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原是大戶人家的婢女。
因生得有幾分姿色,差點被老爺玷污,反被當家主母污衊爬牀,發賣出府。
買我的人是個獵戶,朝廷徵兵他要去前線。
特意買了我回來照顧他臥病在牀的老母。
薛瑞:「務必盡心,如等我歸家老母還活着,必還你賣身契允你自由,若反之,一箭殺了你。」
我打量着獵戶家,泥牆土房、籬笆院,靠牆還圈着一窩溜達雞兒。
於是滿意地點頭了。
「放心,伺候人我有經驗,你娘死不了。
「你且安心去,我等着你歸家。」
(薛瑞:這怎麼跟我想象的不太一樣?)
-1-
我爹是個老酒鬼,醉酒失手將我娘打死了。
我娘死後,我被賣給了人牙。
原本是要賣進青樓裏去的,可人牙先前賣給鄉紳家的婢女病死在了主家,就又送了我進去賠罪。
讀書人家的公子是十年寒窗,換成我們婢子就是十年荊棘。
好在我就如同那石頭縫裏的向陽花,堅強地生存了下來。
鄉紳老爺見我出落得好,起了壞心思。
他命我去書房伺候,藉機將我壓在了榻上。
門邊還有守門的小廝。
我跑不了,叫不應,差點被玷污的時候,夫人從天而降。
我本能地向夫人跑去,要感謝她的救命之恩。
沒想到夫人卻一巴掌甩在了我的臉上。
「賤婢,養不熟的白眼狼,竟敢爬牀。」然後又吩咐,「找人牙子來,發賣出去。」
我愣在當場,婆子衝上來左右開弓,打了我二十多個巴掌。
我被打傻了,臉頰腫脹,嘴角充血,耳朵裏轟隆隆的。
只聽見老爺向夫人賠罪:說是我勾引的他,他一個大男人,哪裏把持得住。
夫人竟真信了:「這賤婢長得一張狐媚子臉,早晚必成禍害,我將她發賣出去,還望老爺莫怪。」
「怎麼會?夫人啊,我這邪火都被勾出來了,你幫幫我。」
「老爺~」
夫人扭捏又造作的嬌嗲聲音傳來,屋裏放下了牀帳。
我被人拖出去關進了柴房。
當時就在想,如能離開這喫人不吐骨頭的深宅大院,去哪裏也是好的。
-2-
第二天人牙就將我帶走了。
因爲臉腫破了相,幾撥人都沒看上我。
不得已降價,獵戶張澈三兩銀收了我。
出京城,過五里坡,越往山上走越荒涼,就在荒涼到我以爲他選好了拋屍點的時候,一處破敗的土坯房出現了。
房前紮了籬笆園,院子裏到處都是散亂的殘枝,土坯房看上去也搖搖欲墜,正面的窗欞不知多久沒修繕,一陣小風吹過,窗戶紙上下紛飛。
薛瑞帶着我進了屋,屋裏靠牆擺着一張牀,牀上躺着一道單薄的身影。
「娘!」薛瑞走近,單膝跪地,說話聲出奇地溫潤。
牀上那道身影被喚醒。
「澈兒,你怎麼還沒去,朝廷徵兵,凡年滿十五者均要去參軍,再不去豈不誤了期限,到時候官府派人來抓……」
「娘,我已爲你尋得一婢女,等我走了她替我照顧好你。」
「傻孩子,我這病左右活不了幾年,你將錢留着將來娶媳婦纔是正經事。」
「娘!人我已經帶回來了,若您不能好好活着,孩兒難不成還怕他官府抓人,到時候深山大林裏一躲,誰能奈我何。」
「傻孩子,戰場雖險卻是保家衛國,娘知你有遠大抱負,是娘拖累了你,罷了,既買了人回來照顧我,你自可安心前去。」
「是!」薛瑞說完話,回頭望向我,「你叫什麼名字?」
聽見問話,我趕忙收斂心神:「奴婢叫江雪。」
賣身爲婢前我姓江,前主家叫我雪兒,重來一次,我希望自己記住前面的兩段遭遇,所以我是江雪。
「江雪,倒是好名字。」只聽那夫人道,「就是長得差了些。」
我摸了摸依舊紅腫的臉頰,微微抿了抿脣,卻沒做任何解釋。
薛夫人簡單問了我幾個問題,滿意地點了頭。
薛瑞將我叫到院中,抱臂看着我。
「江雪!情況就是這麼個情況,我不管你以前有什麼心思,爲何會被主家發賣,我既買了你只一個要求。
「務必盡心伺候好我母親,如等我歸家老母還活着,必還你賣身契允你自由。」
「還有這等好事兒?」我忽地抬頭,果然對上薛瑞冷冷的視線。
只見他冷硬的面容上,帶着一絲不苟的威脅。
「若反之,一箭殺了你。」
他說這話的時候,語調平穩,如同踩死一隻螞蟻一般輕鬆。
我沒忍住噎了一下。
內心很是慌亂,我這人一慌就愛左右亂看。
ẗũ̂ₘ視線從泥牆土房再移到籬笆院,甚至靠牆還圈着一窩溜達雞兒。
想到在鄉紳府上差點被冤枉致死的場面,我的心慢慢淡定了下來。
獵戶雖莽,卻有一顆爲母賣婢的孝心,想來人品也不會太差。
更何況他即將去參軍,到時候這家裏就剩下了我和久病顧夫人。
這豈不是我一直期待的小生活?
窮是窮了點,不過只要肯努力,日子未必沒有盼頭。
想到這些,我甜甜地笑了。
「郎君只管放心去,伺候人我有經驗,你娘死不了。
「還有打了勝仗就早點回來,我和你娘盼着你平安歸家,啊!」
-3-
薛瑞走了,走的時候看着我表情古怪、神色難辨。
一直等到他的背影看不見了,我才扶着薛夫人轉身回去。
「夫人,您小心點,這有樹枝,那有雞屎。」
顧夫人走三步一歇,好歹回到了屋門前。
我卻沒扶着她進屋躺下。
「夫人您不累的話在門邊坐坐,我昨日看見您的牀上的被褥都髒了,幫您拆下來洗洗。」
顧夫人尷尬地一愣,道了聲有勞。
我觀她舉手投足有規有矩,有尺有度,比鄉紳夫人還要大家風範一些。
想來以前也是大戶人家出來的娘子,就是不知爲何落在這窮鄉僻壤,跟着兒子打獵爲生。
腦子裏亂七八糟地想,手裏的活卻沒耽誤。
我快速將屋裏的被褥抱出來搭在扎院子的籬笆上晾曬,順便把顧夫人不知藏了多久、換下來的裏衣拿出來放在水井附近,然後又快速地將屋內徹底掃了一遍,燻了艾草,這才扶着顧夫人進屋躺下。
顧夫人躺下我也沒閒着。
井裏打了水洗了衣服,院子實在太亂了,一時半刻也收拾不清楚,不過我也清了一條路出來,保證顧夫人出門走的時候不會被樹枝絆倒。
抽空餵了雞,擦了窗欞,還進進出出,給自己收拾了一角Ŧṻ⁷放東西的檯面。
眼見到了晌午。
我繞到屋側只搭了棚頂的竈臺旁,煮了粥。
拍拍手,直起腰,看着天邊的藍天白雲,聽着院子裏的雞鳴啼叫。
我叉着腰,不自覺地叫了一聲。
「啊!」
原來自由的日子,可以這麼舒暢的嗎!我可太喜歡了!
正得意間,頭頂被什麼東西砸了一下。
「啊。」我呼痛抱着頭躲開,抬頭,只見院旁一棵參天大樹,枝葉茂密,無風自動。
我低頭,一枚青色的果子骨碌碌滾落在腳邊。
我撿起青果,抬頭料想難不成是樹中藏了鳥兒,鳥兒貪喫,嘴裏銜着的果兒掉下來正好砸着我?
算了,管它呢。
我咬了口手中青果,澀中帶苦,於是皺着眉頭扔掉,轉身回了屋裏。
「夫人,開飯啦。」
-4-
我在獵戶薛瑞的家裏徹底安頓了下來。
薛夫人久病,渾身沒什麼力氣,在屋裏待的時間長了,身子骨痠軟得厲害。
我在院中清掃出一片空地,支了個椅子,白日就總扶她出來曬太陽。
她長着一頭黑亮的頭髮,可惜很是單薄,每次我都小心翼翼地幫她梳好了再盤起來。
頭兩次盤不好,薛夫人也不好,很有耐心地糾正我的手法。
我覺得她是個很好的夫人。
頭髮梳好了,我就灑掃院落,薛瑞應是走得匆忙,又想給家裏儘可能多地存過冬的柴木,所以院子裏到處堆着散亂的枝條,有的甚至是整條短枝拖回來的。
我有時間就將木材歸攏在院子一角,按長短粗細排列堆積,這樣整理雖費些時間,但是以後隨取隨用就方便了。
而且最重要的是看着就賞心悅目,即使忙點也開心。
薛夫人眼神隨着我到處轉,嘴角隱隱露出笑容。
陽光下,她的笑容很柔很美,讓人看着心也ẗũ̂ₚ不由得跟着一暖。
薛瑞家裏有不少工具,看樣子是以前修繕屋子用過的,我就撿了最簡單的工具挑合適的木條爲一窩溜達雞新搭了雞舍。
小雞崽咯咯咯地叫,很開心。
我也很是滿意。
家裏的米缸見了底兒,城中福壽堂的小掌櫃適時地送來了足夠半月嚼用的米糧。
想來是薛瑞並不十分放心我,這才託了相熟的友人隔一段時間就送米糧來,這樣的話,如若我有二心,左右不過也只損失半月口糧,不至於以後捉襟見肘。
將心比心,如若是我,也不可能完全相信一個買來的丫鬟。
可於我,他雖不說是救我出水火,可如今的生活確實已是我最好的歸宿了。
我很滿意現在的生活,所以,我會留在這裏,照顧好薛夫人,同時也給自己謀一條可能通往自由的路。
-5-
福壽堂的小掌櫃叫陳貴,比我看着大不了多少,話說利索,人看着卻靦腆。
同米麪一起送來的還有薛夫人的藥,令我意外的是薛夫人居然問陳貴有沒有治療我臉上的傷的藥。
我一聽,趕忙擺手說不用。
拿藥需要用錢,如今我可以說是身無分文。
薛夫人卻道:「你臉上的傷再不治,就落下疤了,女孩子還是要愛惜自己些。」
我摸了摸自己的臉頰,這幾天已經消腫了許多,腮幫子也不疼了。
偶爾從水盆裏照照,雖然黑紅青紫看着嚇人,不過我也沒在意。
心裏還隱隱覺得大概就是這張臉爲我引來的災禍,毀了也罷。
可薛夫人柔弱的眼神中彷彿能看透一切。
她低聲同陳貴商量着爲我配了最好的藥。
眼眶熱熱的,我低頭出了屋子,看着藍藍的天空。
突然間想起了我娘,小時候貪玩,磕破了皮,我娘好像也這樣緊張過我的臉。
可是,時間是個好東西,如今我已經快要記不清我娘長什麼樣子了。
天氣逐漸熱了起來。
以前薛瑞經常上山打獵,家裏多少能喫些葷腥。
可如今薛瑞不在,家裏也只有粗糧米麪,即使我挖些野菜,小雞也三五不時地下幾個雞蛋,可還是喫得太過清淡了。
尤其薛夫人的身子,還需要調理。
看來我得想個辦法。
我見院裏院外有大片的空地,如若開墾出來,是不是就能種些瓜果蔬菜,這樣子再等幾個月,我們就不用上山挖野菜了。
我同薛夫人說了我的想法,她也樂得讓我折騰。
「山下五里坡有戶王家,以前很得你薛大哥照顧,你拿着你薛大哥的舊弓去,他家小兒子喜歡,順便讓王家幫忙上山來開墾一塊菜地。」
「夫人,我小時候家裏就是種地的,我會……」
「靠你自己,怕是秋收過了,還沒開出來吧。」
我嘿嘿笑了笑,拿着薛瑞的舊弓去了。
舊弓是用柳樹枝條製作的,拿着還挺沉手。
弓身蒼勁,觸手生溫,上面用細細的皮繩纏繞,弓弦輕輕一拉,「嗡」的一聲,震得人手臂發麻。
想到薛瑞說讓我好好照顧她母親。
「如若不然,必一箭殺了你。」
薛瑞的話如冷風吹拂在耳畔,引得我渾身汗毛豎立。
我還想起他說:「……到時候我往這深山老林裏一躲,官府的人能奈我何。」
「咦!」不能想,渾身都起雞皮疙瘩了。
算算時日,薛瑞也應該到了兵營。
不知他過得怎麼樣。
五里坡王家,見我拿着薛瑞的弓箭前來,熱情地把我請進了屋裏,聽說我想開墾一塊菜地,丈夫帶着小兒子還尋了同村的兩個叔侄,當天就跟着我返回了家。
人多力量大,兩日就將田地開墾了出來,王父種田是一把好手,還幫我修了水渠,言明過些時日送些菜籽種子過來。
我千恩萬謝。
王父說這些都不值當什麼。
原來,前年王家的小兒子被狼叼了去。
是薛瑞足足追了三天,才從狼窩裏把他小兒子救了回來。
薛瑞是王家的大恩人。
「你是薛瑞的媳婦兒吧?」王叔見我將薛家打理得井井有條,逐問我。
我趕忙擺手:「不是,我是他三兩銀買回來的婢女。」
「俺們又不是城裏人,還婢女啥呀婢女,薛瑞那小子肯定是看你長得漂亮,買回來做媳婦的。」
幾個人都哈哈地笑。
我紅着臉不知作何解釋。
-6-
「萬里赴戎機,關山度若飛。」
將士們在外保家衛國,才換來百姓的安居樂業。
轉眼已是兩年過去,薛夫人雖沒有痊癒,可已能下地走路,簡單地在院子裏幹些修剪枝丫的農活了。
我嘛!
這兩年間,新修了屋子,還擴建了廚房。
家裏原本一窩溜達雞被我養得壯大了五六倍,如今隔月還能喝上雞湯。
家裏喫不完的雞蛋也能換些布匹針線,穿得也比以前好了。
院子裏現如今鬱鬱蔥蔥的,瓜果蔬菜,夏日喫不完,曬乾了冬日還能解饞。
我還用薛瑞留下的捕獵器具學會了設置陷阱,抓麻雀套野兔。
小野兔賣了還能換錢,換了的錢,除了給自己和薛姨添一些小物件,我還存了點小錢。
這兩年,我和薛夫人相依爲命,早就認了她做姨。
薛姨空閒的時候,還教我認字寫字,如今我已能自己讀簡單的書籍了。
福壽堂的陳貴最近升了職位,已經是堂裏的大掌櫃了。
不過薛姨的藥,還是他親自送來。
「薛大哥走時說了,若你可信就將糧票全交給你。」陳貴撓着頭說。
城中有米麪鋪子,憑票取糧。
薛瑞當初走得急,匆匆將我帶回家,不信任我也可以理解。
如今我算是通過了他的考驗了?
我笑了笑,卻沒接那糧票。
一來,陳貴依然每月來送藥,順便可以捎帶糧食,免得我多去城裏跑一趟。
二來,管家的責任也比較重大,我雖照顧着薛姨,可還不想管着這份家當。
重新拜託陳貴收好糧票,我問他還是沒有薛瑞的消息?
陳貴搖搖頭,說沒消息便是好消息。
是啊,我也用這話不知安慰了多少遍薛姨。
可自己心裏卻越來越沒底兒。
薛姨表面上笑着,也是越來越擔憂的模樣。
看來,是時候進城打探一番消息了。
誰知,剛進城,竟遇到了原先伺候的主家老爺……
-7-
原本我是去縣衙後院找縣衙陸夫人身邊的婢女小彩的。
之前曹夫人辦宴席,小彩與陸夫人隨行,途中她將陸夫人送給曹夫人的繡品弄髒了,是我幫了她的忙,她才免於責罰。
誰知,我在衙門附近居然被原主家曹文金堵在了路口。
「你是雪兒吧,聽說你被一獵戶買走了,怎的在此?」
「回曹老爺的話,受主家託付,進城買些喫穿用度。」
「這條街上可沒有。」曹文金眼裏帶着貪婪的審視,指着後面的馬車,「要不我送你過去?」
「不了吧,曹老爺,如今我已經是別人家的奴僕,按理是不應該同您搭話的,您還是快些走吧。」
「怎麼?當初你在府裏的時候,我待你不好?」曹文金步步緊逼,「我知道了,你定是惱了我當初不救你,可你也知道我家裏那位的脾氣,如若我當初爲你求情,可就不是發賣那麼簡單了。」
「曹老爺,當初您爲主,我爲僕,要打要罰皆由您,可如今我已經不是您府上的婢女了,您擋着道好像並不合適吧,況且我是替主家出來辦事的,回去晚了不好。」
我話說得如此直白,沒想到曹文金卻滿臉不屑。
「區區一個獵戶,我還怕他不成,大不了我多花幾兩銀,再將你買回來如何。」
我目瞪口呆,沒țůₛ想到曹文金居然敢打這樣的主意,不怕被他夫人發現。
像是替我解惑般,曹文金得意道。
「今時不同往日,內子產後添了下紅之症,恐怕沒多少時日,自然不會有精力管我,只要你點頭,今晚我就可以帶你回家。」
「我不去。」我直接拒絕,「曹老爺一生富貴,大抵是覺得我出身卑賤,委身人下已是求之不得。
「可我們窮人也是人,窮人也希望靠自己能活得下去,雖然日子清貧了一些,可不用卑躬屈膝,迎合討笑,纔是我畢生所求,曹老爺還是死了這條心吧。」
拒絕完曹文金,我轉身就走。
我知道,曹文金看在我長得好看,又難以得到,會對我好。
跟着曹文金,曲意逢迎,說不定也能拼本事謀求一席之地,他手指頭縫裏漏點金銀,也夠我一輩子喫喝不愁。
可是,誰又能保證這份榮耀能維持多久,等到我年老色衰,又沒有根基,他會不會如同現在嫌棄他娘子般棄了我。
我不敢賭,也不願賭。
什麼時候憑本事喫飯,才喫得心安理得。
而且我心底隱隱有種期盼,盼着薛瑞能平安歸來,到時候我就可以用積攢的銀錢爲自己贖身了。
我一走,身後就傳來曹文金輕蔑的笑聲。
「可笑至極,將來你一定會後悔的。」
後悔個鬼。
我大步離開,真是看他一眼我都覺得噁心。
當初若是被他得手,豈能輕鬆被髮賣那麼簡單。
小彩沒見到,遇到這麼個糟心的東西。
我心情算不上好,路過福壽堂,索性進去找陳貴,順便把薛姨的藥帶回去。
陳貴知道我好不容易進城,非要帶我去品香樓喫茶。
沒想到衙門口堵不到小彩,卻在這裏遇到了她。
小彩聽明白了我的來意。
將我拉到了角落裏說話。
「雪兒姐姐可算問對人了,聽說北邊打了敗仗,好多人都死了。
「裏面還有我們夫人的堂弟,夫人爲這事兒同老爺鬧了好幾天,今日特意點名要喫這兒的蒸糕,我得趕緊回去,對了雪兒姐姐千萬莫將這事兒說出去。」
小彩提着食盒走了。
我和陳貴坐在品香樓裏,兩個人都沒了言語。
良久,陳貴抹了抹眼淚。
「江姑娘,你說薛大哥他真的死了嗎?」
戰場兇險,薛瑞又兩年沒有任何音訊,再加上小彩傳遞出來的消息,我覺得凶多吉少。
可是……
他死了怎麼辦,我的賣身契還在他身上呢。
回到家的時候,薛姨見我灰頭土臉的,親自打水讓我洗漱。
我裝作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笑着同薛姨說起見聞。
「薛姨,下回我同陳貴借輛車來,帶你進城去瞧瞧,你都多少年沒進過城裏了。
「城裏有個品香樓,我覺得他們那兒的菜一點都不鮮嫩,你說咱們將喫不了的菜拿去城裏賣怎麼樣,明年咱們再在山下包塊地,我已經想好了,種糧食一年只能收一茬,菜卻可以種兩茬到三茬,這樣也可以多賺些。」
我絮絮叨叨地說了很多。
薛姨輕輕地拉住了我的手。
「江雪,有沒有人說過,你這孩子不會說謊?」
「呃……」
「你說謊的時候就會顧左右而言他,我還沒問你你便慌了,是不是消息不太好?」
我正不知怎樣回答,薛姨反倒是笑了。
「戰場兇險,我難免焦慮,可我卻也知道自己的兒子是個什麼樣的人,他不會輕易死掉的。」
薛姨拍拍我的手背,反倒像是在安慰我一般。
「你放心,他說過會回來,就一定會做到。」
我:「……」
好吧,人家親孃不着急,我擔心個什麼勁兒。
日子雖安,令我沒想到的是,曹文金的夫人居然找上了門。
-8-
曹夫人開門見山。
說曹文金在街上遇見我後,自此念念不忘。
她願買我回去給曹文金當繼室。
「Ṭṻ¹等我過世後,你就是曹府的繼室,我只有一個條件,善待我的孩子婉兒。」
我冷笑:「曹夫人不覺得找錯人了嗎?你就不怕我霸佔你的家產,虐待你的孩子ƭŭ²。」
曹夫人慘白着一張臉,咳嗽了好一會兒才道:「別人也許會,但你不會,你可知當初我爲什麼只是發賣你出府,而沒要你死。」
曹夫人道:「若當日在書房是其他人,早就半推半就成事兒了,只有你是拼命地在掙扎。」
曹夫人還說,她知道我善良,冬日府門外的小叫花,我會塞給人家半個熱乎乎的大饅頭,夏日雨檐下的小貓兒,我會抱在自己懷裏給它取暖。
就連知府夫人家的小丫鬟受罰,我都不忍心。
留這樣的人在府裏,她走得會安心一些。
我直接氣笑了。
什麼時候,善良成了惡人選擇你的一種籌碼。
我明確表示我不同意。
曹夫人有恃無恐。
她說如若我同意,她將給我千兩銀子傍身:「這筆錢夠你一輩子用了。」
「若我不同意呢?」
曹夫人道:「你別忘了,你如今還是奴籍,你不同意我就用雙倍的價錢將你買回去,十倍,百倍!你覺得你的新主子多少錢會鬆口?」
……
我沉默下來,緊握的雙手透露出此刻的緊張。
儘管我伺候薛姨盡心盡力,可百倍的價錢可以買婢女無數,人家怎麼會留下我。
這樣的條件別說僅有幾面之源的薛瑞,就是我自己都難免心動。
可就是曹老爺和曹夫人這種胸有成竹,像看着一隻螞蟻往熱鍋裏跳的心態刺激到了我。
莫名,我就覺得很不甘心。
有種跳下熱油鍋也不想回頭的衝動。
正僵持間,屋內傳來清晰的咳嗽聲。
薛姨扶着門框走了出來。
我匆忙去扶。
薛姨託着我的手走到了曹夫人面前。
「這位夫人先前說要與江雪聊聊,老身同意了,可如今看着卻是聊得並不愉快。
「你所說的條件老身也聽見了,江雪是我兒買回來的婢女不假,可這幾年,她伺候老身一場,我已然將她當成親閨女一般看待,如今千金也不換,夫人還是請回吧。」
曹夫人怒道:「你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何苦跟錢過不去,拿着錢買房置業也好,給你兒子娶媳養家也好,跟曹家作對,可想清楚了後果。」
「不賣就是不賣,夫人還是爲黃泉路上積些口德吧,說不定你我還能下去做伴呢。這裏不歡迎你們以後別來了。」
「你……」曹夫人氣得還要說些什麼。
我卻端起桌面上的茶壺將水倒在地上趕人。
「我家老夫人讓你們滾,還不走?」
我可太開心了,心底一陣暢快。
-9-
等討厭的人一走。
我回頭將薛姨抱在了懷裏。
「薛姨,你以後就是我親孃。」我撒嬌抱着薛姨親了一口。
拒了那麼多錢,單隻要我留下來,不是我親孃是什麼。
薛姨靠在我懷裏,軟軟地笑。
「我這一生只得一個追債兒子,你叫我親孃,是不是要叫他一聲相公啊。」
我紅着臉:「咱們單論,或者您可以收我爲義女。」
薛姨道:「我瞧着娶你回來做媳婦挺好。」
「我可是要立女戶,將來招個上門夫婿的。」我打趣。
薛姨聽了反而笑得更爽朗了。
「那更好,薛姓我也不喜歡,你們將來的孩子就可以跟着你姓江了。」
我目瞪口呆,薛姨果然是我薛姨。
不僅視金錢如糞土,而且還視男權如無物呢。
接下來,曹家果然開始了打擊報復。
他們想斷了薛阿姨的用藥。
逼迫福壽堂不得賣給薛阿姨藥。
陳貴一氣之下不幹了,在我們旁邊另建了個草棚,安頓下來。
白日就上山採藥,你管天管地也管不了山上長草不是。
所幸薛姨的藥也不是太罕見。
陳貴閒暇走村遊鄉,做起了赤腳大夫。
漸漸地也有了名聲,附近村民有個頭疼腦熱、跌打損傷的愛來找他治療。
有人挖了草藥也愛賣給他做藥。
我大抵是在種菜上有些天賦的,就連從林子裏移植回來的野菜都長得鬱鬱蔥蔥。
我們周圍的地裏全部種了菜,而且還在山下的鎮子裏包了地。
王家父子也跟着我種菜,由於地靠城,又近官道,不愁銷路,賺了不少。
我還養了一窩小黑,看家護院,下水摸魚,上山攆兔個個都是好手。
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小黑在外面叫個不停。
我穿好衣服出門一看,院門口站着一具高大的黑色身影。
「誰?」我問。
門前的黑影只是站着,絲毫沒有別的動作。
「是人是鬼?」
門邊的人還是不動。
我的叫嚷聲驚醒了薛姨。
薛姨披着外衣出門看。
眼神直勾勾的:「瑞兒,是你嗎?」
我:「?」
再望向門邊那團高大的黑影,他已經推開門走了進來。
小黑們虎在地面上做進攻之勢,我輕輕喚了一聲,全都跑到我腳邊小貓一樣趴着了。
門邊的人影風塵僕僕,一襲黑衣。
進了院門,慢慢地向前走近。
就在我慢慢看清臉時,他撲通一聲跪在了院子裏。
記憶中那道冷硬地威脅過我,說如若不然,就要我命的人漸漸與之重合。
心跳得厲害。
薛姨早已按捺不住,跌跌撞撞下了臺階就向他跑去。
「瑞兒,你終於回來了。」
「娘!孩兒不孝。」薛瑞就地磕了三個頭。
薛姨哭成了淚人,哽咽着道:「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娘!讓您擔心了。」
「我就是怕我這個身子拖不到再見你一面。」
場面既溫馨又心酸。
我蹲下身擁着我的狗狗默默無言。
一刻鐘後,燈火通明的室內。
薛姨手摸着薛瑞,一臉的慈祥。
「讓娘好好看看你,黑了也瘦了。」
我快速下了面,臥了雞蛋,切了一盆青辣椒拌着黃瓜,淋了香噴噴的芝麻油。
還有醃製的豬肉切成片並着幾個小菜端上來。
趁機也瞧兩眼薛瑞。
洗去塵埃,露出原本的兩道劍眉,濃淡適宜,平添幾分英氣。
眼眸低垂時溫柔寧靜,稍稍抬一抬就顯得冷峻堅毅,不可撼動,同時也讓人不敢直視。
說話的間隙,他抬眼掃來,不動聲色地打量如火似冰。
叫人渾身不自在。
偷看被逮了個正着,我趕緊撇開目光,左右亂瞧。
桌旁一個比我都高的小子呲着一口白牙叫我。
「姐姐,可以喫了嗎?」
我趕忙用手裏的長筷子先給他盛了一碗麪,再澆上湯汁放在他面前。
「喫吧,你餓了先喫。」
「咕!」那小子狠狠吞了一口口水,端起碗大大吸了一口麪條。
「嗚,香,薛大哥快來喫麪,太香了。」說着,又是幾大口面下肚,一碗麪已經見底兒了。
裏面說話聲被打斷,薛瑞扶着薛姨走了出來。
我趕忙招呼:「快坐,只簡單做了面,趕路辛苦,餓了吧。」
薛瑞第一次正面看着我,接着正式道謝:「多謝你,我母親得你照顧才能活得如此康健,我應向你行大禮。」
說着就要拱手後退,我趕忙扶住他的手臂。
「不用不用,這都是我應該做的,你要是想謝我,就多喫兩碗麪吧。」
薛姨也笑了:「一家人不說兩家話,光嘴上謝可不成,先喫飯。」
薛瑞終於坐了下來。
我暗暗呼出一口氣,手心都出了一層薄汗。
跟着薛瑞回家的士兵叫小六,聽說家裏爹孃死了,十歲就跟着幾個哥哥當了兵,戰場兇險,幾個哥哥先後都死了,只有他得薛瑞照顧活了下來。
從此他就跟着薛瑞,成了他的親兵。
至於薛瑞,因爲人機靈,剛開始做斥候偵探敵情,當中辛苦不小,只說現如今在一個將軍手下做總兵。
此次也是公幹在身,特意告了幾天假回家,之後還要連夜趕路跟上大部隊。
說話間,薛瑞也喫了好幾碗麪,桌子上的小菜已經被小六和他掃蕩一空。
薛姨一聽他還要走,眼淚就不由自主地流了下來。
我輕拍着他的背順氣。
「薛姨,您不是還教育我好男兒志在四方,怎麼自己反倒哭上了?」
「是我貪心了,如今能回來看我已是知足。」
薛姨道。
薛瑞視線落在家裏的每一處角落。
看着新翻修的房子,家裏的擺設,修長的手指摸了摸薛姨衣角的布料子,最後再看向我。
「沒想到我當初臨時起意,將你買回來,居然幫了我這麼大的忙,我以爲母親能活着已經是最大的希冀,剛開始站在院子門口,我甚至不敢走進來。
「沒想到,你管家種田,將日子過得這樣好。
「我薛瑞實在是無以爲報。」
我還沒來得及說什麼。
薛姨就搶先道:「你要是實在想報恩,就娶了江雪做妻子如何?」
我目瞪口呆。
薛瑞也是進退兩難。
「娘țű̂ₚ……」
「你一去三五載,江雪替你在家行子女孝道,我已然將她當成親閨女般看待,戰場兇險刀劍無眼,這次回來,下回還不知有沒有命回來看我。
「你與江雪成親,脫了她的奴籍,你走你的,她能自由自在地活,也免得招有心人惦記。」
我瞬間想到了曹文金,也許是我挑戰了她們的權威,曹氏兩口子不死心,想起來就會對我使絆子,如今我已經許久不敢進城了。
我不知道是他們放棄了還是憋着什麼壞水。
薛瑞看了我一眼,臉上有可疑的紅暈:「婚姻大事,本就是父母做主,母親說了算。」
我:「薛姨……」
幾個人目光ṭŭ₃都轉到我臉上。
我硬着頭皮道:「這可跟咱們之前說好的不一樣,不是說薛大哥回來就幫我脫奴籍,放我走嗎?」
薛姨拉着我道:「走什麼走,你不是要立女戶,還要招上門婿?與其平白無故便宜了他人,還不如考慮我這兒子,力氣有一把,人長得也不醜,如今又在軍中擔任要職,俸銀應該有不少吧,將來捎回家都給你。
「還有,你有個在軍中的夫君傍身,看誰還敢打你的歪主意,再則,將來生的孩子都跟你姓,你還有什麼後顧之憂。」
「咳咳!」
薛姨話一說完,身後就響起薛瑞的咳嗽聲。
薛姨回頭就是一聲輕嘖。
「你咳什麼咳?我跟你說,你能娶到雪兒那是撿到了寶,別不知足。」
薛瑞忽地笑了。
「娘,我又沒說不同意。」
薛姨又回頭問我:「聽見沒,他同意了,你呢?」
「我……我……」我看着滿含熱切的薛姨,隱隱期待的薛瑞,紅着一張臉就跑了。
「我考慮考慮。」
「嫂子,哎不對江姐姐,等等我。」身後是小六追出來的聲音。
-10-
放好馬廄,我將菜地裏扒下來的菜葉子全都餵給了薛瑞和小六騎回來的馬喫。
小六拍着馬兒一臉羨慕。
「真好,在戰場上的時候,乾草都喫不飽,如今居然能喫上鮮嫩的綠色菜,真好,什麼時候天下沒有戰爭,大家都能喫得飽穿得暖就好了。」
太陽光照來,我暖暖地笑。
「你們就是在做這樣的事啊,如今的拼殺正是爲了換來將來的安定。」
「我哥哥們死後,我爲了不被殺而拼命地殺別人,可有時候覺得也挺沒勁的。
「江姐姐你這樣一說,我突然間覺得,上陣殺敵好像還挺有意義的。」
「本來就有意義啊,你想想要不是你們在前面拼殺擋着,我怎麼會安心在這裏種菜對不對?」
「嘿嘿,江姐姐說得對。薛大哥你怎麼來了?」
我回頭,就見薛瑞目光灼灼地看着我。
小六不知什麼時候溜了,薛瑞站在我身邊,比我高出一大截。
「我見過陳貴了。」薛瑞說,「多謝你照顧我母親。」
「我本就是你買回來的婢女,況且你已經謝過我好幾回了。」
「可是你做的已經超過一個婢女的職責,這個家裏的一切可以說都是你一手打造的,所以不該是你離開。
「我想過了,你不嫁我也可以,你留下,我會帶着母親搬出去。」
薛瑞道:「可我如今還在軍中任職,兩年間恐怕不得空閒,母親恐怕還是要託你照看,不過你放心,接下來我會付酬勞。」
說罷,薛瑞將馬身邊,解下來的一個灰撲撲的袋子打開。
我好奇,往裏望了一眼,只見金黃燦爛,竟是一袋金錠子。
「喏!都給你。」
我努力捂着嘴,生怕自己叫出聲。
就問,好人誰用這麼破的麻袋裝金子,而且一裝就是一大袋。
更奇怪的是,他居然說這些都給我。
哈,哈哈。
我簡直都不知道說什麼纔好了。
好在,薛瑞將袋子口袋扎回了原位。
「這些回頭再說,如今確實有一件緊要的事情,要你同我去辦。」
-11-
等我到了城中的時候,還在被薛瑞砸錢的眩暈裏。
原來,當士兵這麼賺錢的嗎?
薛瑞大概是看出了我的疑惑,親自給我倒了一杯茶。
「你放心,我這些金子都是正經得來的,我們剿了敵軍,搜到了許多金銀,將軍賞給了我。」
「哦。」我悶悶地答,「那你也不能給我呀,你應該讓薛姨幫你收起來。」將來好攢着幫你娶媳婦。
不過我後半句話沒說,媳婦什麼的,是我們之間的敏感話題。
「我娘讓我給你收着。」
薛瑞道:「我也覺得它們在你手裏,也許會物盡其用。」
什麼用,打首飾,然後戴滿全身嗎,那我可太開心了。
「咳。」自嗨結束,我問薛瑞爲何帶我來城中喝茶。
薛瑞道:「叫你來認認人。」
話音剛落,門就從外被推開,一男一女被堵着嘴推了進來。
我一瞧好嘛,這不是姓曹的夫婦嗎。
曹文金顯然是從脂粉館裏被拽來的,衣衫還沒有穿好。
曹夫人也沒好到哪裏去,慘白着一張臉,隨時要一命嗚呼的樣子。
曹文金看見我,立馬開始掙扎。
被小六一腳踹倒在地。
「老實點。」
「小六。」薛瑞一聲喚,小六將曹文金和他夫人嘴裏的破布拽了出來。
我面色古怪地看了一眼薛瑞。
所以他這是要幫我出氣?
曹文金罵道:「我當是誰,原來是你這個賤婢。」
曹文金說話很難聽,說我勾搭上了野男人,居然敢戲耍他,可想過後果。
曹夫人反倒是擔憂地多看了兩眼薛瑞。
薛瑞走上前,揹着手一腳將曹文金踢翻。
「聽說你主意打到了我的頭上。」
「你就是買江雪那個獵戶?」
「不錯。」
「區區獵戶,竟敢綁我,你打聽打聽,我堂哥乃是朝廷命官,惹我叫你喫不了兜着走。」
「你說的可是曹文博,我已着人去叫,他來之前,我們先算算你欺辱我的人的下場。」
「區區一個女婢,下場什麼,我是想納她過門,可她不識抬舉,竟不同意。」
「她不同意你又做了什麼?」
「她不同意,我就叫人準備堵她,到時候生米煮成熟飯看她還不乖乖進府,不過被一個叫陳貴的破壞了。」
我愣神,原來還有這樣的一出,陳貴竟然沒告訴我,怪不得他會被趕走。
薛瑞一聽冷了眉眼。
「冥頑不靈。」說罷,薛瑞直接一拳頭打在曹文金胸口上,聲音也不太大,可曹文金一口血湧上來,吐在地上。
想罵人已是一臉煞白,只剩下大喘氣了。
「今日叫你來,我就是要告訴你,江雪的主意不是什麼人都能打的。曹夫人你說是不是?」
曹夫人看上去冷靜多了。
「聽說買江雪的獵戶去投了軍,想必你已在軍中混出了一番模樣,如今纔敢如此行事吧。」
薛瑞點頭。
曹夫人道:「可江雪當年也不過是被你買回去的婢女,如今我願花重金再將她買回來,也不是爲奴爲婢,而是要讓她當主子,過好日子,你還有什麼不樂意的?」
薛瑞道:「你覺得是當主子,所以就不考慮他人的感受,這叫當主子,當狗還差不多。」
「你做不了江雪的主吧?」
曹夫人眼睛看向我。
這一次,我勇敢地站在了她的面前。
「我明確表示過不願意,你不聽,以爲我在拿喬,之後又多方威脅,還說要重新將我買回去。
「試問,你何曾將我看作一個人,薛瑞說得對,你將我當狗還差不多。
「如今我再告訴你一遍,即使你花上百倍的錢我也不願意,如果有可能,我希望看不見你們這樣內心醜陋的人。
「還有你那個夫君,我看他一眼都覺得噁心。
「只有你會當他是個寶,爭着,防着,當個寶似的供養着,你這一生都讓我覺得可悲。」
我扯開了曹夫人的遮羞布,她臉色變得更加煞白,似乎觸碰到了心底的痛處, 下體的裙襬上,也添了幾抹猩紅。
「聽清楚了,她不願意, 你可以死心了, 或者說你可以不必到死都討好你那位夫君了。」薛瑞道。
曹夫人心如死灰地閉上了眼,薛瑞的話說對了, 她臨死都想讓我進府, 就是爲了討好曹文金,她以爲這樣就能讓曹文金善待她的女兒。
這是多麼的可笑。
一個連妻子都不會善待的男人,怎麼會對她的孩子好呢?
曹夫人流下了悔恨的淚水。
曹文金緩過一口氣,還在掙扎。
「我堂哥不會放過你的, 賤婢窮鬼,我要讓你們付出代價。」
正好,曹文金身旁有花架子,他操起花架子就向薛瑞砸來。
「小心!」我大聲示警, 然而薛瑞這一次反應如此之慢。
等他慢吞吞地轉過身,曹文金的花架子已經砸到了他腦袋上。
千鈞一髮之際, 他只來得及伸起胳膊擋了擋。
可在他擋住的那一剎那, 薛瑞反腳就踹到了曹文金的褲襠上。
直直將他踹出去幾米撞到牆邊才停下。
「啊!」曹文金一聲大吼, 捂着下體痛苦地嚎叫, 眼見是廢了。
接着曹文金的堂哥曹文博來了。
他看到堂弟倒地不起,本來是要發怒的,可當薛瑞拿出身上的一張文書。
直接下跪了。
他說以後一定好好約束堂弟行事, 再不會發生類似的事情。
而且看薛瑞手臂帶傷, 還說要讓曹文金賠償。
直接將我爽到了。
活了這麼久,今天是最痛快的一天。
後來我得知,那天薛瑞的一腳, 直接讓曹文金斷子絕孫。
曹夫人那日過後也心如死灰,沒多久就去了。
聽說去時, 嚷嚷着原來是自己想錯了。
反倒是曹文金斷子絕孫後, 對自己唯一的女兒,上心了起來。
看來人吶有時候就是要另闢蹊徑, 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
回去的路上, 薛瑞問我, 不會覺得他太過殘忍吧。
「你不會覺得我仗勢欺人吧,我平時不這樣,姓曹的禍害過很多良家婦女,這幾年越發猖狂, 我不處置他早晚成禍害。」
我搖搖頭。
「你不會把我當成什麼聖母慈女了吧, 如若我有能力,恐怕比你還要仗勢欺人呢。」
薛瑞就笑了。
他說:「我允許你仗勢欺人。」
我紅着臉暗中吐舌頭。
誰教他的土味情話,簡直又霸道又好笑。
薛瑞將他帶回來的一麻袋金錠子塞到了我牀底下, 叫我隨便花。
軍中紀律嚴明,他必須在假期結束前趕回去。
臨走時,他問我可考慮清楚了。
我問他考慮什麼。
他說:招上門婿的時候,他有沒有資格?
我紅着臉道:「等你凱旋時, 我告訴你答案。」
「駕!」薛瑞走了,他將奔赴下一場山海。
而我,用可以隨便花的金錠子買了地, 種出另一片錦繡榮田。
我們各自拼殺,下一次頂峯相遇,我和他想必都會得到滿意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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