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玫瑰學會枯萎時

我天生魅骨,跟老公隨地大小做的時候總能化成一灘水。
結婚十五年,老公依舊對我欲罷不能。
所有人都說,京圈太子爺顧宸安是出了名的寵妻狂魔,哪怕全天下的男人都養金絲雀,顧宸安也不會。
他跟我日日纏綿。
可十五週年紀念日那天,顧宸安與我抵死纏綿後。
他指着電視裏剛曝光產子的小白花說:
「她給我生了個兒子,所以,今天我不能陪你了……」

-1-
我擦乾水汽的手驀然一頓,收起臉上的笑意,認真問他:
「顧宸安,你是認真的?」
顧宸安神色平靜地看着我:
「認真的,她生的是我兒子。」
我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不明白他爲什麼能把出軌說得這樣理所當然。
可他已經迅速穿戴整齊,甚至還趁我不注意親吻了我一下。
「這麼多年,你都是一個人等我回家,不寂寞嗎?」
「有煙火氣的生活,我也想試試。」

-2-
我再也忍不住,一把推開他,幾乎用盡所有的力氣嘶吼道:
「顧宸安!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些什麼?」
顧宸安怔愣了一瞬,對着我好脾氣地笑起來:
「老婆,你要是不喜歡,我以後不說就是了,我保證,你絕不會聽到關於她的任何消息。」
聽着他輕描淡寫的敘述,我再也忍不了,抄起牀頭的結婚照狠狠地砸在他身上:
「顧宸安,我們離婚!」
顧宸安似乎聽到了什麼天方夜譚的笑話一般,戲謔出聲:
「我不會跟你離婚的嵐嵐,我愛你,可我今年已經四十八了,我應該有一個兒子,來繼承顧氏。」
我瞬間紅了眼:
「顧宸安,我從來都是喜歡孩子的,當初是你討厭小孩,說什麼都不生的,現在你來跟我說,你需要一個兒子?」
顧宸安嘆了一口氣:
「我是說過,可那是我十五年前的想法,但現在,我兒子,已經有了。」
我猩紅着雙眼,近乎癲狂地逼問他:
「我是你的合法妻子,你想要孩子,爲什麼不跟我商量?」
顧宸安看着我猩紅的雙眼,臉上那份疼惜似乎摻雜了更多複雜的情緒,他移開視線,聲音低沉了些許:
「嵐嵐,你今年……畢竟四十多了,我……我忘不了當年大嫂……」
他頓了頓,像是難以啓齒。
「那種風險,我一想起來就後怕,我真的……不敢讓你去冒這個險。是我自私,是我膽小,可我真的承受不了任何一點可能會失去你的代價。」
我聽着他那些自以爲是的愛和保護,心臟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緊緊攥住,痛得無法呼吸。
他看着我失魂落魄的樣子,臉上難得顯出一絲慌亂,下意識伸手想碰我的臉頰,卻被我眼中的冰冷凍住,手僵在半空又尷尬地收回。
他舔了舔有些乾澀的嘴脣,語氣急促地解釋:
「嵐嵐,你聽我說,只是多了一個孩子,我對你的感情,從來沒變過,也永遠不會變!」

-3-
他還在試圖用那些蒼白的話語來粉飾太平,每一個字都像針一樣扎進我的心裏。
看我沒有過激的反應,他似乎終於鬆了一口氣:
「老婆,我發誓,我對你的愛絕不會改變。」

-4-
我聽着他極其自然的語氣,終於明白了過來,顧宸安是真的不覺得他背叛了我。
毫無疑問,在我們婚姻的十五年中,跟其他那些紈絝子弟相比,就是一股清流,不抽菸不喝酒,甚至不近女色。
在那些紈絝陪金絲雀買包,緋聞滿天的時候。
他在我身上,永不饜足。
所以,我是真的以爲,這夢一般的愛情真的能到永遠。
可如今這做了十五年的美夢就在這一剎那間清醒。
他或許曾經真的很愛我,所以在大嫂難產離世後,哭着跟我說:「老婆,我不想你死,我不要孩子了,我只要你!」
後來,他不止一次地對着侄子滿臉厭煩。
甚至呵斥,小孩就是麻煩,離他遠點!
所以,這些年,不管我有多喜歡孩子,也默契地從未提起。
我盯着電視上那張就算剛生產完,充滿疲憊也依然青春煥發的面龐,記住了她的名字:
蘇夢瑤。
我笑得淚流滿面,從抽屜裏抽出人流手術單,扔進他懷中:
「顧宸安,原本我們,也是有一個孩子的。」

-5-
那張輕飄飄的人流手術單落在他昂貴的西裝上,顧宸安臉上的平靜終於裂開了一絲縫隙。
他猛地抓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幾乎要捏碎我的骨頭:「你說什麼?!」
我看着他震驚又帶着一絲慌亂的眼神,笑得眼淚直流。
顧宸安臉色煞白,嘴脣哆嗦着,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不……不可能……我不知道……」
「你當然不知道……」我用力甩開他的手,淚水像斷了線的珠子滾落,聲音抖得不成樣子,帶着絕望的哭腔。
「你的心呢?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偏了?」
他被我問得一窒,似乎想說什麼,但最終只是抿緊了脣,臉上掠過一絲被刺痛的難堪。
他深吸一口氣,像是要甩掉那瞬間的情緒,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重新坐到我身邊,試圖放軟姿態抱住我。
我像躲避瘟疫一樣躲開。
他的手臂僵在半空,隨即無力地垂下。
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爲他無話可說。
他才重新開口:
「對不起,老婆……可你,你懷了孩子,爲什麼……爲什麼不告訴我?」
他沒等我回答,自顧自地說了下去,像是在說服我,又像是在說服自己:
「你哪怕仗着我愛你,但是知情的權利,你總要給我吧?
我也是人,有時候,也會覺得累。」

-6-
他思索了一瞬。
「我不是說你不好,嵐嵐,你一直是我心裏最完美的……
只是,夢瑤她不一樣。」
她沒有你聰明,沒有你堅強。
她很乖巧。
乖到知道自己懷孕時,慌得要命,卻偏偏只會哭着問我,是不是給我添麻煩了。」
說到這兒,顧宸安扯了下嘴角,滿是無奈卻飽含驕傲。
「嵐嵐,我是男人,我也希望能被人仰望。」

-7-
他的話,每一個字都像淬了毒的刀子,精準地刺進我的心臟,帶來一陣陣尖銳而綿長的痛楚。
明明是他說最喜歡我明媚肆意的樣子。
明明是他說我不用爲任何人而改變。
明明是他把我寵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怎麼現在,這一切都成了我的錯?都成了他出軌的理由?

-8-
「兒子很像我,夢瑤很懂事,從不爭搶什麼,她說只要給我生個孩子就心滿意足了。」
「我想看着他長大,你明白嗎?嵐嵐?」
顧宸安每說一個字,我的心就更痛一分。
淚水洶湧而出,胸口悶得發慌。
「閉嘴……顧宸安……」
顧宸安嘆了口氣,還想再苦口婆心地勸我什麼,恰巧視頻電話打了進來。
他小心翼翼地看了我一眼,起身走到陽臺接通。
語氣卻瞬間變得溫柔寵溺:
「準備出發了……一會兒就到……我也想兒子……你剛生完孩子身體弱,先睡一會兒,等你睡醒就能看見我了……」
我隔着玻璃聽着他的聲音,看着他臉上含情脈脈的笑意。
身體的溫度一點一點地抽離。
我曾以爲他這一生所有的愛意都是獨屬於我一個人的,卻沒想到,原來我擁有的也不過只是其中之一。
掛斷電話之後,他行色更加匆忙。
我哽咽着堵在門口:
「今晚你要是去陪她,我們就離婚。」
他站在門口,根本沒有聽見,正全神貫注地哄着那邊。
直到發完消息他才抬頭對我說:
「老婆,紀念日的禮物我放在書桌上了,你早點睡,今晚就別等我了。」

-9-
直到腳步聲遠去,我才發現自己整個人都在顫抖。
我想起了十五年前,他舉着手向我發誓:「老婆,我一定不會讓你後悔嫁給我。」
「如果我辜負了慕嵐,就讓我吞一萬根針。」
十五年時光,將曾經的誓言碾磨成灰。
這一萬根針的苦楚卻先應驗在我的身上。
我捂着胸口,疼得蜷縮起來。
暗暗下定決心,既然不愛,不如就此放手。
手機突然彈出了一條熱搜:
【小花蘇夢瑤深夜產子,病房驚現顧氏總裁及顧老夫人】
我放大了配圖,蘇夢瑤還帶着氧氣泵的臉上全是驚喜和得意,顧宸安側臉溫柔地看着她,而我的婆婆,正滿臉慈愛地抱着那個嬰兒。
下一瞬兩條陌生信息湧入:
【姐姐,看着自己的老公跟別的女人生子,你也很難受吧?】
【媽說了,她的孫子可不能頂着私生子的名頭,所以你該知難而退了不是嗎?】
我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媽」這個字上。
當初我婆婆因爲顧宸安執意要娶我的事一直不滿,婚後不肯讓我改口叫她媽媽。
對我從來沒有好臉色。
是顧宸安跪在地上,苦苦求了一天一夜。
他說,「如果顧家容不下慕嵐,我以後就改姓慕了。」
他會跟我離開顧家。
婆婆才終於妥協。
可現在,蘇夢瑤張口就叫媽,顯得我這十年的付出活像一場笑話。

-10-
眼淚落在手背上的時候。
短信又進來了,我以爲蘇夢瑤又想出了挑釁的新招。
打開一看,是張媽:
「太太,明天回老宅喫飯吧?我給您做了您最喜歡的避風塘炒蝦。」
張媽是顧家的老人,從小看着顧宸安長大,雖然一開始受了顧母的影響也不喜歡我,可看顧宸安愛我愛得深沉,也對我愛屋及烏起來。
這些年ƭūⁱ,每每顧母責備我的時候,她都會出來打圓場。
我早已把張媽當作半個媽來對待。
我嘆息一聲,應了下來。
張媽對我屬實不錯,所以既然要放手,我總要親自告別的。
結婚的時候是光明正大,離婚的時候我也想體面收場。
可顧宸安卻不想要這樣的體面。
顧宸安帶着蘇夢瑤來了,懷裏抱着那個剛出生的嬰兒。
整個客廳瞬間安靜,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我身上,帶着各種複雜的情緒。
還是蘇夢瑤先開了口,聲音柔弱又無辜:
「嵐嵐姐,你別生氣,是媽喊我來的,你要是不想看見我,我立刻就走。」
她的話卑微到了塵埃裏,看着我的眼神卻充滿了勝利者的得意。
就在這時,蘇夢瑤懷裏的嬰兒突然「哇」的一聲大哭起來,哭聲響亮,瞬間打破了客廳裏詭異的安靜。
蘇夢瑤立刻慌了神,抱着孩子輕輕搖Ţŭ̀₄晃,嘴裏急切地哄着:「寶寶乖,不哭不哭,是不是嚇到你了?都怪媽媽不好……」
她一邊哄着,一邊求助似的看向顧宸安,眼圈泛紅,泫然欲泣。
婆婆也立刻緊張地湊過去,臉上寫滿了心疼:
「哎喲我的乖孫,怎麼哭得這麼傷心?是不是哪裏不舒服?快讓奶奶看看!」
她小心翼翼地從蘇夢瑤懷裏接過孩子,動作熟練,眼神慈愛,彷彿這纔是她期盼已久的珍寶。
連一向嚴肅的公公,此刻也皺着眉,一臉關切地看着那個啼哭不止的嬰兒。
顧宸安第一時間就捕捉到了我的不悅,他幾乎是立刻皺緊了眉頭,帶着極其不贊同的目光掃了他母親和蘇夢瑤一眼。
然後快步走到我身邊,半擋在我身前,隔開了那些複雜的視線。
我抬頭看他,紅了眼眶,「顧宸安,今天我來,其實是有事要跟你商量。」
我翻出包裏早已準備好的離婚協議,翻到簽字那一欄,遞到他眼前。
「這是……」
但就在這時,嬰兒響亮的哭聲再次打破了他試圖營造的二人空間。
蘇夢瑤一邊哄着孩子一邊乞求:「宸安,兒子是想爸爸了,所以纔會一直哭,你抱抱他好不好?」
他小心翼翼地看了我一眼,語氣帶着懇求:「老婆,我把孩子哄好了就回來。」
他拿過筆,毫不猶豫地簽下自己的名字,「我們之間,你做主就好,不需要商量……」

-11-
他簽好字後,動作卻絲毫沒有停留,動作嫺熟地接過嬰兒。
我看着他們一家人圍着嬰兒團團轉,其樂融融,心徹底冷了下去。
顧宸安根本不知道他簽字的到底是什麼。
我的語氣極度平靜。
「顧宸安,離婚以後,你就可以安心做爸爸了……」
身後傳來顧宸安壓抑的低吼和顧夫人的勸阻,我充耳不聞,徑直走出顧家大門。
就在我的車駛出大門時,一輛黑色的庫裏南突然橫插過來,險險停在我面前。
顧宸安從車上下來,臉色陰沉地擋住我。
「慕嵐,我有話跟你說。」
我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的翻湧,平靜地看着他。
他站在離我幾步遠的地方,夕陽將他的影子拉長。
沉默片刻,他似乎終於下定了決心,語氣艱澀:
「對不起。」
「當初答應你的,我沒做到。」他頓了頓,眼神複雜,「我說過,如果我犯了錯,顧家欠你的,我會加倍補償。顧氏 90% 的股份,還有城西那塊地,都轉到你名下。」
又是錢。
在他眼裏,似乎一切都可以用錢解決。
「嗯。」我淡淡應了一聲。
他似乎沒料到我如此平靜,語氣一滯,接着說道:「孩子……他需要父親,我不能不管他。」
心底泛起密密麻麻的酸澀。
十五年的付出,換來這個分崩離析的結局。
他問我:
「你還想要什麼?只要顧家給得起的,都可以給你。」

-12-
我只覺得好笑。
「如果說,我要你顧宸安,從今往後,徹底消失在我的世界裏呢?」
顧宸安的臉色瞬間鐵青,眸子裏滿是陰鷙和不敢置信。
望着我近乎挑釁的樣子,他卻突然笑了,只是那笑意不達眼底,冰冷刺骨。
「慕嵐,你覺得可能嗎?」
「就算離婚了,你也曾是我顧宸安的女人。
我的人,就算不要了,也輪不到別人覬覦。」他語氣裏的佔有慾,令人作嘔。
「我會給你安排好一切,保證你下半輩子無憂。
別想着離開我的視線,我不允許。」
他還想說什麼,甚至脫下了外套想披在我身上。
那曾是我貪戀的溫暖,此刻卻只覺得無比骯髒!
我猛地後退一步,避開了他的觸碰。
「顧宸安,收起你那廉價的施捨吧!」
「你碰過的東西,我嫌髒!」
我看着他僵在原地,心中沒有半分快意,只有無盡的悲涼和厭惡。
他最終什麼也沒說,只是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眼神複雜難辨,然後轉身,決絕地離開。
回到那座冰冷的別墅,我將屬於自己的東西打包,幾箱書,一些畫稿,還有母親留給我的幾件遺物。
至於顧宸安送的那些珠寶首飾,我一件沒帶,連同他簽好字的離婚協議和那些鉅額財富的轉讓文件,全部留給了律師處理。
孑然一身離開京圈的那天,陽光刺眼,我卻覺得從未有過的輕鬆。
顧家的律師效率很高,離婚手續辦得飛快。至於顧宸安「補償」給我的那些股份和資產,我毫不猶豫地讓律師打包,以一個不算高的價格,轉手賣給了顧氏集團最大的死對頭。
心疼?只有愛的時候纔會計較得失。
他如此,我亦然。
人不能總活在過去。
我選了一個安靜的江南水鄉古鎮,租了個臨河的小院,開了間小小的畫廊。
遠離了豪門的浮華和算計,我又重新做回了慕嵐。
在這裏,沒人知道我是誰,我只是一個愛畫畫、愛清靜的女老闆。
我漸漸找回了笑容,眼底重新有了光。
畫廊漸漸有了些名氣,也認識了一些志同道合的朋友。
這天,幾個新認識的年輕朋友約我一起去附近的湖裏划船。
看着他們青春洋溢的笑臉,我有些恍惚。
顧宸安說蘇夢瑤年輕有活力,不像我死氣沉沉。
可他忘了,沒嫁給他之前,我也是愛笑愛鬧的。
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
我深吸一口帶着水汽的空氣,感覺整個人都放鬆下來。
不知道爲什麼,總覺得岸上似乎有道目光一直盯着我。
大概是錯覺吧。
劃到湖心時,手臂突然有些抽筋,船槳差點脫手。
同船一個叫陸澤的年輕男孩紅着臉想幫我揉揉。
就在他的手快要Ťů₍碰到我胳膊時,一道黑影突然從岸邊竄上另一條小船,飛速向我們划來!
「放開!誰讓你碰她的?!」
冰冷而熟悉的聲音,帶着滔天的怒意和不容置疑的Ṭú⁹威懾力,在平靜的湖面上炸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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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宸安沉着臉,聲音冰冷,充滿威懾力。
他竟然找到了這裏。
我不悅地皺眉,下意識地擋在了陸澤面前。
看到我的動作,顧宸安的表情有一瞬間的受傷,隨即被更深的陰鷙取代。
「嵐嵐……」他委屈地叫我,好像我做了什麼背叛他的事。
呵,真是可笑!
「嵐嵐,別這樣看着我好不好?」他語氣軟了下來,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討好,「對不起,我只是……看見他碰你……我喫醋了。」
如果是從前,聽到他這樣的話,我會心花怒放。
可如今,我只覺得噁心!
「宸安,你怎麼跑這裏來了?讓我好找!」
蘇夢瑤的聲音遠遠傳來,她也坐着一條船,正朝着我們這邊過來,身後還跟着保鏢,排場十足。
看到我,她立刻像宣示主權般挽上顧宸安的手臂,故作驚訝:「呀!嵐嵐姐也在啊。」
陽光下,她手上那枚鴿子蛋鑽戒閃得刺目。
見我看去,她還得意地晃了晃:「宸安非要給我買的,我說太貴重了,他說只要我喜歡,多少錢都值得。」
她懷裏抱着的孩子,惡狠狠地瞪着我。
看着他們「一家三口」的模樣,我才驚覺自己心裏毫無波瀾。
「嵐嵐姐,我們回去吧。」
同船的朋友們也察覺到氣氛不對,紛紛開口。
我笑着說:「好。」
陸澤怕我手臂還疼,小心地扶着我。
在經過顧宸安的船邊時,我感覺到他身形一滯。
終究還是叫了我一聲:「嵐嵐……」
這一次,我沒有再爲他停留。
夜晚。
蘇夢瑤不知道從哪裏搞到了我的私人號碼,又發來了騷擾信息,不堪入目。
我直接拉黑。
剛準備休息,院外卻傳來一陣瓷器碎裂的聲音,伴隨着男人壓抑的低吼。
我皺眉打開院門。
月光下,顧宸安高大的身影斜倚在牆邊,腳下是碎裂的花盆。
看到我出來,他眼中閃過一絲慌亂,隨即又被濃重的酒意和痛苦取代。他踉蹌着想站直,手撐在牆上時被碎片劃破,鮮血直流,他卻像沒感覺一樣。
「嵐嵐,你別動!我來收拾!別傷到你!」他慌亂地蹲下身去撿那些碎片。
走近時,我才聞到他滿身的酒氣。
顧宸安順着我的鞋子,抬頭往上看。
看到我,他驚喜地站起來:「嵐嵐,你出來了。」
他見我只穿了單薄的睡裙,邊脫外套邊說:「這裏晚上涼,穿這麼少容易感冒。」
「你以前就總不注意,每次着涼都難受好幾天……」
顧宸安一個人絮絮叨叨說了很多,直到再也說不下去。
他痛苦地捂住眼睛,眼淚從指縫流出。
「嵐嵐,你怎麼不理我了……以前你從來不會讓我任何一句話落空的……」
「我喝醉了……胃好難受……你幫我煮碗醒酒湯好不好?就像從前那樣……」
「求求你,不要這樣對我……我心裏難受得快要死了……」
在外呼風喚雨的顧宸安,此刻卑微到了塵埃裏。
「顧宸安。」我叫他。
他看着我平靜的樣子,崩潰地搖頭:「不要再說那些傷害我的話了!」
「這不都是你自己選的嗎?」我冷冷地說。
顧宸安孩子氣地捂住耳朵,「我不要聽!」
「我不想從你的嘴裏聽到任何不愛我的字眼。」
說着,他無力地放下手,看着我,聲音輕得像嘆息:
「嵐嵐,我後悔了。」

-14-
後悔?
若是在最初得知真相的那一刻,或許,我真的會因爲這句話而動搖。
可現在,太遲了。
就在這時,蘇夢瑤抱着啼哭不止的嬰兒,從不遠處的黑暗裏走了出來。她顯然是一路跟着顧宸安過來的。
「宸安……」
她聲音帶着哭腔,眼圈紅紅地看着顧宸安,又怯怯地看了我一眼,「寶寶一直哭,怎麼哄都不行……是不是……想你了Ṱů₇?」
她故意將嬰兒往我這邊抱了抱。
顧宸安看着哭得小臉通紅的嬰兒,又看看我冰冷的臉色,臉上的悔恨和痛苦瞬間被煩躁取代。
他不耐煩地對蘇夢瑤說:「行了,別在這裏添亂!先帶孩子回去!」
被顧宸安當着我的面如此呵斥,蘇夢瑤臉上閃過一絲難堪和怨毒。
但很快又換上了委屈的表情,眼淚汪汪地看着我:
「嵐嵐姐,對不起……都是我不好……我不該帶寶寶過來打擾你們……求你別生宸安的氣了……他心裏是有你的……」
她這番話看似道歉,實則句句都在暗示是我貪得無厭,糾纏不休。
我被這場鬧劇吵得頭痛欲裂,懶得再看他們表演,只是冷冷地看向顧宸安:
「顧先生,我再說最後一次,我們已經離婚了,不要再來打擾我的生活!」
我的怒意和決絕似乎徹底擊潰了他。
顧宸安眼裏的最後一絲光亮也黯淡下去,他踉蹌了一下,扶住牆壁,聲音低啞:「對不起,嵐嵐……我只是……只是想起我們的曾經……」
錯的人,終究是要走散的。
看着我絲毫不退讓的表情,他終於放棄了最後的掙扎。
「我走。」聲音裏充滿了疲憊和絕望。
蘇夢瑤見狀,眼中閃過一絲得意,立刻上前扶住顧宸安,還不忘回頭對我宣示主權,語氣帶着虛僞的感激和勝利者的姿態:
「謝謝嵐嵐姐成全。我會替你好好照顧宸安的。」
她頓了頓。
「對了,下個月我和宸安就要舉辦婚禮了,雖然只是小範圍的家宴,但如果你願意來,我們也是歡迎的。」
熟悉的伎倆,熟悉的炫耀。可惜,對我早已不起任何作用。
顧宸安聽到「婚禮」二字時,眉頭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他疲憊地看了我一眼,似乎想從我臉上找到一絲在意。
然而,他只看到了我眼底的漠然。
他頹然地閉上眼,任由蘇夢瑤攙扶着,帶着哭鬧不休的顧思源,消失在水鄉深沉的夜色裏。
大約一個月後,我收到了蘇夢瑤發來的一張照片。
照片裏,她和顧宸安抱着孩子站在顧家老宅的花園裏,顧宸安面無表情,她卻笑得春風得意,緊緊依偎着他,配文是:「宸安說,家和萬事興。」
我嫌棄地瞥了一眼,直接把她拉黑。

-15-
半年後,江南的春天如期而至。我的畫廊漸漸有了起色,心境也如同這江南的煙雨,洗去了塵埃。
陸澤,那個當初在湖上臉紅的年輕男孩,成了我畫廊的常客。
他陽光開朗,像個小太陽,一點點照亮我灰暗的世界。
這天畫展結束,他幫我收拾東西,夕陽落在他年輕的側臉上,鍍上一層金光。
他突然看着我,眼神認真:「嵐嵐姐,我喜歡你。」
面對着他清澈得滿眼都是我的眸子,我沒有拒絕。
失敗了一次的婚姻曾讓我膽怯,但不對的是人,不是愛情。
他看出我的猶豫,拿出不知何時準備好的戒指,小心翼翼地套在我的指尖,真誠道:「沒關係,時間會給你答案。」
平靜的日子沒過多久,卻被一個不速之客打破。
顧夫人找到了我。
曾經雍容華貴的她,此刻卻憔悴不堪,彷彿瞬間老了十歲。
她拉着我的手,欲言又止,最終泣不成聲:「嵐嵐……算媽求你……去看看宸安吧,最後一眼……」
我心中一震。
零星的消息傳來,顧宸安再婚後並不如意。
蘇夢瑤的野心和掌控欲讓他煩躁,顧氏集團的內憂外患讓他焦頭爛額。
「他……酗酒傷了身子,加上抑鬱……醫生說……恐怕熬不過這個月了……」
顧夫人哭得幾乎暈厥:
「都是心病啊!他現在誰的話也聽不進,就一直念着你的名字……」
曾經高高在上的顧夫人,此刻卑微地跪在我面前:
「嵐嵐,我知道我們顧家對不起你……但看在十五年情分上,你就去看他一眼……算媽求你了……」
我連忙避開,陸澤上前扶住她,同時握緊我冰涼的手,低聲道:「別怕,你想去,我陪你。」
最終,我還是去了。
不是爲了舊情,只是想給那段錯付的十五年,畫上一個句點。
病牀上的顧宸安,瘦得脫了形,臉上毫無血色,只有那雙曾經銳利的眼睛,此刻黯淡無光。
看到我和陸澤一起出現,他黯淡的眸子閃過一絲微光,隨即又被痛苦和悔恨淹沒。
「你……來了。」他聲音嘶啞。
「沒想到……你還願意見我。」他扯了扯嘴角,似哭似笑。
他的目光落在我倆交握的手上,眼神刺痛了一下,隨即轉向陸澤,帶着臨終前的審視:
他喘息着:
「嵐嵐她……值得最好的……如果你敢對她不好……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陸澤挑了挑眉,年輕的臉上帶着自信:
「那你還是好起來親眼看着我是怎麼愛她的吧。」
兩個男人你來我往,倒是讓病房裏的氣氛活泛不少。
也許是人之將死,顧宸安沒有再糾纏過去。他只是看着我,眼神裏充滿了無盡的悔恨。
「恭喜你。」他輕聲說,是對我,也是對自己的放手。
離開前,他望着我問:
「嵐嵐……下輩子,下輩子我繼續補償你好不好?」
我用沉默代替回答,看着顧宸安不顧形象地落下了淚。

-16-
走出療養院,呼吸到新鮮空氣,我才覺得胸口的窒息感稍稍緩解。
陸澤握着我的手,輕聲問:「還好嗎?」
我點點頭,看向他:「剛纔,謝謝你。」
他笑了笑,陽光落在他年輕的眉眼間:「我說過,我會保護你。」
還沒走遠,療養院門口卻傳來一陣尖利的哭喊和爭吵,圍了不少看熱鬧的人,甚至還有幾個記者模樣的人在拍照。
人羣中,蘇夢瑤披頭散髮,抱着哇哇大哭的嬰兒,狀若瘋癲。
她突然伸出手,狠狠掐住了嬰兒脆弱的脖頸!
孩子哭聲戛然而止,小臉瞬間漲得通紅!
「啊——!!」顧夫人嚇得尖叫失聲。
「老不死的!你們給不給錢!給不給股份!」
蘇夢瑤雙目赤紅,聲音淒厲地嘶吼。
「顧宸安要死了!你們就想把我當垃圾一樣扔掉?我爲他生了兒子!這是你們顧家的種!你們不給我一個交代,我就掐死他!讓你們顧家斷子絕孫!」
她的手指越收越緊,嬰兒的呼吸變得微弱。
「瘋子!你這個瘋子!」
顧夫人氣得渾身發抖,幾乎暈厥,「我們瞎了眼!當初就不該讓你這種禍害進門!嵐嵐那麼好的孩子……」
「住口!不準提那個賤人!」蘇夢瑤被刺激得更加瘋狂,「都是她!都是她害的!要不是她陰魂不散,宸安怎麼會對我越來越冷淡!怎麼會死!」
顧老爺子強作鎮定,臉色鐵青:「蘇夢瑤!你冷靜點!先把孩子放開!你傷了他對你有什麼好處?你要什麼我們可以談!」
「談?現在知道跟我談了?」蘇夢瑤神經質地大笑起來,眼淚卻不斷往下掉,「晚了!太晚了!我告訴你們,我不好過,你們誰也別想好過!顧宸安死了,我也活不了!我就帶着你們顧家的孽種一起跳下去!讓你們顧家永遠揹着逼死兩條人命的罵名!」
說着,她抱着孩子,跌跌撞撞地就往療養院大樓的臺階上衝去,似乎真的要找地方跳樓!
「攔住她!快攔住她!」顧老爺子驚慌失措地大喊。
保安和聞訊趕來的警察立刻衝上前去。
蘇夢瑤看到我,眼神裏的怨毒幾乎要噴出火來:「慕嵐!你這個賤人!都是你!是你毀了我的一切!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就在警察和保安快要抓住她的時候,她眼中閃過一絲決絕的瘋狂,竟猛地將懷裏的嬰兒朝旁邊的保姆用力一拋!
「接着!」
趁着衆人手忙腳亂去接孩子的瞬間,她像一頭髮瘋的野獸,朝着我的方向猛撲過來,手裏不知何時多了一把水果刀,直刺我的眼睛!
「賤人!我殺了你!」
「嵐嵐小ţūₚ心!」陸澤驚呼一聲,迅速將我拉到身後。
水果刀險險擦過我的臉頰,帶起一陣刺痛。
幾名警察眼疾手快,最終將徹底瘋狂的蘇夢瑤死死按在地上。
「放開我!你們知道我是誰嗎?我是顧宸安的太太!」蘇夢瑤兀自掙扎叫囂。
警察冷冷地道:「顧太太?恐怕未必了。跟我們走一趟吧。」
「爸!媽!救我啊!你們不能不管我!」蘇夢瑤看到顧家父母冰冷憎惡的眼神,終於感到了滅頂的恐懼,哭喊起來。
顧夫人氣得渾身發抖,指着她尖聲罵道:
「救你?我恨不得親手掐死你這個毒婦!我們顧家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黴才惹上你這種禍害!警察同志,把她帶走!讓她把牢底坐穿!永遠別放出來!」
顧老爺子也冷冷地補充道:「蓄意傷人, 敲詐勒索,簡直是造孽!」
「不——!你們不能這樣對我!老不死的!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們!」蘇夢瑤被拖上警車,發出淒厲的咒罵。
「還有你慕嵐!你這個賤人!你也給我等着!」

-17-
蘇夢瑤的咒罵聲隨着警笛聲遠去。
顧家父母忙走過來看我, 見我沒事才鬆了口氣。
顧夫人抹着眼淚:「嵐嵐,媽當初是被豬油蒙了心,要知道她是這種人, 媽一定爲你做主的!」
有了對比,他們才驚覺我的好。
可這樣的認可我並不想要。
我提醒她:「帶孩子去檢查一下吧。」
他們這才發現,那嬰兒已經奄奄一息,眼神呆滯了。
趁着混亂, 我拉着陸澤逃離現場。
走出很遠, 我才深吸一口氣,慶幸道:「還好走掉了,真不想再聽那些破事了。」
說完,發現陸澤沒回應, 疑惑地看向他。
他正嚴肅地板着臉, 明明才二十出頭的年紀,活像個老幹部。
我笑着打趣, 他卻突然緊緊抱住我。
不一會,我的肩膀就溼了。
我聽到他說:「剛剛嚇死我了!還好我反應快, 不然你就受傷了!」
他的話讓我心軟得一塌糊塗,拍拍他的背:「怎麼還誇自己呀?」
陸澤知道我在緩和氣氛, 也順着我說:「哼,這是告ŧṻ₄訴你, 關鍵時刻,我纔是能保護你的那一個!」
我們的婚禮很簡單,就在我的畫廊裏,請了鎮上幾個朋友和他的家人。
沒有豪門排場,只有真心祝福。
領證後沒幾天, 從前的朋友告訴我,顧宸安死了。
蘇夢瑤被判了重刑,據說顧家還在上訴, 要讓她牢底坐穿。
顧思源精神失常,被送進了療養院。
「唉,好好的一個家,散了。」朋友唏噓。
我給朋友發去結婚照,她識趣地沒再提顧家的事。
一年後, 我生了個兒子。
生產那天, 陸澤在產房外哭得比我還厲害。
醫生被他嚎得心煩, 兇他:「要麼安靜,要麼出去!」
他怕看不到我會害怕, 嚇得立馬噤聲。
看到他的樣子,我又痛又想笑。
好在生產順利。
病房裏,陸澤的家人圍着我噓寒問暖。
我不好意思地問:「孩子怎麼樣?」
他們纔像突然想到孩子一樣,老實說:「光擔心你,忘看了。」
我小心翼翼看了一圈,發現他們只是笑着看我們, 偷偷鬆了口氣。
原來錯的從不是愛,而是人。
從此以後,愛會讓我重新長出血肉。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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