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千金離開後

工作室開業當天,哥哥帶着幾個保鏢砸了我的店。
身後跟着的陸雪兒楚楚可憐,臉上掛着幾滴淚。
「哥哥,別砸了。就算姐姐能開店是因爲從小住在陸家,以我的身份見慣了好衣服,也是我自己不爭氣,什麼都比不過姐姐。」
聽見這話,陸庭昀氣紅了眼,冷冷地盯着我,「喜歡畫設計圖?這雙手廢了我看你怎麼畫。」
下一秒,保鏢攥緊了手裏的木棒,朝我走來。
我慘白着臉,跪在地上哀求,「哥,不可以,服裝設計是我唯一鍾愛的東西。求你了。」
陸庭昀沒說話,保鏢識趣地懂了他的意思。
他們粗暴地扯過我的手,一下又一下地敲擊。
血液從皮膚中滲透出來,染紅了雪白的地毯。
余光中,我瞥見曾經寵愛我的哥哥,將陸雪兒小心翼翼護在身後,「髒,你別看。」
大腦已經痛到沒有知覺,淚水無聲滑落。
最後一次了,我是時候該離開這個不屬於我的家了。

-1-
刺骨的寒意和無法忍受的痛苦迫使我睜開了眼睛。
保鏢正拿着帶血的木棍蹲在我身前,遲疑開口,「陸總,小姐看着像剛纔真暈過去了。要不要送她去醫院?」
陸庭昀沉默了一瞬,不耐煩地「嘖」了一聲,「這不是醒了嗎,裝什麼裝。」
我臉色蒼白,直勾勾盯着眼前血肉模糊的右手。
陸雪兒跳出來,吐着舌頭髮出不滿的聲音,「我還以爲怎麼了呢,又沒真打成肉泥。」
保鏢聲音猶豫,開口提醒,「我學過幾年醫,陸小姐這種情況再晚些去醫院,胳膊怕真的保不住了,到時候不僅會殘疾,還會影響小姐以後的身體健康。」
陸雪兒脫口而出,「殘了就殘了,沒了這雙手,她纔不會搶我的風頭。」
聽到這話,陸庭昀眸色微沉,像是施捨般對着保鏢吩咐停手。
我終於有了一絲喘息的機會。
「哥哥,我是不是做得有些過分了?」
陸雪兒抹了抹眼淚,「我一想到她從小佔着我的位置,享盡了陸家的榮華富貴,而我作爲媽媽的親女兒卻要在街上乞討才能勉強維生,一時之間被氣昏了頭。」
「她這樣子跟當初一個勁裝媽媽的死不是她造成的樣子一模一樣,誰知道現在是不是裝的呢?」
陸庭昀心疼地將自己的妹妹護在懷裏,周遭的氛圍像結了冰。
琥珀色的眸子泛起紅,強忍着身體的疼痛,我開口解釋,「哥,我沒有。」
「別叫我哥。」陸庭昀冷冷地撂下話。
「我跟你可沒有血緣關係,雪兒心軟我們纔將你留在了陸家,可你非但不感恩,不知足,還處處欺負雪兒。你今天給我聽清楚,雪兒是我陸庭昀的妹妹,是陸家的掌上明珠,我絕不允許任何人擋了她的路。」
他用力捏住我的下巴,「你給我安分一點。老老實實在家待着,陸家家大業大,多養一個殘疾人也不是什麼難事。」
他的手輕柔地撫摸上我的臉,眼裏卻滿是厭惡。
昂貴的定製皮鞋像是不經意般踩上我的手,鑽心地疼。
看着他們離開,我終於止不住地渾身顫抖,絕望的淚水洶湧而出。

-2-
再次睜眼,看到的是醫院白色的天花板。
病房裏除了陸庭昀,再沒有其他人。
我下意識屏住呼吸,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醒了不知道叫人?」陸庭昀不耐煩地冷哼。
我扯動乾裂的嘴角,「哥哥。」
「不過打了半個小時而已,竟然真的治不好了。」
我麻木地看向自己的右手,心如死灰。
只因爲陸雪兒的一句不開心,我辛苦拼搏數年剛開的工作室一夜間化爲烏有。
連我的手,都要硬生生打爛。
「簽字。」陸庭昀遞給我一份文件,「把御景的那處房產給陸雪兒。」
我眼底酸澀,這是媽媽留給我的最後一件東西。
自從媽媽走了,我所有的東西都像這樣被迫轉交給陸雪兒。
我也曾試圖反抗過,「哥,這是媽媽留給我的遺產。」
每當這時,陸庭昀會冷着臉質問我,「你一個殺死媽媽的真兇,有什麼資格拿媽媽的東西?佔了雪兒十幾年的身份還不夠嗎?陸庭晗,你真讓我感到噁心。」
這樣傷人的話我不知道聽了多少次,每聽一次,我的心就痛一分。
「快點。」他不耐煩地催促。
我垂着眸看着陸庭昀,有些好笑,已經廢掉的手該怎麼簽字?
他終於意識到了不妥,冷言道,「麻煩死了。右手壞了,不是還有左手嗎。」
我顫巍巍舉起自己的左手,紗布外很快浸出一片血紅。
一個右撇子又怎麼能用皮開肉綻的左手寫出字呢。
下一秒,陸庭昀不耐煩地抓住我的手,在協議上歪歪扭扭簽上我的名字。țŭ₈
就像小時候教我毛筆字一樣,在我被先生打手心,哭着說我不要學了時,他也是這樣抓着我的手教我。
「哥哥……」我忍不住喊。
陸庭昀卻一把推開我,本就受傷的胳膊頓時一片烏青。
「你不配叫我哥。陸庭晗,擺清自己的位置,你今天的身份、地位,都是陸家給你的。離開陸家,你什麼都不是,連給雪兒提鞋都不配。」
說完,陸庭昀就要走,他眼裏容不下我,今天出現在這裏也是爲了自己的親妹妹。
臨走前,他提醒我:「好好待在陸家還債。你的工作室,我已經找了最好的團隊來解決。」
半個小時後,一羣不知道從哪兒來的記者闖進了病房。
「陸小姐,作爲服裝設計界的後起之秀,你知道自己售賣的衣物採用了致癌物質嗎?」
「受害者的家屬已將你告上了法庭,你及你的工作室會做出回應嗎?」
「聽說你被仇家打斷了雙手,這算惡有惡報嗎?」
「針對網上的負面評價,你有什麼話想說?」
一連串的問題砸向我,我喉嚨發緊,痛苦地喘不上氣。
剛想開口解釋,卻被人強硬打斷:「陸小姐,你不敢回應我的問題,是因爲做了壞事愧疚嗎?」
不是,不是這樣的。
我控制不住地流出淚來,卻越激動越說不出話。
見我慌亂無措,有人立刻將手機懟到我臉上,開啓直播,「設計界新星陸庭晗公然承認所做成衣致癌,惡人終有惡報。」
我本能地想打掉手機,紋絲不動的雙手卻提醒我,它已經不受我的掌控,甚至連拉開被子遮住自己的臉都做不到。
很快有記者察覺到我的狀況,他用力地捏住我的胳膊,迫使我抬頭,直面攝像頭。
任由閃光燈將我最狼狽不堪的模樣展示在大衆視野。
彈幕滾動得很快,我依稀看到了騙子、害人、業內恥辱、跌落神壇的字樣。
我麻木地落下淚,承受着所有的惡意。
哥哥,這就是你爲了陸雪兒找的團隊嗎?
如你所願,從今天起,我最鍾愛的服裝事業毀於一旦。
我會被釘在業內的恥辱柱上,遭受所有人的謾罵。
甚至工作室裏一起打拼的員工,我不敢想象該如何面對他們失望的臉。
我控制不住地渾身顫抖。
曾經把我捧在手心的哥哥,如今摧毀了我的全部。
等病房重歸寂靜,我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
媽媽,你臨終前讓我不要斷了和哥哥從小長大的情分,可現在哥哥恨極了我。

-3-
十八歲以前,我都認爲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母親經常出差,哥哥便從小承擔起照顧我的重任。
小到喫穿用度,大到上什麼學校,身邊管家的配置,他都要親手操辦。
陸家家大業大,有的是人負責這些瑣事。
他不肯。
「我就這一個妹妹,當然要給她最好的,其他人我不放心。」
閨蜜們都羨慕我有個這麼好的哥哥。
直到陸雪兒的到來,迅速在陸家掀起疾風驟雨。
「媽媽,我纔是您的親生女兒啊。」陸雪兒跪倒在母親腿邊,細細講述着這些年的不易。
我白着一張臉,險些要站不穩,倔強地出聲反駁,「你在胡說些什麼?我纔是媽媽的女兒。」
心中卻隱隱生出擔憂,不同於在場所有人的黑眸,我有一雙琥珀色的眼睛。
哥哥曾誇過它生得漂亮,帶了一絲神祕又高貴的感覺。
我記性差,卻命運般將這句話牢牢印在了心裏,多年前的子彈在這一刻正中眉心。
後來發生的事離譜又自然。
陸雪兒拿着親子鑑定書和媽媽抱頭痛哭。
「我的養母嫌棄我是個女孩,把做不完的家務推在我身上,甚至連學校都不讓我去。媽媽,我聽說她上着這裏最好的學校,有專屬司機車接車送,這是真的嗎?」
她說着說着,周遭的空氣都壓抑起來。
看着那張淚流滿面的臉,我不知所措地低下了頭。
我下意識往哥哥身後躲,幸好,他沉默着許可了這一行爲。
陸母將陸雪兒帶去了書房。
房間裏只留下我和哥哥,原本關係親密的兩個人如今像隔了一道天塹。
悶了一會,陸庭昀開口打破了沉默,「沒關係,陸家今後會ťŭ₌有兩位小姐。」
我幾乎在話音剛落的瞬間就衝入了他的懷抱。
委屈、迷茫、害怕、不知所措的情緒一下子被釋放出來,我哭得肝腸寸斷。
明明在陸家生活了十幾年,我怎麼會不是媽媽的女兒呢?
陸庭昀摸着我的頭安慰我。
像黎明前驅散黑夜的那束光,哥哥再一次將我從深淵中救出來。
陸雪兒出來的時候看到這番場景,咬着牙喊我:「媽媽叫你進去。」
等我失魂落魄地從書房走出來,巨大的落地聲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我反應過來趕到事發現場時,只看到哥哥急紅了的眼和滿地的鮮血。
「你說了什麼?你到底和媽媽說了什麼才害得她自殺?」陸雪兒衝上前掐住我的脖子。
「我纔剛見到親生母親,她就被你害死了!」
因爲我,媽媽自殺了。
……
處理完媽媽的喪事後,陸庭昀沒有將我趕出陸家。
不是因爲一起長大的情分,而是要我贖罪。
「陸庭晗,這十幾年,母親對你不薄,你怎麼會幹出這麼喪盡天良的事!」
「我要你這輩子都待在陸家,日日夜夜守着母親的牌位,給她賠罪。」
不止陸庭昀,家裏的管家、司機,看着我長大的蘭姨,都將媽媽的死怪罪到我身上。
那些慈愛的目光,都轉變成了滔天的恨意。
這四年,我住在陸家的保姆間裏,給陸雪兒端茶送水。
「你從陸家享受到的一切,都是你應該償還的。陸庭晗,這是你欠我的。」
我闔了闔眼,欠債還錢,天經地義。
何況,我佔了十八年陸家大小姐的位置。
白天我在家裏做保姆,晚上我就在網上接些服裝設計的生意。
這是我從小唯一的愛好,在陸雪兒回家的那天,我已經收到了頂尖學府服裝設計專業的錄取通知書。
她看見後,當着我的面撕了它,臉上還掛着挑釁的笑,「哥哥允許了。」
現在,我看着自己廢掉的手,心如刀割。

-4-
回到陸家,蘭姨原本笑着的臉看到我立馬垮了下來。
「晦氣,看見這個劊子手我就噁心。」
旁邊的女傭露出輕蔑又嘲諷的笑。
「是啊,臉皮也真是夠厚的,聽說開了個工作室要創業還債,還不是灰溜溜回來了。我看吶,就是捨不得陸家的財產。」
「從小享受着陸家的榮華富貴,她能有什麼本事。」
我裝沒聽見,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到了祠堂。
這些閒言碎語聽多了也就習以爲常。
「喂,別進來。」陸雪兒的未婚夫將我攔下。
在情竇初開的年紀,我曾喜歡過顧謹言。
家裏也有意撮合,我們談起了戀愛。
直到陸雪兒回來,當時還是我男朋友的顧謹言毫不猶豫地拋棄了我。
「你個冒牌貨也配當我女朋友?」
那時候我揹負着母親的死,顧謹言的行爲無疑在我傷口上撒了一把鹽。
陸庭昀走到我眼前,聲音帶着惱怒冷漠,「你不在醫院裏躺着,又來礙事做什麼。」
我聲音沙啞,「我想來看看母親。」
凌厲的巴掌甩在我臉上,陸雪兒面目猙獰,「別以爲哥哥好心將你留在陸家,你就還是陸家的大小姐,母親也是你配叫的嗎!」
嘴角溢出鮮血,我習慣性地順從,「是。」
許是玩夠了,終於沒有人再來阻撓我。
我到母親牌位前跪下,鄭重而虔誠地磕頭。
感謝她十八年來對我的照顧。
俯身之際,脖間的玉佩露出,陸雪兒立刻質問,「這是什麼?」
我帶着恐慌捂住了它,求救的目光看向哥哥。
「你個賤人,還敢再拿陸家的東西!」
受傷的手很快被陸雪兒掰開,她抓住黑繩,死死勒住我的脖子。
這是十二歲,哥哥給我的生日禮物。
「賤人,還給我。」
顧瑾言上前來幫未婚妻牢牢固定住我,想要將玉佩拽下來。
「求你們了,這個東西不一樣,留給我吧。」
我哭着哀求,沒有人停下手中的動作,脖頸被勒得變形。
「哥哥。」
陸庭昀卻側身轉過頭,並不看我。
我一下子卸了力,玉佩落入陸雪兒手中。
「不要臉!」彷彿不解氣般,她又甩了十幾個巴掌給我。
「哥,走吧,陪我去逛街。」
我失魂落魄地回了保姆間,幾平米的房間空空蕩蕩,沒有我可以帶走的東西。
將母親的遺書留在哥哥房間後,我踏出了這個從小長大的家。

-5-
陪陸雪兒逛了三個小時後,陸庭昀有些疲倦地揉了揉眉心,藉口公司有事先行離開。
陸ƭù⁶雪兒不滿地嘟起嘴巴,「哥哥,那幫我把這個愛馬仕包包買了吧。」
等付了錢,陸雪兒才放他走。
陸庭昀折返回剛看過的飾品店,那裏有一塊成色還不錯的翡翠。
陸庭晗脖子上戴的翡翠是他親手雕刻的。
他這個妹妹從小就長得漂亮,招蜂引蝶,不知道多少男生給她送過情書。
再又一次將送情書的男生打趴下後,陸庭晗生氣了。
小公主的性子嬌得跟Ṭű̂⁾什麼一樣,他哄來哄去怎麼都哄不好。
又臨近她生日,他便託母親買了一塊成色極好的翡翠。
親自學了雕刻的技術,做了一塊玉佩。
等那塊玉佩送到陸庭晗手上時,小姑娘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哥,我看你的手。」
陸庭昀下意識將流血的手藏起來。
「哥,我再也不跟你生氣了,你永遠是我最好的哥哥。」
陸雪兒要拿那塊玉佩的時候,陸庭昀不是沒想過阻止。
可陸雪兒纔是他的親妹妹啊,纔是和他血脈相傳的親人。
何況,陸庭昀閉了閉眼,陸庭晗她,害死了母親。
現在陸庭晗已經算殘疾人了,他會養這個妹妹一輩子,卻絕不允許自己的親妹妹再受到一丁點傷害。
買下那塊翡翠,陸庭昀馬不停蹄地趕回家。
看着這個,她應該就不會難過了吧。
可這次卻要讓他失望了。
保姆間裏空空落落,沒有一個人影。
陸庭昀心裏有種不好的預感。
她如今廢了手,又能去哪裏呢?
「蘭姨,你看見她了嗎?」
「少爺,你們走了沒多久,她就離開了。不過您不用擔心,除了陸家她還能去哪兒呢?」蘭姨的臉上帶着不屑,「八成又是想出的苦肉計,要讓您心軟呢。」
陸庭昀抿着脣,卻也安心下來。
就像這次開工作室那樣,他總能把她抓回來。
現在又廢了手,找到她只會更容易。
一個孤女而已,陸家養着她已經是她佔了天大的便宜。
這樣想着,陸庭昀回到了自己的臥室。
牀上醒目地擺着一封信。
陸庭昀有些疑惑地將信打開。

-6-
陸家輝煌了幾十年,是林城赫赫有名的大戶。
而陸夫人出身京都,家世也極爲不凡。
當初和陸父相愛後,陸夫人不顧家中阻攔,執意要嫁到林城。
事情鬧到陸夫人要和母族決裂。
是陸夫人的姐姐從中周旋,纔沒讓兩家徹底斷了聯繫。
陸父並沒有辜負陸夫人的情意,對她萬般寵愛。
婚後兩年,兩人很快生下了一個兒子,取名陸庭昀。
「夫人,再爲我生個孩子吧。如果是女孩,就叫陸庭晗。如果是個男孩,那就……唉,那就到時候再說吧。」
一句話將陸夫人氣笑。
陸父好友家最近喜得貴女,天天拿出來炫耀,可把陸父眼饞壞了。
深知自己丈夫想法的陸夫人很快又有了孕。
天大的喜事使得家裏每個人臉上都掛着笑。
「我也要有閨女了。」陸父朝好友炫耀。
可命運總是那麼猝不及防。
一場車禍奪走了陸父的生命,陸夫人整天以淚洗面。
母族姐姐實在不忍心,將她接過去待產,安慰她放寬心。
姐姐嫁入了京中的豪門望族,物質優渥,家庭和睦,如今也即將臨盆。
可那裏的一切都讓陸夫人悲從心起。
自己失去了丈夫,腹中懷有遺腹子,家裏也還有一個年幼的兒子需要照顧。
可姐姐卻生活得這麼好……
嫉妒吞噬了陸夫人的內心。
終於在姐姐生產當天,陸夫人狠心打了催產素。
是個女孩,是陸父心心念唸的女孩。
小小地蜷縮着自己的身體,彷彿也知道自己的父親已經不在。
碰巧的是,陸夫人姐姐也生了個女孩。
嬰兒室中,看着兩個孩子,陸夫人喃喃自語:「姐姐,算我對不住你。」
陸父走後,公司局勢不明,自己不知道能不能爭得權力。
也不知道能不能給孩子們帶來優渥的生活。
爲了自己的女兒,陸夫人只能狠下心來。
等月子做完,陸夫人急急忙忙帶着姐姐的孩子踏上了回林城的路。
怕事情暴露,還放了狠話:「要不是你們當初對我多加阻撓,不讓我嫁,明哥怎麼會耿耿於懷纔出了車禍,你們纔是殺死明哥的兇手!」
此話一出,姐姐徹底心寒,兩家從此再不往來。
看到這兒的陸庭昀,已是滿心震驚,是自己的母親親手換了兩個孩子!
「可庭晗那孩子,實在令人心疼。回到陸家後,我忙着公司的事,實在抽不開身,只能請了保姆。」
「她長到八歲時,庭昀被燙傷。我心急如焚地趕到醫院,醫生已經開始了手術。醫生告訴我,庭昀的臉毀了,我還沒來得及悲傷,她便帶着讚許開口,幸好妹妹夠勇敢,要幫哥哥植皮。」
「等那孩子醒來時,我才恍然間記得,她是我的女兒。可八年來,我甚至沒抱過她一次。她求我不要告訴她哥哥,哥哥會心疼她。老天爺,我都做了些什麼。」
原來幫自己植皮的人是他的妹妹,陸庭昀淚流滿面。
信的最下方,寫着陸夫人的懺悔:「小晗,我罪孽深重,不求你的原諒。但庭昀從小對你疼愛有加,還希望你不要斷了你們兄妹的情分。他是你的表哥,你就將他當成你的親哥哥吧。」
陸庭昀青筋暴起,原來,陸庭晗纔是真正的受害者。
可她一聲不吭地接受了自己的報復,哪怕砍爛了她的手,她也沒對自己這個哥哥說一句重話。
那些血淋淋的傷口,全是自己這個做哥哥的一刀刀捅出來的。
那些沉默下的悲傷與無助,求救下的哀傷自己全都視而不見。
他的妹妹,心裏該有多難過啊。
無邊的痛苦和悔恨幾乎淹沒了他。

-7-
我沒有去京城尋找親生父母,而是南下來到一座海島。
當初母親叫我進書房後,將那封年頭已久的信交給我,讓我打開。
看完後,我得知了自己的身世,悲痛之餘,不知該以何種態度對待她。
陸夫人跪在地上求我原諒。
「庭晗,我當初也是身不由己。算起來,我也是你的親人,你就原諒我吧。」
我的大腦一片空白,說不出話來,只是沉默着躲開了她張開的懷抱。
我深愛的母親是讓我與家人分離的兇手。
接受不了這個事實,我打開房門跑了出去。
還沒理清頭緒,卻傳來了母親自殺的消息。
那個可憐的女人,那個拼命在公司奮鬥想給我和哥哥更好條件的女人自殺了。
我終於回過神來,即使她做了很多壞事,可對我的疼愛不是假的。
我叫了她十八年母親,又怎麼可能不原諒她。
可是她的生命永遠終結在了那一天。
我選擇聽哥哥的話,留下來贖罪,一方面是痛恨自己,如果我當時立馬原諒了她,是不是她就不會死了。另一方面,也是不想跟哥哥分開。
我已經沒有家了,不能再失去哥哥。
可現在,我看着自己的右手,終於意識到,那也不是我的哥哥。
疼我的哥哥已經在十八歲的時候消失得無影無蹤。
「小晗,我來幫你。」鄰居阿姨快步走過來,將水桶提到自己手上,「你這姑娘,我都跟你說了,以後提水叫我,跟阿姨客氣啥。」
心中泛起一陣暖流。
這裏民風淳樸,見我右手有疾,大家都會熱心腸地幫助我。
左手使得越來越熟練,我便幹起了老本行,進了一批布料給客人設計衣服。
雖然沒了以前的手藝,但好在這裏遊客衆多,我勉強能夠餬口。
直到今天,一個長相精緻、小小年紀便透露着冷靜的小男孩來到我跟前,「姐姐,跟我走吧。媽媽很想你。」

-8-
我的親弟弟找到了我,想要我回京都。
我拒絕了。
回了京都又能怎麼樣呢?豪門世家帶回來一個殘疾的親生女兒,難免落得別人的恥笑。
再說,我已經長大了,不再需要家庭。
家人這種東西我原先是有過的,可後來,一個讓我與親生父母分離,一個冷眼旁觀看我被人打斷了手。
海島很好,我在這裏很開心,在這裏,我是自由的。
可最後,我還是被強硬地帶了回去。
「找到你的事情我還沒告訴爸媽,但他們這麼多年都很掛念你。如果你不想回家,我可以幫你隱瞞,但你也要爲你的身體考慮。」
少年意有所指地看着我的手,「聽說你以前是很出名的設計師,現在手變成這樣,你真的甘心嗎?」
我真的甘心嗎?
曾經出道就被各大媒體爭相報道,衣服一上架就售罄的天才設計師「寒」,被造謠成衣致癌、使用劣質布料的黑心商人「寒」,被網友口誅筆伐、千夫所指的老鼠屎「寒」,她真的甘心嗎?
我來到了京都。

-9-
沒想到,在這竟然碰見了一個熟人,顧謹言。
見到我,他快步走過來,熟絡地跟我打招呼,彷彿一切的不愉快沒發生過。
「陸庭晗,原來你在這啊,這麼長時間怎麼都不回家,陸庭昀找你找得快瘋了。」
場面話結束,他轉過身去,伸出手來,進入正題。
「呦,這不是宋少爺嗎?能在這見您可真是緣分吶。」
陪着我的宋軒面上疑惑,「姐姐,你認識他嗎?」
聽到這聲姐姐,顧謹言一臉的驚訝,「陸庭晗,只聽說你不是陸家的親生女兒,沒想到竟然是宋家人。」
說完,笑意盈盈地摟上宋軒的肩膀,「弟弟,你不知道,我跟你姐姐還談過戀愛呢。」
看穿他的真面目,我冷哼一聲,「我不認識他。」
宋軒年紀雖小,個頭卻不輸顧謹言,更別說還拿過跆拳道黑帶的冠軍。
一個翻身,便將顧謹言按在地上。
「說了不認識你,聽不懂人話嗎?」
疼得顧謹言趴在地上直叫喚。
第一次被人下了面子,傳出去自己還怎麼混。
想到這,顧謹言爬起來,聲音惱怒,「一個賤人而已,被陸家斷了手,成了殘疾人。就算走了狗屎運,是宋家的親生女兒,又能掀起多大的風浪。」
他冷笑着靠近我,「怎麼,被我說中了嗎?你走了多少天了,宋家都沒傳出認回女兒的消息,真當自己是個人物,飛上枝頭要變鳳凰了啊,你也不看看,你配嗎?」
「你敢這麼和我姐說話!」宋軒氣紅了眼,沙包大的拳頭就往顧謹言臉上砸。
我站在一旁臉色鐵青,卻也只能無奈地開口,「宋軒,別打了,țũ̂⁺別跟這種人一般見識。」
「哪種人,我這種人你不也喜歡過得要命嗎?陸庭晗,你可真是下賤啊。」
宋軒加重了力道,拳拳見血。
眼看着商場彙集的人越來越多,我心一橫,想要衝上去將兩人分開,卻被一個典雅端莊的婦人拉住了,「別去,小心受傷。」
我扭頭一看,有些喫驚,「王阿姨,你怎麼在這裏?」
到京都來之後,我也沒閒着,一邊治手,一邊堅持用左手創作。
設計好服裝後,我就去擺攤,王阿姨是我攤上的常客。
她經常誇我設計別出心裁,看得出確實是喜歡我的作品。
也正是有ṭṻ₄了王阿姨的存在,我才能在黑夜的一次次崩潰中重拾信心。
「我千辛萬苦才尋回的女兒,竟然被你說成這個樣子!宋軒,你給我好好地揍!」
我一時愣住了,不可思議地看着王阿姨。
她拉住我的手,安撫性地輕輕拍打。
「我今天就告訴你,陸庭晗是我宋家的人,是我宋家的大小姐,不允許任何人詆譭。顧家是吧,今年兩家的合作,我單方面宣佈取消,並將顧家拉入黑名單,永不合作!」
顧謹言是見過宋夫人照片的,畢竟這位可是顧家的大金主。
這次來京城,也是顧父看自己將公司打理得不錯,纔給了他這個機會。
要是被父親知道自己搞砸了,到手的公司繼承權可就要給老大了。
想到這,顧謹言半跪半爬地來到宋夫人面前,「是我不對,是我蠢笨無能說錯了話,宋夫人,您再給我次機會吧。」
宋夫人並不看他,「你該給我女兒道歉。」
「庭晗,我錯了,我真的錯了,你救救我。我也知道我好不容易纔從大哥手裏爭來的職位,這次合同籤不了,我會失去一切的。」
看着那張曾經令我癡迷的臉,我忽然覺得有點噁心,「關我什麼事。」

-10-
回到宋家後不久,陸庭昀找上了門。
母親一臉擔憂地望着我,「小晗,如果你不舒服的話,媽叫人把他趕出去。」
我搖了搖頭。
看到我出來,陸庭昀灰敗的臉上出現一抹光亮。「庭晗。」
我面無表情地問他,「你來這裏做什麼?」
感受到我的牴觸,陸庭昀有些不知所措地僵在原地。「我,我來跟你道歉。」
「你不用跟我道歉。」
「可是……是我害得你殘廢,」陸庭昀不忍再開口。
我笑着問他,「害我變成一個殘廢?」
在他的注視下,我用右手緩緩比了個耶,這是小時候我最愛做的動作。
「你看到了。很幸運,我被治好了,你不用道歉,也不用再來看我。你走吧。」
看到我的手恢復原樣,陸庭昀眼裏的開心滿得像要溢出來。
可下一秒,我無情的話又讓他臉色煞白。
「陸庭晗,是我誤會了你。當年我不分青紅皁白地將母親的死怪罪到你身上。哥哥給你道歉好不好?」
陸庭昀聲淚俱下,想起自己幹過的混賬事,悔恨得想要打死自己。
明明是一起長大的兄妹,我什麼秉性他分明最瞭解,可卻爲了陸雪兒,毫不猶豫地將最利的劍狠狠插入我的心口。
我搖搖頭,「都過去了,你有自己的妹妹,就當我沒存在過吧。」
陸庭昀近乎崩潰,用盡最後一絲力氣,顫抖着將錄音筆遞給我。
「當年陸雪兒回家,母親雖知道她是自己的親生女兒,卻也疑惑,明明應該在宋家接受更好的教育,她怎麼會過得如此悽慘,以至於到了要在大街上乞討的地步。」
「被叫進書房後,在母親的逼問下,陸雪兒才說了實話。原來是她在學校愛上了高年級的小混混,和他私奔偷偷跑出來的。後來機緣țųⁱ巧合下得知了自己的身世纔回到了陸家。」
「看到自己的親生女兒糊塗成這樣,母親傷心欲絕,覺得是老天給她的報應。她在錄音後,便跳了樓。誰承想陸雪兒心思歹毒,直接將母親的錯歸結到你身上。我更是愚蠢至極,在母親去世後,匆匆鎖上書房的門,這才冤枉你這麼多年。」
我並沒有伸手去接,錄音筆掉在地上,發出清脆的碰撞聲。
血液冷卻下來,我聽見自己幾乎涼薄的話,「不重要了。」
陸庭昀的目光猩紅到要泣血,「怎麼會不重要了!陸庭晗,我當了你十幾年的哥哥,你在我背上牙牙學語的日子彷彿就在昨天,一句不重要了難道就將曾經的一切輕飄飄揭過了嗎?」
「庭晗,我是哥哥啊。」
「哥哥?」我神色恍惚着開口,「我是有過哥哥,也很愛他,但他在我手沒壞之前就已經死了。」
「陸庭晗。」陸庭昀脫了力,大男人無力地跪倒在地,嘴裏帶着乞求,「陸庭晗,真的不能原諒哥哥嗎?」
「哥哥。」我悲悽開口,「過去四年裏,我一直祈禱我的哥哥能回來,可是沒有,哪怕一次都沒有。在我住進保姆間的時候,我被陸雪兒懲罰跪在客廳的時候,我被傭人們嘲笑的時候, 顧謹言罵我下賤的時候,在我被硬生生打爛了手的時候,在我被採訪將所有醜態公之於衆的時候。你陸庭昀都是一個旁觀者, 甚至施暴者, 你又憑什麼求我原諒你呢?」
我舉起自己的雙手,上面還帶着醜陋的疤痕,「哥哥, 我小時候最愛你了。可惜現在, 失去了一雙手, 陸家的恩也該還清了, 陸家欠我的我不要了。」
我輕嘆, 「放過我吧。」
那些我曾嚥下的委屈和痛苦, 終於迎來了迴旋鏢, 扎得他痛不欲生。
良久, 他抬頭, 「好。」
接着,他將包裏緊護的玉佩遞到我眼前, 「是你曾經那塊,收下吧。這是哥哥爲你做的最後一件事。」
沒想到, 還能再看到它。
從十二歲那年收到它時, 我就從未取下, 直到被陸雪兒搶走。
不等我拿到手上, 宋軒不知道從哪裏冒了出來,「呸,你這破爛玩意怎麼配得上我姐。留着礙眼。」
他用力將玉佩投擲出去, 「趕緊走, 我姐只有我這一個弟弟。」

-11-
陸雪兒逃到國外了。
宋軒把這事當個笑話講給我聽。
「聽說她平日裏就愛慕虛榮, 挪用陸氏公司的錢買了好多珠寶, 陸庭昀快氣死了。」
「要我說啊, 他們都活該,傷害我姐的人都應該得到報應。」
宋軒摩拳擦掌, 一副要大幹一場的樣子。
看得我一陣感動。
當初宋家人知道我的遭遇後, 震怒不已, 當即就要對陸家公司出手。
我攔住了他們,畢竟陸家將我養育成人,若是陸雪兒不出現,我可能也會活得很幸福。
母親氣得牙癢癢, 抹着眼淚哭,「我就說那丫頭不像我的孩子,你弟弟一查沒想到還真不是。我一片好心卻給我的乖女兒帶來這麼大的傷害, 好在老天爺開眼了。」
兩年後。
一位代號「寒」的設計師引起設計界的震盪。
在一衆老牌設計師面前,她一ƭû₆路過五關斬六將拿到了金獎。
在接受採訪時,我終於可以爲自己正名。
「大家好, 我是寒。兩年前, 一場莫須有的直播給我扣上了所做成衣致癌的帽子,兩年後,我集結當年的夥伴, 重新摘下這座獎狀……」
鏡頭外,臉上爬滿皺紋的陸庭昀又哭又笑,這是他的妹妹。
是他親手弄丟了的妹妹。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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