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哥是個傻子。
每當我佯裝發怒,他就巴巴湊過來,在我脣上印下一個吻。
按照我教的,討好道:「阿川不要生氣,哥哥永遠愛阿川。」
永遠……我陶醉於這兩個字。
儘管我哥不知道什麼是永遠,不知道什麼是愛……
更不知道兄弟之間不能接吻。
我爸癱在病牀上,大罵我混賬,以後要被戳着後脖頸罵死。
無所謂,我連我哥都搞了,還怕這些?
-1-
週六下午五點,我準時來到畫室樓下,照例站在那顆歪脖樹邊,等我哥下課。
這是我們約定好的。
因爲我哥下課後,會習慣性探出窗戶望。站在這個位置,他就能第一眼望到我。
五點一十分,一張令我心馳神往的臉出現在畫室的窗戶上。
我哥漂亮到不可思議。
圓而有神的眼睛,眼角微微下垂,自下而上看着我時,顯露出一種不符合年齡的純真。
鼻尖小巧挺翹,嘴脣紅潤且形狀姣好……事實上,好幾個夜裏,我曾悄悄嘗過這張脣的味道。
柔軟、溼潤,摻雜着主人的鼻息。
我不自覺把他的臉描摹了一遍。
這張臉曾無數次出現在我夢裏。
白皙的面頰暈滿潮紅,細軟的髮絲被汗水濡溼,纖細的臂膀推搡着我,嘴裏只能吟出不着調音節……
初冬的雨帶着寒氣,砸到我臉上,把我從臆想中砸回現實。
我回過神,看見我哥正隔着玻璃對我招手,見我望過來,他笑得很開心,眼睛彎成月牙狀,嘴脣微微張開又嘟起。
他說:「阿川。」
我哥是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這樣親暱叫我的人。
我不急不緩撐開傘,笑着朝他比口型:「快下來。」
通常,他臉上會洋溢着笑,雀躍地向我跑來。
而我會輕輕牽起他的手,聽他語序不順地說着畫室的瑣事。
今天本該是個平凡如此的日子。
如果我哥的身邊沒有另一個人,他的手也沒被那人牽着的話。
「我認識的。」我哥似乎比往常更開心,甚至還有些驕傲,「新朋友!」
「我的朋友,交到的!」他又強調了遍,因爲過於興奮而話語不通暢。
他用那雙亮晶晶的黑眸望着我,似乎想要從我這裏得到誇獎的話。
男生手握緊了些,目光始終落在他身上,露出可以稱之爲寵溺的笑。
真是噁心。
他朝我點點頭,「你好,我是江岫的朋友,叫林行。」
雨下大了,密密麻麻砸下來,彷彿穿透傘面,一點點將我心底原本的愉悅淋熄。
我沒有說話,目光牢牢盯在他與我哥交握的手上。耳邊響起我哥的聲音。
「阿川,他沒有傘,我們送他回家,好不好?」我哥看着我,目露乞求。
末了,他又轉頭像哄幼兒園小朋友似的,對林行道:「別擔心,我不會讓你淋溼的。」
對方笑着說「好」。
我突兀打斷,「哥。」
命令道:「過來,該回家了。」
「阿川,」我哥卻擰起眉毛,看看林行,「可是……」
他的猶豫讓我心情差到極點,我哥向來聽我的話,我說什麼他就屁顛顛地去做,鮮少有違背的時候。
在我的認知裏,他是屬於我的東西,而我的東西,應當在我的掌控之內。
我再也沒有耐心,聲音徒然冷了下來,定定地看着他。
「江岫。」
「過來,該回家了。」
我很少這樣生疏地叫他的全名,他知道,我生氣了。
我哥呆滯了幾秒,肩膀微微縮起,原本紅潤的下脣被他咬得泛白。
他把衣襬的一小塊衣料碾搓得皺巴,飛快朝林行說了聲「對不起」,還不忘把自己的傘給林行,這才走到我傘下。
瞟了我一眼,又垂下頭。
我哥因爲智力障礙,幼時曾在同齡人那兒受過不少欺負。
孩子往往擁有比成年人更純粹的惡意,他們以「交朋友」爲條件,矇騙我哥喝膠水。直到我哥被送往醫院洗胃時,他還在小聲地問:「他們願意和我做朋友了嗎?」
繼母至此徹底放棄希望我哥能融入正常孩子的想法。
因爲他是個傻子,他記不住人的壞,並且永遠單純且充滿善意地妄圖幫助別人。
可我的哥哥,你不知道,也不懂。你所謂的新朋友,他看向你時,眼睛裏滿是不加掩飾的炙熱。
哥,你不會明白的,因爲你從來沒發現過,我看向你的目光也是如此。
-2-
寬大的傘面在嘈雜的雨聲中撐起一小方沉靜的世界。
良久,我哥小心翼翼地碰了碰我的手,說:「阿川,牽手嗎?」
我沒有動靜,他抿抿脣,轉而輕輕勾了下我的手指。
「牽手,不嗎?」
我哥在緊張或是害怕時,說的話會語序不暢。嚴重的話,還會結巴。
我看着他,目光從他捲翹的睫毛到水潤的脣,沉默半晌,回握住了那隻手。
我永遠無法下狠心讓我哥難受,因爲那樣也是在懲罰我自己。
一路沉默着回到家。
我拽着我哥徑直走到洗手間,神經質般把他那隻手洗了一遍又一遍。
直到他嚇得哭了出來,嗚嗚咽咽Ţũₕ的抽泣聲在耳邊響起時,我才回過神。
原本白皙的手已經變得通紅。
我哥眼裏噙着淚,卻巴巴湊過來,討好地在我脣上印下一個吻。
「阿川,不要生氣。」
他按照以前我教的,一字一句極其認真說:「哥哥永遠愛阿川,阿川不要生哥哥的氣。」
永遠……我陶醉於這兩個字。陶醉於他的眼裏只有我的倒影。
儘管我哥不知道什麼是永遠,不知道什麼是愛。更不知道兄弟之間不能接吻。
「哥,如果你親親我的舌頭,我想我的心情會好很多。」
「真的嗎?」我哥神情認真地看着我,「那哥哥希望阿川開心。」
他湊近我,還沒親上來,倒先閉上了眼,睫毛微微顫動。
蜻蜓點水般碰了碰我的脣,繼而張嘴,笨拙地勾住我的舌頭。
我再也按捺不住,撫上他的後脖頸,回吻過去。
我哥的身體癱軟下來,因爲呼吸不暢,開始推搡我。
但我還沒夠。
和他接吻,像是在喫一塊永遠也不會膩的糖。
這時,門被敲響了。
「一川、阿岫,你們在裏面嗎?」
是繼母江若姝的聲音。
「張媽說見你們一回來就直奔洗手間,半天沒出來,叫你們喫飯也沒人應。」
我哥頓時僵住,猛地睜開眼,力道不重地捶我的胸口,「嗯嗯」出聲。
我鬆開了他。
「阿岫,你在裏面嗎?」繼母的聲音再次自門外響起。
我哥喘着氣,臉紅透了,嘴脣微腫,黑亮的眼睛蒙上一層霧氣,一副被親懵了的樣子。
我摸了摸他的臉,笑道:「問你呢,說話。」
我哥反應過來,含糊應道:「知,知道了媽媽,出來了,馬上的。」
對上我的視線,他才卸下警惕,笑眼彎彎。
「阿川,好險!差點就被發現了。」
我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哥這麼害怕被發現?」
「因爲阿川說過,這是我們之間的祕密,不能讓別人知道。」
他的神情難掩自豪,語氣激動:「我在守護和阿川的祕密。」
哦,我差點兒忘了。
第一次騙我哥和我接吻,我說,這是朋友間的祕密。
-3-
我哥最近沉迷於手機,尤其是微信聊天。時不時被對方的消息逗得咯咯直笑。
就連喫飯時,只要提示音響起,他都會急急忙忙放下碗筷。
此刻他窩在沙發上,由於不能熟練使用鍵盤,便曲起手指,專心在屏幕上寫寫畫畫,絲毫沒有察覺到我的靠近。
「哥,在做什麼?」
我哥聞聲,慌忙把手機熄屏,不安的眼睛瞟着我。
「阿,阿川……」
從我的視角,可以瞥見他被細軟髮絲微微遮掩的脖頸,以及睡衣圓領下精巧白皙的鎖骨。
「在和誰聊天?」
「和林行。」他應聲,悄悄觀察我的神色,「他想約我出去玩兒。」
我撫上我哥的後頸,無意識地輕輕摩挲,他的脖子很細,一隻手就可以握住。
見我不說話,他抿抿脣,又說:「因爲他是朋友,朋友是可以一起出去玩的。」
「哥,我有說過你可以和他做朋友麼?」
我哥呆住,下意識搖頭,「沒,沒有。」
他討好般來拉我的手,被我悄無聲息躲開。
「阿川……不去了,我不去了。」
我哥急了,聲音染上委屈,傾身想要吻我。
這次我摟着他的腰,接受了這個吻。
我哥在察覺我情緒這方面尤爲敏感,他很害怕我生氣。因爲智力障礙,擔心他在學校受欺負,江若姝給他聘了家庭教師,他幾乎沒有接觸過外面的社會。
我哥沒有朋友,他單調人生裏一直陪伴他的,除了江若姝,就只有我了。
於是他黏着我,聽我的話,因爲他太孤獨了。
「不。」我說,「哥可以去。」
我哥瞪大眼睛,澄澈的眸子裏滿是不可置信。
我親了親他的眼尾,「以前是我太極端了,總害怕哥被人欺負。」
「阿川,可以嗎,真的?」
「我還以爲,你討厭我和林行玩兒呢。」
他興奮得手舞足蹈,我順勢把人攬進懷裏,下巴輕抵在他頭頂。他剛沐浴過,髮絲間有淡淡的香氣。
「不,我只是怕他是壞人,讓哥傷心。」
我哥立馬道:「不,不會!他很好的!不是壞人,阿川不要擔心。」
我笑道:「是嗎?」
「其實哥交到朋友,我挺開心的,哥很厲害。」
我哥有些害羞,「真的厲害嗎?」
「嗯,厲害。」
「不過這是哥第一次和朋友出去玩兒吧?」
我哥在我懷裏晃來晃去,「是!」
「那要好好準備一下啊。」我又道。
-4-
到了約定的那天,我哥早早就起來了。
他既激動,又緊張,對着鏡子照了又照,還把裝在包裏的餅乾拿出來看了好幾遍。
這是他親手做的,每一塊都獨立包好包裝,細緻地貼上了各色貼紙。
我把餅乾放回他包裏,「哥,不會丟的。」
我哥拽緊包帶子,自言自語像是給自己鼓氣,「這是我第一次一個人出門呢。」
我替他戴好帽子。
「哥很棒,但有什麼事情,要第一時間給我打電話,好不好?」
「嗯!」
他蹦起來,手臂攬上我脖頸,飛快在我脣上親了一口。
「阿川,拜拜吻!」
我被他的用詞可愛到,忍不住回吻他。
「好,拜拜吻。」
-5-
目送我哥出門後,我卸下笑,打開手機,盯着屏幕上移動的紅點。
半小時後,紅點停住了。
客廳的時鐘發出有規律的「嗒嗒」聲,我輕敲桌面,百無聊賴地等待着。
十分鐘後,我哥的電話撥過來了。
「喂,哥。」我勾起脣,明知故問:「玩得開心嗎?」
電話那頭夾雜着風聲,傳來我哥的抽噎,傷心極了。
「阿,阿川,我想回,回家。」他一邊哭,一邊很艱難地說完這句話。
我耐心聽完。
「好。」
開車過去很快,不到一刻鐘。
臨近年關,街區已經沒有什麼人了。遠遠便望見我哥的身影,孤零零立在那兒,垂着頭,肩膀微微發抖,像只被人遺棄的貓。
手裏還拿着那袋餅乾,外面的包裝上染了不少灰,裏面的餅乾碎了大半。
「怎麼哭了?」
我伸手揩掉他臉上的淚。
「阿,阿川……」我哥撲進我懷裏,哭聲大了,嗚嗚咽咽地喊着我,卻說不出個所以然。
我摟着他,輕拍他的背幫他順氣,「嗯,我在這裏。」
直到回了家,我哥才稍微冷靜下來。
「他說我……是傻子。」
我哥扣着餅乾袋,聲音帶着濃重鼻音,將「傻子」二字咬得很輕。
「阿川,我很,很煩人,是嗎?他讓我不要纏着他,他覺得……很噁心,餅乾也被,被摔在地上了。」
他斷斷續續說完,眼眶攢了淚水,搖搖晃晃往下墜,濡溼了睫毛。
我吻他的眼角,舌尖嚐到那些淚的味道。
溫熱、苦澀。
「不,哥怎麼會煩人?我喜歡哥還來不及。「
「哥只是碰到壞人了。」
我摟着他安慰。
但事實上,在街頭看到我哥滿臉淚痕的那一刻,身體的某個地方就難受得要命,興奮地叫囂着,不斷炙烤理智的最後一根弦。
我順着眼角吻上我哥的脣,他習慣且順從地張開嘴,沒有一點牴觸,主動回應着我,小獸似的靠在我懷裏。
我將手探進他的衣襬,感受到他因我指尖地觸碰而微微顫抖。
直到最後我哥哭出聲,「好髒!阿川,我又,又尿褲子了。」
我安慰他,解釋道:「不是尿褲子,是哥太喜歡我了。」
他恍然大悟,一點兒也不懷疑。
「原來,這樣啊,我確實很喜歡阿川。」
怎麼會有這樣的人,似乎如同一張白紙,永遠純真。
而我執着於拿筆,在這張紙上染下點點墨痕。
以往到這兒就結束了,於是我哥便伸手拿紙。
我握住他的手腕,喘着氣,蹭他的臉頰,「哥,還沒結束。」
「今天,我想做到最後。」
我哥懵懂地看着我,「阿川,什麼最後?」
「就是隻有愛人間纔會做的事。」我哄着他。
「什麼是愛人?」
「愛人就是世界上最親密、最要好的人。」
「是彼此的唯一。」我慢聲道,「是一輩子、永永遠遠都要在一起的。」
「可以嗎?哥。」
儘管我哥什麼都不懂,儘管我說什麼他都答應,但是我還是親口問了。
只有這樣,我才能繼續心安理得地對自己說,哥懂的,他對我與我對他抱有的情感如出一轍。
我哥看着我,眉眼彎彎,「好。」
-6-
種一朵嬌嫩的花,往往需要細心開拓土壤,直到泥土徹底鬆軟,才能將花種播下去。
我哥艱難地推搡我的手,求着我,說泥土太髒了,怎麼可以用手弄。
「不髒的,哥。」我啞聲道。
我弄了很久,直到額角的汗往下砸,再也等不了。
「哥,難受的話,就咬我。」
但我哥疼得把嘴脣都咬出血了,也沒捨得咬我一口。
情到濃時,我湊到他耳邊,「哥,你食言了。」
他抬起眼皮,朦朧的黑眸困惑又迷離地看着我。
我提醒道:「小時候你和我拉過鉤,說只保護我一個人。」
「可那次下雨,你要送那個姓林的回家,說不會讓他淋到雨。」
「哥,你食言了,你是小狗。」
我吻了吻他的眼睛,誘哄道:「哥,小狗是怎麼叫的?我想聽。」
我哥四肢軟綿綿地攀在我肩上,時不時滑下來,像只任人擺佈的木偶娃娃。
我又道:「哥,聽到了麼?」
我用了點力,他在我懷裏直顫,半晌,才夾雜着哭聲,在我耳邊很輕地「汪」了聲。
我記不得時間過了多久,也記不得到底種了多少朵花。
直到窗外響起煙火在空中炸開的聲音,我才徹底筋疲力盡。
我哥也累得要命,雙目近乎無神。
煙花在他的眼瞳裏搖晃,璀璨而盛大。
我俯下身,順着他汗涔涔的面頰,一路吻到耳尖。
「哥,感受到了嗎?我在你身體裏,放了煙花。」
-7-
林行這蠢貨,找起來還挺容易。
上一次逮住他,也是在這家酒吧。那時候他正大喇喇地坐着喝酒,懷裏摟着個女孩。
末了,想起什麼趣事般,踢了腳醉如死豬的同伴。
「對了,我媽不是非逼着我跟那什麼老師學畫畫麼?說是什麼業界很有名的,我一點兒興趣沒有,人嘛,就該快活不是?喝酒、泡妞、玩車,幹嘛老給自己找事兒呢?」
「不過那畫室倒是有個我感興趣的,是個傻子,腦子不好使,逗起來還挺好玩的,跟他說句能不能交個朋友,就屁顛屁顛貼着我了。」
林行嘆了口氣,「可惜和我一樣,是個帶把兒的。」
同伴笑得露骨,「喲,林少換口味了?」
林行「嘖」了一聲,「你不知道,那傻子長得是真純啊,就算是男的,嘗下滋味也不賴。燈一關,男的女的不都一樣?」
話音落,四下響起戲謔的笑聲,一下一下敲擊在我繃緊的太陽穴上。
我攥起拳,指骨咯咯作響。
「是麼,就你也配?」
我提起酒瓶,猛地砸向林行的頭。
方纔的笑聲戛然而止,轉而變成此起彼伏的尖叫,空氣中只剩下血腥交雜着濃重的酒味。
破碎尖銳的瓶口抵住林行的脖子,我稍微用了點力,血就流了下來。
「你這種畜生,也配肖想我哥?」
林行嚇得不停抖,空氣中飄起尿騷味兒,他嚇得失了禁。
我冷笑,「看來除了當配種的狗,必要時刻還能尿啊。」
又用了點力,他疼得叫起來,哆哆嗦嗦問我要多少錢才肯放了他。
「錢?」我像是聽到什麼笑話,「你留着去醫院用吧。」
我踩在他曾牽過我哥的那隻手上,碾了碾,「接下來,我說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你最好豎起耳朵聽好。」
…
這回林行遠遠看見我,啐罵了句,拔腿就跑。
最後,我像拖着一個巨型垃圾袋,把他拖進了巷子裏。
他已經站不起來了,癱在地上像一塊爛泥。
我蹲下來,用鐵鉗輕拍他青腫到看不清五官的臉。
林行滿臉驚恐,「你,你要幹什麼?」
「我已經和你哥沒有任何聯繫了,真的!畫室我也沒去了。」
「可那天你讓我哥哭得很傷心。」我笑道。
「這樣吧,那天你對我哥說了多少句話,我就拔你多少顆牙,然後就放了你,怎麼樣?」
林行掙扎着往後退,「瘋子,神經病!」
「那天不是你讓我約他出來的嗎?!我只是照做了而已!」
我用鐵鉗撬開他的嘴,鉗住其中一顆牙,調試力度。
「的確如此,可那些話是你想的,也是從你嘴裏說出來的。」
「你傷害到他了。我天真的哥哥不知道你的那些齷齪心思,還把你當朋友。」
林行含糊着聲音,破口大罵,「宋一川,老子操你媽!你不怕老子報警嗎?!」
我生生拔掉一顆牙,鮮血和尖叫從他嘴裏冒出。
「報警?警察說不定正在查林氏偷稅的事情。」
林行早已疼得面目扭曲,如蛆蟲般在地上滾動。
「聽說你爸前些天親自前往宋氏集團送了份大禮,是想攀關係東山再起麼?」
「哦對了,你猜我爲什麼姓宋?」
我揪住他的頭髮,再一次用鐵鉗撬開他的嘴,「還有,我媽早死了。」
「你又說錯話了,要多拔一顆。」
-8-
回到家時,我哥還在睡。
被子被他踢開了些,露出腿根蜿蜒的紅痕,我替他掖好被角。
我哥醒了,惺忪着眼,聲音有些啞,「阿川,去哪裏啦?」
「去超市買了菜,都是哥愛喫的,等哥睡好就可以起來喫飯了。」
我沒忍住摸了摸他透紅的臉頰。
我哥順勢蹭了下我的手掌,而後眉毛微蹙,將我的手拉進被子裏,緊貼着他光裸的皮肉。
「阿川,手好冷啊ťũ̂ⁿ……外套呢?」
「外套髒了,就丟了。」
「噢……」
明明困得眼睛都閉上了,依舊下意識回應我。
我只覺可愛,俯身在他眉眼間印下一個吻。
手機振動了幾下,是江若姝發來的消息。
臨近除夕,她問我們什麼時候回家。
江若姝這幾年過得不錯,在宋海的資助下開了家美容店,最後發展成了連鎖。
她越來越忙,無暇照料我哥,加之我哥黏我黏得緊,我上大學後,乾脆在學校附近買了套公寓,把他接了過來。
翌日,我驅車回家。
到家時,天空飄起雪來,我哥坐在副駕駛上,已經睡着了,長睫隨着呼吸的起伏顫動,睡顏乖巧。
他睡得頭偏向一邊,露出圍巾下的吻痕。
暗紅的印記在白皙的皮膚上格外顯眼。
我輕輕摩挲那塊皮肉,內心充盈無比。
「哥,我們到了。」我替他理好圍巾。
「下雪了。」
他朦朧着眼,在看到窗外紛紛揚揚的雪時,徹底清明過來。
「下雪了,真的!」
「阿川,我們要堆大雪人!」
我笑着說「好」,又幫他解開安全帶,「下車吧。」
江若姝很高興,拉着我哥左看右看,嗔怪他玩性大,出去住了就許久不回家。
飯桌上的菜餚豐盛,大多都是我哥愛喫的。
話題也自然圍繞他展開,宋海目露慈愛,頻頻爲他夾菜,問他在外面錢夠不夠花,畫畫的課程是否能聽懂。
氣氛其樂融融,我倒像個局外人,沉默地波動碗中的飯粒。
江若姝注意到我,笑得侷促,替我夾了一筷子菜。
「一川也多喫點兒菜。」
青翠的菜葉散發出令人厭惡的味道,我皺了眉,沒動筷。
一雙筷子伸進我碗裏,將菜夾走。
「媽媽,阿川不喫芹菜的。」我哥țŭₔ把那些芹菜喫掉,又替我夾了別的菜,「阿川愛喫這個。」
江若姝尷尬哂笑,「原來這樣啊,我又忘記了,下次不做了。」
宋海把筷子重重擱在桌上,自我進門起,頭次看向我。
「我還沒聽說喫點芹菜會怎麼樣。」
「宋一川,你非得一回來就鬧得家裏不快活麼?」
我平靜地望着他,「現在在鬧不快活的是你吧?」
最後是江若姝打了圓場,一頓飯不歡而散。
我哥揪着衣襬,小聲道:「阿川,都怪我……又闖禍了。」
我捏了捏他的手心,「不是哥的原因,不要亂想。」
江若姝端着一盤切好的水果過來,盯着我哥看了片刻。
「阿岫,媽媽剛剛就想問了,你怎麼走起路來一瘸一拐的,是腿不舒服麼?」
我哥的臉霎時紅透,飛快地瞥了我一眼。
「那,那是……那是祕密,不能,不能和你說的,媽媽。」
江若姝笑起來,「哎喲,阿岫和媽媽還有祕密啦。」
「當然!因爲我是大人了。」
我攬住他的肩,「哥體質太弱,這些天我拉着他鍛鍊身體。」
「或許是肌肉拉傷了,對麼?哥。」
我哥不明所以,懵懂地看着我,點了點頭。
江若姝欣慰起來,「你們小時候總鬧矛盾,我還擔心來着,現在看到你們兄弟倆相處得好,我就放心了。」
我垂下眼眸,盯着我哥頭頂的髮旋。
「小時候是我不懂事,總愛欺負哥。」
我哥仰起頭,笑眯眯的眼睛看着我,搖搖頭道:「沒有,阿川沒有欺負我。」
江若姝嘆了口氣,「一川,你爸就是那性子,剛剛的事兒你別放在心上。」
「你是企業未來的繼承人,他總歸要對你嚴厲些。」
我點頭,卻心知肚明,宋海只是單純厭惡我而已。
-9-
夜裏,我推開隔壁房門。
我哥已經睡着了,我輕輕掀開被子一角,褪下他的睡褲,手探進去,摸到那裏已經腫了。
「阿川,又要做那個愛人之間做的事嗎?」
我哥被我的動作吵醒,往裏縮了下,推開我的手。
「不能了,現在,很疼。」
我把藥膏擠到指腹,細緻地替他抹上。
「不做,我來幫哥抹藥,要不然好幾天走路都要一瘸一拐了。」
我哥身體蜷縮成蝦狀,止不住地顫,儘管拿枕頭矇住臉,依然可以看見紅透的耳尖。
「阿,阿川,還沒好嗎?」
我勾起脣,手中的速度放得更慢,「沒有,要慢點抹才能好得快。」
我俯身,拿開枕頭。
「今天阿姨問的時候,哥爲什麼不說?」
我哥躲開我的視線,「嗯」了半天,才小聲道:「不能說的。」
「那種事情,羞臉!」
我把頭埋在他頸邊,忍不住低聲笑起來。
「哥覺得和我做那種事很害羞麼?」
半晌,耳邊傳來聲音。
「我是哥哥啊,還被弄哭了,丟人。」
我親吻他的耳垂,緩慢而又情不自禁地蹭他,「可我記得哥那時候很舒服,咬着我不放開。」
……
第二天早上醒來時,窗外已經白茫茫一片。
我哥縮在我懷裏睡得香甜,我捏住他的鼻子,不過幾秒,人就醒了,小狗似的喘着氣。
「不是說要堆雪人,怎麼還睡懶覺?」
他聞言立馬竄出被窩,洗漱時不住地催我。
「阿川,快一點,快一點。」
雪下了一夜,在地面積了厚厚一層,我和我哥的腳印蜿蜒在上,像兩條不規則的線,交疊纏繞。
四周空曠、寂靜,讓我生出一種全世界只有我和他的錯覺。
事實上我經常會這樣想,要是果真如此,一切再好不過了。
我哥攤開手接住紛紛揚揚的雪花,捧到我跟前。
「阿川,雪花好漂亮。」
「嗯。」我笑着點頭,眼裏卻只有他清亮的黑眸,「很漂亮。」
「差點忘記了!」我哥想起什麼般,閉眼吻上我的脣。
鼻息交纏,片刻分離。
他笑眼彎彎,慢吞吞解釋:「是早安吻,差點忘記。」
四下太靜了,安靜到一根樹枝被踩斷的聲音都能清晰地落入耳中。
一道顫抖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
「阿,阿岫,你在做什麼……?」
江若姝愕然失色地呆立在哪裏,不可置信地看着我們。
「江岫,你過來!」江若姝從喉嚨裏吼出這句話。
我哥嚇了一跳,他不明白江若姝爲什麼這麼生氣,下意識往我身後躲。
「媽媽……」
江若姝衝上來,不管不顧地拽他,「江岫,你現在是不聽媽媽的話了?!」
「我讓你過來!」
我伸手攔住她,「阿姨,冷靜一點。這件事和哥哥沒有關係,我和您談談。」
混亂中,我哥的圍巾被扯落在地。
江若姝怔在原地,錯愕地看着我哥的脖頸,然後抬手打了我一巴掌。
這一掌應該是用盡了她全部的力氣,我的臉側向一邊,眼睛一瞬間難以聚焦。
一向溫和的女人此刻理智全無,像頭護着幼崽的母狼,把我哥死死護在身後。
江若姝紅着眼睛,她的聲音帶着哭腔,絕望又憤怒。
「宋一川,你就是欺負他什麼都不懂。」
-10-
玻璃制的菸灰缸擦着我的臉過去,摔在地板上發出刺耳聲響。
我哥驚疑未定看着宋海,「叔,叔叔,不要砸阿川。」
他想要擋在我前面,卻被江若姝攬住。
「媽媽……你們爲什麼這麼生氣,爲什麼要打阿川?」
江若姝厲聲道:「這裏沒有你的事情,回房間去!」
我哥站在原地沒有動作,眼巴巴地望着我,臉上的擔憂掩蓋不住。
「阿川……」
我衝他笑了下,「沒事的哥,你先回房間。」
他這才一步三回頭,回房了。
「畜生!」宋海面色發青,怒目圓睜。
「我怎麼就生了你這麼個畜生?!」
「他是你哥!」
「不是親生的。」我平靜道。
「你們都是男人!」
「那又怎麼樣?我喜歡他,他也喜歡我。」
宋海氣得額頭青筋直跳,抄起手邊的柺杖砸過來,下一刻卻因用力過猛而彎腰劇烈咳嗽。蒼老的面龐冒出冷汗,呼吸也逐漸急促。
這是心臟病發作的前兆。
江若姝急忙攙扶他,手忙腳亂找藥。
-11-
「今天還是不打算說話嗎?」
狹窄的空間裏,慘白的燈光打在屋內簡易的傢俱上。我盯着自己的影子,想:這是第二天了。
宋海找人綁了我,丟到這裏。看來昨天的事情給了他不小衝擊,他覺得我喜歡上我哥,是得了精神病,理應關在精神病房裏。
身着白大褂的中年男人拿出筆,攤開筆記本。
「宋先生,如果您想盡早出去,最好積極配合我的治療。」
我沒理會他,片刻,說了句毫不相干的話。
「我認得你。」
他笑着挑眉:「我的確在業界有名。」
我自顧自說:「十五年前,你從本市某心理學院畢業,擔任許芝女士,也就是我母親的心理醫師。」
男人臉上的笑容消散。
「那次心理治療以我母親的自殺畫上句號,事後,原本家境貧寒的你在市中心成立了這傢俬人心理診所。」
我看向他,「林耀醫生,十五年前我母親待的那間封閉精神病房,也像這間一樣,連窗戶都沒有麼?」
「咔噠」一聲,是他的筆掉在了地上。
「宋先生,與治療無關的話題儘量不要提起,我們先來談談您和您的哥哥怎麼樣?」
我置若罔聞,笑着對他說道:「其實我要從這裏出去很簡單,有兩個辦法。」
「一是我差點死在這兒,二是你差點死在這兒。」
「你猜我會選哪一種?」我活動了下手腕,「我學過散打、搏擊,知道打人哪裏能致其癱瘓又不斃命。」
林耀面上表情不變,不斷戳動紙頁的筆尖出賣了他。
「宋先生,這樣的玩笑並不好笑。」
「宋海經常罵我是個瘋子,什麼都做得出來。」我打斷他,「你也這麼覺得麼?」
「不,您並不是瘋子……」
「如果你覺得我不是瘋子,爲什麼要把我關在這裏進行所謂的心理治療?」
我揪住林耀的衣領,掄起拳頭砸在他臉上,力氣打到震得手掌發麻。
「鑰匙。」
「我沒有時間陪你耗。」
-12-
定位顯示,我哥人在家裏。
我回到別墅,那裏空無一人,我在我哥的房間裏找到了他的手機。
「宋先生,我們查到江若姝於今早九點去辦理了護照。」
我揉了揉發脹的眉心,「她現在在哪兒?」
「還在本市,但具體地點……我們還不清楚。」
「宋海呢?」
「在市醫院。」
病房內安靜無比,檢測儀器發出有規律的聲響,在室內迴盪。
宋海躺在病牀上,睜開眼冷冷瞥向我,沒有過多驚訝,似乎料想到我早就回來。
「你找不到阿岫的。」
我踱步到他牀前,捏起輸液器的軟管把玩,細針在宋海手背的皮肉下跳動,一瞬間就回了血。
我盯着宋海斑白的鬢髮,不疾不徐鬆開手。
「我知道你想送他們出國。」
宋海的臉色變了。
我不疾不徐:「你覺得找一個人很難?」
他胸膛劇烈起伏,「宋一川,你這個混賬!」
「阿岫有中度智力缺陷,他的認知能力最多隻能和九歲的孩子差不多,你以爲我看不出來是你在誘騙他?!你這是在誘騙一個孩子!」
「你喜歡誰不好,爲什麼偏偏是阿岫?!」
宋海咳起來,聲音如同破舊的風箱,在寂靜的病房中響起。
「我現在就告訴你,阿岫永遠不會懂。」
我的表情凝固在臉上,一瞬間生出想殺死眼前這個病骨支離的人的想法。
在這場看似互不勉強的戲碼裏,我一直逃避的、一直不願去面對的,是我哥無法愛我。
「是嗎?可我無所謂。」
我聽見自己的聲音從牙關蹦出。
「智力障礙又怎麼樣,就算他是我親哥,我也要把他拴在我身邊。」
宋海的面色灰敗下來,不可置信地看着我,嘴裏仍舊咒罵。
「你這個神經病,你這個畜生,你以後要被人戳着脊樑骨罵死!」
-13-
我開車找遍了所有我想到的地方,依舊沒看見我哥的身影。
事實上時間纔不過幾小時,不安與煩躁以及混雜着佔滿我的胸腔,我不可抑制地手抖,只能一根接一根的抽菸強迫自己鎮定下來。
這時手機響起。
是一串陌生的號碼,沒來由地,我心跳漏了半拍,點了接通。
電話那頭喧鬧嘈雜,傳來一道我熟悉無比的聲音。
「喂,是阿川嗎?」
……
一路上,大腦一片空白。到達地點後,我看見我哥坐在長椅上,身邊還有兩個女孩兒陪同,時不時與他說話。
我哥瞧見我,站起身,跌跌撞撞向我小跑過來。
我這才注意到,他沒穿鞋,兩隻腳都有傷,右腳尤其嚴重,腳踝處高高腫起。
我快步過去,攙住他。
那兩個女孩兒走過來,問道:「您是他的弟弟吧?」
我搖頭否認,「不,我是他的愛人。」
「誒?不是說打給弟弟麼……」
另一個女孩衝她使眼色,隨後解釋了前因後果。
「我們要送他去醫院,他不肯,一定要在這裏等你。」
我哥牽着我的手,有理有據,「去醫院,阿川就找不到我了。」
道謝後,我與二人告別,又去藥店買了些藥,在車內替我哥先簡單處理腳上的傷口。
他的腳上滿是血污,細小的傷口裏嵌着石沙,遍佈腳底。
我捧着這樣一雙腳,怔愣片刻,無從下手。
我哥渾然不覺痛似的,小腿隨着話音小幅度晃動。
「媽媽……把我關起來,不讓我出來。」
「我說想,想阿川,她就吼我,好嚇人啊。」
「我偷偷聽到她和別人打電話,說要帶我出國,不能回來,我不想,我想和阿川在一起。」
「然後、然後,我趁媽媽出去,打開窗戶,想爬下去,不小心摔倒了。」
「看起來高,其實也沒那麼高嘛……就是疼,鞋也不見了,我跑啊跑,找電話打給阿川。」
他像是打了勝仗歸來的小將軍,驕傲地介紹自己的豐功偉績。
「阿川,厲不厲害,我?」
我垂着頭,沉默地聽他斷斷續續地說話,喉嚨越發酸澀。
一滴淚滴落在我哥的腳背上,他縮瑟了下,慌忙捧起我的臉。
結結巴巴道:「阿,阿川,怎麼哭了?」
「哥,對不起。」
我攬他入懷,鼻尖是屬於他的,真實又清晰的氣息。
「我以後不會把你弄丟了。」
我哥安慰孩子似的一下一下拍我的背,語氣疑惑,「什麼對不起?」
他在我脖頸間使勁嗅了嗅,嚴肅道:「阿川,不能吸菸,難聞。」
我答應,「好,不吸了。我聽哥的。」
-14-
從醫院回來後,我用我哥的手機給江若姝發了信息與定位,希望能和她談談。
不到半小時,門鈴響了。
江若姝頭髮凌亂,滿臉疲倦,秀麗的眼睛裏佈滿紅血絲。
「我和你沒什麼好說的!阿岫呢,他在哪裏?把他還給我!」
她尖叫着,拼盡全力般捶打推搡我。
我只是伸出胳膊攔住她的去路。
「哥哥的腳受傷了,剛去過醫院,現在已經睡了。」
江若姝稍稍冷靜下來,嘴裏喃喃着,「什麼?阿岫受傷了,讓我看一看,我要去看一看。」
「以您現在的狀態,只會嚇到他。」我看向一旁的沙發,示意:「我今天找您來,是想和您談一談。」
「等您平靜下來,我會讓您見哥的。」
江若姝恨恨地看着我,胸膛劇烈起伏,像是氣極,卻不得不坐在了沙發上。
「我說了,我和你沒什麼好談的。」
我看着她,淡聲道:「您想把他帶去國外,可您有沒有想過,等您不在了,他一個人該怎麼辦?」
「您應Ṭůₑ該很清楚,您並不能護他一輩子。」
「哥哥和平常人不一樣,讓他結婚成家?不現實。把他託付給親戚?寄人籬下。」
我頓了片刻,語氣誠懇。
「但我愛他,可以陪他一輩子,您可以放心把他交給我。」
這些話不知哪句觸動了江若姝憤怒的開關,她「騰」地站起來,失去理智,操起手邊的一切東西砸向我。
「你怎麼有臉說這些?!自從阿岫確診智力障礙起,我無時無刻不在擔心,我怕他被騙、怕他被欺負,卻萬萬沒想到那個欺負他的人是你!」
「他明明最親近、最信任你!」
混亂間,一隻花瓶砸到我太陽穴,霎時間頭痛欲裂,失去了幾秒意識。
我聽見我哥的尖叫。
「媽媽……!不要,不要打阿川!」
繼而身軀一熱,是他護住了我。
「江岫,你給我讓開!要不然我連你一起打!」
「不,我不讓!」
江若姝竟真的連帶着我哥一起打起來。
「他欺負你,你還護着他!」
我哥哭着喊出聲,「阿川沒有欺負我,媽、媽媽,不想去國外,我不想。」
「我喜歡阿川,我要和他待在一起。」
江若姝臉色煞白,氣得忘了手中的動作,直愣愣站在原地。
顫抖着嗓音,「胡說!你懂什麼是喜歡?」
「我懂。」我哥哭啞了喉嚨,眼淚順着兩頰淌下,他哭得打起嗝來,艱難地重複,「媽……媽媽,我懂的。」
「我,我是個傻子,我知道……你們都覺得我笨,什麼都不明白。」
「但是我喜歡阿川,是想一直……一直和他在一起,那個叫愛,我知道的,我愛阿川。」
這段話太長,長得他說了很久很久。我怔愣着,任由這串笨拙的、帶着哭腔的字音宛如新鮮血液,緩慢而綿長地注入我乾癟的心臟。
我哥雖然有智力缺陷,但卻是個自尊心極強的人,一件事做不好,他就強迫症似的逼着自己不說話、不喫飯、不睡覺,直到會了爲止。
他只親口說過兩次自己「笨」,一次是十年前,我故意丟下他,被宋海打了個半死,他哭着說是自己太笨了才迷路。
一次是現在。
人們通常不會把一個傻子說的話當回事,哪怕他哭得撕心裂肺,也只會得到一句無奈:「好了好了,不要鬧了。」
以前我總難過我哥不懂得什麼是愛,這隱祕的關係不過是我一個人的獨角戲。久而久之,便成了我心中一塊不願提起的逆鱗,卻忽略了,他早就把一顆真心捧在我跟前了。
這顆心不摻雜情慾,不交織怯懦,更純粹。
它「撲通撲通」地跳,不停說:「我愛你」。
-15-
直到很久之後,我仍記得那天。
在我哥哽咽的話語中,我和江若姝靜默了許久。
江若姝突然跪在地上,抱着我哥崩潰地哭了起來,胡亂說着「對不起」。
「阿岫,對不起,要是……媽媽把你生得和普通人一樣就好了。」
「對不起,是媽媽沒有保護好你。」
我和我哥戀愛,她既沒有同意,也沒有反對。
只是在我送哥哥去看望她時,往往會被她舉着掃把趕出來。
不過我並不在意。
宋海因搶救失敗去世,一時間,宋氏集團老總裁過世的消息登上新聞頭條。
隨之的還有一則「本市著名心理醫師林耀涉嫌犯罪」刊登在其下。
我在辦公室內圈出一塊地方作爲我哥的「單人畫室」。
隨着我們一起出入公司的次數越來越多,關於我們之間關係的猜測也衆說紛紜。
某日,職員乾脆直接問我。
「宋總,經常和您一起進出公司的那個小帥哥是誰啊?」
我想了想,道:「是愛人,也是親人。」
日暮時分,我處理完手頭的工作,抬眼看見我哥已經躺在沙發上睡着了,手裏還握着鉛筆。
素描本散落在地,我撿起來,看見他方纔的畫,是工作時的我。
頁面翻飛,一整本,全都是我。
我合上畫冊,閉眼親吻他的脣。
「哥,回家了。」
(全文完)
外傳(主角年幼時)
1.宋一川篇:
第一次見到江岫,是在我十二歲那年。
我媽剛死半個月,宋海就接了個女人回家。
還帶了個拖油瓶。
男孩懷裏抱着個很舊的布偶,躲在女人身後,怯生生地看了我一眼。
「一川,這是你江阿姨。」宋海摸了摸男孩的頭,又道:「這是你哥哥,江岫。」
「阿岫他……和別的孩子有些不一樣,你要多照顧他。」
他面色如常,看向江岫的眼神卻罕見地溫柔。
江若姝是宋海年輕時的愛人,但迫於家族壓力,宋海最終還是和我媽聯了姻。後來,江若姝也嫁人了,但卻生了個傻子,夫妻關係因此不合,最終離婚。
大概是愛屋及烏,恨屋也及烏吧。宋海注視江岫時的目光,對我是從未有過的。
許是氣氛太尷尬,江若姝訕笑着,哄着江岫:「阿岫,來的時候不是說要和弟弟交朋友嗎,怎麼現在不說話了?」
一時間,三道目光落在江岫身上。
他張了張嘴,臉憋得通紅,嘴脣囁嚅着,卻沒發出一點兒聲音。
幾根手指急得像是要把布偶抓破。
一副挺沒出息的樣子。
江若姝安撫着拍他的背,「阿岫,不着急,慢慢說。」
我盯着他,冷哼一聲。
「怎麼,你的新兒子連話都不會說ŧû₂?」
江若姝手一抖,頭垂得越發低了。
「宋一川!你給我好好說話。」
宋海沉聲,臉色難看,他手上青筋凸起。看架勢,像是要給我一巴掌。
倏然,一道小而含糊的聲音響起,劃破這了詭異又一觸即發的氣氛。
江岫舉着手:「弟弟,你,你好,送你糖。」
他像是剛學會說話,用了很長時間,才磕磕巴巴說完。
眼睛圓而清亮,完成了什麼艱鉅挑戰似的,澄澈又羞赧地看着我。
他攤開的手掌微微發抖,手心躺了幾顆糖。
也不知道攥了多久,塑料包裝散開,裏面的糖有些化了。
黏膩的糖汁沾在手上,江岫渾然不覺,仍然獻寶似的舉着。
費力道:「弟弟,喫,喫糖。」
他說着話,智力缺陷的特徵徹底暴露出來。
霎時間,那兩顆糖彷彿散發出濃厚的甜膩氣息,像散不去的霧,在我鼻尖縈繞。
那天,在江岫充滿期待的注視下,我甩開了他的手。
他手裏的糖滾落在地,發出幾聲輕響。
江岫很委屈,卻在宋海要打我時,哭着拉住宋海的手。
虛僞。
第二天,我把他的破布偶娃娃扔了,他哭得很傷心。
宋海讓我找回來,還要我跟江岫道歉。
一個破娃娃,至於麼?
第三天,我在江岫的水杯里加了辣椒水,結果他喝了一口就過敏了。
江若姝和宋海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二人快馬加鞭把江岫送去了醫院。
這都能過敏,嬌氣。
我捱了宋海一巴掌țúₙ,臉上火辣辣地疼。
卻莫名想到之前自己生病,肚子連續絞痛好幾天,最後撐不下去,暈倒在了課堂上。
再醒來是在醫院,呼吸間滿是消毒水的氣味。
老師在給宋海打電話,男人的聲音自電話另一端傳進我耳裏,在安靜的病房顯得格外清晰。
他說:「一點小事,又死不了。」
第四天,我不再刻意捉弄江岫,頭一次笑臉盈盈地喊了他聲「哥」。
面對我突然的親近,他呆住了,臉上閃過驚訝,繼而激動起來,嘴巴張張合合,卻沒說出一句完整的話,急得臉都漲紅了,雙手不停地在空中比劃。
半天,他才說出話來:「阿川弟弟,你,你找我玩嗎?」
真是個傻子。
我笑道:「對啊,你想和我出去玩麼?」
他重重點頭,但神情又瞬間失落下來。
「可媽媽不讓我出去。」
我比了個「噓」的手勢,「那你不要說話,我們偷偷出去。」
我帶他坐了很久的地鐵,又轉了好幾趟公交,到了一個陌生且偏僻的公園。
然後指着一旁的鞦韆,「你就在這兒玩。」
「嗯!」他很開心,坐在鞦韆上輕晃,指着另一個鞦韆,「阿川也坐,好玩兒!」
我沉默地看着他。
江岫年長我三歲,卻蠢得驚人。他是個有智力缺陷的傻子。
因爲他是傻子,所以他可以無憂無慮地擠進我的家?
可以不費吹灰之力地享受我夢寐以求的愛麼?
那時我分不清緣由對錯,只一味地把不滿責怪在江岫身上,滿腦子想的全是「憑什麼」?
魔念在我心中生長了。
我轉身時,江岫的聲音自身後傳來。
「阿川,你去哪裏呀?」
「我有點事情。」我沒回頭,不知道是對着江岫說,還是在對着自己說。
「哦,哦。」江岫應聲。
接着,他的聲音又雀躍起來。
「那哥哥,乖乖……乖乖在這裏等阿川,阿川不要,不要迷路啦。」
我按照記憶中的路線返回,這條路線需要步行,需要換乘,且遠離市區。
是我特意規劃的。
那個傻子是絕不可能自己回來的。
我坐在公交上,看車窗外搖搖晃晃、飛速向後略過的風景。
到站後,我下了車。
肥大的太陽嵌在白色的天空中,烤得我頭暈目眩。
我把手伸進口袋,想拿出手機看時間,卻摸到幾顆糖。
那是來時,我有些暈車,江岫給我的,他傻里傻氣地說喫了糖就不暈車了。
……
跑到肺都要燃燒起來,我終於再次抵達那個公園,卻沒看見江岫的身影。
只有幾個看着比我小的孩子圍着沙坑,小聲說着什麼,全都不知所措的樣子。
不好的預感浮了上來。
我擠開他們,看見江岫蜷縮在沙坑裏,鞋子不見了一隻,來時還乾淨整潔的衣服變得髒亂不堪。
他眉毛緊蹙,嘴脣白得要命,表情痛苦,一隻手裏攥了個瓶子,另一隻手捂着腹部,整個人不斷髮抖。
「誰給他喝的?」
幾個人面面相覷,嘴脣囁嚅着,誰都沒說話。
「我再問一遍,誰給他喝的,喝的什麼東西?!」我攥緊拳頭,吼出聲。
終於,一個男孩說:「是,是兌了水的膠水。」
沒做任何思考,我的拳頭已經砸在了他的身上。
然後衝進沙坑裏把江岫扶了起來,手抖着撥通了 120。
江岫睜開眼,眸光勉強聚焦到我臉上。
「阿川,咳……你來的這麼晚,是不是迷路啦?」
他很虛弱,聲音細弱蚊蠅,「他們,願意和我做朋友了嗎?」
我罵他:「傻子,別說話了!」
其實我很清楚,把江岫丟在這兒肯定會出問題的。
但我依然這樣做了,因爲我那不光彩的嫉妒心。
那一刻,我舉起拳頭,真正想打的,不是那個男孩兒,而是我自己。
宋海用皮帶抽了我一頓。
我跪在地板上,咬着牙聽皮帶落在皮肉上的悶響。
後來他打累了,把皮帶扔在我面前,語氣間絲毫不掩蓋厭惡。
「宋一川,你跟你媽一樣,都是瘋子。」
我只聽到了一半,就疼得昏了過去。
再醒來是一天後。宋氏集團總裁家暴親生兒子這件事當然不能被報道出去,於是我沒進醫院,而是由家庭醫生和保姆照料。
我趴在牀上,哪怕是細微的一點動作,都能牽動背上的傷口。
連續兩天,除了保姆和醫生,沒見到一個人。
無所謂,反正從小到大也沒什麼人在意我。我很清楚自己只是一場失敗婚姻的產物。
我看着窗外的月亮綴在黑藍的天空,透過窗戶在地板上撒下一層朦朧的紗。
但片刻後,就被雲層遮住了。
這時,一陣極其細微的、門把手擰動的聲音傳入我耳中。
來人躡手躡腳地走到我旁邊。
這個點,不會是保姆,更不可能是宋海和江若姝。
我艱難別過頭,看見江岫委委屈屈立在牀邊,臉上淌滿了淚水。
「你來幹什麼?」
「我來,看看你,我知道宋叔叔打你,怎麼,這麼嚴重……」
他抽噎着,說得斷斷續續,手慌亂地舞動着,似乎想要摸一摸,又躊躇不敢。
我背上的傷肯定很嚇人,都把這傻子嚇哭了,不知道的還以爲捱打的是他。
我無奈道:「本來不疼,但你一哭,就開始疼了。」
他驚得立刻止住哭。
我看他深信不疑的模樣,鬼使神差地說:「但你要是笑一笑,或許就不疼了。」
他臉上的淚還沒幹,又忙不迭開始笑,只不過笑得比哭還難看。
我心想:真醜。
視線下移,瞥見他光裸的腳,腳趾蜷縮着,有些凍紅了。
「你怎麼連鞋都不穿?」
江岫胡亂抹了一把淚,小聲道:「穿鞋……有聲音,我偷偷來找阿川,宋叔叔不讓我來。」
傻子好像也沒那麼傻。
他坐在牀沿邊,輕輕往我背上呼氣。
溫熱的氣息撫在傷口上,引得皮肉、血液都發麻。
我身體僵直,「你幹嗎?」
江岫神情認真,「吹一吹,就不疼了,我受傷的時候,媽媽就幫我『呼呼』。」
我靜默片刻,頭一次正正經經喊了他。
「哥。」
「你難道不記恨我嗎?」
我哥探過頭來,哭過的眼睛蒙着一層水汽,圓潤又明亮。
傻不拉幾地說:「不啊。」
我頓了頓,補充道:「那天我把你丟在那兒,害你進ţű₇了醫院。」
「不是的,那是因爲我,太笨,我知道,我這裏……」我哥突然羞赧起來,說了一半停下來,不太好意思地指指自己的頭。
動作和語言同時進行對他來說是一件很難的事情。
「我這裏,有問題。很多人,都覺得我笨,我也老是……添麻煩。」
不是的。我看着他,想道:那天我是故意的。
在決定帶你出去前,我不止一次地期望,要是你消失就好了。
我天真的哥哥,永遠覺得人性真誠、世界美好。就算我扔掉了他最喜歡的娃娃,似乎只要同他說句話,他就能抹抹淚,露着笑,滿心滿意地貼過來。
於是我說:「不是的,哥不笨的。」
他臉上的失落一掃而空,笑得眼睛彎彎,像方纔被雲層遮住的月牙。
「真的嗎?」
我點點頭。
他又裝成大人似的,湊過來,慎重其事道:「那哥哥以後保護阿川。」
我問:「是隻保護我一個人麼?」
他顯然想不清我在這句話上的執拗所在,稀裏糊塗便在我的注視下點了頭。
「那哥要保證。」
我哥想了會兒,伸出小指,「和阿川,拉鉤,誰騙人,是小狗!」
我同樣伸出手指,幼稚地勾了上去。
早幾年時,我曾養過一隻鳥。
父母永遠在無休無止地爭吵,因此我經常把自己反鎖在房間,捂着耳朵趴在窗臺。
這隻鳥就是那時誤打誤撞飛落至我窗前的。
我隨手餵了點麪包,它就常來了。
時間久了膽子愈發大起來,敢落在我的手上,舒展開小小的翅膀,露出細軟的絨毛。
於是我站在窗前時,多了幾分期待。可後來,它連續好幾天沒來。
保姆說,興許是飛到別人家喫麪包去了吧。
我沉默,沒再等候在窗前,推開房門,只見滿地狼藉。
宋海不見蹤跡,只剩我媽跌坐在地上,雙目無神地拿玻璃碎片機械地在胳膊上劃下一道又一道口子。
我嚇了一跳,試探喊了聲「媽媽」。
我媽卻突然拉住我,尖叫出聲。
「一川啊,看中的東西就要拴在手裏,不要讓他跑啦!哈哈……不要讓他跑啦!」
我恍然大悟,等那隻鳥兒再度來到我窗前時,將麪包碎撒在了窗內。
在它一蹦一跳探進來的那刻,我關上了窗。
可下午,小鳥就死了。
它不停地撞窗戶,發出一聲又一聲悶響,活生生將自己撞死了。
我捧着它小小的、尚有餘溫的屍體,想:媽媽,你錯了。
在看見我哥同林行關係親密時,我只用了很短的時間就冷靜下來。
我不再重複自己的愚蠢,而是換了一種方式。
果然,他在外面跌跌撞撞闖蕩一番,最後噙着淚,還是回到我身邊,任我舔舐傷口。
只有受傷了,他才更加依賴我。
十八歲時某個悶熱又潮溼的午後,我打完球回來,流了一身汗,忘記浴室的門鎖壞了,便也沒敲門確認,就推門而入。
我看見我哥溼漉漉地站在那裏,正用毛巾擦身上的水跡。
薄薄的肌肉線條流暢,腰線很緊緻。
熱氣氤氳間,我哥臉頰泛着紅,眸子也水汪汪的,就這樣望了我一眼。
「阿川?」
那一瞬間,我有了反應,倉皇逃出浴室衝進自己房間,心臟彷彿要蹦出胸腔。
我緩慢又生疏地,進行了某種噁心的臂力運動。
滿腦子全是我哥的眼睛。
我後知後覺地意識到,我早已不甘心只做他的弟弟。
那樣是不夠的。
-2-
江岫篇:
我很羨慕隔壁家小胖有弟弟可以陪他玩兒。
但他是個壞哥哥,老是把弟弟弄哭,要是我有弟弟,我肯定對他特別特別好。
媽媽說我和別的孩子不一樣,是因爲我太傻麼?大家都不和我玩兒。
爸爸是不是也因爲我太傻,所以總打我和媽媽?
媽媽問我她要是和爸爸分開,我想跟着誰。
當然是跟媽媽了,她是女孩子,我得保護她呀。
後來媽媽又跟我說,我要有新家,有弟弟了。
我太開心了,晚上都睡不着覺。
但我又有點兒擔心,因爲我說話總是結結巴巴,講不清楚,我怕弟弟不喜歡我。
媽媽教我把想對弟弟說的話寫在紙上,每天都練習幾遍。
我可不止練習了幾遍,而是練習了很多很多遍呢!
可我還是搞砸了,好丟人啊,弟弟果然不喜歡我,還不要我的糖。
我很傷心,忍不住哭了,叔叔居然要打弟弟,我嚇得不敢再哭,拼命拉住叔叔。
後來,我知道了弟弟的名字,叫宋一川。
這三個字我念不順,乾脆叫他阿川好了,因爲媽媽也是這麼叫我的。
媽媽跟我說,阿川的媽媽去世了,我們住進他家裏,他纔不開心的ṭṻ³。
我問媽媽,那我們爲什麼不搬出去呢?
她又不說話了。
好吧,那我要多關心、愛護阿川,爭取做一個好哥哥。
叔叔很兇,阿川和我在一起的時候,他總罵阿川。
有次阿川帶我出去玩兒,叔叔用皮帶把他打得連路都走不了了。
我晚上偷偷跑到阿川的房間,看見他背上的傷,心裏抽抽地疼。
都怪我,我怎麼這麼笨, 我不該隨便就喝陌生人給的東西的。
我又忍不住哭了,害得阿川還要反過來安慰我。
後來我們大了些, 阿川越來越黏我,還總要我親他。
阿川說好朋友都是要親親的。
笨阿川,電視裏明明說的是互相喜歡的人才親親的。
電視上還說, 兩個人互相喜歡,就是想永永遠遠在一起。
那我想永永遠遠和阿川在一起,什麼事都想和他說,什麼事都想和他一起做,看他開心我就開心, 看他難過我就難過。
我肯定是喜歡阿川, 而且比電視上說喜歡更多一點。
畫室裏有個新來的同學說想和我做朋友。
我好開心, 從來沒覺得上課時間這麼長, 滿腦子都是阿川, 我要第一時間告訴他。
我終於交到朋友了,他肯定會覺得我很棒。
結果阿川生氣了, 我不明白爲什麼。
後來我猜,阿川肯定是早就看出來那個人不是真的想和我做朋友。
阿川果然很聰明。
我和阿川親親被媽媽撞見了,明明是我先親的阿川, 媽媽卻打了阿川一巴掌。
媽媽還把我關起來,說要帶我出國, 不准我再找阿川。
她問我爲什麼親阿川, 我說當然是因爲我喜歡他呀。
媽媽就很生氣,但我其實還看出她很傷心。
過了好久, 她才說我根本不懂。
媽媽總覺得我這也不懂,那也不懂。
可我其實懂很多呀, 我就是很喜歡阿川。
她把我鎖起來,我沒有鑰匙, 又想見阿川, 就從二樓的窗戶跳出去了。
真疼啊。
阿川看見我這個樣子, 還哭了。
我真沒用, 明明我纔是哥哥, 卻老讓他擔心。
睡覺的時候, 我聽見外面很吵。
出來一看,阿川和媽媽都在客廳。
媽媽的樣子很嚇人, 她拿各種東西砸阿川, 最後又抱着我哭,一直跟我說對不起。
原來是她覺得我被阿川欺負了。
後來媽媽不再讓我出國了, 只是偷偷跟我說,要是阿川對我不好,就回來找她。
阿川怎麼會對我不好呢?
他會每天接我下課, 給我做我愛喫的菜, 帶我去遊樂園,耐心聽我說話,冬天睡覺的時候還把我冰冷的腳捂在懷裏……好多好多啊, 我都說不完。
我跟她說:
媽媽,阿川是除了你,對我最好的人了。
(外傳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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