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懷恩又一次癱瘓在牀疼到抽搐,不一樣的是,這次沒有我費盡心血救他了。
當初他雙腿恢復後的第一件事就是迎娶薛柔兒,面對我五年的付出不屑一顧:
[以爲治好我的腿就能要挾我要個名分,宋枝,你也配?]
我只是深深一拜:
[當初謝老侯爺救民女一家於水火,如今恩情已還,我與貴府再無瓜葛。]
謝懷恩猛然回頭,臉僵在當場。
那時的他還不知道,他推開了唯一對他真心的人。
-1-
銅爐炭火將熄未熄,我跪在織金絨毯邊緣,小腿麻得如同枯木。
[公子,該施針了。]
鎏金拔步牀上傳來玉器碎裂聲,謝懷恩將藥枕砸在我額角:
[滾出去!看見你這張虛僞的臉就噁心!]
血珠順着眉骨滑落,腥甜刺激着心臟也跟着抽疼,我垂眸拾起滾落的銀針。
[今日是最後一次,您很快就能恢復……]
話音未落,謝懷恩突然暴起掐住我的脖頸。
男人蒼白手指陷進我頸側瘀痕,那是三日前他發火時留下的。
[你還敢提?兩年前你就說我能好了,可是結果呢?]
兩年前他本來就該恢復了,可惜不顧我勸阻,非要大雪天去爲薛柔兒求情。
是我用血入藥寸步不離守了他三天三夜,才堪堪保住他的雙腿。
喉間發出破碎的喘息,我被他狠狠扔在地上,玉器碎片瞬間嵌入我的手掌。
[呲~]
鑽心的痛楚瞬間蔓延開,卻抵不過心底的痛。
他瘸着腿跳過來,把我的手狠狠攥着,我不由得痛呼出聲。
溫玉安眼中翻湧着恨意:
[痛就對了,記住這是你欠我的!若不是你貪慕侯府權勢,此刻該站在我身側的是柔兒!]
是嗎?可惜你的柔兒自你癱瘓後就再也沒有來看過你。
我看着眼前的溫玉安,直覺他可悲至極。
反手在他陽陵泉上一紮,他小腿一麻跌回牀上,我趁機迅速下針,心中暗自鬆口氣。
他居高臨下地盯着我,眼中翻湧着情緒:
[宋枝,你別以爲治好我,就可以趁機討要名分。我最恨的就是你這種心機深沉,貪慕虛榮的女人!]
我頭也不抬,手既穩又準,解釋過太多次,已經無所謂了。
等他好了,我就可以離開了。
-2-
謝夫人從佛堂邁出,高興得快要哭暈過去。
謝懷恩能走路的消息一天之內就傳遍京都,謝府籠罩了五年的陰霾終於散去。
來道賀的人踏破門檻,冷落了五年的門庭開始熱鬧起來。
我默默收拾着包裹,扯動了手上的傷口,疼得鑽心。
[姑娘啊,你怎麼還在這裏,大家都在前院討賞,今天侯爺和老夫人高興,人人都得了賞賜呢!]
我將染血的繃帶換下,人人都有賞賜嗎?可偌大的侯府,沒有人通知我。
阿梨是個熱心腸,非要拉着我去前院:
[連我們灑掃丫鬟都有厚賞,你這個最大的功臣怎麼少得了。]
她一邊拉着我,一邊碎碎念,可是謝懷恩的小廝卻突然闖了進來。
阿梨愣住,一拍腦袋:
[瞧我真笨,姑娘哪能和我們一樣,你又不是丫鬟姑子,賞賜一定是單獨給你送來了,是吧,阿福?]
她回頭篤定地看着阿福,阿福面色難看地看了我一眼,爲難地開口:
[侯爺命我告訴姑娘,今日喜宴貴客衆多,讓姑娘靜下心抄寫佛經,不要露臉……讓他爲難。]
阿梨笑容瞬間頓住,有些抱歉地看着我,怪自己不該多嘴。
心中的寒意勝過外面的風雪,罷了,總歸明天要走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雙手接過佛經,阿福頗爲同情地看着我:
[侯爺說,他幸得上天垂憐,如今痊癒,讓你務必在今日抄出百遍經書,晚上跪經時感謝佛祖。]
阿梨不敢相信地確認了幾遍,謝懷恩要我用受傷的手,一天之內抄百遍佛經。
阿福尷尬點頭,然後快速走開了。
說不難過是假的,五年裏我爲他付出了多少心血?
不求他感恩戴德,但起碼不要作賤我。
可惜,終究只是奢望。
我艱難忍着手痛一筆一劃寫着,讓時間的流淌,爲我這一場付出作別。
侯門富貴,我得罪不起,但只要安安靜靜度過今天,我就自由了。
想到這裏,心中就不由得長舒一口氣,連帶手中的筆也一起飛速落墨。
我不知道的是,一道身影悄悄穿過熱鬧的前院,慢慢靠近院子。
-3-
謝懷恩不想我出現在宴席上,我知道。
畢竟薛柔兒以我照顧謝懷恩爲藉口,遲遲不肯履行婚約嫁進來,謝懷恩一等就是五年。
其實剛開始,他很依賴我,所以我以爲他能體諒我。
當初他爲了救薛柔兒墜落懸崖,一雙腿就此殘廢。
謝老侯爺早就過世,他作爲獨生子一殘廢,侯府幾乎走向沒落。
父親臨終前要我以宋氏百年醫承,盡全力照顧謝懷恩。
在他最無助的時候,我將他從泥沼里拉了出來。
他癱瘓後性子孤僻,下人都受不了他的脾氣,他又依賴我,於是我一個醫者就像丫鬟一般伺候他的起居。
可惜,即便我做了這麼多,薛柔兒幾句話,便可讓他對我的態度瞬間大改。
[宋姑娘畢竟還未出閣,日日與你相處還是要有個名分。]
謝夫人見他大有起色,曾經試探地問。
[我答應過柔兒一生一世一雙人,她宋枝不過一介民女,服侍我是她的福分,況且柔兒就是因爲她纔不肯嫁過來,我還沒找她算賬呢!]
我在門外聽得真切,心像是被繩子勒緊了,不能呼吸,又痛得纏綿。
謝夫人欲言又止,終究沒有再提。
除了謝懷恩,誰都看得出來,薛柔兒是在嫌棄他的殘廢,薛家按着婚事不提,也是在觀望我能不能治好謝懷恩。
可惜,他只會把賬算在我身上。
兩年前,他幾乎要把我掐死:
[宋枝,你故意拖着不肯治好我,不就是想粘在我身邊嗎?你就是想拆散我和柔兒兩個有情人,這副嘴臉當真惡毒至極!]
謝懷恩的巴掌扇到臉上的時候,熱辣的痛感伴隨着委屈終究淹沒了我。
淚水不爭氣地流出,我幾乎要氣笑了:
[謝懷恩,是你非要大雪天跑去替薛柔兒撐腰,我有沒有告訴過你,你的腿不能再受寒?]
他目光有些閃躲,卻依舊脾氣大:
[那又如何?不過小小風寒而已,何至於再次站不起來了?一定是你搞的鬼,你就想故意賴着我!]
他重重甩來的杯子擦破我的臉頰,鮮血順着淌下,腥味纏繞在鼻腔。
我不再同他爭論,轉頭離開。
後來是謝夫人好言求了我許久,我看着她,想起當初父親身爲御醫得罪了貴人,全家蒙難。
是謝老侯爺救了我一家九口人性命。
罷了,治好謝懷恩,我宋家便再也不欠他們什麼。
我又默默回去找謝懷恩給他推拿,他卻一副早有預料我會回頭的樣子,讓我以後收斂脾氣:
[柔兒不像我這樣好說話,你不好好改改,以後喫虧的是你。]
我很納悶,我的脾氣和薛柔兒有什麼關係,我又不與她討生活。
不過我不再反駁他,懶得同他說話。
他卻Ťű₎繼續自顧自計劃:
[先娶柔兒進府,給足她體面。這樣她或許不會太爲難你……]
回憶戛然而止,因爲一雙蜀錦玉珠鞋出現在眼前。
我一抬頭,銀狐鬥蓬下嬌俏的薛柔兒正笑得得意:
[喲,大冬天抄佛經,懷恩哥哥真是半點憐惜也不肯給你呢。]
她ţů⁴「失手」將手爐砸在我手背上,亮紅的火星子跳到我手上,痛得我驚呼一聲。
薛柔兒滿意地看着我隱忍的表情,一陣快意:
[我跟懷恩哥哥說,你這般勞心費力治好他的腿,恐怕其實是嫌棄他殘疾呢。]
我猛然抬頭,沒想到人可以無恥到這地步,明明嫌棄到不肯踏足謝府的人是她,卻可以這樣輕飄飄抹了我五年的心血。
她看着我的表情很是痛快,笑得前俯後仰:
[你這樣可悲,到讓我生不出欺負你的想法了。畢竟懷恩哥哥聽完,臉色可是難看得很吶,不然也不會讓你帶着傷抄佛經。]
剛說完,她就快速抓起案上厚厚一沓佛經,扔到窗外的冰湖中。
[所以你抄不完,可會被懷恩哥哥厭棄哦!]
她心情大好地邁步出門,壓根沒注意到我衣袖間藏下的藥瓶。
我嘴角一勾,總有一天,她會求到我面前的。
抬頭的瞬間,才發現謝懷恩竟然進來了,不知道站了多久,又聽了多少。
心跳漏了半拍,忍不住有些期待,他是不是已經看清薛柔兒的真面目。
[懷恩哥哥,你讓宋姑娘爲你抄佛經祈福,人家好像不太高興呢。]
說着努了努嘴,示意他看向冰湖邊已經暈染開的紙張。
謝懷恩出乎意料沒搭理她,只一雙眼睛定定看着我:
[你就沒什麼要同我講的?]
講什麼?薛柔兒暗中欺負我早不是一次兩次了,她固然可恨,可是一直縱容她的不正是他謝懷恩麼?
但是,心中還是燃起一絲微不可察的希望。
看到真相的他,會不會也有一次偏向我呢?
[侯爺,我手燙傷了,實在抄不了了。]
我將血肉模糊的手伸到他面前,薛柔兒瞬間變了臉色。
謝懷恩皺着眉,他當然猜的到我爲什麼受的傷,我又不是傻子,難道會自己燙着玩?
似是不高興我這樣不懂事,讓他爲難了。
他冰川般的臉更加冷冽:
[抄不了不抄便是,何故在我面前惺惺作態?你這副樣子難道是我謝府薄待你了?]
心臟鈍鈍一疼,我像是被人一巴掌扇醒。
謝懷恩,你眼盲心瞎,當真配不上半分真心。
飄雪如輕羽般晃晃悠悠落在我收好的包袱上,我將一根雅緻的木釵拿出,默默放在桌邊。
下一次你再倒下的時候,不會有人救你了。
-4-
殘陽如血,餘光印在我手上鮮紅的繃帶上。
佛經可以不抄了,可是佛堂卻還要我去跪。
我點好佛燈,跪在佛祖面前真心感謝:
[多謝佛祖庇護,讓我能這麼快治好謝懷恩。]
原以爲要在他身上賠上一生,比起一輩子受他折磨,區區五年報完恩情,倒也算幸運。
謝懷恩一身玄袍毛氅在屋外聽得一清二楚,嘴角不自覺上揚,看起來心情很好。
看着這一幕薛柔兒皺起眉頭,抱着新添的鎏金手爐,嬌嬌開口:
[懷恩哥哥病了這些年,我日日在佛前禱告,佛祖定是聽到了我的祈求,現在你痊癒了,柔兒也可以放心了。]
謝懷恩才反應過來薛柔兒在他身邊,立馬將她擁Ťû⁻在懷裏:
[天這麼冷,你怎麼親自過來了。]
薛柔兒眉眼一舒,笑意不達眼底:
[當然是來替你感謝佛祖的,這宋姐姐僅僅跪在佛堂,恐怕誠心不足,佛祖不願領受。還是我替你跪在院外吧。]
謝懷恩眉頭微皺,張了張口想說什麼,卻還是轉過頭對我吩咐:
[去院子裏跪着,連柔兒都能想到的事還要我來提醒,真是無用。]
我瞟了一眼門外簌簌紛飛的大雪,着實不願遭罪。
謝懷恩見我沒理會他,冷峻的臉上裂開一絲怒意,衝過來一把拉起我,力道大得幾乎要把我的手腕捏碎。
[宋枝,你在我侯府還敢不聽我命令,你是喫了豹子膽了?]
我一介民女,身份低微,他若真要做什麼我確實無能爲力,於是只有默默出去,在滿天風雪裏跪着,感受刺骨的寒意咬着關節生疼。
薛柔兒得逞地笑着:
[要跪足四個時辰!]
謝懷恩看了一眼外面厚厚的積雪,不自覺打了個冷顫,眼中閃過些許遲疑。
卻還是在看向我時冰冷開口:
[時間不夠不足以體現你的誠心,柔兒這是爲你好,你該好好領受。]
我眼看着謝懷恩捧起她的手,怕她染上風寒,兩人相擁進暖閣。
寒風鋪天蓋地席捲着風雪,落在我的身上,天地間安靜地只剩我胸腔的悶響和暖閣裏噼裏啪啦的火堆。
父親,女兒已經盡心盡力了,今夜之後,宋家再不虧欠謝府什麼了。
-5-
是夜,月光漸漸從謝府抽離,加深了夜色。
我終於回到房裏,渾身僵得像根冰雕,牙齒還在瘋狂打顫。
一個身影避開下人,悄悄隱來,是謝懷恩。
他輕聲敲着窗邊,語氣有些侷促:
[枝枝,是我。]
見我沒有回應,他自顧自繼續:
[今天你跪了這麼久,膝蓋一定凍壞了,我給你帶了藥你記得用。]
我依舊沒有說話,空氣有一瞬間的凝固,他頓了頓:
[我看見是她把你抄的佛經丟到冰湖了,所以不是沒再罰你嗎?枝枝你該明白我的苦心的,薛國公府勢大,如果不順着她的意讓你跪着,你只怕會被罰的更狠。]
原來他真的都看見了,可他還是這樣做了。
所謂的苦心和保全,不過也是給我的傷害罷了,若沒有他我根本不會有機會受這些磋磨。
他伸手撫摸着窗邊,似是和我的影子貼緊,語氣是我沒見過的溫柔:
[你放心,我知你心意,等我和薛柔兒完婚後,會給你妥善安排的。但是你也要改改性子,否則我難護住你……]
他越說越興奮,有着難以掩飾的期待。
謝懷恩,太遲了,我年少時曾對你有的一絲傾慕,早被你作踐乾淨。
第二日一早,我即便僵着雙腿也去向謝夫人請辭。
她看着我有些犯難,以爲我是變着法兒求名分:
[我昨日沒給你賞賜,就是覺得你對於懷兒,如同再造之恩,不好輕易安排。]
這話說得漂亮,可卻表明了我身份尷尬。
我只俯首一拜:
[當初謝老侯爺救我一家,這五年裏我全心救治侯爺,今日之後恩情兩清。]
謝懷恩進門的腳步一頓,我的話清清楚楚落入耳中,俊臉上的笑意瞬間撕裂開。
謝夫人也有些啞然,其實我剛入府就說過了,我只是來報恩的,可是沒有人信。
他們總覺得我是貪圖富貴,總以爲我是所謀的是謝懷恩。
我承認年少時見過他,俊岸若嶺的身形曾讓我有過片刻心動。
但是不代表我會心甘情願受他冷眼折磨,堅持救他不過爲了報恩而已。
謝夫人遲疑着看向謝懷恩,有些拿不準主意了。
畢竟她一開始打算將我貶低入泥,等我求她後再順勢給我個妾室之位,也算對我開恩了。
謝懷恩卻氣得面色鐵青,聲音前所未有地失控:
[好好好……既然你自己說了兩不相欠,那樣最好,有你哭着回來求我的時候!]
他說完便甩過頭,手裏不自覺搓着衣服。
我知道他這是在等我低頭,這是讓我哄他的信號。
謝夫人沒有開口,等着我表態,空氣有一瞬間的緊張。
我只雙手奉上一本手札:
[謝夫人,侯爺已能行走,但萬不可再受寒症,否則藥石無醫。養護細節皆記於此,民女拜別。]
有了這本手札,以後他再自尋死路,也萬萬怪不到我身上。
謝懷恩一直豎着耳朵,聽到我的叮囑時以爲我還在意他,臉上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喜色。
但見我語氣疏離執意要走,他嘴角緊抿,雙拳緊握,定定看了我一眼,壓下翻湧的情緒,最終賭氣般頭也不回地走了。
[你當真什麼都不要?]
謝老夫人狐疑地打量我,怕之後又賴上侯府,薛家和謝家的婚事不能出任何岔子。
我想了想,開口:
[若老夫人定要賞賜什麼,就請爲我向回春堂寫一封推薦信吧。]
回春堂是京都最大的藥所,名家坐鎮地位超然。
我父親因罪被貶,我一介女流本來進回春堂難如登天,但是我治好謝懷恩這個事,如果得謝家的公證,那穩穩立足自然不在話下。
謝老夫人有自己的考慮,略一思索便替我寫了推薦,將我的醫德醫術誇的天花亂墜。
況且她畢竟是體面人,不能讓我空着手離開,還賞了黃金百兩。
我沒有拒絕,乾脆利落地收下。
我故意端着賞賜從侯府走出,眼尖的人都知道我就是那個治好謝侯爺的醫女。
[那就是宋神醫?聽說是她把太醫院都束手無策的病症治好了。]
[沒看見她端着賞賜出來嗎?看謝府這樣感激她,那肯定是真的啊。]
前幾天謝懷恩剛剛能走,我便買通了乞丐傳出是我治好他的消息,隨着他到處在京都轉悠,我的名聲也跟着漸漸響亮。
只要他活着,他能走路,就是我宋枝的活招牌。
侯府門前,我不怕有人搶錢,但剛走出街角就迅速把賞賜收起來,換了身裝扮到了一個安靜的院落。
這是一年前我就買下的小院,一個屬於我自己的地方。
兩年前謝懷恩狠狠發了那通火後,我就知道他不是能記我辛勞的Ťüₑ人。
於是在侯府來往的親貴中,接近了吏部尚書夫人秦氏,經過半年調養,讓她成功懷上子嗣。
這個小院,就是她給我的謝禮。
還是秦夫人好伺候,不像謝懷恩,時時折磨我。
說到謝懷恩,如今這般寒凍,不知道他會不會聽我的,小心養護他的腿。
要是不聽的話,就最好了。
這一回,可不會有人再管他了。
-6-
回春堂的掌院早已聽過我的事,加上謝府的推薦信,我很快便開始坐診。
一開始,都覺得我是女子,且又年輕,根本沒有人來我的堂口。
看見對面江老大夫堂前人都擠滿了,我有些無奈地搖頭。
[請問,這裏也能問診嗎?]
我尋着呼聲看去,小姑娘鵝黃色的錦緞上都浸出了汗漬,面色蒼白,痛苦異常。
急忙將她扶在牀上,然後一邊把脈一邊問她情況。
她午飯過後就腹痛難忍,我隨即在她中脘、關元、合谷施針,不過片刻便止了痛,她面色漸漸如常。
其實不是大問題,不過是食用相剋食物導致的腹痛,我開了兩劑藥,從她進來到拿上藥,不過短短一刻鐘。
小姑娘懵逼地看着我,柔柔開口:
[姐姐,你好生厲害,比我府裏的大夫還要利落許多。]
我淡淡一笑,叮囑她注意事項,她眼中越發崇拜,說定要重重謝我,我只笑笑沒當回事。
屋外衆人目睹這一幕,有些排在末尾的病人開始向我這邊聚攏,我有條不紊地診治,精準道出病症,衆人越發讚不絕口。
病者治療頗有效果,再加上謝府的事傳開了,都知道我在回春堂坐診,漸漸的,我的堂口成了最熱鬧的地方。
今日剛忙完,我揉着痠痛的肩膀準備回去,卻看見堂前立了一個惹人厭煩的身影。
像是等了很久,風雪壓在他大氅上,顯得分外孤寂。
我掉頭就走,他卻似乎發現了我,大步邁來,一把抓住我的手腕:
[宋枝,你居然來真的?兩個多月了你居然一次都沒回過府?]
他的表情竟然有幾分不可置信,我真的不明白,他爲什麼始終覺得我在和他鬧彆扭。
[謝公子,你現在應該在準備新婚吧,不知來我回春堂有何事?]
我不動聲色拉下他的手,他看着空蕩蕩的手有些怔愣。
衆人都和我熟識了,剛纔就注意到他的不妥,都在豎着耳朵聽,有些好漢還想過來拉開我們。
[我……我是來找你的,枝枝你可曾想過我?]
他試探地問着,眼神不經意間有一絲期待。
我面色一冷:
[謝侯爺慎言,我清清白白的姑娘,雖然是醫者,治好你的病,卻不代表我和你有其他什麼關係。]
這話卻像敲在他心上一般,讓他面色一白,他終於確定我是真的要離開他了。
[你是在和我賭氣?你明知道我不可能拒絕柔兒的,我也是情非得已。]
衆人卻已經聽不下去,我是個好大夫,救死扶傷,本就不該被人這樣冒犯。
[這人是侯爺嗎?堂堂一個侯爺這般無禮嗎?難道救了他就要想念他?這是什麼歪理?]
[宋姑娘好可憐,明明是濟世活人的醫者,救了人還要被糾纏,那以後誰還敢救他啊。]
周圍的聲音越來越雜,謝懷恩臉色卻越發難看。
他眼神一錯不錯盯着我,似乎想從我臉上看到對他的擔心和維護。
出乎他意料的是,我絲毫沒有幫他的意思。
曾經他腿殘臥榻時,我替他擋過多少白眼。
而如今,還有以後,謝懷恩,路只能自己走了。
他有些慌了,伸手想來拉我,我早有預料地避開他的手,故意高聲道:
[謝侯爺,雖然你屢屢冒犯,但是作爲醫者我還是要提醒你,你如今雖然能行走,但要是再受寒氣,那就是神仙也救不了你。]
其實我知道,他一貫喜歡和我唱反調,像個孩子一樣。
所以我就是故意要見他倒下,見他重新跌回泥潭,但這次扔掉柺棍的他不知道還能不能站起來。
我頭也不回趕緊離開,把他一個人留在原地,身影瘦削而寂寥。
-7-
謝懷恩果然不負我的期望,根本不聽我的勸告。
他自以爲深情地每日站在回春堂門口,不是送點心就是帶首飾,我一樣也沒收。
風雪壓他白滿頭,他也筆直地站着,只有我知道他的腿堅持不了太久了。
但我從未阻止,更沒有讓他進來的意思。
[宋枝,我們聊聊。]
見我壓根不搭理他,他還是忍不住來找我。
他在這裏確實影響病人,我還是隨他出去了。
[對不起,我不知道冬日的院外這麼冷。]
他盯着我的膝蓋,滿眼愧悔。
[否則我定不會由着柔兒這樣欺負你。]
他一邊說一邊盯着我的臉,不肯放過一絲神情。
我只是定定看着他:
[最終讓我跪足四個時辰的,是你。]
他聽完面色一白,神情是前所未有的慌亂:
[枝枝……是我錯了,你別離開我好嗎?我這就跟母親說,抬你做貴妾,地位比柔兒差不了太多。]
[謝懷恩,我出府那天開始,就和你沒有半分牽扯了,你真覺得我稀罕做你的貴妾?]
我掉頭就走,不去看他眼中的震驚和破碎。
他終於急了,想來抓住我,卻撲了空。
就是這一瞬間,他的腿疼得鑽心,幾乎站立不住,瞬間冷汗直下,神色痛苦至極。
我裝作沒發現,加速了腳步。
-8-
他的腿明明不能再行走了,卻依舊日日都來。
[你不明白,枝枝是最關心我的人,她只是嘴硬,只要她看見我這樣自苦,她會心軟的。]
他咬牙硬撐着對阿福交代:
[你看看我穿這青袍如何?她以前說我穿青色好看……]
我去查看藥材的時候聽得一清二楚,越發厭煩他的存在。
他每日咬牙忍痛,像筆挺青松一般立在回春堂門口,卻始終不見我心軟,臉色越來越難看,每次看着我都欲言又止。
在他連續吹了半個月的寒風以後,終於倒下了,謝夫人急忙讓人來請我。
我拒診了三次,第四次是謝夫人親自過來。
[宋姑娘,懷兒的病又嚴重了,若不是請過其他大夫拿他沒有辦法,我也實在不願意打擾你清靜。]
我微笑頷首:
[謝夫人客氣了,還是叫我宋大夫吧。至於令公子的病,我早就說過他要是再受寒症神仙難治,如今我已無計可施。]
其實我是騙她的,我能治,但我偏不治。
她肉眼可見地慌了,卻轉頭怒視着我:
[怎麼,你是不願意?宋枝,別以爲你出了侯府就硬氣了,我對你好言好語,是因爲我兒子的病尚且需要你醫治。
[今日你治也得治,不治也得治,他要是治不好,我要你整個回春堂陪葬!]
我冷笑着看着她,還真是有恃無恐,可惜如今早已由不得她了。
掌院聞訊立馬出來,見着謝夫人壓根沒什麼好臉色:
[陪葬?就憑你?]
掌院是當今七王爺的女婿,醉心醫藥才一手創建回春堂,是真正的皇親國戚。
謝夫人面色一暗,平時呼喝慣了,忘記回春堂並不是一般的藥鋪,掌院可不像沒用的謝懷恩,只靠着祖上餘蔭庇護。
這也是我當初非要想法子進回春堂的原因。
她知道此事她並不佔理,立馬堆笑:
[誤會誤會,這不是一時失言嘛!懷兒Ťṻ₃病得嚴重我實在憂心,正好您在,快命宋枝把他治好!]
掌院白了她一眼:
[宋大夫是我回春堂名醫,她有拒診的權利。你謝家這小子還真是廢物一個,都說了染了風寒藥石無醫,他自己找死,我們做大夫的還能攔着他不成?]
謝夫人何時受過這等氣?
她臉上皺紋擠到一處,手指顫抖着說不出話。
我走上前,悄悄在她邊上耳語幾句,她瞪大眼睛看着我,滿眼驚恐,反應了好半天,才恨恨離開了。
掌院瞥了我一眼,我有些抱歉:
[對不起,給您添麻煩了。]
他卻毫不在意:
[你是我回春堂的人,我自然要保護你。這謝家母子當真噁心至極,你自己多提防。]
我點點頭,既然他們這樣,那我自然也要反擊。
給他們慣出毛病了,總把我當丫鬟使喚。
只是不知道,我剛剛告訴謝夫人的祕方,她會不會考慮。
算算日子,當初給薛柔兒下的毒應該發作了。
聽說兩家婚期將近,倒有些令人期待。
-9-
謝懷恩躺在牀上跟死人一樣了無生機,腿疼得他幾乎夜夜難眠。
小腿上像是有無數小刀在刮,他冷汗連連,沒想到宋枝這次居然鐵了心不管他。
這時候他纔想起,當初他也曾痛得想死,是宋枝給他調了膏藥才緩解。
當時剩了很多,應該在她房裏!
可是他喚了半天,也沒有人應聲。
哦,他差點忘了,他發病時脾氣急躁,經常打罵下人,只有宋枝會不顧傷痛靠近他,照顧他。
謝懷恩如同枯屍般躺着,眼神毫無焦距。
宋枝,那個溫柔淺笑的宋枝,那個堅韌剛強的宋枝,好像……被他弄丟了。
實在痛得要命,必須馬上去找藥!
他咬牙站起來,一點點挪動,折騰地滿身汗水,可卻似乎一直走不到宋枝當初住的房間。
[怎麼離得這麼遠!]
謝懷恩這纔想起,當初怕薛柔兒難過,故意和宋枝避嫌,把她安排在最偏遠的地方,也不管她照顧他方不方便。
他無奈苦笑,如今報應落在自己身上了。
小腿上的神經瘋狂叫囂,他痛得跪趴在地上。
要是宋枝在,他怎麼會這麼狼狽!
不知道是痛狠了,還是想她想狠了,一滴淚猝不及防砸在地板上,謝懷恩自己都不敢相信。
被薛柔兒拒絕的時候沒哭,當初摔下懸崖渾身是傷沒哭,怎麼現在,胸口竟然酸澀得這麼厲害?
心口像是缺了一塊,悶悶地疼,接連着渾身都像針扎一樣。
他一時分不清,到底是腿更疼,還是心更疼。。
終於連走帶爬到了她房裏,才被阿梨看見了急忙扶他起來。
謝懷恩默了默眼,阿梨隨着他的指示左翻右翻,卻始終找不到藥。
他幾乎要痛暈過去,不小心咬斷了自己的舌尖,血流如注,把阿梨嚇得瘋狂給他止血。
緩過氣來,他才痛恨整整五年裏,他怎麼不肯來宋枝房裏坐一坐,到如今連找瓶藥都找不到!
阿梨爲難地看着他,宋枝房裏東西少得可憐,除了那根木簪,她什麼都沒留下。
謝懷恩痛得眼神迷離,努力看清,才發現這是他曾經親手做給她的。
那時候她剛進府,她的溫柔細緻讓他很是依賴。
若不是後面薛柔兒告訴他,宋枝這樣努力救他,肯定是嫌棄他腿疾,他肯定會一直依賴她,喜歡她。
都是薛柔兒的錯!
明明是她嫌棄自己纔不肯嫁進來,她怎麼能倒打一耙冤枉宋枝?
奇怪,宋枝明明關心自己,好幾次叮囑他不能受寒,怎麼會沒留藥?
他反覆讓阿梨繼續找,就像在反覆確定宋枝對他的感情。
阿梨實在忍不住小聲抱怨:
[確實什麼都沒留下嘛,除了根沒用的木簪。]
謝懷恩一聽,氣得幾乎要彈起來!
什麼叫做沒用的木簪?這是他親手做的,這可是他的心意!那不比金銀珠寶珍貴?
[要是貴重的話,宋姑娘也不會留下吧。]
這話像是壓死他最後的稻草,他回過味來,原來在宋枝眼裏,他的心意早已不重要了。
曾經她百般珍視的木簪,可以毫無留戀地丟下。
連他一起,也丟下了。
眼淚拼命湧出,五官因痛苦而扭曲,謝懷恩覺得自己可恨又可憐
宋枝不會回來了,那個曾經全心全意照顧自己的人,真的不要自己了啊!
-10-
我聽說謝家和薛家的婚禮如期舉行,有些納悶。
明明他們一個快腿殘了,一個快毀容了,怎麼還是繼續成親呢?
掌院悠悠道:
[兩家人都生怕對方知道了悔婚,可不得趕緊互相坑上門嘛!]
怪不得,謝老夫人都不敢大張旗鼓給他找名醫,看來是怕消息出來,薛家不肯嫁女。
不過謝夫人這樣努力促成他們的親事,倒給我一個離間他們母子的機會。
我去見了謝懷恩。
[枝枝!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不會真的不管我的!]
這纔多久,他幾乎快瘦成乾屍了,眼球突出面色青白,哪還有當初翩翩公子的氣質?
[其實有個法子能治你,可惜你沒有機會了。]
我淡淡開口,看着他激動地滾落下牀,痛得打滾,求我救他。
[當初你母親來回春堂我就告訴過她了,但看你這不知情的樣子,看來她還是放棄你了。]
謝懷恩耳朵一動,有些不可置信地抬頭:
[你說什麼?]
我緩緩蹲下,心中愉悅:
[記得當初你再次病倒,我用血入藥,救你一命麼?]
他似是想起我當初的付出,眼眶漸漸溼潤:
[枝枝,原是我不好,只有你會這樣愛我!]
我發自內心地笑了:
[你還真說對了,藥引確實要真心爲你人的血,如今救你的法子,只能用至愛之人的心頭血入藥,否則你半年之內必定命喪黃泉!]
謝懷恩反應過來,謝夫人這是聽到藥方,怕了。
他嘴脣一白,眼神變幻瘋狂搖頭:
[怎麼會,怎麼會,母親若是知道,怎麼會不救我,怎麼會不告訴我……]
他此刻像個無助的孩童,突然發現周圍沒有一個對他真心的人。
他仔細盤點着,像是理清救贖的亂線:
[母親不肯告訴我,說明她不願救我。柔兒更是不可能……枝枝?]
他突然抬頭,用我見過最渴望的眼神期盼着,他跪坐起來,拉住我的裙襬:
[你再救我一次!求你……]
我嗤笑一聲,毫不留情打碎了他的期望:
[侯爺,曾經的宋枝可能會成爲你的藥引,可你忘了,現在的我對你可沒有半點真心。]
其實曾經的我一心報恩,卻也不會傻到拿心頭血給他。
這樣說不過是讓他悔恨地更深,更痛!
他的手在我冰冷的眼神下無力垂落,悔恨的痛苦瘋狂席捲着他。
他像個困獸一樣痛苦地低吼,他終究是發現,他把唯一對他真心的人推走了。
他一口鮮血噴射出來,濺到我的裙襬上。
謝懷恩,你終究是咎由自取。
我剛剛出去,恰逢遇上謝老夫人,她是故意放我進來看謝懷恩的。
[自從你說了這個方子,我日日寢食難安,你告訴他也行,我心中就沒有愧疚了。]
我眉毛一挑,畢竟是親生兒子,她這麼容易自洽?
似是看出我心中疑問,她心安理得地開口:
[百善孝爲先,他總不能爲了自己就殘害母親,我這也是給他積福!]
謝夫人看着我:
[做個交易吧宋枝,你本事了得,幫我儘快讓薛柔兒懷上謝家骨肉,生下孩子以後,你想動什麼手腳我就當看不見。]
我心跳微快,還是小瞧了這老夫人,當真是見過風浪的人。
她居然這麼快就放棄謝懷恩,打算直接抱養孫子,甚至借我的手除了薛柔兒,以後薛家的資源還是會給這個孫子,而她把控整個侯府,再無半點煩心事。
[我知道你喫過薛柔兒不少暗虧,但她是國公府嫡女,你能毀她容貌已經是最大的報復了,想做更多隻能和我合作,如何?]
心臟動若擂鼓,她說的沒錯,我確實沒法硬剛,但心裏始終無法釋懷。
我終究緩緩點頭。
-11-
謝懷恩像只提線木偶,木然娶了已經毀了容貌有些瘋魔的薛柔兒。
成親那天,他給我來信,給了我良田百畝,求我原諒他:
[年少不知真心貴,錯把魚目當珍珠。]
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麼用?辜負我的事他一樣沒少做,給些錢財就能補償我五年被折磨的苦痛?
但我還是收下了,不拿白不拿,這時候清高有什麼用?
薛柔兒病得蹊蹺,而我下的又是慢性毒,所以根本沒人想到是我動的手腳。
只有將一切看在眼裏的謝夫人知道真正的原因。
新婚之夜,瘸子掀開瘋子的蓋頭,看到她滿臉毒瘡,愣住了。
他忽然笑得瘋魔,邊笑邊哭,然後瘋狂掐住薛柔兒的脖子:
[惡人自有惡人磨,哈哈……薛柔兒,咱們真是絕配夫妻,抵死糾纏……]
無論她如何求饒也沒有辦法,薛家早已放棄了她。
我時常去看診,爲她調理身體備孕。
見她身上淤青不斷,知道她愛美,會貼心爲她調配好迅速讓肌膚復原,卻痛苦異常的膏藥。
她日日不得休息,痛得打滾,卻不得不用我配的藥膏,畢竟她的臉毀了,皮膚再難看的話連她自己都噁心至極。
見她恢復得快,謝懷恩打她打得更狠了,雖然他自己虛弱不堪,卻也不讓她好過,兩人當真是抵死糾纏。
謝老夫人也是真的講信用,我暗中的操作,她一貫無視。
薛柔兒快速懷孕了,她也真金白銀毫ẗŭ̀¹不吝嗇地賞給我。
我只需要保證胎兒的健康,而薛柔兒像是被榨乾血肉的乾屍,眼神空洞,又悲切地看着我:
[宋姑娘,你救救我!]
我有些驚訝,她居然會向我求救,當真是沒有一個人管她了?
她撲通跪下,滿眼無助:
[真的,我只能求你了。你這樣善良的人,當初謝懷恩這種渣滓你都會救他,你現在也救救我啊……]
她抓住我的手,好巧不巧碰到當初她用火爐給我燙傷的地方,在我的護理下,疤痕漸漸淡了,但是終究還在。
我裝作爲難地開口:
[我知道,咱們女人都是無辜的,可是老夫人有命我不能不從啊!她說了,孩子無論如何不能有任何問題,畢竟謝懷恩已經無用了……]
我說的確實也是實話, 謝懷恩和薛柔兒未必不知道, 老夫人只當他們是生育工具。
只是窗戶紙沒有被捅破罷了。
她頹然放下手,像是個失了靈魂的瘋子,笑得癲狂。
我心突突直跳,迅速離開了謝府。
這麼久了, 終於時候到了。
第二天,謝府的噩耗傳遍京都。
薛柔兒給老夫人下毒被謝懷恩發現,將她打得奄奄一息。
而那碗毒藥他卻照常端給謝老夫人,眼看着他的母親喝下,他才笑得得意洋洋:
[母親,您算計了所有人,卻沒想到臨了了, 被兒子算計吧?不過就是一碗心頭血而已,您怎麼就不能給?你就這樣眼睜睜看着兒子受苦……]
謝老夫人痛得滿地打滾, 才反應過來他幹了什麼,大罵畜牲。
謝懷恩把瀕死的薛柔兒扯着頭髮一起拖進來,狠下心直接一把火燒得乾乾淨淨。
謝老夫人和薛柔兒被火燒的撕心裂肺,哭着喊救命。
倒是謝懷恩, 大火蔓延下,沖天的紅光照的他的臉上越發癲狂:
[可惜了, 沒能把枝枝一起帶走……不過她現在不愛我了, 也不配陪着我……還是你們陪我死吧, 你們一個個虛情假意,看着我受苦!]
傅景秀繪聲繪色給我講着這一切, 都說這家人定是着了魔,或者欠下什麼怨債沒還。
她就是當初我在回春堂第一個病人, 那個明媚的小姑娘, 竟是丞相府流落在外的真千金。
她非要與我結交, 我當初爲了提防謝老夫人的後手, 就順勢攀上了丞相府這棵大樹。
謝夫人連兒子媳婦都能殺死, 怎麼會放過我?
挑唆他們是我這段時間一直在做的事,目的就是爲了讓他們狗咬狗, 只是還是擔心害怕, 總要留點後手。
所以傅景秀是我的另一張保命牌,只是還好, 他們三個夠自私,只需要稍微挑撥下, 就開始互撕。
京都的醫藥之道已經頗爲精深了,可是女醫師很少。
各府夫人爲了避嫌,更喜歡女醫師看診,我成了回春堂名副其實的女科名手。
有很多府邸想要我留府隨侍, 但是我依舊留在回春堂。
我不是什麼能幹大事業的女子, 我只想診更多的病人,不拘身份地位,無論高低貴賤。
我所求的只是能堂堂正正濟世活人,得到一個大夫該有的尊重。
謝懷恩,只是我人生的一個插曲,我也希望再也不要想起他。
他臨死前寫給我的絕筆信,厚厚一沓, 寫滿了真心和愧悔。
我毫不猶豫丟到爐裏,燒得乾乾淨淨,自此恩怨兩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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