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府小侯爺性子乖張。
極其厭惡美貌丫鬟爬他牀。
陰差陽錯,我這燒火丫頭竟誤上了他的牀。
一開始,他冷着臉。
「賞你做通房,其他的你想都別想。」
後來他覥着臉。
「你跑什麼?我待你不好嗎?
「主母讓你當行了吧?
「還不行?你真當爺沒脾氣嗎?
「算了,好男不與女鬥。
「那……本侯爺做你的通房總行了吧?」
-1-
好痛,睡夢中,像跟人劈了一夜的柴。
「小春,你壓着我頭髮了。」
我輕呼,迷瞪瞪睜開眼。
哪有什麼小春?
身側竟躺着一個不着寸縷的男子。
順着健碩的胸膛往上瞧,是一張俊美邪魅的臉。
此時,他雙目閉着,嘴角處能隱約看出我咬破的痕跡。
牀榻更是凌亂不堪。
我的小衣,竟壓在他的側腰下。
霎時間,我頭皮發麻。
老天爺,我阿滿小命要不保哩。
我竟把侯府小祖宗,趙澤繼睡了。
昨兒個是我的生辰,跟好姐妹小春多喝了幾杯,竟酒後失心瘋爬他牀了?
要死了,要死了。
上一個爬他牀的丫鬟,被套進麻布袋,扔去亂葬崗。
再上一個,被打了十大板子,奄奄一息扔出侯府……
想到這,我心肝一顫。
若我被扔出去,丟了侯府每月的二兩銀錢,還怎麼養我阿孃?
我躡手躡腳爬起來,雙腿發軟。
看了一眼面如冠玉的趙澤繼,禽獸啊,昨夜竟折騰得這般狠。
一點點從他手臂下拖出我的小衣,哆嗦着穿上。
咦?一隻鞋找不着了。
顧不上了,我拎起另外一隻,屏住呼吸挪到門邊,悄聲打開半扇門。
剛邁出一隻腳。
「站住。」
-2-
我心臟驟停。
「怎麼,想跑?
「我趙澤熙是你能白睡的人?」
我掐緊手心,忍住想跑的衝動。
「叫什麼名字?」
廝混了一晚,我嗓音沙啞。
粗嘎地回覆:「小夏。」
他冷着聲:「那就賞你做通房吧,其他的想都別想。」
我點頭應承下來。
心裏頭翻了一個大大的白眼。
我阿滿纔不稀罕做你的通房。
從小目睹阿孃做阿爹通房,再後來妾室的悽苦辛酸。
像菟絲花一般依附阿爹而生。
阿爹病逝後,我跟阿孃落得個被惡主母趕出府的下場。
侯府燒火丫頭就挺好,每月二兩銀子,還可在後廚裏跟趙廚娘學手藝。
「轉過頭來。」
我心裏盤算,昨夜咱倆都醉了,他定沒看出我是誰。
我打死不轉頭。
「侯爺,奴婢着急出恭。」
「事兒多,去吧。」
我吁了一口氣,撒丫子就跑。
邊跑邊樂。
嘿嘿,這府裏頭,壓根沒有叫小夏的丫頭。
-3-
「阿滿,夜不歸宿,跑哪兒去了,」
我剛把一隻繡鞋塞進櫃子裏。
小春推門而入:「趙廚娘找你,今日做茶果子,你學不學?」
「學。」
趙廚娘的手藝在侯府數一數二。
可媲美御廚。
我若習得她手藝,日後攢夠銀兩,開個小酒樓,豈不美哉。
那勞什子通房,囿於家宅後院,與主母妾室勾心鬥角,有什麼意思?
我換了身衣裳,朝廚房奔去。
剛把荔枝甘露餅、酥胡桃,梨條桃圈、豆兒糕擺上案。
還來不及跟趙廚娘一道品嚐滋味。
小春一陣風把我拉到後院籬笆牆處。
鼻尖冒着點點汗珠。
「阿滿,你的福氣來啦。」
我納悶:「什麼福氣。」
小春一邊喘氣一邊說:「李管家滿院在找昨兒個穿鴛鳥繡鞋的丫頭,說這丫頭做了好事,侯爺重重有賞。」
我腦瓜子突突跳。
小春和我同爲丫頭,同喫同睡的好姐妹。
她當然知道我昨兒個穿什麼鞋。
我太瞭解她的性子,心地善良,鐵憨憨。
撫額:「所以,你跟李管家說了?」
「我不僅說了,還把你放在櫃子裏的那隻鞋交出去了。」
什麼?交、交出去了?
我感覺我整個人都不好了。
「誰讓隔壁院子的小霞丫頭想冒認,我好姐妹的福氣怎能讓她白沾了去。」
得了,我謝謝您嘞。
一刻鐘後,我低眉垂眼地站在趙澤繼面前。
他慢條斯理地喫着我做的茶果子。
眼眸都沒抬,涼涼地問:「那隻鞋,不解釋一下?」
案架上正放着一隻,我晨起落下的鞋。
-4-
我咬脣思忖了小片刻。
大着膽子狡辯:「回小侯爺,這鴛鳥繡鞋,不是獨我一人有,其他丫鬟也穿的,怎能篤定就是奴婢的?」
「你的意思是,你不是小夏丫頭?」
「對,奴婢叫阿滿。」
隔壁的小霞丫頭想冒認,最好找她去呀。
趙澤繼坐姿慵懶,眼眸定定地看着我。
「阿滿。」他咂摸了一下這倆字。
「爺昨晚是醉了,不是死了,你懂?
「我還不至於醉到,你阿滿是圓是扁認不出。」
他這句話,仿若晴天霹靂。
他瑩白修長的手指倏地握住我的手。
我差點要驚叫。
他撇撇嘴:「你是野貓嗎?指甲也該修修。」
我看到他脖頸處若隱若現ṱų⁶的紅刮痕。
腦子突然就冒出,他掐着我腰,我撓他胸膛的羞人畫面。
臉頓時燙得不行,像蒸鍋裏壽桃果子的紅尖尖。
我剛想開口,找理由拒絕做通房。
他的近身侍衛小顧貼身說着什麼。
只聽到一句:「聖上找您。」
趙澤繼嗯了一聲,邁腿要出門前丟下一句。
「日後就住這院,少了什麼跟李管家說。」
早聽說勇毅侯府的小侯爺性子桀驁不馴。
最好不要忤逆他。
心一涼。
這當通房的差,到底是跑不掉了。
-5-
趙澤繼被聖上喊去,大半月不見蹤影。
我住在他的西苑倒樂得清閒。
我現在是小侯爺名義上的通房,並不用幹那些子粗活。
整日不過做做女紅,到廚房偷偷學點手藝。
除了侯府老夫人——趙澤繼祖母的敲打,堵心了些。
那日她讓我跪着聽話。
「你被澤哥兒選上,是你的福氣。
「安分守己,切莫好高騖遠,癡心妄想,他日若抬成妾室,也是你的造化。」
意思讓我別狐媚主子,妄想主母、貴妾之類的身份。
我依舊在心裏翻了個大大的白眼兒。
這祖孫倆一個德性。
這福氣,我壓根不想要。
要不是賣身契還在這,通房丫頭的月錢高,我早鑽狗洞跑了。
況且,這通房丫頭真是個苦差。
月亮隱進樹梢,房內紅燭搖曳。
「你說什麼?嗯?」
趙澤繼眯着鳳眸問我話。
府裏管家媳婦們說得對,這男人一旦開葷啊,沒節制的。
縱使從前清心寡慾,眼高於頂的小侯爺亦如此。
我望着晃動不已的牀幔,在心底嘆氣。
因爲這檔劈柴之事。
我已經連續五宿沒睡個整覺了。
甚是懷念趙澤繼沒回府的日子。
我囁喏着開口:「來日方長,長期如此……怕小侯爺身體不好。」
「你說爺身體不行?」
我不是這個意思呀。
「沒有,阿滿不敢。」
「翻過身去。」
我不敢違抗他,只好照做。
他狠狠一口咬在我的肩背上。
嘶,他屬狗的是吧?
憤怒使我膽大包天。
「小侯爺,奴婢要加……月錢。」
不能白操勞了。
他的話像是後槽牙Ŧųₖ蹦出來的:「加。
「你眼中只有銀子是嗎?沒有其他……」
其他?其他什麼?
「人爲財死鳥爲食亡……」
不說這話還好,一說這話,似乎惹怒了他。
「你嫌不夠累?我不夠賣力?」
……
第二日醒來,已是晌午。
照理通房丫頭是不能與主子同榻而眠的。
趙澤繼沒管我,我自然不會給自己找罪受。
那麼大張的牀,富貴又柔軟的寢被,多我一個不多。
我抱着被角勉力睜開眼,像霜打過的小白菜,蔫不拉幾。
反觀趙澤繼,穿戴齊整,神清氣爽,氣宇軒昂。
真是氣煞人。
同樣是一宿未眠,怎就差別如此之大。
趙澤繼笑意未明地看了我一眼。
邁出門的腳,在門廊處堪堪收回。
「已跟李管家交代了,月錢雙倍。
「桌上那個也歸你。」
老天爺,那可是八寶翡翠扇,可值錢了。
這下,開小酒館的本錢豈不是要存到了?
我欣喜不已。
-6-
自從知道從小侯爺這邊可以斂財後。
我自然熱情許多。
主動給他端茶遞水,佈菜。
偶爾他會賞我一些小玩意。
唯獨他要觸碰我時,我內心大大地抗拒。
哎,劈柴那事,挺遭罪的。
也許苦瓜臉明顯了些,他定定地看着我。
「你怕我?」
燭火下,他濃密的睫毛如鴉羽垂下。
神情淡淡的,看不出喜怒。
我只好如實相告:「有些疼。」
他抬眸,怔了一下。
我以爲他會罵我嬌氣。
或者跟之前幾日那般,不管不顧拉我上榻,把我折騰得死去活來。
沒想到,他只是黑着一張俊臉:「把燈撲了,睡覺。」
前幾日他總跟火爐似的貼着我睡。
今夜的牀榻很大,中間彷彿還能再睡下兩個阿滿。
這樣挺好,暢快。
我卷着寢被呼呼大睡。
中間被吵醒過兩次。
趙澤繼莫名其妙叫了兩回水。
沉着聲:「熱的不要,要涼的。」
這人有毛病,春寒料峭,洗兩回冷水澡,也不怕身子骨壞了。
好在,他連着三日沒碰我了。
日日早出晚歸,見一面都難。
府裏都在傳,我失寵了。
其實他們不懂,我一點兒都不在乎。
直到第四日,日落西山時。
趙澤繼回來了。
「喊阿滿過來。」
-7-
撩開簾子。
趙澤繼與往日大有些不同。
褪去平日穿的玄色長袍,換上銀白錦緞,愈發襯得眉眼清雋,氣度翩翩。
他大刀金馬地坐在牀榻上。
「過來。」
我在心裏嘆了一口氣。
今夜,又是免不了一頓劈柴。
「過來看書。」
「看書?」
不會看的是避火圖吧?
登徒子啊,自己看就算了,還強求我看,不知羞。
我低着鵪鶉頭,默默地挪過去。
咦,還真是看書呀,看的是《樂章集》。
趙澤繼看書辰光不多,最多在書房看看兵書。
何時喜歡這種描繪男女情感,市井風光之書。
Ţűⁿ「這勞什子書,看了浪費爺辰光。」
我就知道會如此。
他把書一丟,手就伸過來了。
但今日的他與往日大有不同。
動作溫柔了許多。
就是磨蹭了些,一邊親,一邊問我:
「這樣,好不好?
「這樣呢?
「還有這樣呢?」
羽毛般的吻落在我身上。
配上他那副雋秀近乎邪魅的好看皮囊。
我差點就淪陷了一點兒。
「阿滿,說話,嗯?」
我直接攬下他的脖頸。
吻了上去。
他眼眸瞬間亮了一下。
其實,我只是嫌他廢話有點多而已。
早些劈柴完,早些睡覺不好嗎?
廝磨了半宿,我竟突然覺得,劈柴這事其實也沒那般難受。
趙澤繼汗津津的眉眼,得意地笑起來。
Ťù₌「那我這幾日習得不錯。」
啊,這事還能學習的?
「阿滿還滿意嗎?」
我頓時像煮熟的蝦子,紅了臉,想蜷縮起來。
他忍不住自嘲。
「該知足了吧,我堂堂勇毅侯府的侯爺,要想着法子哄你這個小丫頭舒心。」
哦,難怪這幾日他都不找我。
是學習,這種、這種技能去了?
登徒子,不知羞。
我的臉頰愈發紅得發燙。
「好阿滿,再來一回?」
-8-
自從那日起,我似乎對劈柴這事大體上能接受了。
多少看小侯爺也順眼了許多。
雖然這人平日裏冷着臉,眼高於頂。
對底下人還算和氣。
「這麼早起來做什麼?」
他翻個身,把我撈進懷裏。
「廚房,要幫忙。」
「你現在不是燒火丫頭,忘了?」
今日趙廚娘要做松鼠鱖魚,八寶珍珠鴨,我想學藝來着。
但是趙澤繼在府裏不出門的日子,我就得在房裏伺候着。
這人事兒多。
一會兒渴了要喝茶,餓了要上點心,都指着我一人喊。
見我半晌沒回應。
他輕嘆一聲:「我有不讓你學嗎?
「想學廚藝,就大大方方學,去吧。
「阿滿,我只想你對我說實話。」
我囁喏着開口:「那侯爺要茶喫時怎麼辦?」
他睨了我一眼:「我屋裏頭沒你就不行了是吧?多大臉面啊你?」
趙澤繼這話雖然不好聽,我卻會意。
想着待會兒做點新鮮茶果子給他。
就那個荷花酥吧,清淡可口,他上次說還行來着。
結果晌午時,他就莫名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的。
「膩味。」
那荷花酥愣是一口沒動。
虧得我,在大日頭下,搖着小船親自去摘了蓮子,磨成粉加進荷花酥裏頭,清涼消暑。
白費了我一個多時辰,他竟然嫌棄。
我纔不慣着他,想着別浪費。
端了一碟子到門外。
「小顧你喫。」
小顧靦腆地笑了笑:「給小春喫。」
「她有的,我留着呢。」
小顧這才笑眯眯地接了過去。
本來也沒想對小顧好。
畢竟他是我好姐妹,小春的心上人。
早上小春還讓我傳帕子來着。
這不,看自己人,便順眼了幾分。
哪知趙澤繼就立在窗欞前,臉色晦暗難辨。
我跨進屋,他就冷哼。
「看上小顧了?上趕着討好。
「你別忘了,你是我的通房。」
他不說通房二字還好,一說我便鬼使神差,難以控制自己的脾氣。
頓時忘了尊卑。
「通房、通房,誰愛當誰當去,我從來就沒想要這個勞什子。
「我阿孃就是我爹的通房,升了妾,生下我從小遭盡了白眼,我纔不想重蹈覆轍。
「侯爺您最好快快棄了我,讓我做一個燒火丫頭去。」
趙澤繼愣了好一會兒。
臉色有些怪異。
「我沒想讓你當通房。」
沒想?那最好不過了,早些放了我。
-9-
半個月後,我明白了趙澤繼說的,沒想讓我當通房是什麼意思了。
我剛想給前廳送些新做的茶果子去。
一道詢問聲,頓時讓我停了腳步。
「小侯爺,當真明年春日要成親?」
趙澤繼țṻ⁶輕抿了一口茶:「嗯。」
「你的那個小通房如何處置?」
趙澤繼輕嘆一聲:「都要成親了,何來的通房?」
哦,我明白了,若未來主母不喜,府上一般也不會留着侍寢丫頭。
他這般快要成親了?
難怪最近老是冷臉對着我。
是準備趕我走呀?
後來他們低頭交耳說着些什麼,我沒聽清。
只有兩句話傳進耳朵。
「那丫頭怎麼處理?」
第一次看到趙澤繼表情如此冷漠,厭煩。
「那種主動爬牀的貨色,賣了完事。」
我突然如五雷轟頂,果然這些貴人平日的柔情蜜意,全是假的。
這些日子得罪他,把我趕回廚房繼續做燒火丫頭也行啊。
竟想着把我變賣。
我悵然若失地端上果子,頭也不回地快步走。
我在心裏盤了盤。
銀子正好存夠了。
開酒樓的本錢也夠了。
養我阿孃的錢也有了。
呵,得虧有趙澤繼賞給我的金銀首飾。
是時候想個法子自己走。
對了,還差個賣身契。
-10-
這日我咬咬牙,做了一桌子好菜,還溫好了酒。
低眉順眼地請趙澤繼喫酒。
他慵懶地把玩着杯子:「說吧,什麼事?」
我開始瞎掰。
「我做夢呀,我死去的爹,想要他女兒的賣身契。」
他睨了我一眼。
「是你死去的爹想要?還是你想要?」
「我想要。」
「爲何不直說?」
「我說了侯爺能給嗎?」
「不能。」
這不就得了。
我本來想,他爹也早死了,看在咱倆爹死得早的份上,同情一下我。
「過來,斟酒。」
我老大不願意,龜速挪動過去。
他彈了一下我的腦門。
「你這丫頭市儈得很,說不給就甩臉子瞧。」
我垂着腦袋,不看他:「不敢。」
「桌子上那封信給我拿過來,我就考慮考慮。」
我狐疑地走過去,拿起信箋。
定睛一看,這哪是什麼信箋啊。
分明就是我的賣身契啊。
「愣着做啥?拿着啊。」
我愣神了一會兒,馬上狗腿子上身:「侯爺英明,侯爺料事如神,侯爺就是女婢的活菩薩,早早就知奴婢想要賣身契。」
他淡淡地看了我一眼。
「你找趙管家鬼鬼祟祟地打聽,不就爲這事嗎?」
額?
他呷了一口酒,嘟囔了一句。
「你找小顧,小顧能給辦這事?」
關小顧什麼事?
這人神神道道的。
「去,去後廚給我煮碗長壽麪。」
「長壽麪?好端端喫這個幹啥?」
他眼眸黯淡了一下。
「今日是我的生辰。
「那些宴席喫膩了,就想喫麪不行?」
「行。」
有賣身契在手,莫說一碗麪了,十碗也是煮得的。
到廚房點了燈,麪缸裏舀了一勺面,和了水搓成長面。
一雙手卻從後頭箍住了我的腰。
我唬了一大跳。
餘光卻瞥見是趙澤繼。
臉上有微醺的痕跡,眯着鳳眸,懶懶地看着我。
「做面,繼續。」
好在廚房空無一人,被人看到像什麼樣子?
矜貴的小侯爺第一次說人話:「要幫忙嗎?」
「生火會嗎?」
「不會。」
「洗菜?」
「沒洗過。」
「得了,小侯爺您就等喫好了。」
沒想到,他竟坐在竈前板凳上,似模似樣地生起了火。
一點都不比我做得差。
他瞥了一眼我有些驚訝的神情。
勾脣輕笑:「爺也是軍營待過的人,跟將士們同喫同住,生個火有什麼難事?」
沒想到,他也有這麼人間煙火味的一面。
我往鍋裏下了麪條,再臥上兩個雞蛋。
「火小點。」
趙澤繼聽話地照做。
爐火照耀下,我不禁想起阿孃的話。
她跟我爹年少時也兩心相許過。
可惜阿孃身份卑微,我爹又性子軟弱些。
無法抵抗來自他母親的阻力。
阿孃終做不成他的妻,成了卑微小妾。
日日侍奉主母,打罵是常事。
縱使這一刻,我瞧着趙澤繼,心湖盪漾過,依然懂得剋制本心。
勇毅侯府的侯爺,總歸不是我能肖想的。
況且我也不在乎。
今夜,只是最後一夜。
我在心底默唸。
-11-
趙澤繼慢條斯理地喫着面。
直至碗底空空。
他才抬眸淺笑了一下:「跟我阿孃做得很像。
「阿滿,以後每年,你都給我做吧。」
我眼觀鼻鼻觀心,「嗯」了一聲。
纔沒有以後。
我都要走了呀。
果然是飽暖思淫慾啊。
回房不久。
他那不安分的手,再次欺了上來。
罷了,只是最後一夜。
劈柴這事,不過就是東風壓倒西風之事。
何必囿於是男子佔盡了便宜,女子必定處於下風呢?
怎麼就不能說,是我阿滿睡了趙澤繼?
這麼一想,我心裏就舒坦多了。
「叫姐姐。」
趙澤繼翻了個大白眼:「你要造反?」
我反手捏住了他的命脈。
他「嘶」了一聲,卻拿我沒辦法。
不情不願地小聲喊了一句:「姐姐。」
瞧吧,他就欠收拾。
用趙澤繼的話說,我簡直ƭũ̂⁺是得意得辮子要翹到天上去。
羅衫輕解,一夜紅燭燃盡。
天矇矇亮,我便躡手躡腳爬起來。
一側的趙澤繼閉着雙眸,睡姿平和。
我帶上細軟,悄聲走出西苑。
西苑與東苑相交的牆角處,有個狗洞。
我想着這個時辰走出院子大門,必定少不了守門的一番盤問。
倒不如悄聲地鑽出去。
我鑽出狗洞,正要起身時。
映入眼簾的是一雙銀色皮靴。
趙澤繼蹲在我面前,半屈膝,右手肘搭在膝蓋上。
嗓音涼得像寒冬臘月裏的雪。
「阿滿,這是要去哪兒啊?」
-12-
我待在黑漆漆的柴房裏。
耳邊還回蕩着趙澤繼的話。
「剛給你賣身契,就想跑?」
他笑着看我,笑意卻不達眼底。
「你跑什麼?我待你不好嗎?」
然後倏地收起笑容。
冷着臉跟一衆侍從說:「把她給我關進柴房好好反省。」
沒過一會兒,又彆扭地加了一句。
「別抓痛她,讓她自己走就行。」
行吧,既來之則安之。
我大大方方地走進柴房。
府裏嘴大的婆子們私下嚼舌根。
「該,好好通房不做,還想跑,不是自作孽嗎?」
「得罪了小侯爺,她的好日子算到頭了。」
「上一個狠狠得罪侯爺的丫頭,聽說被當衆杖斃,扔去亂葬崗了。」
我心臟微微縮緊。
雖然這些時日,我在趙澤繼面前是有點膽大妄爲了些。
但是,他畢竟是皇后的親侄兒。
京都盛傳,桀驁不馴的侯爺對背叛他之人,向來心不慈手不軟。
捏死我,猶如捏死一隻螞蟻般容易。
這幾日恰逢梅雨天氣,柴房陰冷潮溼。
沒得到趙澤繼的指令。
守門的不敢隨意放人進來。
我連飯都沒得喫一口,餓了一整日,飢腸轆轆。
小春在外頭急得團團轉。
「小顧,你去求求侯爺,放了阿滿呀。」
-13-
以我對趙澤繼這幾個月的瞭解。
傳言歸傳言,他還不至於這般狠心。
沒想到,他竟甩了一句話過來。
「她不聽話,讓她受着。」
我在心裏咬牙切齒地罵他。
哪知半夜柴房門竟開了。
魚貫而入一羣丫頭婆子們。
鋪被褥的鋪被褥,加炭火的加炭火。
更甚者,還端着一盅冒着熱氣的雞湯。
「這是侯爺的意思?」
婆子們不敢多言,只是點點頭。
其中一個跟我相識的小聲說道:「侯爺有令,白日那些亂嚼舌根的婆子們,被打的打,罰錢的罰錢,無人敢多嘴了。」
趙澤繼,這不會是爲了我吧?
不想那麼多。
當下有,當下享。
先掰下一隻雞腿祭五臟廟。
或許是這幾個月日子過得有點舒坦了。
這小柴房待着涼了,半夜發起燒來。
果然是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啊。
迷迷糊糊中我被抱入一個溫暖的懷裏。
有人給我擦拭,喂湯藥。
我低聲喊了一句「阿孃」。
那人又把我裹進柔軟的寢被裏。
第二日清晨醒來,身子舒坦許多。
卻見趙澤繼一臉憔悴和衣躺在我身側。
原來,我又回到了他房裏。
「真不讓人省心的丫頭。
「多大的臉啊,讓爺照顧你一宿。」
我正要頂嘴,若不是他關我進柴房,我也不至於發燒呀。
不過看到,他眼下一片青色,話還是吞了回去。
「多謝侯爺照顧。」
頭頂傳來一句輕嘆。
「還跑嗎?
「說話,嗯?」
突然一股委屈湧上心頭。
「我不跑,難道等着你賣了我?」
趙澤繼擰着眉看我:「我何時說過要賣你?」
「我親耳聽到的,那種主動爬牀的貨色,賣了就完事。」
趙澤繼愣了一下,扶額。
「我說的是我祖母院裏的小霞丫頭,那日你回家看你娘,小霞竟脫了衣裳鑽進我被窩,把爺氣得不輕。」
我怔怔地咬着寢被一角。
原來如此。
趙澤繼看着我眸光幽深。
「也該輪到我問了吧?
「說吧,你心悅小顧多久了?
「別不承認,那日我都看見你給他帕子了。」
哦,他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說的是這事啊。
「小顧跟小春兩情相悅,與我何干?
「那帕子,是小春讓我轉交的而已。」
趙澤繼突然一改剛纔的陰陽怪調,好看的眼眸盛滿了星子。
不自在地輕咳了兩聲。
「一人誤會一次,那咱們就扯平了。」
-14-
哪怕我再愚笨。
我也能感受出,我跟趙澤繼之間浮動着不一般的情愫。
我阿滿也不是扭捏之人。
索性敞開來說。
「侯爺你待我是不同的。
「或許是有幾分喜歡阿滿?
「但是,我阿滿不與人做妾,哪怕是侯爺也不成。」
趙澤繼靜靜地看了我好一會兒。
「阿滿,我沒想讓你做妾。
「我不納妾的。」
我有些無語:「那想讓我沒名沒分的,跟你一輩子?」
趙澤繼瞥了我一眼:「主母讓你當行了吧?」
啊?
「你說什麼?」
「我娶你,你做我的妻子。」
我心跳了兩下,很快平靜下來:「哦。」
「阿滿難道不高興嗎?」
「高興呀?」高興纔怪。
我爹從前跟我阿孃柔情蜜意時,也跟我阿孃這般說過。
最後哩?
還不是娶了高門大戶小姐。
更不用說勇毅ẗŭ₄侯府的侯爺了。
皇后的親侄兒。
皇親國戚的,怎會娶我一個身份卑微之人。
男人有些話呀,左耳進,右耳出就好。
-15-
三個月後,趙澤繼接聖上旨意,出征漠北。
「阿滿,你在府裏好好待着,等我回來。
「等我回來娶你。」
我笑着替他整理盔甲。
「好。」
他都要出征,做的是保家衛國之事。
我哄他開心一點又何妨?
就在他眉開眼笑騎上駿馬出了城門不久後。
府裏就來了一大批工匠。
在侯府空曠之處,蓋起樓來。
下人們議論紛紛。
「這是誰的大手筆啊,得花不少銀子吧?」
「聽說是宮裏頭那位的意思。」
果真,沒過幾日,聖上的親妹妹,淑慧長公主移駕侯府。
「你就是阿繼的小通房?」
公主儀態萬千地坐在前廳主位上。
侯府老夫人在一旁陪着。
我垂眸答是。
「阿繼有告訴你嗎?來年春天,我們將大婚。」
「聽說過。」
那日趙澤繼與友人談話中說過。
我的心裏有股悶悶的情緒揮散不去。
公主抬起高傲的下巴:「我這人,斷不會讓自己夫君留通房的。」
見我怔怔地,沉默不語。
老夫人輕笑:「你這小丫頭莫不是好高騖遠了?自己該明白幾斤幾兩重吧?
「莫說侯府主母,就算個妾,你也是不夠格的。」
我在心裏又翻了一個大白眼。
老夫人見風使舵得真快,前幾個月還敲打我,讓我安分守己,聽話了就給我妾室當。
如今公主不喜,我連妾室都想也不要想是吧?
這勞什子我想當就有鬼了?
趙澤繼這個香餑餑,還是留給你們吧。
我反正不要,也要不起。
但我阿滿也沒那麼好打發。
我硬掐了一把大腿,眼淚噼裏啪啦如珠落。
「可是,侯爺讓我等他回來。
「我若出府,離了侯爺,該如何活,奴婢活不了啊……」
硬生生裝出一副,懦弱無能,沒男人不行的菟絲花模樣。
這種人,用銀子就可以輕鬆打發。
果然,淑慧長公主嫌棄地看着我:「這般軟弱無能,阿繼是怎麼看上你的?」
說完玉手一揮,賞了我五百兩銀子。
我一邊哭,一邊默默數了一遍。
對,一兩不少。
果然,趙澤繼和銀子。
我還是比較喜歡銀子啊。
趙澤繼,我們只好就此別過。
永不相見啦。
-16-
夕陽的餘暉映照在波光粼粼的江面上。
一句:「有客到。」
讓我的思緒回籠。
離開侯府已經五個月了。
我的小酒館也已經似模似樣地開起來。
就開在江邊。
我是掌櫃兼廚娘。
阿孃一邊心疼我忙碌,一邊催我與好人家相看。
「姑娘家大了,總要找個婆家。
「這樣拋頭露面地做生意,找個可心的男人幫襯你,阿孃才放心。
「阿孃這次給你找的城東員外的小兒子,你可不許再拒了。」
我腦瓜子疼。
拗不過阿孃,只好找個閒暇點的辰光,見上一見。
那人來到我的小酒館。
剛坐下來不久。
就對我評頭論足一番:「阿滿姑娘怎會想着做酒館生意?以小生而言,女子就不該這般拋頭露面,在家相夫教子不好嗎?」
我正想趕人。
他是什麼蔥啊?來我這裏裝蒜。
小二卻急急忙忙來喊。
「掌櫃的,不好了,咱們酒館被包圍了。」
我心一驚,探頭往下瞧。
穿着鎧甲的士兵果然把小酒館圍了幾圈。
我有些坐不住了。
不多時,樓梯處傳來熟悉有力的腳步聲。
五個月未見的趙澤繼,黑着臉,風塵僕僕上樓來。
他把佩劍哐噹一聲,往桌上一扔。
「阿滿,可別告訴我,你在找男人?」
員外的小兒子被這架勢嚇得往後縮了縮。
「阿、阿滿姑娘,小生家裏還有要事,改日再拜訪。」
我還未開口,趙澤繼皺了皺眉。
「還不快滾?」
那人嚇得一溜煙消失在樓梯處。
「陳阿滿,你該如何解釋?」
-17-
「老子休戰期間,沒來得及休息,就跑回來找你。
「都說會娶你了,你跑什麼?
「找的什麼男人?一副懦弱無能的樣子。
「我比他哪裏差了?」
我看着他確實一臉疲倦,黑了,也瘦了。
但是模樣依舊俊朗。
這樣馬不停蹄地趕回來找。
人心都是肉長的,沒有一點漣漪是假。
「侯爺,您先喝杯茶。」
他冷哼了一聲,還是接了茶盞過去。
我清了清嗓子:「侯爺明年春天要跟公主大婚了,找阿滿做什麼?」
他睨了我一眼:「你聽誰說的?」
「還需要說嗎?公主都在侯府裏房是房,瓦是瓦地建了。」
他沉着臉冷哼:「我從未同意過。
「我未同意的事,九天仙女來了都不娶。
「陳阿滿,你對我就這麼不信任?」
我知道他生氣了。
半晌,我們都默默無語。
他先打破了沉默。
「走,回去。」
回哪去?又要關禁閉了嗎?
哎:「能不能別把我關進柴房?
「那裏有老鼠,又黑,我害怕。」
他無奈地瞪了我一眼。
「我說跟你回家。」
我愣了一下。
「怎麼?不敢?家裏是有藏着其他男人?」
才幾月未見。
趙澤繼怎麼一副醋精上身的模樣。
-18-
我阿孃嚇了一跳,我竟把侯爺帶回家。
她侷促不安地要收拾最好的廂房出來,給趙澤繼住。
沒想到,這人臉皮厚。
「別忙,我跟她睡一個屋。」
阿孃尷尬地退了出去。
「趙澤繼,你要點臉。」
趙澤繼撇撇嘴:「之前不是一起睡的嗎?何必弄那麼生分?」
懶得與他狡辯。
「我這寒舍簡陋,小侯爺你住得習慣?」
「爺行軍打仗,緊急時刻草地都睡過,更何況你的牀?」
說着就把我摟進懷裏。
以我對他以往的瞭解,血氣方剛,又這麼許久未見。
不免又要做那劈柴之事。
沒想到,他轉性子了。
很快在我身側傳來輕微的鼾聲。
趙澤繼他,是真的累了。
有這麼一個人,日夜兼程,穿過山川湖海來找我。
就因爲我不見了,若沒有一點子感動是假的。
我用手撫平他微蹙的眉,躺進他臂彎裏,也漸漸入眠。
幾日後我才知,爲什麼趙澤繼在我小院子裏賴不走。
小顧告訴我。
「侯爺知曉你離府後,臉色都變了,傷都沒好痊,就快馬加鞭趕回京都。
「侯爺回府後,不顧老夫人勸阻,一把火燒了公主建的樓房,還不準人救火。
「結果火勢太大,除了老夫人的院子,侯府也燒得差不多了,正在重建中。」
我淡淡說了一句:「哦,沒地方住了,才賴我這兒啊?」
阿孃卻把我拉到一旁。
「侯爺怎會沒地方住呢?
「阿滿,阿孃是過來人,看得出來侯爺對你有幾分真心。」
我怔了怔,心裏有些亂。
「真心又如何,他可娶不了我,我跟他的身份有雲泥之別。」
「怎麼就不可能了?」
趙澤繼神清氣爽地從裏屋走出。
「今日,跟我回侯府說清楚。」
-19-
侯府老夫人看我的眼神,簡直要把我喫了。
趙澤繼卻氣定神閒坐在椅子上。
老夫人狠狠跺了一下柺杖。
「你若執意要娶她,就是個不肖子孫。」
趙澤繼續喝茶。
老夫人惡狠狠地看着我。
「他只一時貪新鮮,若未來被同僚嘲笑,你該如何自處?
「哪家侯府有娶丫頭的先例?
「小狐媚子,收了五百兩銀子,怎麼還有臉重回侯府?」
趙澤繼皺眉:「陳阿滿,你收銀子了?」
我縮縮脖子不敢回答。
他在我耳邊低聲罵了一句:「我沒銀子重要?回去好好收拾你。」
然後對着老夫人不卑不亢:「沒有先例,孫兒就開個先例唄。
「奶奶,不管您認不認,阿滿都是您的孫媳婦。
「我此生唯一的妻。」
我心緒波動了一下。
老夫人氣憤道:「我不承認,我只認長公主這個孫媳婦。」
我有些腦袋疼。
並不願意參與他們的紛爭。
「侯爺,我先走咯?」小酒館忙得很。
趙澤繼卻一把抓住我的腕骨。
「若奶奶實在不願意看見阿滿,孫兒到遠郊給您修一座佛堂,讓您長長久久地清淨可好?」
老夫人氣得手指發抖。
「大逆不道,你還是我侯府的人嗎?」
趙澤繼勾脣笑了一下。
「奶奶的意思,是要我退出府,您失去一個孫子?」
趙澤繼的性子說一不二。
老夫人也敗下陣來。
「我管不了,也不想管了。」
「那最好不過。
「阿滿,來年春天,我娶你。」
我看向天邊,卻有些同情阿孃起來。
其實抗爭有時候也未必會失敗。
只是阿爹,連爲阿孃爭取的勇氣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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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滿,來年春天,我娶你。」
這是趙澤繼第二次跟我說這話。
我站在風中,給他整理銀色盔甲。
「這次又要去多久啊?」
「一年左右。」
我點點頭:「好,一年爲期,我等你回來,你若未歸,我就嫁給別人。」
他輕輕摩挲着我的臉。
「好,你等我。」
一年爲期,嫁人等那些話,不過是給他一個念想罷了。
我知這場仗萬分艱辛。
於公,他想邊疆安定,百姓安居樂業,於私,他想向聖上討一個東西。
那便是換他的婚姻自由。
他們這些皇親貴胄,向來婚姻之事由不得自己做主。
他這是爲了我,我明白的。
「趙澤繼,阿滿希望你平安歸來。」
那時,我就嫁給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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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間,我的小酒館變成了大酒樓。
可是趙澤繼失約了。
他沒有如期歸來。
又過了半年,依舊未歸。
阿孃和小春怕我難過。
說了好些話來哄我。
「我不難過啊,我忙得很。」
可是,閒下來時,卻總有一股空虛往心裏頭鑽。
趙澤繼。
我大概也喜歡上你了。
這日,我一邊飲酒,一邊抬頭看月亮。
「趙澤繼,我真的生氣了。
「怎麼還不回來?」
也許是喝醉了。
竟見月下站着一個白衣男子。
眉眼清雋,只不過略帶幾分滄桑疲憊。
挺像趙澤繼的。
我伸手想要戳他。
像我第一次生辰喝醉酒那日一般。
「小哥哥,有心上人嗎?
「姐姐當你心上人如何?」
對方也像那日一般,把步履不穩,差點摔在地上的我摟進懷裏。
這個夢,有點真實。
夢裏的趙澤繼把我抱進房裏。
與我脣齒交纏。
把我緊緊地嵌入他的身體。
「阿滿,我回來了。
「阿滿,我心悅於你。」
我昏睡過去在想。
這個夢,一點節制沒有,真累啊。
-22-
第二日醒來才發現。
這哪裏是夢啊。
那個立在窗欞前的,沉着一張俊臉的男人,不就是趙澤繼了嗎?
「行,是我失約在先,你他孃的也忒快了點。」
我扶着腦袋:「你說什麼?」
「陳阿滿,你夠狠,我這剛走,你就給我戴好大一頂綠帽。
「說,孩子他爹是誰?」
哦,他是發現瑞兒了。
我正想解釋,轉念一想,他失約那麼久,我可不能讓他太好過了。
「就一個過客,偶爾來而已。
「侯爺不高興,請走。」
趙澤繼難得沉默了許久。
我以爲,以他的脾氣、身份,定會甩門而去。
沒想到,他只是頹然地坐在椅子上。
「我不走,以後他住東廂房,我住西廂房。」
「侯爺,我都嫁人了,何必呢?」
「那你跟他和離。」
「和離不了,有孩子。」
他倏地站起了身,陰鬱地看着我。
「你真當爺沒脾氣?」
倒看得我心裏有幾分發毛。
「侯爺?」
他擺擺手。
「算了,好男不與女鬥。
「他孃的,我給你做通房總行了吧。
「以後他住東廂房,我就住西廂房。
「我在的時辰,他不準出現,膈應我。」
啊?這是鬧哪出?
不僅是我,連抱着瑞兒來找我的阿孃,都差點嚇得把瑞兒丟出去。
我朝阿孃遞了眼色。
別告訴趙澤繼瑞兒的事兒。
阿孃放下瑞兒,無奈地朝我搖搖頭。
-23-
「趙澤繼,你抱抱他。」
趙澤繼一臉不情願,我把孩子丟他懷裏,他還是小心翼翼地接了過去。
那軟乎乎的小肉團,趙澤繼顯得有些手足無措。
瑞兒也瞪大葡萄眼,盯着他。
「醜。」
才一歲多,話說不全。
但這小子可會看人臉色了,臉色不好的大人,他一律都說醜。
趙澤繼臉色愈發黑了。
想他曾經也是京都排名第一的美男子,竟被一個小奶娃說醜。
「陳阿滿,你的孩子跟你一樣,說話難聽。」
我想笑,卻不得不忍着。
「這孩子可不像我,應該跟他爹一樣,說話不好聽。」
趙澤繼壓根不理我。
我繼續道:「長得也像他爹,尤其是眉毛,眼睛,跟他爹一樣好看的。」
趙澤繼隱隱繃不住了。
他空出一隻手拍了一下桌子。
「陳阿滿,我都容忍你到這份上了,你還要來膈應我,你有心嗎?」
我笑出聲:「我有心啊。
「你看,我給你生的兒子可愛吧?」
趙澤繼整個人頓時呆若木雞。
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
空出一隻手摟我過去。
眼尾發紅。
「阿滿,我不在的日子,你生孩子辛苦吧。」
換我愣了一下。
他想的是這個。
我摸摸他的臉。
「那以後對我好點?」
-24-
再入侯府。
我是以當家主母的身份。
此時的勇毅侯府,張燈結綵,紅綢飛舞,鑼鼓喧天,好不熱鬧。
宴客廳裏,傳來竊竊私語。
「新娘原只是一個燒火丫頭。」
「那她怎配得上侯爺?」
「聽說還是拋頭露面做酒樓生意的女掌櫃。」
「侯爺糊塗啊,日後就不怕同僚笑話他?」
趙澤繼眸光銳利地看向滿場賓客。
「一月, 我妻差人送了十車棉衣給邊關將士。
「五月,我妻差人送十車粟米,送往漠北邊界軍營。
「十二月,我妻差人送十車凍餃子,送往軍營……」
他拔高了嗓音, 不怒自威。
「她做酒樓生意,光明正大有何不Ṱù⁸妥?
「這些銀錢能援助將士們穿得暖,喫得飽,打勝仗,如何見不得光?
「我妻雖是女子, 也心繫家國安定。
「敢問, 在場的貴客們, 你們的夫人可有做到?」
衆人都默默地垂頭,或者別過頭去。
我輕輕地拉了一下他的手。
以表感謝,感謝他對我的理解。
他卻小聲道:「送你的禮物馬上到。」
沒過一會兒,宮裏來人了。
「聖旨到。
「趙妻陳氏, 淑溫蕙質, 柔靚成儀,清芳桂鬱, 嘉惠成於自然, 忠義本於天賦,可特授佳桂郡夫人,主者實行。」
我愣了好一會兒,心血湧動。
我竟被封爲誥命夫人了。
「阿滿, 這個是爲夫和你自己一起掙來的,可否滿意?」
滿場的夫人們羨慕不已。
聽說當夜回府都收拾自家夫君去了。
也有人不服, 回懟自家夫人。
「你嫌我沒給你掙誥命夫人, 你怎麼沒學陳阿滿做那大義之事啊?」
-25-
日升月落,漸漸地,京都再無人傳我的不是。
民間倒有不少關於趙澤繼的傳聞。
「外面傳侯爺傳得可難聽了。」
趙澤繼挑眉:「如何難聽?說來聽聽?」
「他們、他們說侯爺曾自甘墮落,做夫人的通房。
「還說侯爺是個懼內的妻管嚴。
「說侯爺丟人丟大發了。」
趙澤繼面上古井無波。
「夫人可曾聽到?」
「好像未曾。」
「那就傳啊, 傳進夫人的耳朵裏。」
若不是我站在長廊處陪瑞兒捉魚,我斷然聽不到這場對話。
果不其然, 晚間趙澤繼就一副唉聲嘆氣, 蔫了吧唧的模樣來我屋裏。
我忍住笑意:「侯爺這是怎麼了?」
「我算是丟人丟盡了,今夜你可要好好安撫我。
「我的傳言,你都聽到了吧?」
我抿着脣,點點頭。
瑞兒扔下手裏的小木馬。
「不行,阿孃今日說好要跟瑞兒睡。
「阿爹走開。」
趙澤繼咬牙切齒:「你個小兔崽子, 總壞老子好事。」
趙澤繼趁着今日他「心情不好」, 便大着膽子把瑞兒扔出房門。
「小顧, 帶他去跟嬤嬤睡。」
瑞兒不服,正要鑽進來。
趙澤繼卻俯下身,在他耳邊說了些什麼。
小瑞兒立馬眉開眼笑, 跑開了。
「爹爹, 您好好表現。
「瑞兒等着呢。」
我被逗樂了:「你說什麼了?」
他把我摟入懷裏。
「說阿孃要給瑞兒生妹妹。
「阿滿別生氣,我騙他的,我不會讓你再生。
「女子生孩子是鬼門關走一遭, 我不想你再遭罪,我們有瑞兒足矣。」
可憐的小瑞兒,又被他爹爹騙了一次咯。
皎潔的月光透過窗欞灑進屋內。
一室繁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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