門前, 看着沈西周喜氣洋洋地帶着十里紅妝浩浩蕩蕩入了我的公主府。
他騎在高頭大馬上朝我而來, 眼睛一個勁兒盯着我看,笑得像個傻子。
我上前一步, 扶他下馬, 拉着他進門。
儀式一結束,他當即把一衆想鬧洞房的看客們統統轟走,轉身就朝我撲來。
我驚了一跳:「嗨,嗨, 你做什麼?」
他的脣在我脣上蹭了蹭, 像是偷到腥ŧųₕ的貓般:「辦正事兒。」
我臉紅心跳, 伸手去推他:「你還得出去敬酒呢, 你爹和我父皇還在外面。」
「不用管他們,都是千年的老狐狸了, 這點事兒應付得來。」
「不行,別。」
「行的,行的,好姐姐先別推我。」說着他就耍賴似的往我懷裏蹭。
我左右掙扎, 愣是動不得。
先前我看他身子單薄, 總覺得他就是個手不能扛肩不能提的文弱書生, 卻不想他認真起來力氣竟這般大,還是頭不知饜足的狼。
後來我實在受不住了,跟他求饒:「好哥哥, 今天就饒過我吧。」
「不行, 姐姐讓我日思夜想那麼久,都得找補回來纔行。」
聞言我頓覺自己未來堪憂。
我累到虛脫時,聽到他在我耳邊輕聲細語:「姐姐心裏的人是誰?」
「我的駙馬啊。」我睡眼矇矓, 下意識嘟囔。
「你的駙馬是誰?」
「沈西周啊。」
「哈哈哈,這個答案我很滿意,今天就饒過姐姐了。」











暂无评论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