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及笄那年,未婚夫因救人丟了性命。
爹爹便張羅着替我重選夫婿。
被救之人,是當今帝王最疼愛的宸妃許淑月,帝王還爲她造了一座金屋,有藏嬌之意。
許淑月感念被救恩德,又得知對方與我定親,就和帝王一同登門,還帶來了御賜的貞節牌坊。
爹爹跪在地上,求他們收回成命,許淑月卻以女子當忠貞爲由,讓我給未婚夫終身守節。
不僅如此,她還要親自送我出嫁。
我含淚拜堂,卻被婆家視爲不祥之人,整日欺辱毆打,最後還一杯毒酒送我去陪夫君。
同一日,帝王爲許淑月遣散六宮的消息傳遍天下。
然而再睜眼,竟然又回到他們登門那日。我掩下心中恨意,並設宴款待許淑月和帝王。
當晚,我進了帝王暫歇的流雲閣。
-1-
我始終覺得自己不應該是這樣的結局。
自嫁人後,我盡心侍候公婆,照顧年幼小叔,還將府中打理得井井有條,不曾有絲毫錯處。
可婆婆一朝夢魘,說夫君泉下寂寞,就用一杯毒酒結果了我。
「要怪,就怪你命不好,剋死了我兒子!」
婆婆冷着一張臉,讓府中家丁摁住我,還親手將那杯毒酒灌入我口中。
而往日那些我寬厚以待的叔嬸小姑,卻未曾有一人出言阻攔,就這麼看着我枉送性命。
毒發之時,我痛得在地上不斷翻滾。
意識也漸漸模糊,卻還是聽見了府中下人匆匆傳來的消息,他說帝王爲宸妃許淑月,甘冒天下之大不韙,解散後宮,從此獨寵一人。
聞此消息,悲憤之下我又嘔了一大口鮮血。
「女子應當三從四德,遵循倫理綱常。縱然未婚夫身死,你也得終身守節!」
這是當初許淑月爲逼迫我嫁給已逝夫君,曾親口在我謝家門前所言,還因此得到了百姓稱讚。
如今,她卻不再顧及這些綱常倫理,成了後宮唯一的嬪妃,還真是可笑啊!
臨死之前,我仰頭看着四方的天,心中恨意滔天。
「我謝婉凝起誓,若能有重來一次的機會,我一定會親手將這些欺我、辱我之人,全部誅之!」
若能如願,縱然生生世世不入輪迴,我亦不悔!
-2-
所以當我再睜眼,看見許淑月又一次出現在我謝府門口時。
我知道,自己真的重țũ̂₆生了。
「女兒,爹爹就算是拼了自己這條老命,也絕對不會讓你嫁給那已經去了的沈家公子!」
爹爹的聲音在耳畔突然響起。
我轉身看他,這個我惱了一輩子的爹爹,因爲我的婚事,短短數月,頭髮就已然全部花白。
見我未曾言語,爹爹以爲我是在害怕,又挺身往我跟前護了護。
「莫怕,縱然他們是帝王后妃,也斷沒有讓臣子之女爲死人守節的道理,爹爹絕對不會看你掉入火坑。」
上一世,自我被逼着嫁人後,沈家就以我出嫁爲由,完全不許我出府,更不允許我回孃家探望爹爹。
如今再見,我心中感慨萬千,忍不住伸手抱住爹爹。
「爹爹,我……」
我的話還沒說完,許淑月就衝了進來。
她一出現,瞧見我抱着爹爹的模樣,當即眼中就出現了不加掩飾的嫌惡。
「謝婉凝,你如今已及笄,怎可還和男子摟摟抱抱?雖然這個男人是你爹,你也該避嫌!」
說罷,許淑月又低聲嘟囔:「還說是個守規矩的官家小姐,我看這古代的貴女們,心思也野得很呢。」
看着面前的許淑月,我心中恨意難掩,想着前世種種,恨不得當場撲過去掐死她。
只因爲造成我所有不幸的人,都是她。
上一世——
我和沈家公子纔剛定完親,他就遇見了離宮出走的許淑月。
她一身金銀細軟,出了皇城就被亡命之徒盯上,沈家公子恰好路過,許淑月便跪在地上求他相救,不肯放他離開。
最後,沈家公子死狀悽慘,許淑月反倒是因此撿回了一條命。
她記着沈家恩德。
在和宋君辭和好之後,就利用手中權勢讓沈家年輕一輩,無論品行才學,皆入朝爲官。
這還不夠,她得知沈家公子在前不久剛與我定親後。
就和宋君辭一同登門,還帶了親手所書的貞節牌坊,讓我嫁到沈家,爲已逝的沈家公子守節。
我朝開明,對女子並沒有前朝那般苛刻。
沈家公子去後,爹爹本打算在一年之後重新爲我張羅選婿。
可許淑月不依不饒,帶着貞節牌坊登門,以天子之威向我謝家施壓,最後逼着我嫁入沈家,一入府就成了未亡人。
而後的種種遭遇,皆因她而起,這讓我如何不恨?
-3-
思緒逐漸回籠。
我看着面前的許淑月,按捺住內心所有的恨意。在她開口指責我之前,先恭敬行禮,堵住了她即將發作的嘴。
「謝婉凝,你若是早一些同現在這樣乖巧懂事,我或許還會認你當乾妹妹,讓你以宸妃妹妹的身份,光榮出嫁。」
許淑月用手挑起我的下巴,眼神裏滿是倨傲。
眼中卻滿是打量,盯着我的臉瞧了許久,最後冷哼一聲:「古代的官家小姐真是命好,整天有人伺候着,才能養得這般嬌嫩。也該嫁人被婆婆磋磨一番,讓她知道世道的艱辛纔行。」
她總說一些我不太能夠聽得懂的話。
「娘娘教訓得好,臣女謹記。」
見我態度如此好,她就像是一拳頭打在棉花上,有些不高興,可到底什麼話也沒說出口。
我又看了眼一直未曾開過口的宋君辭。
這個手握生殺大權的男人,本該去當一個頂好的明君,爲百姓造福,而不是隨意斷送別人的一生。
我掩下心中恨意,讓下人準備席面,款待許淑月和宋君辭。
「縱然你現在討好,可我和宋……和陛下已經商議好的事情,是萬萬不會更改的。」
許淑月見我如此好態度,不免心生狐疑,接着又說了一句。
「也罷,這幾日我和陛下無事,婚期我都幫你定好了,就在三日之後,我和陛下親自送你出嫁。」
前世,她也說了同樣的話。
名義上是送嫁,實則不過是爲了避免我逃跑罷了。
沈家還爲此感恩戴德,只將失去兒子的全部痛苦,全都發泄在了我身上。
我心中冷笑,但面上卻未曾表露出來。
也和上一世一樣,將他們二人安排在流雲閣。
不過,許淑月最近因沈家之事,到底還是麻煩了宋君辭太多,兩個人之間本就是一直吵吵鬧鬧,如今又多了幾番爭吵,還未曾完全和好。
故而許淑月一聽安排在一處,當即扭過頭去,滿臉不悅。
「既然是來做客,還是Ŧū́₂煩請謝姑娘安排兩處住所。」
宋君辭聽到這話,臉色有一瞬的晦暗,可到底深愛着許淑月,哪怕是讓他這個堂堂帝王丟了臉面,也還是硬生生忍了下來。
我就這麼瞧着,瞧着他們情比金堅,覺得無比可笑。
晚宴是我親自安排的。
所以裏面加了些東西,只要不是毒藥,喫上兩口也不會被人察覺。尤其是那無根的太監,更是不會察覺出任何異樣。
宴會之上,我不斷朝許淑月和宋君辭敬酒。
「臣女前些日子愚昧,擔心今後日子不好過,如今經過娘娘提醒,才恍然意識到女子忠貞何等重要。故而,多謝娘娘再三叮囑,臣女在此謝過娘娘和陛下!」
我如此謙卑,許淑月臉上盡是得意之色。
「算你還乖覺,日後若是有難處,大可進宮來找我,哪怕是看在你那夫君的面子上,我也不會袖手旁觀的。」
我含笑道謝:「如此,便謝過陛下和娘娘了。」
酒過三巡,許淑月的酒量還是一如既往不好。
早早就在丫鬟的攙扶下去了偏閣休息。
至於宋君辭,也在太監的服侍下,去了流雲閣中歇息。
目送他們離開,從小伺候我的心腹丫鬟默默走到我身側:「小姐,估摸着時辰,再有半刻鐘便該發作了。」
我點頭,不再言語。
如果可以,我很想親手將他們挫骨揚灰。
可偏偏生在這樣的時代裏,宋君辭一旦在謝家出現任何意外,我們現在都難逃滅族之禍,因此,他不僅不能死,我還得好好保護他。
所以,我就只能選擇另一種方法。
我走出屋外,今夜月朗星稀,算不得什麼好天氣。
我深吸一口氣,然後端上一早就準備好的醒酒湯,在過了明面之後,就端着醒酒湯去了流雲閣。
翌日——
帝王在謝家強幸謝家女之事,傳遍朝野。
-4-
「宋君辭,你說身爲帝王,無法立刻許我一生一世。但也答應我絕不碰後宮妃嬪,甘願爲我守身。你就是……就是這麼爲我守身的嗎?」
早晨那一幕鬧得很是難堪。
許淑月從最開始的歇斯底里,到現在無聲淌着淚,也不顧四周圍着許多家丁和丫鬟,就開始了對宋君辭的質問。
或許是覺得愧疚。
宋君辭此刻低垂着腦袋,對於她的質問並未生氣,反而彎下腰,想要伸手將她拉起來。
「月兒,地上涼,有什麼話我們好好說……」
「還要怎麼說!」
許淑月直接吼了一聲,甩開了宋君辭的手後,又指着剛從裏屋穿戴好衣服走出來的我。
「你都和這個賤人睡了,已經違背了同我之間的約定,我沒有什麼和你好說的!」
她吼得極大聲,絲毫沒有將君威皇權放在眼裏。
說罷,許淑月又伸手抹了一把淚。
她緩緩站起身,恨恨地看着我和宋君辭:「既然你們成了一對佳偶,那我也沒有留在這裏的必要了。宋君辭,此後,江湖不見!」
一聽到這話,宋君辭眼神立刻就慌亂了起來。
當即伸手就想去拉她,然而許淑月也並非柔弱女子,兩人拉扯之間,許淑月細長的指甲,直接劃破了宋君辭的脖子。
「陛下!」
一直躲在不遠處的涼亭裏看着這邊的爹爹Ţũₚ,瞧見這一幕,還是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
宋君辭沒理爹爹,目光依舊落在許淑月臉上。
「昨夜之事不過就是個意外。月兒,朕對你之心,本就天地可鑑,你就當真不能信我一回嗎?」
許淑月搖頭:「不,不能。」
說完,她扭頭直接往院子外跑去。
宋君辭原本也想追,可脖子上劃破的傷口,讓他疼得倒吸一口涼氣。堂堂天子之尊,在衆目睽睽之下,被一小女子傷了顏面,到底心裏還是有些氣的。
我給婢女使了個眼神,她很快就拿來了藥膏。
「陛下若是不認昨夜之事,臣女必不會勉強,大不了日後青燈古佛常伴,定會保住陛下英名。」
我將藥膏遞給他。
宋君辭原本還不怎麼想見我,可是聽到我說這話,眼中反倒多了絲歉意。
「朕已心許月兒,絕不背叛!」
他略略停頓。
「不過昨夜之事,到底是朕醉酒失控,須得對你負責。我會封你爲美人,日後在宮中金尊玉貴地養着,但也僅僅止步於此了。」
說到最後,宋君辭的聲音變得嚴肅起來,含着隱隱的警告。
我臉上神色未變,含笑應下。
接着便是叩謝君恩。
-5-
許淑月並沒有離開謝府。
她回了偏院,把自己關在房間裏,一直在哭。
宋君辭原本是想安慰她。
但被我攔下:「宸妃娘娘如今定是傷心至極,需要一個人冷靜一下。陛下若是再出現在她面前,恐怕只會火上添油。」
我表現得很是善解人意,也看不出有任何私心。
宋君辭略微沉思後,就暫時歇了去安慰她的心思,昨夜醉酒本就頭疼欲裂,一大早又鬧了這麼一出,我讓婢女點上安神香後,他便又再次昏昏沉沉睡了過去。
見他熟睡,我直接去了許淑月的偏院。
我也未曾進去。
就站在門口,遣散了四周婢女後,揚聲開口:「陛下乃天子,天子富有四海,宸妃娘娘昨日才教過臣女,說身爲女子,須得遵守三從四德。自然,陛下想要納多少后妃,娘娘應該也不會反對的吧?」
我剛說完話,緊閉的房門忽然被打開。
滿眼通紅的許淑月走了出來,她一把揪住了我的衣領,眼神中的惱怒之意分外明顯。
「你以爲自己是個什麼東西?」
「謝婉凝,就算昨夜意外讓你爬上了宋君辭的牀,可他也絕對不會愛你,你以爲自己就算成了后妃,就能得到帝王一世寵愛嗎?」
笑話!
且不說,我從未想過要入宮。
單單這情愛之事,她一說出來,我便想笑。
能在這世間得一心愛之人,本就不是一件易事,因此若能尋個相敬如賓的夫君,有一兩個聰慧的孩兒,手中握着後院大權,平安順遂一生,就已經是極好了。
情愛一詞,太過虛無縹緲。
與其在情愛中遍體鱗傷,我更願意和夫君相敬如賓。
可就算是這麼一個小小的願望,許淑月也非要橫插一腳,誤我一生!
想到這裏,我心中對她的恨意驟升。
「娘娘總說情愛,難不成你真覺得,陛下當真愛慘了你?」
許淑月立刻點頭:「那是自然!」
我輕笑,接着伸手指着院外四四方方的天。
「嘴裏說說可不算。他若是真愛你,在你離開之時就會立刻趕來,而不是留在房中昏睡,還默許了我留下兩個丫鬟伺候他。」
這話,自然是誆騙她的。
許淑月一聽我這麼說,眼眶又紅了一些,像是不服氣似的往院子外跑,邊跑邊說:「那我就證明給你看,他究竟是愛江山還是愛美人!」
目送許淑月離開,直到我派去的人親眼看她出了皇城,我這才讓人喊醒宋君辭。
「什麼,她出了皇城?」
宋君辭一聽,當即就想要衝出去。然而還沒等他走出謝府大門,安王宋君錦就帶着侍衛堵住了門,想要迎他回宮。
「讓開,朕要去找月兒!」
宋君辭臉色很難看,死死盯着面前的親兄弟,半點也沒有溫情可言。
然而宋君錦卻沒有離開,站在大門口恭恭敬敬向他行禮。
「陛下已經出來兩日,朝政積壓,邊塞又蠢蠢欲動,還請陛下早日回宮主持大局!」
要美人,還是要江山?
宋君辭看了一眼謝府門口觀望的百姓,到底還是記得自己的所思所爲,皆會影響着這個王朝。
所以他退回謝府,在正廳裏坐下。
「朕必須去找月兒,她孤身一人離開,很有可能會出事。」
「可朝政……」
宋君錦還想說些什麼,但被宋君辭不耐煩地打斷。
「朝政不還有你處理嗎?就算處理不了,你也可以去請教葉丞相,他會告訴你怎麼做!」
聞言,宋君錦沒有再出言阻止。
我瞧了他一眼,和他眼神對視上之後,又轉而看向宋君辭。
「陛下,宸妃娘娘性子天真,這一次怕是惱怒極了。不如帶ţũ³上臣女一同去找娘娘,臣女會告訴她,昨夜之事都是我主動,您不過是被我算計了而已。這樣,她必定不再生氣。」
聽着我的話,宋君辭明顯很心動,但卻還是有些猶豫。
「可若是這樣,就會委屈你。」
我笑着搖搖頭:「臣女不怕委屈。」
只怕——
不能親手送你們下地獄!
-6-
許淑月出門時帶了不少金銀細軟。
故而她惱怒之下,用金釵換了一匹上好的馬,一路狂奔,直往江南而去。
宋君辭和我一路尋找,可到底沒有在途中碰見過她。
夜晚,我們在驛站歇息。
宋君辭身爲帝王,自出生起就被萬千人捧着,像如今這樣行色匆匆,只爲追趕心愛之人,到底也是頭一遭。
他神色疲倦,帶的幾個暗衛也只管貓在屋檐之上。
所以伺候他洗漱之事,就落到了我頭上。
我替他寬衣,宋君辭便垂眸瞧我:「月兒心腸並不壞,想讓你嫁到沈家,雖是未亡人,可到底也會護着你一世,你別怨恨她。」
我手上的動作未停,想也不想就點頭。
「我知她的意思,也知女子應當遵循三從四德,不敢怨,也不會怨。」
聽着我的回答,宋君辭很是滿意。
他不禁伸手捏了捏我的臉,或許是連日風塵僕僕趕路,他此刻揣摩瞧我的眼神,莫名多了些許的炙熱。
「婉凝~」
他忽然輕聲開口喚了一下我的名字。
我沒說話,只是抬頭瞧他。
宋君辭便伸手勾起我下巴,仔細瞧着我這張臉,越靠越近。
「你,很好看。」
說罷,他就俯身想要吻我。
我迅速伸手推開他,嬌笑着指了指浴桶:「陛下還是先沐浴。等沐浴結束,婉凝自然會Ṭũₛ侍奉您。」
說完,我直接轉身,繞過屏風後坐到牀榻上。
對上他的目光,慢慢解了外衫。
宋君辭的眼神一熱,接着便轉身進了浴桶。有屏風遮擋後,我臉上的表情瞬間變得無比嫌惡,接着就將袖口裏的小瓷瓶拿了出來。
房間裏有焚香,我將瓷瓶裏的粉末倒了些進去,接着用水打溼手帕,捂住口鼻。
沒過多久,沐浴更衣過後的宋君辭就上了榻。
我往他懷裏塞了一個枕頭,宋君辭就往枕頭上親了親,低聲呢喃着些什麼,嘴角勾起的弧度,顯示他此刻愉悅到了極致。
我就坐在旁邊的椅子上,靜靜瞧着他。
委身仇人,我是萬萬做不到的,便只能在薰香裏下功夫。
價值千金的迷魂香,能讓人按照此刻心中所想,置身於醉生夢死的境地。
想了想,我又拿出了另一個瓷瓶,倒出了一顆褐色小藥丸,就着水灌進了宋君辭口中。
我謝家祖上是醫藥世家,雖說到了我爹爹這一代,選擇入朝爲官。
但到底家學淵源,我自幼也是耳濡目染,因此有些不傳於世的香藥配方,我也是記得的。
宋君辭曾以君威誤我一生。
那麼——
這一世,就讓我親手斷送他的一生。
-7-
我自然不會這麼輕易要他的命。
且不說屋外有暗衛,他若是死在這裏,我必逃不脫嫌疑,也會賠命。
可爲這樣的人枉送了自己的性命,到底是不值得的。
而餵給他的那顆藥,自有大用處。
如今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找到已經到了江南的許淑月。
我和宋君辭一路下江南,到了江南後,又足足走了好幾日,纔在街頭找到了,正在喫糖葫蘆的許淑月。
她見到宋君辭,眼眶瞬間紅了一圈,剛想開口說些什麼的時候,就注意到了站在宋君祠旁邊的我。
許淑月的臉色在那一刻變得很是難看。
當即就將手中的糖葫蘆甩在地上,想也不想拔腿就往回跑,結果沒走兩步就撞到了一個小孩子。
那孩童手中同樣也捏着一串糖葫蘆,被許淑月一撞,糖葫蘆掉在地上,又被行人踩了一腳。
小孩子哭着抓住許淑月的衣角,讓她賠自己掉落的糖葫蘆。
許淑月此刻正在氣頭上,當即伸腳踹了那小孩兒一下。小小孩童本就孱弱,被這麼一踹,當即慘叫一聲。
旁邊路過的一位大叔,立刻抓住了許淑月的手:「你這女人好端端地撞掉了人家孩子的糖葫蘆,不僅不肯賠,還踢他。像你這種壞女人,就應該抓起來報官!」
說罷,那位大叔當真就把她往衙門裏拽。
宋君辭瞧見這一幕,想也不想就衝了過去,抬腳狠狠踹在大叔的胸口之上,接着將許淑月護在懷中,惡狠狠地瞪着已經躺在地上的大叔。
「刁民,你竟然敢碰我的月兒!」
公然在大街上打人,其他看熱鬧的百姓義憤填膺,當即就有人跑去報官,說是要把許淑月和宋君辭全部抓起來纔行。
「我可是宸妃,他是當今天子,誰敢抓我們!」
許淑月冷着臉,直接亮明瞭自己的身份,又怕這些人不相信,直接扯下了宋君辭腰間繫着的令牌,特意在衆人面前晃了一圈。
可百姓哪裏見過,甚至有人當場譏笑:「若你們是皇上和妃子,那我只能說天下危矣!」
此話一出,宋君辭的臉色已然難看到了極致。
我靜靜看着眼前這場鬧劇,怎麼也想不通宋君辭這樣一個蠢貨,究竟有什麼資格能夠繼承皇位?
我忽然想起了前世——
安王宋君錦曾在兩年之後選擇造反,但是當時的丞相一心支持宋君辭,丞相多年沉浸官場,簡直就是千年的老狐狸。
最終,安王棋差一招,當場自刎。
有這樣一個老狐狸幫襯,想將宋君辭拉下皇位,的確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但,也並非毫無可能。
我收斂心神,看着已經趕到的官兵。這些官兵原本是要抓住許淑月和宋君辭的,但是在看見許淑月手中的令牌過後,當即就跪了一地。
許淑月眉眼微挑,直接伸手指着剛纔那些譏笑過她的百姓。
「這些人膽敢對本宮不敬,全部都抓起來!」
我想出言阻止,但最終還是什麼都沒說。許淑月本來就恨極了我,若是我開口,必定會惹她更加生氣。
所以我在他們離開後,又偷偷找到了爲首的官兵,將隨身帶來的幾錠銀子塞入他手中。
「這些人到底是無辜的,過兩日等風頭一過,就都放出來。這一錠金子,你且給他們分一分,莫貪了。」
我畢竟是跟着宋君辭一塊兒來到這裏的。
那些官兵不清楚我的底細,只當我是宋君辭身旁的可信之人,故而對我的態度很是恭敬。
尤其在聽完我的話後,當即連連保證,絕對不會虐待這些百姓。
處理完了這邊的事情後,我就連忙跟上。
許淑月用一個價值連城的手鐲包下了當地最大客棧的房間,如今一路小跑回了客棧,還直接把宋君辭關在門外。
等我到達客棧時,宋君辭就站在門口,好聲好氣求着她開門。
「陛下,不如讓我試試吧。」
我柔聲開口,在宋君辭略顯遲疑的目光中,伸手輕輕叩響了房門。
「宸妃娘娘,我可以進去嗎?」
聽到了我的聲音,原本還在鬧騰的許淑月忽然打開了房門,一把拽住我的胳膊,將我拉進了房間。
接着又眼疾手快關上了房門,愣是沒讓宋君辭進來。
她坐在凳子上,臉上帶着勝利的微笑。
「我早就跟你說過了,宋君辭雖然身爲帝王,但他愛我的心可是日月可鑑。你瞧,這不就爲了我追到了江南嗎?」
我不動聲色地看了一眼緊閉的房門,到底還是小心謹慎些好,刻意壓低了音量。
「若是真心愛你,又怎會帶我一同前來?」
說罷,我扯着脣輕笑了兩聲。
「這一路上,他日日都讓我隨身服侍,也並未記得對你的承諾。」
有時候女子的勝負欲就是這般奇怪。
明明恨得要死,卻偏偏還要在這種小事上糾結,愛來愛去,只爲了彰顯自己是最與衆不同的那一個。
許淑月聽到我的話,臉上的笑容有些維持不住。
她伸手指責我:「他不過就是把你當作一個工具人,是我不在的時候,放鬆心情的工具罷了。謝婉凝,那麼我就再讓你瞧一瞧,真的在面對江山和美人這個問題上,他會選誰!」
「好啊,若他當真選了你,那我自然佩服得五體投地。」
說完這話後,我就直接轉身出了房間。宋君辭倒是想進去,可許淑月心裏還攢着氣,怎麼也不肯讓他進來。
最後,許淑月在半夜又一次偷偷溜走。
而這一次離開的方向,是另一條蜿蜒回京,卻遍佈兇險多有土匪出沒的小路。
-8-
她一消失,宋君辭就連忙帶着我繼續去尋找。
根據暗衛留下的線索,宋君辭這一次倒稱得上是日夜兼程,唯恐再次弄丟心上人。
可等到再次見到許淑月時——
「若想要這個美人平安無事,那就用一整個縣的糧食來換。」
眼前的土匪,把刀直接架在了許淑月的脖子上,說話的口氣極度猖狂,像是已經知道了眼前之人的身份,因此口氣極大。
「想要一個縣的糧食,你做夢!」
宋君辭想也不想就反駁。
結果被挾持的許淑月,在聽到這話後,當即就忍不住喊出聲:「難道在你心目中,我還不及一個縣的糧食嗎?」
眼見心上人質問,宋君辭臉色變得很是難看,眼中糾結猶豫之色難掩。
我站在他身邊,特意添了把火。
「這一整個縣的糧食,關乎着百姓生計。陛下可要仔細抉擇啊。」
我一開口,許淑月眼中就迸發了強烈的怒火。
她沒忘記先前在我面前說的那些話,同樣也意識到了這一次是她能夠在我面前證明宋君辭愛江山,但更愛她的最好機會。
「宋君辭,你曾經說過的。願意爲我空置後宮,也願意爲我捨棄所有,如今不過就是讓你捨棄一個縣的百姓,難道你也做不到嗎,若是你對我沒有這份愛,那還不如就看着我死去,也省得我傷心!」
許淑月故意出言激他,加上旁邊的山匪又不停催促。
到最後,這個堂堂君王竟然真的同意用一個縣的糧食,來交換他的愛人。
「好,朕同意將糧食給你,但你必須將月兒完好無損地交給我,否則朕必定派出大軍,將你們一網打盡,全部都處以極刑!」
縣令此刻就站在旁邊,身後無數百姓同樣也瞧見了這一幕,聽到了他們一直仰賴的君王,爲了女人而放棄他們。
他們每個人眼裏都出現了迷茫和憤怒之色。
民心這東西——
宋君辭這一路走來,大概是不剩什麼了。
-9-
約定好了在五日之後用糧食換人。
而五日時間,也足以用信鴿將信傳回京城,再讓京城裏的那個人帶着軍隊悄悄趕來。
因而在約定好那日,無論城中百姓和縣令如何哀求,宋君辭還是選擇將糧食送出去,甚至還言之鑿鑿。
「月兒乃朕心頭所愛,是無價之寶。別說是一個縣的糧食,就算是整個郡,整個皇城,都不及她展顏一笑!」
君王登基時日尚短。
不知道民心一旦失去了,連帶着身後的那把龍椅,都極有可能坐不安穩。
城中百姓瞧着交出去的糧食,個個眼中露出了絕望之色。
「陛下的心頭愛又如何?跟我們這些人又沒有關係,憑什麼要用我們好不容易種出來的糧食去換她的性命!」
「就是!難道宮裏的貴人的命是命,我們的命就不是命嗎!」
「這就是咱們一直信賴的君王,居然是這樣一個不明事理的糊塗蟲,江山若是在他手裏,遲早都得完蛋!」
「……」
百姓之中罵聲很多,一開始只是竊竊私語,到最後羣情激憤下,有些人甚至都不避諱宋君辭,不管不顧地大喊了起來。
但到底法不責衆,說話的人又隱匿在人羣裏,根本瞧不出是誰開口所言。
宋君辭臉色難看到了極致。
他護着懷裏的許淑月,不顧百姓的羣情激昂,去了縣令家中,稍作休整。
我沒去,就站在城門口,等着那個身影的到來。
他來得很及時。
那些土匪還沒有將所有糧食全部運上山,宋君錦就已經趁着天色漸晚悄悄打了他們一個措手不及,不僅搶回了所有糧食,還將這些殺人放火的土匪全部繩之以法。
這一切都發生得太快。
那些原本還在罵罵咧咧的百姓,看着突然又出現在城門口的糧食,以及坐在馬背之上的宋君錦,還有他身後全部都被抓起來的土匪。
許多人當即眼中就含了熱淚,只差沒有跪在地上高呼千歲。
知道他來,我親自引路,帶他去了縣令家。
「安王今日此舉,當真是盡收民心,爲大業起了個好頭。」
聽着我的話,宋君錦臉上的笑容又深了些。
「這一切也有你的功勞,等到他日大業將成,屬於你的東西絕不會少。」
其餘的話不多說,我們相視一笑,早已成了同盟。
初見宋君錦時,我原本是想拉攏他的。
可還沒等我開口,只瞧着他的眼神,就能察覺出和前世略有不同。
在經過我的幾番試探後,我發覺他也是重生之人。
我們一拍即合。
我想要宋君辭和許淑月的命,想讓他們身敗名裂後,痛苦而亡。
而宋君錦,想要的依舊還是那個ṭŭ⁷皇位。
造反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想要名正言順坐上皇位,更是一樁難事。
所以他也需要我的幫助。
一個……能時時刻刻待在宋君辭身邊的人。
到了縣令家門口時,他忽然間頓住了腳步,接着轉身看我,挑眉輕笑:「你說,還有什麼方法能夠讓他徹底失去民心呢?」
我看了他一眼,又抬頭看着天空,忽然間就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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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淑月在土匪窩裏受了不小的驚嚇。
因此得在這裏暫歇幾日。
「我不太習慣這裏婢女的服侍,所以得勞煩你,謝小姐,你不介意吧?」
說話間,許淑月正指揮着我替她搖扇。
天氣逐漸熱了起來,稍微走幾步就會出一身汗,許淑月只說受不了熱氣,讓我替她打扇。
我搖頭:「您是宸妃,爲您打扇本就是我應該做的事情。」
我說話間的姿態放得極低。
她卻冷哼一聲,接着伸手在我手腕處擰了一把。
「到底是下賤坯子!哪怕是投胎成了官家小姐,結果在皇權面前還是輕易彎了腰,像你這樣的女人,是成不了大器的。」
對於她這種驚世駭俗的言論,我沒有表現出絲毫的驚慌與害怕,權當聽不見。繼續搖着扇子。
畢竟有些人,生來腦子就有些問題,不用理會。
而好不容易等到啓程。
帝王鑾駕才入京城,忽然間狂風大作,原本明亮的天空在頃刻間變得昏暗,太陽像是被吞噬了一般,過了許久才恢復如常,重見光明。
這樣的亂象,讓原本城中的百姓個個都面露恐慌,再加之這段時間宋君辭在外做的那些荒唐事,有些事情已經傳到了京城,讓他失盡了民心。
加上這一遭,所有人都說是上天在懲罰帝王。
許淑月倒是掀開了簾子,也不顧自己的身份,當即就大喊起來:「這不過是最普通的天象,你們這些沒有見識的百姓亂叫什麼!」
她一開口,原本那些躁動的百姓,此刻更是沸騰得厲害。
而當晚之後——
民間就開始流傳着帝王宋君辭德不配位,爲了一個女子做盡了荒唐事,以至於最後惹怒上天,才導致天色昏暗,有亡國之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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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流言越來越多。
已經回到皇宮裏的宋君辭,耳邊也不免聽到這些瑣碎的話語,第一次聽到這些留言時,他氣得差點當場吐血。
至於我,跟着宋君辭回到皇宮,成了這後宮裏平平無奇的一位美人。
有了許淑月在身邊,宋君辭就不再召幸後宮裏任何一位妃嬪,儼然一副禁慾模樣,當真爲了心愛之人,能夠做到潔身自好。
可我只要一想起客棧裏,他抬起我下巴時的眼神,就覺得很是噁心。
宋君辭不過是在人前裝出一副深情專一的模樣。
私底下……
我將這些情緒全部都壓在心中,日日閒來無事,就去御花園裏的涼亭坐着賞荷。
許淑月向來也是個閒不住的人。
因此我有十次出門,總會有五次能夠遇見她。
「阿玉,你說我今日去求見陛下,他會不會見我呢?」
我坐在涼亭裏,撥弄着手裏的白色小瓷瓶,宮女阿玉聽着我的話,面色有些遲疑,但最後還是搖了搖頭。
「陛下這些時日正心煩着,不見後宮妃嬪,除了宸妃外,沒有人能夠見到他。」
我嘆了口氣,將瓷瓶放在石桌上。
「我花了重金買的藥丸,能夠讓人精神恢復如初,本是最適合陛下如今服用的,可惜……我見不到他。」
我剛感嘆完,阿玉忽然就拽住了我的胳膊,伸手指了指不遠處池塘中的那朵荷花。
「主人,您瞧那朵荷花。」
我順着她手指的方向看過去,又覺得距離有些遠,便走出了涼亭,來到池邊,瞧了好久之後纔回去。
只是等我回到涼亭時,本該擺在那裏的藥瓶,卻不見了蹤影。
阿玉目光流轉,像是不經意間開口:「剛纔奴婢像是看見了宸妃娘娘,也不知是否看錯了。」
我輕笑:「宸妃娘娘今日得去陪陛下用午膳,又怎麼會來ṱũ̂ₕ到御花園呢?」
阿玉不再開口,只是對上我的視線後,衝我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
這個由宋君錦送往我身邊的婢女。
行事果敢,在打配合這方面,我也是忍不住稱讚的。
阿玉扶着我,慢慢回了寢宮。
等路上沒什麼人時,她俯身靠近我,輕聲開口:「藥被許淑月拿走了。」
我點頭:「那麼咱們就等着看好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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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膳後,宋君辭召集了不少大臣處理政務。
結果忽然腹痛難忍。
連着身下,那襲明黃色的龍袍也被鮮血染紅。
宋君辭更是當場就暈了過去,整個太醫院的太醫全部前來,慌里慌張地開始醫治,結果最後診出的病症,確實令人難以啓齒。
「你聽說了嗎?據說咱們陛下被最得寵的宸妃娘娘下了藥,再也不能有子嗣了。」
「真的嗎?不過這宸妃圖什麼啊?」
「肯定是因爲自己不能生,所以也不願意後宮妃嬪生下孩子,只是沒想到竟然這樣……狠毒,直接斷了陛下的子嗣緣。」
「……」
我剛從寢宮午睡出來,就聽見了走廊處那幾個灑掃的小宮女,竊竊私語。
帝王無緣子嗣這件事,算是徹底傳遍了皇宮。
一直都支持着宋君辭的丞相,在得知這件事情過後,當即就請了旨進宮,又因爲這件事情是宸妃所爲,要求將她絞殺。
宋君辭自然不願,葉丞相性子又一向剛烈,當即就以死相逼,當着宋君辭和宋君錦的面,不管不顧地就要去撞柱子。
宋君錦想去拉回他,結果來不及,就這麼眼睜睜看着葉丞相撞到了柱子上。
這原本,最多隻是傷了腦袋。
可這葉丞相使的力氣太大,一頭撞到柱子後,竟然當場一命嗚呼了。
這些,都是宋君錦同我說的。
「葉丞相可是個千年老狐狸,就算是想以死進諫,也不可能真的把自己的性命送進去,你這謊話編得還有待改進。」
宋君錦聽着我的話,忍不住笑了起來。
「這已經是能夠編出來最好的了。總不能說,是他想去撞柱子時,我假意阻攔,實際上暗暗使力推了他一把,才讓他送了性命吧。」
我沒接這話,而是問他:「就這麼恨葉丞相?」
宋君錦臉上的笑容收斂,連着語氣也是淡淡,只是臉色不太好看。
他開口說:「如果不是因爲他,當上皇帝的一定是我。宋君辭的母親是葉家女,他想當權臣,就只會扶持宋君辭。我們本就是對立面,他也一直都讓陛下殺了我,說這樣才能以絕後患。你說這樣一個時時刻刻想要我命的人,我又怎麼會留着呢?」
也是——
涉及朝政,就論不了對錯,只能論輸贏了。
而今日這一遭,帝王無緣子嗣的事情就已經足夠令天下百姓震驚,結果不到傍晚,又傳出了丞相身死的消息。
加上宋君錦暗中推波助瀾。
所有人都知道,造成這一切的人,是許淑月。
宋君辭就算再想維護她,可到底悠悠衆口難堵,也只能當場將許淑月廢爲庶人,囚禁冷宮。
命,姑且算是保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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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淑月被囚禁的這些時日,宋君辭的日子也不好過。
作爲一個已經生不出來孩子的帝王,每日一上朝,所有朝臣都是在勸他過繼宗室子,以確保江山後繼有人。
可每提一次,就是在告訴他:你這個帝王,生不出孩子,可笑啊。
宋君辭每天臉色都很難看。
再加上邊關戰事起,一日又一日的戰報送進來,宋君辭整日都忙得腳不沾地,根本無暇顧及冷宮裏的許淑月。
這也就讓我鑽了空子。
我去了冷宮,見到了她。
到底是皇帝的心愛之人,哪怕是被囚禁在冷宮,喫穿用度也都沒有任何變化。
除了不能離開皇宮,她還是金尊玉貴。
這看着可真讓人不舒服。
所以我告訴她:「你以爲只鍾情於你的少年郎,如今正打算迎娶蘇將軍的女兒爲後,婚禮已經開始在操辦了。」
我並沒有說謊。
戰事起,武將的作用就顯露了出來。
尤其是手握兵權的蘇家,想讓人家心甘情願入戰場,那麼自然要給一些甜頭。
蘇家的女兒,本也應該入宮。
如今恰逢戰事,因此前朝大臣都紛紛請求帝王立蘇家女爲後,以此鞏固江山社稷。
不過,宋君辭並沒有同意。
但這件事情沈淑月不知道,她在聽完我的話後,當即不管不顧衝出去,隨即抓了一個路過的宮女,逼問這件事情是否爲真。
宮女很害怕,但還是將這些時日聽到的風言風語全都交代了個清楚。
「原來……他真的在騙我。」
許淑月一副很難過的模樣,眼淚一顆顆砸在地上,整個人都悲傷到了極致。
她深吸一口氣,轉身又回到了冷宮,接着寫下了一封絕筆信。
她將那封信直接拍在我懷裏。
「把這交給宋君辭,告訴他我決定回家了,以後再也不見。」
說完,她伸手抹了把淚,抬腳就往外走。
可才走了幾步,忽然想起如今身爲庶人的她,手裏是沒有出宮令牌的。
她直接轉身來到我面前,也未曾開口,直接從我袖口裏拿走了令牌,接着頭也不回地離開。
阿玉看着她的背影,因爲提前遣散了附近的侍衛,所以不會有人察覺我的到來。
所以,許淑月的離開,只能是個意外。
我看了一眼阿玉:「等人走出皇宮,就套個麻袋把她打暈,先找間屋子關起來,我自有用處。」
阿玉點點頭,接着轉身就去給宮裏其他早就埋伏好的內應遞出消息。
至於我——
則是拿着這封信,匆匆去見了宋君辭。
他看見這封信的內容後,眼神出現了巨大的驚慌,像是有什麼重要的東西即將失去,想也不想就要離開。
宋君錦當即就攔在他面前。
「從前您任性,還有葉丞相撐着。如今邊關戰事頻發,若您還是爲了一個女人棄江山社稷不顧,是真的會讓天下百姓寒心的。」
聽着這話,宋君辭又低頭看了一眼手裏的信,最後無比堅定地開口:「江山社稷而已,你也能替我撐着。可許淑月只有一個,她如果不在了,我會瘋的。」
說完,宋君辭推開了他,拔腿就往外跑去。
我和宋君錦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逐漸消失,最後互相對視一眼,皆忍不住嘆息。
「他其實不適合當君王,當一個閒散王爺,或許更適合他。」
我點頭:「不過他這條命,我是要定了。但你可以在他死後,給他一個閒散王爺的名頭。」
說罷,我們又相視一笑。
鋪墊了這麼久,是時候把那些想要的東西收入囊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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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王突然失蹤,而邊關戰事頻發,安王宋君錦出來主持大局。
一連數月。
民間隱隱有傳聞,說帝王的失蹤,和妖妃許淑月脫不了干係。
爲了一個女人棄天下百姓於不顧。
實在是愚蠢至極!
所以當傳出帝王已死,安王宋君錦即將即位的消息時,民間除了歡呼就是雀躍,沒有人會因爲宋君辭的「死」而感到半點憂傷。
因爲宋君錦,是一個爲天下百姓考慮的君王。
宋君錦登基那日。
衣衫襤褸的宋君辭出現在皇城門口,口口聲聲說着自己沒有死,不過是遭人暗算,如今想重回宮中。
而他身邊,還站着許淑月,兩個人十指緊扣。
許多百姓都瞧見了這一幕。
那日回京,因爲天有異象,許多百姓都見過宋君辭和徐淑月的真容。
自然也能夠認出來,這的確就是當今帝王與后妃。
但——
「什麼乞丐和乞丐婆?竟然也敢冒充先帝,不想要命了嗎!」
「就是,瞧瞧你們的樣子,如此腥臭難聞,還說是皇帝,我呸!」
「……」
城門口圍觀的百姓紛紛不認,有些人甚至已經拿起了菜葉子和雞蛋砸在他們身上。許淑月一直喊着自己是宸妃,說等回到皇宮之後,要治這些刁民的罪。
一聽這話,百姓們砸雞蛋的力道更重了些。
直到最後御林軍出現,將這兩個人帶離。許淑月以爲他們是來救自己的,臨走之前還不斷朝着那羣百姓叫囂:「等本宮回去後,就會找人來摘了你們的腦袋!」
然而——
迎接他們的,是我親手爲他們打造的水牢。
「謝婉凝,你這是什麼意思?快放我離開!」
「你好大的膽子,居然敢將本宮關在這裏,趕緊將本宮放開,不然我要了你的命!」
許淑月尖叫着,嘶吼着。
但是她的雙手都被鐵鏈鎖起,整個人都被吊了起來,而胸以下的部位全都浸在水裏。
宋君辭,也同樣如此。
水裏什麼東西都有。
無論是放了十天半月的爛肉,還是各種動物的屍骨,混合着腥臭味,滋生出了許多噁心的蟲,順着他們的腿一點點往上爬。
有些蟲長了牙齒,一口咬在腿上,吸吮着鮮血,許淑月疼得尖叫起來。
至於宋君辭, 雖然強忍着不開口, 但到底架不住我用刀劃開了他的腿, 受傷的腿浸在髒水裏, 吸引了許多角落裏的蟲,一點點啃食着傷口,讓他痛得幾欲想死。
我就靜靜瞧着他們痛苦嘶吼的模樣, 心裏覺得很是暢快。
從一開始, 我就沒想着讓他們太舒服地死去。
有什麼比看着自己從雲端掉入淤泥中,更痛苦呢?
所以我得讓他們瞧一瞧, 曾經無比尊貴的帝王與后妃, 是如何一點點失掉民心,又被人搶了皇位後,連天下百姓對他們也只有滿口唾罵。
到最後,又被我關在這水牢裏, 極盡羞辱。
「放心,我不會讓你們這麼輕易死去的。」
畢竟這日子還長。
我從前所受過的所有苦,總得一點點還回來。
哦, 我並沒有忘記沈家那羣人。
我對他們那麼好,結果呢?
那個灌下我毒酒的人, 我也同樣讓人給她灌了酒。到底是看她年歲大了些, 得爲爹爹祈福, 特意選了一種烈性的毒藥, 直接送走了她。
至於沈家那些小的, 我也是一個沒放過, 全都丟進水牢裏,陪着許淑月和宋君辭玩。
水牢裏沒有喫的, 所以想要活下去,那就只有一個選擇。
數日後——
我又一次來到了水牢, 看着已經被爛得不成樣子的屍體。宋君辭和許淑月嘴邊還帶着鮮血,眼裏卻冒着幽綠的光。
人啊,最ƭű₍終還是變成了野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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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君錦即位,我這個先帝的妃嬪,算是得到了最好的對待。
他原本讓我居住宮中。
我不太願意,畢竟我還年輕。
若是留在這深宮裏,雖然金尊玉貴, 日日都有人伺候着,到底還是被無數雙眼睛盯着,前朝大臣也在盯着,沒有半點樂趣。
倒不如搬出皇宮,藉着養病的由頭去一處莊子裏住着。
從前,我的願望不過是——
爹爹長命安康。
我能嫁一個體貼溫柔的夫君, 生一兩個可愛的孩子, 妾室不會危及我的地位,我手中能夠握着後院權力, 如此順遂一生。
我現在的願望也未曾變過。
爹爹安康依舊。
至於我, 有了宋君錦的庇護。
在這皇家莊子裏, 依舊過着金尊玉貴有人伺候的日子。除了沒有嫁給溫柔體貼的夫君,但勝在我有一屋子的面首,學着宋君錦翻牌子, 偶爾也會貪新鮮,格外喜歡其中一個。
我這日子過得,很是快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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