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果

和賀蘇原分手後的第三年，我和他在醫院偶遇了。
我穿着隨便，大着肚子，嘴裏還啃着在外面買的滷皮雞爪。
他穿着體面，旁邊跟着剛訂婚的未婚妻。
他的視線落在我的肚子上，瞳孔微縮，語氣輕嗤：「林玖兒，離開了我，你過的這麼慘啊。」
「這孩子你不會說是我的吧。」
我眉心微皺：「你是不是有病？我和你分手都三年了。」
產檢完後，我準備騎着小電驢回家，卻被一輛邁巴赫攔住。
車窗下降，露出賀蘇原的臉。
他眼神輕蔑：「當初不是嫌棄我窮嗎？你老公怎麼連輛車都買不起？這來回路上多不方便啊。」

-1-
我坐在小電驢上，掃了眼周圍堵塞的車輛，眼神無語。
開車才更不方便吧，而且醫院離我家很近，只是過來產檢，沒必要開車。
「你管我開不開車。」
我不顧賀蘇原的臉色，騎着小電驢匆匆走了。
賀蘇原想開車追我，卻發現前方的車一直堵塞，他鐵青着臉，只能作罷。
我很奇怪他和李佳佳怎麼會來公立醫院。
我以爲和他分手後，這輩子都碰不見他了。
當初他費盡心思追了我三個月，我備受感動，答應和他在一起了。
他卻因爲惡趣味騙我，他是個父母雙亡來自大山的窮小子。
我信以爲真，對他依舊愛意十足。
我堅信我們只要努力，以後什麼都會有的。
我和他住在出租屋裏，平凡又溫馨。
他會陪我逛夜市，喫各種小喫。
然而安穩沒多久，他揹着我借貸，借了十萬塊。
我發現後和他發生爭吵，十萬對當時的我來說，幾乎是個天文數字。
賀蘇原卻露出果然如此的神情。
「玖兒，你現在是不是不想要我了？這錢我只是想拿去創業，爲我們的生活減輕負擔而已，我沒想到會賠。」
我看着他可憐巴巴的神情，心軟了。
我只好打兩份工，去還這份欠款。
送外賣的途中，我卻看到賀蘇原穿得光鮮亮麗，和大學裏的校花李佳佳親密地摟在一起。
他跟旁邊的朋友說：「那個傻子到現在還替我還債呢。」
李佳佳笑嘻嘻道：「蘇原哥，你別玩過火了，人家說不定對你是真心的。」
「是呀，我看她白天送外賣，晚上擺地攤挺辛苦的，你就把你的家世告訴她吧。」
賀蘇原語氣輕蔑：「這些窮人我最瞭解了，不試探，怎麼知道她對我是不是真心的啊。」
我拎着外賣，轉身就走，視線不知道在什麼時候，變得越來越模糊。
我抬手擦了擦臉，手背溼潤。
這一單我差點遲到了。
我冷靜下班，回到整潔狹小的出租屋。
賀蘇原正坐在沙發上看電視，他語氣不耐煩：「你怎麼天天這麼晚回來啊，你都不陪我。」
「我以後不幹了，我還要考研。」
賀蘇原語氣嘲諷：「怎麼？你不是想要替我還債嗎？不是說不管我怎麼樣，你都會愛我嗎？」
我平靜地望着他，眼底是前所未有的審視。
賀蘇原被我的眼神盯得後背發涼。
不知道怎麼地，他緩緩開口：「……不還也沒事，我想告訴你一件事，其實我是賀氏的……」
我勾起笑，平靜地打斷他的話，我不想知道真相了。
「我們分手吧。」
賀蘇原僵在原地，不過一秒，他變得羞惱起來：「爲什麼？」
「因爲我窮嗎？你是不是跟她們一樣，只喜歡有錢的男朋友。」
「對，我喜歡有錢的，至於你這種窮酸賤命的人，不配跟我在一起。」
不真誠的人不配得到真心。

-2-
賀蘇原單方面和我爭吵了整整三天，他不斷地向我道歉，求原諒。
甚至睡在樓道里。
因爲房子是我租的，我把他趕了出去。
終於大少爺忍不了了，他狂踹我的房門，大罵我是個目光短淺的低賤貨色，以後絕對會後悔。
至此他便消失在我的世界裏。
我只能在娛樂新聞上看到他。
過了沒多久，賀蘇原和李佳佳頻繁出入各種公衆場所。
網上關於他們的花邊新聞越來越多，只是記ťű₍者採訪他們的時候。
李佳佳都會害羞地說：「你們想多了，我和蘇原哥只是從小長到大的好朋友。」
賀蘇原站在旁邊溫柔地看向她，笑笑不說話。
兩人曖昧的態度讓大衆對他們之間的關係猜測更多。
終於在一次拍賣會上，賀蘇原以天價拍下璀璨珠寶項鍊贈給李佳佳，兩人的愛情這才被證實。
郎才女貌，佳偶天成，羨煞衆人。
我忽然想起賀蘇原送給我最貴重的項鍊，就是地攤上五十塊錢三條的塑料項鍊。
他愧疚地說：「等我有錢了，我給你買好的。」
當時我滿心感動，要不是塑料項鍊不結實，我能天天戴。
他不是沒錢，他只是覺得我配不上他的好。
我不值得他用心。
我懶得關注賀蘇原和李佳佳，但他們的消息無時無刻不出現在各種角落。
手機裏、電視裏，就連走在路上我都能聽到路人談論他們。
我不是沒受到影響，有時候我都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不配被人珍視。
心態再不穩，我還是要繼續生活。
我只能用考研填滿我所有的時間，這樣我就不會胡思亂想了。
可我到免費的圖書館裏還能碰見賀蘇原昔日的朋友。
以前他們爲了給賀蘇原打掩護裝窮。
現在他們圍着我冷嘲熱諷，說盡尖酸刻薄的話。
拜金、眼高手低、卑鄙無恥這些字眼不斷地從他們嘴裏冒出。
我低頭保持沉默，因爲我惹不起。
大概他們見我不反抗，深覺沒意思，很快注意力便轉移了。
第二年我考上了，心情是前所未有的好。
我立刻意識到，我所有的不甘和恐慌，還不如學業上的進步來得好。
之前拼命打工幫賀蘇原「還債」，攢了很多錢，到現在我手裏還有餘糧，繃緊的弦瞬間鬆了。
偏偏這個時候，我接到房東的電話。
說房子不準備租給我了。
她兒子需要房子結婚。
一開始我沒多想，直到房東支支吾吾地詢問我：「你是不是得罪什麼人了啊？你一個姑娘家可要小心點，我可以幫你重新介紹房源。」
我愣了下，立刻聯想到了賀蘇原。
「阿姨，房子是不是出事了？我不怪你。」
這棟房子是老房子，快要拆遷了，如果房東不趕我走，估計要拆不成了。
房東一臉愧疚地看着我搬家離開。
我心底沒多大感受，我馬上要開學了。
我在這裏還遇到了願意和我共度一生的人。

-3-
思緒撥正。
我拉開窗簾，陽光正好，我把花盆端到陽臺曬太陽。
忽然我在我家樓下發現了一輛陌生的賓利。
幾乎同時，車窗下降，露出一張我很不想看到的臉。
賀蘇原自顧自地下車，對我露出笑。
我立刻轉身鎖緊門窗，生怕他過來打擾我。
如果我肚子裏沒孩子，我不會害怕。
很快，房門很有節奏地被敲響。
我攥緊手機，不停地給我的丈夫賀崢泫發消息，告訴他目前的情況。
賀崢泫瞬間秒回：
【別怕，我讓人馬上過去。】
賀崢泫正在出差，他遠在大洋彼岸，不可能立刻趕回來，只能安排別人過來。
雖然會麻煩別人，但我不敢託大。
我摸向高聳的肚子，心底頓時鼓起了勇氣。
門外，賀蘇原大聲嘶吼着：「林玖兒！開門！」
他抬手不停地敲門，似乎有種要把鐵門敲爛的架勢。
我不理解，明明我和賀蘇原都結束了，他爲什麼還要過來糾纏？
是想出氣，藉機羞辱我嗎？
我膽戰心驚地等了三分鐘，門外傳來交談聲。
我湊近監控偷聽。
小李露出笑：「先生，你別擾民啊，裏面住着孕婦呢。」
小李是賀崢泫的同事。
手機消息不停，賀崢泫給我發了很多安撫的話。
我露出笑，正準備回覆，卻聽見賀蘇原質問小李：「你就是林玖兒的老公？」
小李賠笑着，正想解釋。
卻被賀蘇原打了一拳。
我立刻衝出房門，質問賀蘇原：「賀蘇原！你怎麼打人啊！」
賀蘇原眼神嘲諷：「終於捨得出來了？原來你就找了這麼一個男的啊。」
「長得不怎麼樣，還沒前途。」
賀蘇原上上下下打量我：「穿得這麼爛，你有沒有後悔和我分開啊。」
我忍了又忍，才把火氣壓下去：「我和你已經結束了，請你現在離開這裏，另外給他道歉。」
小李連忙道：「不用的夫人。」
賀蘇原聽到小李的話，表情扭曲了一瞬。
「林玖兒，看來你只配和ṭû₌下等人在一起。」
我面無表情道：「賀蘇原，以前我說錯了。」
賀蘇原神情緩和了下，他露出一抹譏諷。
「你不僅賤，還噁心，從裏到外爛透了，我從來都不後悔和你分開，只後悔爲什麼要和你在一起。」
賀蘇原的臉色越變越難看，小李連忙擋在我的面前，生怕我被碰到。
賀蘇原渾身緊繃，似乎要氣炸了。
我聞到了賀蘇原身上的酒味，瞬間意識到他是喝酒來的。
賀蘇原死盯着小李，氣勢逼人：「讓開！我和她認識的時候，還沒你呢。」
「小李。」
小李猶豫了下，緩緩讓開，我抬手迅速甩了賀蘇原一巴掌。
賀蘇原的臉被打得一偏，不可置信道：「你打我？」
「這一巴掌，是替小李打的。」
我不慌不忙道：「我報警了。」
話音剛落，警察就湧了過來。
我指着賀蘇原，大聲告狀：「警察！他擾民打人！還酒駕！」

-4-
我是在賀蘇原打了小李的一瞬間，按下手機的緊急聯繫人。
我的緊急聯繫人沒有別人，只有離我最近的警局副支隊。
副支隊和賀崢泫認識，是高中同學。
我一般不報警，只有遇上事了才報警。
賀蘇原肉眼可見地變得慌亂起來。
「她在胡說八道！」
副支隊冷着臉說：「先去警局一趟吧。」
他扭頭對旁邊的輔警說：「讓隔壁交警大隊的人來一趟，有人酒駕。」
賀蘇原掙扎着：「你們要幹什麼？知不知道我是賀氏的少爺！」
副支隊不鹹不淡道：「賀氏當家人來也不好使，誰都不能酒駕。」
等賀蘇原被帶走，我提起的氣這才鬆開。
副支隊詢問我：「林小姐，您沒事吧，有哪裏不舒服的？」
「你別告訴崢泫，就說小李已經解決好了。」
副支隊很好說話，我不知道他聽沒聽進去，和我寒暄幾句別的，離開了。
小李幫我搬了一些花草後也走了。
我這纔有功夫回覆賀崢泫的消息。
消息的最後，賀崢泫都快急瘋了。
無奈，我給賀崢泫打了一個電話。
「沒事，他可能是過來找存在感的，他已經被小李趕跑了。」
「好，我今晚到家。」賀崢泫音色很冷淡，即便如此，我還是聽出了幾分心急。
我愣了下：「這麼早啊，你老闆不會說你嗎？」
「不會，我已經請好假了。」
我勸了幾句，發現勸不住賀崢泫，就算了。
「晚上別熬太晚，注意身體，鐘點工會過來做飯。」
我點了點頭：「好，老公我好想你啊。」
賀崢泫哼笑一聲：「知道了，老公也很想老婆。」
電話掛斷後，那絲突然碰見賀蘇原的不安徹底消散。
我回到書房開始做報告。
我是意外懷孕的，現在到了孕晚期只能休學待在家裏。
好在我跟的導師很好說話。
當初懷孕，可沒把我嚇壞，本來我想打掉算了。
但賀崢泫陪我到醫院門口，我又反悔了。
我無父無母，有一個和我血脈相連的親人挺好的。
賀崢泫全程都很尊重我的決定，知道我改變主意後，盡力滿足我各種要求。
我想要一間設施俱全的書房，不到半天，賀崢泫就給我找到了這樣的房子。
裝修完全在我的心坎上，還有大大的落地窗。
他給我的感覺，和賀蘇原完全相反。
賀崢泫一直都讓我覺得很安心，簡單又幸福。
不過一個小時，賀蘇原因酒駕被吊銷駕駛證衝上了熱搜。
李佳佳不斷地在社交平臺上哭訴賀蘇原不是故意的。
【昨天我和蘇原哥吵架了，這一切都怪我，否則蘇原哥不會買醉，大家要罵，就罵我吧，求求了。】
此話一出，他們的 CP 粉立刻腦補了很多細節，紛紛羨慕他們的愛情。
我看到後，輕笑一聲，他們算哪門子的愛情。
酒駕要是撞到人了，也不知道會不會接着羨慕。
晚上，賀崢泫還是回來了。
我躺在牀上昏昏欲睡，迷迷糊糊間察覺到他親了親我。
我瞬間清醒，賀崢泫一臉愧疚：「我吵到你了？」
我搖了搖頭，立刻抱着他：「我好想你。」
「對不起，我不該把你留在家裏。」
其實我和賀崢泫分開不過兩天而已。
他這麼一說，我瞬間不好意思了起來。
這時，賀崢泫忽然來了電話。
他眼底劃過不易察覺的厭惡，果斷地掛斷了電話，但對方卻鍥而不捨地打過來。
我以爲是工作上的事，勸說着：「你接吧，打完電話，立刻陪我睡覺。」
賀崢泫笑着拍了拍我的腦袋，轉身走進了陽臺。
不知出於什麼心態，我跟了過去。
賀崢泫對我從來不設防，我瞬間聽到了賀蘇原的聲音。
從賀崢泫電話裏淌出來的。
「小叔，你給我想想辦法，我爸會打死我的。」

-5-
我心臟一跳，立刻蹲下來偷聽。
賀崢泫語氣很平：「我幫不了你，你是死是活和我沒有任何關係。」
賀崢泫僵了下來，顯然沒想到賀崢泫竟會袖手旁觀。
「小叔，我真的知道錯了，你知道我家情況的，我爸還有個私生子，他本來對我就不滿。」
賀崢泫聲音低沉：「賀蘇原，有些事自食惡果，這是你活該。」
賀崢泫似有所感，他回頭往我這邊看了下，我嚇得立刻躲在牆角後面。
過了幾秒，賀崢泫扭頭跟賀蘇原說了些什麼，聲音很輕，我聽得不真切。
我轉身離開，飛速地縮在被子裏，心亂如麻。
之前我聽賀蘇原提過，他有個小叔，家裏行四。
不會就是賀崢泫吧？
可賀崢泫從沒告訴我，他家裏的事。
我激動地從牀上坐起來，手掌下意識摸向高聳的肚子。
天底下竟然有這麼巧的事。
房門被輕輕推開，賀崢泫看到我這個樣子，眼神意外：「玖兒，你怎麼了？」
我抬頭看向他：「給你一個機會，向我坦白。」
賀崢泫肉眼可見地緊張了起來，他擠出笑：「玖兒，我不是故意的。」
「那個存錢罐，我不小心碰到的，就掉在地上摔壞了，不過我已經給你買新的了！」
我臉色變了：「還有呢？」
我沒想到竟然還有意外之喜。
賀崢泫語氣平靜：「我不知道你以前是賀蘇原的女朋友。」
「他的死活我不會管，不過你怎麼不告訴我，他進警局了呢。」
要是說了，賀崢泫肯定能猜到我和賀蘇原起了衝突，他會扣小李工資的。
我撇撇嘴：「你是呢呢怪嗎？」
賀崢泫上前摸了下我的臉：「我不會扣小李工資，我只是擔心你。」
「我爸媽死好幾年了，我跟兄弟姐妹關係不好，所以沒帶你回家，怕惹你嫌。」
賀崢泫坐在牀邊，幫我揉揉發酸的小腿。
「我們過我們的小日子好嗎？反正我們都領證了。」
賀崢泫說這話的時候，語氣很小心。
「你不會以爲我對賀蘇原還抱有念想吧。」
我審視着他，果然賀崢泫露出可憐又委屈的表情。
我發現賀家人都挺會裝可憐的。
「當時我知道你是賀蘇原的前女友，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慌。」
我實話實說：「我沒看出來。」
「……」
賀崢泫乾笑一聲：「我們先睡覺吧，寶寶。」
淨會轉移話題。
其實我和他都明白，我沒怪過賀崢泫，他從來沒騙我，只是沒說而已。
賀崢泫關了燈，正準備抱住我，我反應過來猛地拍了下他的胳膊。
「你去客房睡！你是賀氏掌門人，怎麼不跟我說啊！」
什麼擔心他被老闆罵，什麼擔心他工作很辛苦。
都特麼是假的，賀崢泫自己是老闆。

-6-
賀崢泫慌得要死，他撒嬌賣乖，企圖把這些事順過去。
但我不爲所動。
「出去睡覺，我現在困了。」
賀崢泫委屈巴巴：「我錯了，老婆。」
「明天再說。」
賀崢泫戰戰兢兢地給我蓋好被子，臨走前還說：「有事一定要叫我啊，別生氣，會氣壞身子的。」
「你再不走，我真生氣了。」
賀崢泫慌不迭地離開了。
一夜好夢，肚子裏的孩子很乖，並沒有鬧我。
我剛起來，房門便被Ṭū₎推開，賀崢泫端着飯菜，「在家喫，還是出去喫？」
最近我嘴巴特別饞，格外喜歡喫麻辣燙燒烤之類的，賀崢泫不確定我要喫什麼，就先把早飯做好了。
「在家喫吧。」
賀崢泫幫我刷完牙，小心翼翼道：「你不生我氣了吧。」
我翻了個白眼：「你也算個人。」
賀崢泫順坡就下：「不是人，我是你的小寶貝。」
天知道賀崢泫頂着一張冷淡的臉，是怎麼說出這樣的夾子音的。
「……」
我忍了又忍，最後還是笑了。
飯Ṭũ̂ₘ後，賀崢泫向我提議，他打算讓我在醫院養胎。
「爲什麼？在家不挺好的。」
「預產期還有一個多月，我不放心，有人能照顧你，多好啊，我也會跟你一塊住在醫院。」
我被說動了，當天就拎包入住。
和我想象的不同，賀崢泫給我找的醫院是私人醫院，只接收有錢人。
我在心底默默吐槽，真是萬惡的資本家。
賀崢泫給我的肚子抹完精油，就跑到隔壁工作了。
護士陪我出門散心。
卻意外碰見了李佳佳。
李佳佳看到我，一臉驚訝：「林玖兒！這裏是你能來的地方嗎？你不會頂着賀蘇原的名頭招搖撞騙的吧！」
護工連忙開口：「李小姐，林夫人是我們的貴客。」
李佳佳語氣輕蔑：「就她？一個拜金的落魄女。」
我很想罵人，但怕給孩子招口業，硬生生改口了：「李佳佳，你不要來找存在感。」
「當時我就想問你了，你怎麼這麼快就懷孕了，你不會離開蘇原哥後，就傍上了什麼有錢的老男人了吧。」
我下意識想到了賀崢泫的臉和年紀，他確實比我大個五歲，但不至於老。
「我知道你媽是什麼樣的人，你看誰都覺得是這樣的人。」
李佳佳的親媽是小三上位，這是公開的祕密。
如果放在普通人家絕對會遭人唾棄，可偏偏發生在豪門裏的李家。
戳到李佳佳的痛處，果然她的臉色就變了。
她衝上來就要撕打我，周圍幾名護士立刻衝了上來，按住李佳佳。
我站在原地，冷眼看着這一幕。
李佳佳破口大罵：「賤人！放開我！你們難道不知道我是誰嗎？」
我心底冷笑，都是人，誰比誰高貴啊。
賀蘇原匆匆跑了過來，大聲斥責：「你們幹什麼呢？知不知道佳佳懷孕了！」
護士們臉色慌張，頓時鬆開了手。
李佳佳趁機跑過來想推我，卻被賀蘇原一手攥住。
「佳佳！你幹什麼？」
李佳佳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賀蘇原！你看不到嗎？她欺負我！」
賀蘇原表情有些不耐煩：「佳佳，她還大着肚子。」
李佳佳聲音拔高：「我肚子裏還懷着你的孩子呢！」

-7-
我不想旁觀他們的爭執，轉身想離開，卻被賀蘇原叫住。
「林玖兒，我和你的事還沒善呢。」
我一言難盡地看着他：「我記得我們當初已經分手了。」
賀蘇原卻指着李佳佳：「跟她道歉。」
「憑什麼？」
賀蘇原眼神輕蔑：「還能憑什麼？就憑我身份比你高，比你有錢。」
我這才意識到賀蘇原好像真的很介意我嫌他窮。
「哦，我不覺得。」
賀蘇原臉色從來沒好看過，「林玖兒，你以爲我在跟你說笑嗎？你只要跪下來跟佳佳道歉，我就能原諒你。」
我摸了摸肚子，心底煩躁極了。
他非要我搬出賀崢泫嗎？
李佳佳一臉得意：「哎呀，蘇原哥，不要怪她了，活該這種人低賤一輩子。」
「我肚子裏還有寶寶呢。」
賀蘇原大手摸向李佳佳的肚子，炫耀道：「你只配懷那些下賤之人的孩子，不配懷我的孩子。」
我徹底火了。
說我可以，說我的孩子不行！
「給你點臉色，你就蹬鼻子上臉開染坊啊。」
「你特麼算什麼東西，敢說我的孩子！我實話告訴你，當初分手我就知道你是賀家人，我最厭惡別人欺騙我。」
「你以爲你是皇帝香餑餑啊，真以爲所有人都必須非你不可嗎？我特麼都結婚有孩子了，你能不能不要在我面前刷存在感？你真的很噁心，噁心透頂。」
賀蘇原臉色一變再變：「林玖兒，我知道你在嘴硬強撐，我不怪你，要怪就怪你眼瞎。」
「對，我確實眼瞎，就算你不是賀家人，你揹着我偷偷借貸的時候，我就該和你分手，你也配讓人喜歡，你這輩子都得不到真心。」
賀蘇原的火氣不斷地向外冒，就算這樣，他還以爲我在強撐，後悔和他這樣光鮮亮麗的人分開。
賀蘇原憑什麼以爲靠着欺騙和試探，就能得到好的愛人。
李佳佳哼笑出聲：「林玖兒，你怎麼還在嘴硬啊，蘇原哥現在喜歡的人是我，像你這樣的人才不配得到真心。」
「你們在聊什麼啊？」
賀崢泫捧着冰淇淋走了過來。
前段時間，我想喫冰淇淋，賀崢泫擔心我和孩子的身體，沒讓我喫。
現在估計又心軟了。
「小叔，你怎麼在這？」賀蘇原語氣驚訝。
賀崢泫自顧自地走到我身邊，把冰淇淋放在我的手心：「別貪喫，只能喫幾口。」
賀蘇原看到這一幕，表情緊繃了片刻。
「小叔，你和這個女人認識？」
賀崢泫摟住我的肩膀，自然道：「她是你小嬸。」
空氣瞬間凝固起來，我像是感覺不到一般，低頭喫冰淇淋。
很涼，很好喫，甚至打着主意趁機多喫幾口。
但還是被賀崢泫發現了。
「小心肚子疼。」
我想了想，又喫了一口，決定不喫了。
萬一着涼了，還真不好受。
賀崢泫把冰淇淋拿了過來，賀蘇原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小叔，你在開什麼玩笑？你知不知道她是前女友。」
賀崢泫垂眸看他：「我什麼時候開過玩笑？我和她已經結婚了。」
賀蘇原肉眼可見的慌張，眼圈瞬間發紅：「不可能！你怎麼可能會喜歡這樣的女人！」
如果是真的，那他進警局對賀崢泫的求助，顯得多麼可笑啊。
「賀蘇原，嘴巴放乾淨點。」賀崢泫低聲警告着。
賀蘇原的脾氣前所未有的大，他急眼了：「我不同意你們在一起！」

-8-
李佳佳神色無措，不甘地看向賀蘇原。
「蘇原哥，我們先離開吧。」她拉着賀蘇原連忙勸架，生怕他口無遮攔得罪賀崢泫。
李佳佳萬萬沒想到林玖兒竟然能傍上賀崢泫。
賀蘇原卻推了一把李佳佳，她差點摔倒在地。
「滾開！」
他執拗地質問我：「林玖兒，你告訴我，你們是假的對不對？他怎麼可能會看上你啊。」
「我們是真的。」
我心底奇怪，在賀蘇原眼底，我到底有多不堪。
光說外貌，我長得不錯。
論成績，我考上了名校，研究生也是一考上岸。
只是因爲家世嗎？
我不認爲我以後一定會沒錢。
兩年前的我認爲十萬塊是天文數字，但現在不是。
研一時，我就有了自己的專利，而且很賺錢。
所以不是我不行，我清楚我很優秀。
哪怕賀蘇原再怎麼打壓我，看不起我，我也不會自Ṱű̂₊卑。
賀蘇原繃緊了身體，他固執道：「我不同意你們在一起！」
賀崢泫臉色瞬間沉了下去：「賀蘇原！別太放肆！」
賀蘇原心底鼓起勇氣，大聲道：「賀崢泫！我和她在一起的時候，還沒你的事呢。」
「她不嫌我窮，還替我還債，賺錢養我！她有爲你做這些事嗎？」
賀崢泫輕嗤一聲：「原來她跟你在一起，喫了這麼多苦啊，你也好意思喫軟飯，怪不得你父親至今都看不上你。」
賀蘇原瞬間惱羞成怒：「你閉嘴！你懂什麼？」
以試探之名的愛，全是傷害。
賀蘇原從來都不愛我，愛的人永遠都是自己。
我拉了下賀崢泫的袖子，小聲道：「我累了。」
賀崢Ťũ̂⁻泫抱起我就走。
賀蘇原在身後大喊大叫着：「林玖兒！你回來！你愛的人不是我嗎？我不介意你懷着別人的孩子。」
我摟着賀崢泫的脖子，一言難盡地ƭŭ⁻看着他。
賀蘇原究竟在發什麼瘋？
他卻沒注意到臉色煞白的李佳佳。
賀崢泫低聲道：「不用管他，我會處理好。」
賀崢泫的處理辦法很簡單粗暴，他革了賀蘇原的職位。
拿走了他最在乎的東西，甚至連反抗的資本都沒有。
賀崢泫雖然是掌門人，但不是一家獨大。
他頭頂上的幾個哥哥姐姐各Ŧūₒ司其職。
另外賀蘇原的父親早就對賀蘇原這個原配留下來的兒子很不滿，覺得他業務能力堪憂。
要不是看在他和李佳佳在輿論上能給賀氏帶來正面效果，他早就把他踢走了。
所以賀崢泫做起來很容易，真真一點面子都不給賀蘇原留。
賀蘇原徹底慌了，聯繫賀崢泫的次數明顯增多。
賀崢泫一概不理，專心陪我、照顧我。
孕晚期我的腳老是發酸，賀崢泫經常放下工作給我揉。
我和賀崢泫結婚的事，最終還是被賀家人知曉。
賀蘇原的父親和後媽過來看我了。
賀夫人說話很溫柔，字字都踩在人心坎上。
雖說她上位不光彩，但真的很會做人。
我立刻意識到賀家人的不簡單，這裏面無關道德。
簡直和賀蘇原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賀蘇原竟敢這麼囂張地去挑釁賀崢泫。

-9-
賀家人來來去去，留下很多補品和禮物。
賀崢泫卻說：「來人，這些全都拿走，不準給我太太用。」
我不解地看向他，賀崢泫解釋：「不安全。」
他從小就不信任這些親人。
我沒多說什麼，岔開了話題。
越到臨產期，我越是難受，甚至連書都看不下去了。
可能前面沒受太多苦，遲來的苦卻到了。
讓我感到安慰的是，我肚子上沒長妊娠紋。
我甚至開始胡思亂想，當初媽媽生我時是不是也是這種感覺。
即便賀崢泫對我很用心，還是被賀蘇原鑽了空子。
我看到他時，很意外。
賀蘇原嘴脣乾裂，渴望地看着我，他大步走過來抱緊了我。
「玖兒，我後悔了！真的後悔了！你跟我一起離開好不好啊？」
賀蘇原哭了，淚水滾進我的後頸。
我卻被噁心得頭皮發麻。
「我不介意你和賀崢泫有孩子，我們互相扯平好不好？」
賀蘇原苦苦哀求，我瘋狂掙扎。
賀蘇原伸手捂住我的嘴，懇求着：「你小聲點，我不會傷害你，以後我會把你的孩子當成我的孩子。」
「你應該原諒我，是我不懂愛，我看了太多人因爲錢蓄意接近我，所以我以爲你也是。」
我抬手狠狠甩了他一巴掌：「滾！」
「你別忘了，是你追的我。」
什麼叫我蓄意接近他？
賀蘇原是不是有病。
賀蘇原怔了片刻，他立刻改口：「是李佳佳的建議！她說擔心我會被拜金女欺騙，是她想出這個辦法讓我試探你的。」
「其實那天我原本想向你坦白的，結果卻等到了你要和我分手。」
賀蘇原還在不停地說。
錯的都是別人，不是他。
我笑了：「賀蘇原，你比我想象的還要下作。」
賀蘇原臉色慘白如紙，他喃喃出聲：「這些年我從來沒忘過你啊，我只是想讓你後悔。」
卻不想丟掉最重要的東西，在賀氏安身立命的資本。
他和李佳佳炒作那麼厲害，只是想讓我看見。
他看到我懷着別人的孩子，他心裏痛極了。
即便如此，他還是不介意我有別人的孩子。
「賀蘇原，你真夠自信的，你憑什麼以爲我還會喜歡你？」
「你原諒我好不好？我求你了，我不能沒有你。」
「我現在一無所有，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啊。」
李佳佳因爲撤職的事，和他劃清了界限，甚至打掉了肚子裏的孩子。
她喜歡的從來不是他，而是賀蘇原的身份，能給她添磚加瓦。
賀蘇原到現在才明白誰是好的。
沒人能接受一無所有的他。
「你有病吧。」
我很難理解賀蘇原的心態，之前還能理解他，他可能是爲了出那口氣。
但現在我只覺得他腦子有病。
我還沒等到賀蘇原開口說話，就見賀崢泫衝了過來，他抬腳踹向他的腰腹，並拎着他的衣領子狠狠貫在牆上，抬手便是一拳。
賀崢泫是動了真火的。
他脾氣向來內斂，在我面前只會撒嬌討好。
我第一次見他這麼生氣。

-10-
我壓根沒想過阻止，等賀崢泫打夠了，他的氣就消了。
突然，我的肚子疼了起來。
我大腦一片空白，大聲道：「賀崢泫！我肚子疼！」
緊接着雙腿間流下了很多液體。
羊水破了。
賀崢泫瞬間慌了，他鬆開賀蘇原，不管不顧地抱起我，大聲呼喊着：「醫生！醫生快來！我老婆要生了！」
賀蘇原慌亂地跟過來，賀崢泫沒有功夫跟他鬧。
「玖兒，會沒事的，你不要怕。」
我聽到賀蘇原的話，差點以爲聽錯了。
賀蘇原眼底流露着關心和害怕。
我心底諷刺極了，早幹嘛去了。
賀崢泫伸手摸向我的臉，不停地安撫：「沒事的，醫生技術很高超的，你肯定會沒事的。」
我當然知道我會沒事的，我和賀崢泫的功課做的一直都很好。
賀崢泫進來陪產了，賀蘇原也想跟着進去，卻被醫生阻攔在外面。
他苦笑着站在原地。
我沒想到會前所未有的順利。
是順產，不到一個小時就出來了。
是個女兒，孩子差一點六斤。
名字早就選好了, 賀崢泫說是我生出來的, 應該跟我姓。
大名林言初, 小名賀初初。
賀崢泫徹底鬆了口氣，看來控制體重是有用的。
賀崢泫抱着小女兒又哭又笑，他把所有的高冷全都拋棄了。
我碰了碰女兒的小拳頭, 沒想到我這麼厲害, 竟然真的生了一個和我血脈相連的孩子。
一直到我能獨立行走，我都沒見到賀蘇原。
我甚至忘了這個人的存在。
賀崢泫卻主動提起了。
「賀蘇原被送出國了，以後他不會過來煩你。」
我出聲解釋：「那天他沒傷到孩子。」
賀崢泫點了點頭, 他垂頭和我額間相抵，眼神後怕：「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害怕。」
萬一林玖兒出事, 萬一真的被賀蘇原害了。
他該怎麼辦？
他從來都是用最大的惡意去揣測別人。
哪怕是和他血脈相連的親人。
在賀崢泫的世界裏只有他的妻女和別人之分。
我笑了：「哎呀，我這不是沒事嘛，正好到預產期了。」
在我生完後，賀崢泫調遍了所有的監控, 甚至還開除了一部分人員。
他很怕他要是來晚了一步, 後果不堪設想。
我從來沒見過賀崢泫這般樣子, 即便過了很久，這股後怕還埋在賀崢泫心裏。
「崢泫, 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嗎？」
賀崢泫笑了起來：「記得, 你差點把實驗室炸了，我同學差點嚇哭了。」
我不是化學系的, 當時和同學進實驗室長見識, 同學教我做小實驗。
結果我放錯了料。
賀崢泫的同學, 也是我同學的導師看到了，立刻連滾帶爬地跑進來。
那時我也在後怕, 後來再也不進化學實驗室了。
萬一真的炸了, 整棟樓就全完了。
我說：「你當時淡定安慰我說，是意外, 那我這次也是意外。」
賀崢泫無奈道：「這不一樣, 你是我最重要的人啊。」
我心底一陣發軟, 揉了揉賀崢泫的腦袋：「好了, 事情已經過去了。」
我哄了賀崢泫好久，他才緩過來。
在月子中心很無聊，我閒得發黴, 賀崢泫這不讓我幹，那不讓我幹, 好像我是一個易碎物品。
終於熬到月子做完，我馬不停蹄地回到學校。
生孩子前和生孩子後，我沒有任何區別, 很多人看不出我有什麼變化。
一年後，我終於畢業了。
畢業典禮上, 我收到一束匿名的玫瑰花。
賀崢泫看到後，臉色瞬間黑了。
我笑了笑, 隨手放在了路邊, 並附上紙條。
【抱歉，花我不能收。】
賀崢泫一手抱着孩子，一手牽着我，卻沒注意到身後的賀蘇原。
他彎腰撿起花, 正一臉落寞地看着我們。
就算注意到了，我也只會裝作看不見。
我從來不懷念過去，不輕易原諒。
錯了就是錯了。
沒有苦衷。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