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禾

以前賀沛每次因爲他的青梅惹我生氣,我都會大發雷霆,放出狠話:
「他要是不來哄我啊,我以後就不嫁他了。」
後來鄰國太子求娶,我千叮嚀萬囑咐他快一步提親,他卻又因爲青梅延誤了時辰。
他來晚了,我坐上了和親的轎輦,一身紅裝笑着對他說:
「賀哥哥,這次我真的不嫁你了。」
那日,傳聞那個不可一世的賀小將軍跑死了幾匹馬,也未曾追到和親的隊伍。

-1-
「算了,我來嫁。」
我在一衆抽泣推脫的公主中緩緩開口。
原本喧鬧的大殿瞬間安靜異常。
畢竟這次和親,誰都以爲,一衆公主,是誰都有可能,但唯獨,不可能是我。
只因我的母妃,死在父皇最愛她的那一刻。
死後以貴妃之禮下葬,父皇爲她三月茶飯不思。
理所當然,作爲她唯一的女兒,與她長着相似的容貌,我成爲大齊最受寵的公主。
故和親的苦差事,輪到誰都輪不到我。
這是其一。
至於其二。
大抵是因爲我愛慕那賀小將軍的事早已鬧了個人盡皆知。
誰還沒聽說過嘉禾公主與賀家長子從小青Ţú⁾梅竹馬,若不出意外,待我年紀一到父皇便會一紙賜婚,成全我們這份姻緣。
而現在,面對鄰國太子的求娶聯姻,我卻第一個主動站了出來。
「嘉禾?不可胡鬧。」
我父皇只是愣了一下便慍怒要我退下。
就是連他也覺得,我方纔不過是調皮說的玩笑話,要知道我愛賀沛可謂毫無底線。
每次他惹我生氣,我都發好大的脾氣,揚言:
「他要是不來哄我啊,我以後就不嫁他了。」
但根本不用,賀沛也根本不屑於哄我。
他只覺得我無理取鬧,而我鬧着見他不在意,又能很快地自己好了起來。
再次遇見他時好似無事發生一般鬧着他陪我玩兒。
這樣的我,又怎麼可能主動請纓,前往鄰國和親呢?
是以,父皇輕斥我不要胡鬧,也是這時,他才發現,如此大的場面,賀沛居然沒在。
「賀沛去了何處?爲何遲遲不來?」
我父皇問。
我苦笑:
「父皇,兒臣沒有說玩笑話。」
「兒臣真的願意去和親。」
他不知道,早在最開始,我便已經派我的貼身宮女去找了賀沛。
千叮嚀萬囑咐他快一步提親。
可等來的,卻是宮女一人,欲言又止:
「賀將軍說,溫姑娘今日心口不舒服,他得先等大夫來了,仔細瞧瞧再說。」
他又因爲青梅延誤了時辰。

-2-
溫婉柔,賀沛的青梅。
賀沛母親孃家遭難,被接回來養着的表小姐。
從小身子就不好,以至於從小到大,她一有什麼風吹草動,賀沛第一時間都會護着她。
印象最深的一次,是母妃還在時,母妃作爲賀家族中出來的女子。
自然會允賀母帶着孩子入宮相聚。
我那時頑皮好動,最愛母妃專門讓宮人爲我做的那架鞦韆。
便鬧着讓賀沛推我。
可賀沛不答應,他總覺得我幼稚,甚至皺着眉頭冷淡:
「你貴爲公主,合該學着禮儀,端莊些纔是。」
我哼哼賭氣,拉着一旁怯生生的溫婉柔:
「他不玩,我們自己玩兒!婉柔,你坐,我來推。」
母妃事前提醒過我,要照顧好這個身子不好的妹妹,初見時她就躲在賀沛身後,弄得我是什麼洪水猛獸似的。
不知道的,還以爲我欺負她了呢。
不過本公主大度,瞧見她一個人孤零零地跟在賀沛身後,卻羨慕地看着我盪鞦韆。
想玩又不敢玩的樣子。
便主動拉着她一起。
我發誓,即便事到如今,賀沛依舊不相信我,但我的確不是故意的。
明明最開始,我們玩得還是很開心的。
但誰能想到地上還有塊凹凸不平的小坑,我不慎踩空,力道不受控制。
只聽見溫婉柔一聲驚呼。
一陣鑽心的痛襲來。
我顧不上什麼,連忙上前,溫婉柔已經跌倒在地上。
「你沒事吧?」
我的話還沒能說完,便被人扯着後領往後扔,跌坐在地。
而賀沛全然沒有看我Ṫŭ̀¹一眼,將我丟開後眼中閃過急切,尤其是看見溫婉柔磨破皮的手心的時候。
怒然地看向我:
「長孫芸你什麼意思?!」
「自己胡鬧也要連累別人?婉柔不是你!她受不得這些苦!」
「你是說本公主故意爲之?」
我聽明白了他的話,氣極。
我雖然好玩,但還不至於去欺負一個病西子。
但賀沛不信。
哪怕溫婉柔在一旁抽泣着說:「表哥,這並非公主的錯,是婉柔不小心的。」
「本來就是不小心的!」
我不服氣地附和。
賀沛依舊不信,而是抱着她冷冷道:
「她都這麼欺負你了你還幫着她說話!」
「她不就是看着你與我親近一些就發瘋嗎?」
是了,自從賀沛那個小丫鬟被我撞見想要爬他的牀失敗就徹底消失後。
他篤定是我容不得人將那丫鬟除掉了。
可他不知道,那丫鬟當初跪在我面前,哭訴着家中遭了難,若非迫不得已,她也不會想要用如此法子。
是我給了她銀子讓她回家,和家中人團聚。
這件事,我是要與他解釋的。
可他當時紅了臉,先怒然地對我道:
「我知你錦衣玉食,不知百姓艱辛,但那也是條人命!長孫芸,你何時如此惡毒?!」
我被氣暈了頭,索性衝他大喊:
「沒錯,本公主便是歹毒心腸!囂張跋扈!你滿意了吧!」
我扭頭而去,將他的怒吼聲甩在身後。

-3-
這件事我沒解釋。
但賀沛也不是傻子,冷靜後仔細一查便知道原委。
如若不然,三日後我也不會收到他示弱送來的一支碧玉簪。
可我沒想到,在他心裏,我依舊是那個不懂事善妒的長孫芸。
說起青梅竹馬,我們相識十數年。
又比溫婉柔晚在哪兒?
我愣愣坐在地上,直到反應過來的宮人圍上檢查我的傷勢時,我才發現,方纔的劇痛並非只有溫婉柔。
我被絆倒傷了雙膝,裙子都破了還帶着血跡。
還被賀沛推了一把,手上同樣磨破了皮。
比溫婉柔明顯百倍,重上幾倍。
賀沛明明看見了的。

-4-
這件事,讓我和賀沛冷戰了許久許久。
我終於沒再低頭,也沒像以往一樣傻乎乎地見他不來哄就自己哄好自己。
再巴巴地跟在他身後。
如果不出意外,大抵我和賀沛不會有之後了。
可偏偏,母妃病了。
她走的那天,賀家人被恩准前來。
她知道,深宮之中,憑着父皇那一點垂憐讓我安穩度日,依舊是不夠的。
所以她拉着賀沛,道:
「芸兒脾氣傲一些,卻未有什麼壞心思,沛兒,若真的有那麼一天,你多護護她。」
我與賀沛的婚事,縱然還沒人提出口,但從來都是兩家默認的。
賀沛垂下眼簾,定然:
「賀沛定不負娘娘所託。」
母妃聞言,徹底放心地鬆開了手。
再也沒抬起來過。
我泣不成聲:「母妃!」
可我的母妃再也不會心疼我流眼淚哄我了。
只有賀沛,無聲地拍了拍我的背。
陪着我看母妃入殮、下葬。
我們似乎和好了。
但又有什麼,變了。

-5-
譬如曾經的二人,變成了三人。
送人的簪子,從一支,變成了兩支。
賀沛第一次領兵而去時,我依依不捨與他道別。
囑咐他一定要回來,他不回來,我也不活了。
這是氣話,其實我根本不會尋死,母妃教過我,無論是誰都沒我命重要。
他依舊穩重,卻說:
「別胡說。」
他一去三月,我也等了三月。
等到最後我都想好了殉情到底該不該時,宮人來報。
「賀將軍?」
「他三日前就回來了啊。ŧù₆」
「不過聽聞溫姑娘受了驚嚇病倒了,賀將軍便守了三日。」
我心一涼。
翌日,賀沛終於來見我了。
他臉上滄桑了不少,看着有些疲累。
見我沒有像想象中沒規矩地撲進他懷裏,他有些不習慣,先開口:
「我無礙,你別胡思亂想。」
「嘉禾,作爲公主當端莊穩重,而不是做些無用功。」
底下宮人都是我母妃留下的,他們心疼我,想來也把這些日子我的擔憂和我想過他要死了,我也不獨活的事說給他聽了。
而他聽後,只是覺得我不端正不穩重,胡思亂想。
可明明,溫婉柔也不端莊不穩重,他卻守了她三日。
他等着我像以往一樣,和他吵架,大鬧一通,罵他不識好人心。
可我只是張了張口。
「這樣啊……」
我眨了眨眼睛,將眼淚逼回去,笑着對他說:
「好啊。」
賀沛一愣,點了點頭:「你明白就好。」
這一戰,三國交戰,賀沛立了功。
結盟的兩國和談。
宮宴上,溫婉柔赫然坐在賀家女眷的位置。
賀沛還時常看去,彷彿怕她出什麼意外。
我看着氣悶。
索性出去透透氣。
卻撞見比我先一步離席在亭子裏相擁的兩人。
溫婉柔抽泣:
「表哥,你還是不能接受我嗎?因爲公主?」
「可我願意做妾,我不會和公主爭的。」
賀沛沒掙脫,也沒主動,只是冷靜地道:
「婉柔,放手,這於理不合。」
「更何況我與公主之事,不容你來置喙。」
「爲什麼?!」
溫婉柔梨花帶雨。
賀沛:「我答應過貴妃娘娘,會娶嘉禾。」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而賀沛,最講信用了。
可爲什麼,我聽見後,卻一點也高興不起來呢?
溫婉柔的聲音還繼續:
「就因爲這個?」
「這個還不夠嗎?」
賀沛反問。
「可你明明說過,公主驕縱,不能做個好主母的!」
「是以,哪怕她驕縱跋扈,屢教不改,做不成一個好主母,你也要娶她?」
「是。」
賀沛沒猶豫。
卻也沒否認溫婉柔數着我的「缺點」。
我死死握緊拳頭,任指甲刺痛掌心。
若是以前,我一定衝出去大鬧一番,讓賀沛說明白。
但是現在,我只是這麼看着,突然之間,就不想去問了。
如此專注,連身後有人我也沒注意到。
以至於聽見身後有人悠悠地說出「公主的情郎,似乎並不專情啊」時,我嚇得回頭。
黑暗裏,穿着異國服飾的男人眯着眼,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我一愣,只以爲是此次和談的鄰國使臣隨從。
狐假虎威:
「看什麼看,再看本公主挖了你眼睛!」
原本扔出屋外的貓突然猙獰是男人沒想到的。
還真被人唬得一愣,再回神時,我已然跑沒影了。
他後知後覺,笑出聲。

-6-
看見自己的心上人和青梅卿卿我我,說自己壞話也就罷了。
還被第四人也看得清清楚楚。
人如何可以倒黴成這樣?
事實證明,還真可以。
因爲宴席上,父皇對着那個男人道:
「太子殿下遠道而來,舟車勞頓,辛苦了。」
後者瞥了我一眼,笑:
「大齊趣事頗多,倒也解悶,不辛苦。」
黎國太子,未來的黎國天子,顧子靖。
我:「……」

-7-
這廝像是盯上我了。
宴席之上,總有三言兩語話裏有話的。
若是旁人,可能看不出來。
可賀沛最瞭解我,見我在聽了顧子靖的話後表情不對時,就有所察覺。
是以席後,他皺着眉告誡我:
「那太子不是什麼好人,他來此是爲了談結盟聯姻的,你離他遠點。」
我笑了。
我的心上人,上一秒還抱着別人,訴說衷腸。
這一秒卻對旁人多看我一眼時叫我本分。
奈何我也不是什麼逆來順受的人,直來直往:
「爲何要遠點,你若受不了,向父皇提親啊,只要提了親,聯姻什麼,與我何干?」
他沒想到我會這麼說,一噎。
我突然死死盯着他:
「賀沛,若真的我被選中和親,你會提前來娶我嗎?」
「怎麼會如此假設?」
賀沛皺眉:「陛下心中念着貴妃娘娘,不會讓你和親的。」
我揪着不放:「那要是萬一呢?你會嗎?」
許是知道我不知道答案不罷休,他道:
「會。」

-8-
可他騙人。
我去讓宮人找他的時候。
他便爲了那個青梅,來遲了。
大殿上,我瞧見顧子靖在對我笑。
他當然該笑。
因爲他賭贏了。
早在今日之前,他便常常纏着我,我不喜歡他,因爲他是他國之人。
「三國交戰,死了那麼多子民,誰又看得順眼誰?」
我雖然不懂什麼大義,但是最樸素的道理還是懂的。
是以縱然黎國和大齊是結盟,我心裏也從來覺得他是黃鼠狼給雞拜年。
他也不辯解,只是將我帶到京中大街,那街上,戰亂而來的難民衣衫襤褸,面黃肌瘦。
他說:「自古諸國交戰,不可避免,自然仇視,但是總要活着吧?」
「如今幾敗俱傷,何必繼續傷敵一千自損八百?」
「讓活着的人好好活着,不好嗎?」
他是個不好戰的儲君。
他最大的願望就是讓這場好似無休止的爭鬥停下來。
「可只要有人,便要爭,你能保一時安定,之後不也一樣會打起來?」
我反駁。
若非天下一統,諸國戰無止休。
但那要死很多人。
「至少,我能保證,在這一世,數十年,子民能不爲此而白白傷亡。」
顧子靖實話實說。
他自認沒有那個天下一統的本領,那就好好護好自己所在位的數十年。
「公主,我們打個賭如何?」
他說,明日他提出聯姻,我可以先告訴賀沛。
若他早一步和父皇給我提親,我便算贏了。
若賀沛來晚了,或是沒來——
「你要我和親?」
我反問。
顧子靖沒說,他只是挑眉:
「我不過說笑,公主願與不願,顧某不強求。」

-9-
他沒強求,但我願意。
在確保我不是開玩笑之後,一衆公主鬆了一口氣。
其他人卻竊竊私語。
但到底是我主動的,父皇沒有不答應的道理。
畢竟他再愛我母妃,他也有很多妃子。
就好似他再寵愛我,也不影響他有很多公主皇子。
事後,我問過顧子靖,爲什麼確定我一定會輸。
他悠然:「我見過那位溫姑娘一面,發現溫姑娘髮間的簪子與公主珍視的那支,款式皆是差不多。」
「不過溫婉柔那支,更精緻些,不似公主手中的簪子,略有瑕疵。」
我徹底死心。
原來,我那時高興賀沛的第一次低頭。
如此寶貝的簪子。
其實也不過是賀沛爲了給新來的表妹挑禮物,順便將剩下的殘次品給了我而已。
那賀沛。
我又有什麼好留戀的呢?

-10-
賀沛接到宮人的消息時,溫婉柔又țü₇病了。
捂着心口臉色蒼白,瞧着很是嚴重。
母親母家當初就救回來這一個。
是以母親一直教他,要好好護住婉柔。
這些年,他的確做得很好。
以至於聽見宮人的話,他並未在意,只是道:
「婉柔有病了,晚些去便是,讓她別鬧。」
是,他還以爲這是長孫芸胡鬧。
理由還是那個,他與長孫芸的婚事幾乎是默認的,再加上陛下心中有貴妃娘娘,絕不會主動讓長孫芸和親。
是以也不知道她又在胡思亂想什麼。
如此不穩重,日後如何做好將軍府的主母。
這邊,溫婉柔還道:「表哥,公主找你有事,你還是快些去吧,我不打緊的。」
他果斷:
「不用管她,我先陪你等大夫來。」
就算刀山火海,長孫芸都不會離開他。
這次也一樣。
好在,婉柔沒有什麼大礙。
等他走出門時,太陽已經落山。
他還記得今日要商議公主和親的事。
拉了匹馬朝朝中趕去。
心想,一會兒長孫芸該是又要和他吵架了。
這次他大度點,和她認個錯,也就好了。
心裏有了底。
他踏入殿中。
卻罕見地。
所有人看他的目光皆是怪怪的。
他莫名有些不安。
尤其是沒看見長孫芸後。
「和親商議結束了嗎?」
他問。
身邊同僚答:「早結束了。」
不應該的,按道理和親之事各位公主推脫,怎麼也要掰扯好幾日纔是,怎麼會這麼快?
「和親公主同意了?」
「同意了。」
「嘉禾呢?」
「嘉禾就是和親公主。」

-11-
咣噹。
玉簪掉在地上的時候我還有點沒緩過神。
身邊的宮人聞聲關心上前:
「公主,你沒事吧?」
半個時辰前,我還在一衆公主中緩緩開口,主動請前往和親。
而半個時辰後,我看着掉在地上砸成了兩節的玉簪,還是有些恍惚。
耳邊帶着我長大的嬤嬤在叫身邊的小宮女:
「愣着做甚?還不快快把簪子撿起來,拿去給工匠瞧瞧,看能不能修得完好如初!這可是公主最喜歡的簪子了!」
嬤嬤瞭解我。
不過關於這簪子是我最寶貝的,倒也不只她一人知道。
因爲這本來就是賀沛送給我的啊。
從他送給我那一日起,我就將之珍之愛之的鎖在最裏面的妝匣子裏。
只有重要的時候方纔拿出來戴上。
我母妃生前笑我:
「也不是什麼千金難求的珍品,怎就如此稀罕?阿沛之前送你的,也不乏比這個貴重的。」
我害羞地笑了笑。
只因那是他誤會我後,我與他冷戰時他送來的。
在我心裏,那是他第一次對我低頭,是以我總覺得是不一樣的。
這麼多年,皆好好放着,生怕磕着碰着。
但現在,我看着徹底斷成兩截的玉簪,沒來由地,竟然有一絲如釋重負。
「或許,這就是天意吧。」
連老天都覺得,我與賀沛是不可能的。
我寶貝的玉簪實則不過一個殘次品,是他挑給溫婉柔不要的,方纔是我的。
就好像在賀沛心裏。
哪怕他是真的喜歡我,對溫婉柔不過是憐憫和母親的叮嚀,他依舊覺得我是可以委屈的那一個。
不用想,要是我真的一意孤行嫁給他,待入了後宅,溫婉柔三天心口疼五天膝蓋傷,賀沛指不定還以爲是我的手筆。
更何況溫婉柔與賀沛訴衷腸時可是我撞見的。
憑着賀母對溫婉柔的偏袒,我入門後,作爲婆母,非要賀沛納了溫婉柔,我又能如何?
從之我心中難平,畢竟論哪個女人也接受不了自己的夫君將自己排在旁的女子之後。
不從,我爲公主,外界只言是我仗勢欺人,不敬長輩,善妒刁蠻。
左右壞名聲都是我。
是以,我和嬤嬤說簪子壞了就壞了,不必修了。
嬤嬤是母妃留給我的人,說是我的養母也不過分。
她聞言,嘆了一口氣:
「明明之前好好的,公主和賀將軍,怎會到了如此境地?」
我苦笑:
「此前我也一直想着,總覺得只要我真心待賀沛,嫁過去之後,就是千難萬難也是能過得去的,便自欺欺人,不願放手。」
「可是到了臨了,我發現過不去。」
我眼中多了淚珠,看着嬤嬤流下一滴淚:
「嬤嬤,嘉禾真的過不去。」
說我虛僞也好,說我貪慕虛榮只想過好日子也罷。
我是真受不得那般日子,就算是哄着自己騙着自己,也過不去。
賀沛可能怎麼都想不到,有朝一日我居然也有恨不得離他千百丈遠的衝動。
但嬤嬤也擔心:
「雖說自古男子三妻四妾最爲正常,但公主既是如此愛賀將軍都忍不了,那嫁給那黎國太子,未來的黎國君王,又是山高路遠,又是他鄉之地,更是免不得後宮三千佳麗,公主又如何受得了呢?」
「那不一樣。」
我搖了搖頭:
「我受不了賀沛,是因爲我心中有他。」
「但顧子靖……」我想到那張溫和明朗的臉。
「我又不愛他。」
因愛故生憂因愛故生怖。
若無愛,談何在意呢?
於我而言,不過是個陌生人,且不說他三妻四妾,就算他娶一百個,我都沒意見。
我心直口快。
身後卻傳來含笑的聲音:
「一百個?」
「在公主眼中,顧某就如此色令智昏不成?」
我:「……」
我緩緩回頭,懸起的心終於死了。
顧子靖正抱臂歪頭,揶揄地看着我笑。

-12-
我好似真的和他犯衝,每次遇見他那麼讓人下不來臺。
這次究其原因,是因爲父皇。
帝皇的薄情,多少有點。
知道我要去和親,他終於又想起死去數年的愛妃,嘆了口氣,讓顧子靖來找我見上一見。
也算是聯絡聯絡感情了。
「我走時還未散場,聽聞賀將軍已經到宮門口了。」
顧子靖是有手段吸引我注意力的。
果然,他話音落下,我臉上依舊是不在意的樣子:
「來了便來了,與我何干?」
卻悄悄豎起耳朵的。
我殿中有個小花園,是母妃一手打理的。
那個鞦韆還在,只是母妃去世之後,我已經很久沒坐過了。
一來是因爲害怕觸景傷情。
想起母妃便總是難過想念。
二來,還是觸景傷情。
到底當初溫婉柔意外摔了一跤,賀沛將我丟在一邊的回憶太深。
我不太願意想起那一幕。
不過如今我都準備放下了,倒也沒什麼可避的了。
所以我坐了上去,身後顧子靖的聲音還在:
「聽聞顧將軍好似情緒頗爲激動,也不知是不願公主和親,還是家中之人生了病放心不下。」
這個壞東西,話裏有話,這個時候還記着挑撥離間呢。
頓了一下才又道:
「我以爲公主會想知道。」
我氣笑了,扭頭看他:
「本公主如今要嫁的可是你,你卻處處提旁的男人,怎麼?太子殿下便這麼大度嗎?」
又被我兇了的顧子靖一愣,眼中包含了些委屈:
「可除此之外,顧某不知說什麼,公主纔會感興趣。」
「說什麼都成,左右別晦氣!」
我鼓起腮幫子,踮着腳自己搖鞦韆。
別晦氣?
他方纔只說了賀沛。
那就是說賀沛晦氣咯。
這個腹黑的傢伙表情一變,抬起手,幫我推起了鞦韆,笑呵呵道:
「那便說說公主想聽的吧。」
「公主不是一直想知道,那日我們瞧見的難民,都是怎麼來的嗎?」
深宮之中,消息是最不靈通的。
外人只誇公主單純。
卻不知那只是圈養之後的被迫的無知罷了。
就好似那日那些難民,我只知是打仗天災逃來的,卻不知是都是哪裏打的仗,又都是從哪裏來。
鞦韆一蕩一蕩的,顧子靖的聲音沉穩。
「大齊之南,黎國之東,三國交會,是塊富饒之地。養魚而肥,種果則碩。」
「是以總有人想要多佔一些,再佔一些,最好都佔掉。故而每到冬末春初,總有軍隊騎着戰馬手握彎刀,一路燒殺而來。」
「縱然援軍來了,仗打勝了,依舊免不了家破人亡,僥倖活下來的百姓只能拖着殘缺的身子往都城走,因爲那兒更富饒,至少能要到一口飯喫。」
我停下了晃動的腳,問:「很嚴重嗎?」
顧子靖委婉:
「至少勝了。」
自古弱肉強食,想要保住疆土,總是要付出代價的。
且是血淋淋的代價。
黎國與大齊結盟多年,如若不然,也不會每到新君繼位,都會有公主和親之說。
我默了默,低聲:「就非要公主和親纔算結盟嗎?」
兩國相交,居然靠一個女子來做保證,這未免太過諷刺。
「自然不算。」
顧子靖沒狡辯:
「只不過自古如此,久而久之,所有人也覺得理所應當。即便黎國依舊願意與大齊結盟,不需要公主和親,大齊的皇帝並不會鬆一口氣,反而越發猜忌,覺得黎國生出異心。」
「否則,爲何如此提防大齊公主?」
結盟一方產生動搖猜忌,是大忌諱。
若讓第三國趁虛而入,屆時兩國多年的平和打破,少不得死傷無數。
我想反駁他。
但話到嘴邊卻無言。
無他,因爲我父皇還真是那般人。
他在位遠遠不及前面幾任先皇受人愛戴,平庸之下滋生多疑敏感,一有什麼不對,便免不得多想。
黎國要真是謝絕了兩國公主和親的習俗,只會如臨大敵,慌亂之下,做出什麼事來還真不好說。
我若有所思:「若我不願和親呢?」
顧子靖沒猶豫:「那就不和親。」
還是那句話,顧子靖本來也沒非要公主和親的想法,但爲了讓我父皇不多想,他也就走了過場。
如果真沒人願意,他何必強求?
「顧某雖不是什麼大才大能之人,但還不至於連娶的妻子,也需要強求。」
「本爲夫妻,合該相互扶持,一心一意方纔能走得長久。」
一心一意……
我眼皮一跳,一時出神,抓着繩子的手一鬆,腳下不穩,聽見宮人驚呼。
眼睜睜地看着自己離地面越來越近,心想完了。
認命地閉上眼睛。
我想我與這鞦韆或許真的無緣,當初它讓我栽了一跤,如今依舊能讓我狗喫屎。
還是在顧子靖面前,這個壞東西已經不知道多少次見過我出醜了。
但預料中的疼痛並未來。
當初賀沛拉着我往後扔,急切地去查看溫婉柔的傷勢。
我跌坐在地,手都被磨破了皮,腿上的傷鑽心地疼。
而今顧子靖卻抓住了我,將我穩穩扶起站好,面上帶有一絲懊悔和愧疚:
「是我不小心,公主無礙吧?」
這兩個畫面在我眼前來回反覆,我像是沒回過神一般地呢喃:
「我……腿好疼。」
真的好疼。
手也好疼。
明明我也傷着了,我並非故意的。
可爲什麼還要丟下我,把我推到一邊?
爲何我已經努力做到最好了,還要挑我的刺?
就因爲我有愛我的母妃,溫婉柔沒了爹孃?所以我理所應當要讓着她?
那爲什麼我的母妃也沒了,還要讓着她?
賀沛說過無數次:
「你至少還是公主,但她無權無勢,自然敏感多想,你別與她計較便是。」
「賀家的主母,總該要大度穩重,哭哭啼啼的成何體統。」
於是我很疼也忍着沒哭。
他甚至都沒問過我,問我疼不疼,他只覺得我受些磋磨是歷練,理所應當。
可,爲什麼溫婉柔不用?

-13-
「腿?」
顧子靖聽見我說腿疼,有些急了,想要看傷勢卻又礙於男女大防,伸出去的手頓在半空。
吩咐宮人去喚太醫。
要扶着我回殿內。
我突然道:
「顧子靖,我走不動了,你抱着我去吧。」
他一愣。
我有心上人他知道。
我的心上人負我他也知道。
我爲何答應和親,他一清二楚。
若說他心悅於我,那也不盡然,若是是個女子他見過一兩面就喜歡上,那他算是什麼人了。
至多不過是興趣,再有作爲未婚夫對我該有的關心和敬意罷了。
這一點我和他都清楚。
我們都隔着一層,看似親密一些,卻實則不過站在河兩岸,相互觀望。
一個不敢唐突,一個躊躇不前。
但現在,躊躇不前的人決意上前走。
那對岸等待的人豈會耽擱一秒。
是以他不過一愣,便沒有半分猶豫,堅定而坦然地將我橫抱起來,腳步穩健地朝着殿中走去。
安慰我:
「應當不會傷得太重,公主別怕。」
我沒說話,往他懷裏縮了縮。
殿中,嬤嬤到底找來了工匠正在問是否能修好那支玉簪。
工匠面色爲難:
「碎玉難全,若想要修得與原來那般毫無痕跡是假的,爲今之計,最好不過金鑲玉。」
但雕得再精巧細緻的金環,也不過是蓋住了下方斷裂的痕跡罷了。
旁人只是看不見,卻不是不存在。
嬤嬤還要說什麼,無外乎讓工匠再想想法子,畢竟那是我最喜歡的簪子。
但瞧見顧子靖將我抱進來,眼中Ṱŭ̀ₚ擔憂:
「公主這是怎麼了?」
顧子靖面上愧疚,沒推脫:
「是顧某有錯,方纔推鞦韆的力道大了些,公主不慎摔落,怕是崴了腳。」
一聽崴了腳那還了得,嬤嬤是什麼簪子什麼金子都拋在九霄雲外了,急急忙忙地又是要找傷藥又是要找太醫。
可太醫來時,看見毫無傷痕的膝蓋卻犯了難。
「按道理說,公主當無礙纔是。」
「可是她方纔說腿疼,連走路也困難。」
顧子靖較真。
我沒說謊,縱然再驕縱,也不至於要騙人着急的程度。
方纔我的確很疼。
太醫不免多問:「除了腿疼,公主還覺得哪兒不舒服?」
「手。」
我回答:
「手好疼,好像流血了。」
我攤開手。
白皙完好的掌心讓衆人沉默。
嬤嬤突然想到什麼:
「之前公主也在鞦韆那兒摔了一跤,腿上青紫一片,手心破了流血,養了好久纔好的,當時太醫問疼不疼,公主卻像是沒痛覺一般,說不疼。」
「是賀沛。」我開口。
「他說天降大任於是人也必將苦其心志勞其筋骨,小傷小疼是正țű̂⁶常的,作爲公主,更該爲人表率,所以公主不該喊疼。」
那爲何現在知道疼了呢?
到底是,前塵往事與現在重合,從前賀沛沒問過我,而現在,有人低下頭焦急地關心我的傷勢。
所以舊時壓抑的傷化爲幻痛,紛至沓來。
「原來如此。」
太醫明白了:「想來公主這是心病,如今想開了,自然難免一時錯亂。」
一切瞭然,太醫和顧子靖知禮地退至外室。
嬤嬤臉色很不好看,她沒想到賀沛在人後是這麼「教」我的。
她懊悔地將我抱在懷裏。
眼眶紅了:
「都怪我,都怪我。」
「娘娘故去之後,公主再無曾經的活潑,膽子也小了不少,因着賀家本就是娘娘母家,賀沛又是……我便想着,讓公主與他多見一面也是高興的,有些卻不想……」
還是那句話,我與賀沛的婚事,從來都是默認的,便是見面也是發乎情止乎禮,自然沒人覺得有什麼。
「卻不想他還真的將公主當他賀家媳婦教訓不是!?還真的以爲公主非嫁他不可?!他賀家是銅身鐵腳,我們公主可不是!」
「哪有這樣的人家,連疼都不準說出來。嫁他?想得美!」
嬤嬤氣極,又哭又罵。
「娘娘就是太相信自己母家了,這纔在臨終前讓公主多聽聽賀家的。」
我都不反駁。
只是重複了之前的話:
「嬤嬤,不修了好不好?」
「那玉簪我不修了。」
「不修,咱們把它丟了,丟得遠遠的,不修了!」
嬤嬤立馬答應。

-14-
這不是什麼大事。
我好像也沒那麼傷心。
母妃沒了,我很聽話,一直記得她說的。
她說賀家不會害我,讓我多聽聽賀家人的話,賀沛是她替我找的好歸宿,有這層關係在,至少在宮中,我這個沒有母妃的公主不會喫苦。
母妃沒錯,她說的的確是事實,她只是沒想到,人心易變,比起我,溫婉柔只會更親,賀家自然也會下意識地以她爲重。
賀沛作爲長子長孫,理所當然尊崇。
更何況,我日後嫁給賀家,不就是賀家的媳婦了?
夫唱婦隨,我難道不該學着大度讓着溫婉柔?
對此,嬤嬤銳評:
「放屁!」
「還沒嫁進家門就給媳婦立規矩,還給公主立規矩,賀家還真以爲自己臉大,無法無天了不成!?」
「公主如今再沒了母妃,再不受陛下寵愛,那也是公主,真真好不要臉!」
我朝公主地位不高,受委屈的不少。
可也不能明着受委屈。
嬤嬤這次真徹底斷了我與賀沛在一起的想法。
再也沒覺得我不嫁給賀沛有什麼可惜的了。

-15-
而顧子靖,他在等着我與我告退。
見我沒事時鬆了一口氣。
我問他是不是覺得我這個公主實在蠢笨,如若不然,怎麼會如此目光短淺耽於情愛?
他聞言表情嚴肅了起來:
「公主怎會如此想?」
「深宮森嚴,本就鮮少有外男出入,公主能有接觸的除了大齊陛下也就是賀將軍。」
「本就別無選擇,又談何目光短淺?」
「再說耽於情愛,公主不被允許拋頭露面,能做的除了女紅和背讀女戒之外,只有自己的終身大事,其他還能做甚?」
「若公主露面營商讀書考取功名,可以遊歷山川異域,卻依舊還只記着一人,什麼都不顧,那才叫耽於情愛。」
他坦言:
「本來就只有情愛,那怎麼叫耽於情愛呢?」
我笑了。
看着他:
「你這人當真會講大道理。」
說得好像我嫁給他就能拋頭露面,做什麼似的。
他想說什麼。
我卻不想聽了。
我突然發現,我其實還可以最後做一件自己想做的事。
見他走後,我立馬求見了父皇。

-16-
說起來,誰都說我是父皇頗爲寵愛的公主。
最開始也的確如此,那時母妃剛剛去世,父皇還思舊,宮人見風使舵,我還過得不錯。
但日子久了,宮中新來的美人一波又一波。
一個早已化爲枯骨的貴妃,誰又還記得?
是以沒多久,父皇便將我拋之腦後。
只偶有宮宴見到時,想起答應故去愛妃的諾言,多了一絲愧疚,能將我召到跟前詢問幾句。
有了這幾句,我的日子不算難過,卻也沒什麼特殊了。
我也識趣,知道什麼叫見好就收。
沒有再多加討要什麼,更不會與其他姐妹生隙鬧出事端。
這一次,還是我第一次主動求見父皇。
他瞧着臉色不太好,眼中滿是倦意。
見我勉強露出個還算和善的表情:
「他們說你非要來見我,怎麼?這是後悔了?」
最後幾個字裏帶着顯而易見的威嚴和警告。
既是當着朝臣答應定下來的事,就沒有出爾反爾反悔的道理。
更何況當初他可是給過我臺階,我沒下的。
現在我要反悔,算什麼意思?
我彷彿沒感覺到父皇言語之中的威脅,面不改色地跪下行禮:
「嘉禾自知君無戲言,如何會讓父皇難堪,和親,是嘉禾願意的,更不會反悔。」
有了這句話,父皇終於露出了笑臉,彷彿方纔什麼都沒發生,道:
「綰君的女兒,朕便知道和她一般善解人意,嘉禾,來,過來,父皇好好瞧瞧。」
「說起來,你母妃已去了多年,這些年朕朝務繁忙,都沒好好瞧瞧你。」
他把我叫到跟前。
像是任何一個爹爹一樣慈愛地看着自己的女兒。
「你是不知道,連你都這般知道輕重,那個賀家小子卻不知道,今日來晚也就罷了,還在朝堂之上胡鬧。」
「非要說什麼要你和親萬萬不可,扯什麼貴妃留下的唯一一女,遠嫁他鄉實屬不該。笑話,朕怎麼沒見他之前如此反對?」
「兩國聯盟,豈容他胡鬧?是以朕直接讓人將他拖了下去,禁足了事。」
他一邊說着,一邊仔細地瞧着我的表情:
「嘉禾啊,賀沛這小子,還真對你上心。」
帝王多疑,他可不想自己嫁出去的公主心裏還有別人放不下,讓別國發現看了笑話。
可惜了,從始至終,我聽見這些話之後表情沒有一絲變化。
只是平靜地道:
「母妃是賀家人,此前請賀家族中能多看護嘉禾一二,賀將軍是賀家長子,對長輩都極爲尊敬。」
話裏的意思,無外乎是將賀沛今日做的事,從對我上心,變成了對我母妃的尊敬。
話音落地。
父皇大笑出聲,高興地道:
「嘉禾果然是朕的女兒,這些年是朕疏忽了你,實在是愧對綰君,過些日子你便要出嫁了,想要什麼只管給父皇說。」
「父皇都依你!」
話雖如此,他心裏卻知道我懂分寸,知道什麼要求該提,什麼要求不該提。
如他所想,我來此的目的,我提出的要求。
的確也在他接受的範圍之內。
「父皇,女兒想要嫁妝。」
我看着他,乖巧極了:
「許多許多的嫁妝。」

-17-
帝皇只是一愣,隨即開懷大笑。
「你既是出嫁,父皇如何還會虧待你。」
他笑我小女子見識短淺,只知榮華富貴。
不過他滿意我的「見識短淺」。
一點也沒讓他難辦。
之後的日子,便是等着黎國使臣啓程。
我和親的隊伍也會跟着一起。
其間賀家送來的信封倒是不少。
封面的那幾個字,字跡我最爲熟悉。
可我都只是看了一眼,便隨手將其靠近燭火點燃。
看也沒看一眼,任它化爲灰燼。
送信的人依舊不甘心,或是送來舊物或是讓人傳來口信。
舊物被我扔了,傳話之人也被我丟出殿外。
終於,到了啓程的前一日。
恰逢臣婦入宮,拜見皇后的日子。
我殿門口多了一個人。
一身淡粉色衣裙,身形窈窕,姿態纖纖。
面有病容,瞧着孱弱極了。
看見我時還是那副膽怯好似我欺負了她似的模樣:
「婉柔拜見公主。」
我正看着嫁妝單子盤算,掃了她一眼道:
「嬤嬤說,我若不見你你便在殿外不走了,還鬧出動靜讓人瞧見了?」
溫婉柔雙手捏着帕子一怔,輕輕地點了點頭:
「公主不願見婉柔,婉柔只好出此下策,公主想要怎麼罰,婉柔都聽之任之,但求公主聽完婉柔的話。」
一番話下來,好像沒給不聽的後路。
要是以前,我的脾氣肯定立馬上來,冷笑一句:
「本公主就不想聽你又能如何?」
隨後將人請出去關上殿門。
她可憐極了受人憐愛,我跋扈驕縱的壞名聲又進一步。
可現在我點着單子,沒說話,顯然在她意料之外。
她只能試探地開口:
「表哥被陛下禁足,在家中不喫不喝已經數日,皆是念着公主的名字。」
「但不知爲何,明明送了那麼多口信進宮,卻全無消息。」
「不得已,表哥只好託我前來,瞧瞧公主是否無恙?」
「還能爲何?自然是被我燒了。怎麼?把他前來送口信的宮人趕出殿外,那宮人告訴他了嗎?」
我側頭,冷淡地開口:
「另外,我堂堂大齊公主,不日和親,又在宮中待着,你們何故覺得我有恙?」
這個眼神太冷漠,讓溫婉柔心裏一慌。
不好告訴我在她來前,賀沛還在唸着:
「嘉禾不給我消息,定然是被關起來了,她怎麼可能主動和親?一定是被逼的!」
「這些日子她見不着我,一定慌極了。」
「知道要和親不能嫁給我,得有多傷心?會不會做出糊塗事傷了自己,婉柔,你幫幫我,幫我瞧瞧,我一定想到法子,一定會讓陛下取消和親的人選的。」
那可是他從來穩重自持的表哥,什麼時候這麼不顧上下尊卑,亂來過?
溫婉柔到底心軟,更不想讓賀沛生氣,因爲這件事對自己寒心,便也點了點頭。
說實話,她心裏有一絲竊喜的。
自幼我有的都是她想要的,哪怕是賀沛的心,如今我要和親,那便說明我和賀沛再無可能。
按照我的脾氣,她來一定瞧得見我狼狽的模樣。
但她沒想到,她來瞧見的,卻是面色紅潤,身體康健還面無異色的我。
怎麼看都像是喫好睡好,全無憂慮。
「我……」溫婉柔一噎,見我還不問賀沛,索性咬牙。
「公主難道不顧及表哥了嗎?你明知他心裏有你,卻棄他不顧去主動和親,事後連一封寬慰歉意的信也不給,當真如此絕情……」
「閉嘴!」
她話還沒說完,就被我厲聲喝斷。
自己被嚇了一跳,臉色又白了一些。
我冷冷看着她:
「本公主明日便要啓程前往黎國,是黎國未來太子妃,你不恭賀也就罷了,還在本公主面前提及外男,言語曖昧,試問我嫁與何人與賀沛有何關係?」
「還要給他寫信道歉?溫婉柔,你這是要污衊本公主清白不成?!」
被安上了這個罪名是溫婉柔沒想到的,她一時也顧不上什麼冷靜了,口不擇言:
「但明明誰都知道表哥會娶你!」
「他要娶倒是娶啊!以往那麼多時間他一拖再拖,連着商議和親那日還在拖,那我憑什麼等他?!」
「莫非這全天下還真只有他一個男兒了不成?!」
「明明是他三心二意,卻來怨我背棄於他?當真無恥!」
溫婉柔張了張口。
此時,嬤嬤又端着一案簪子來:
「公主,這是黎國太子殿下送來的,皆是他這些日子精心挑的,全爲上品,殿下說,公主想要摔哪個摔哪個,左右摔不完。」
這話顧子靖定然說不出來,一看就知道是嬤嬤編來氣人的。
但那一案質地上乘的玉簪的確是顧子靖精心挑選的。
上面還附上一張紙條,語氣一如既往地豁達:
「舊者不去,新者不來。」
我笑着拿出一根舉過頭頂比劃,心中多了絲甜意。
「倒還真好看。」
一面對嬤嬤道:
「嬤嬤,你快給我瞧瞧,這嫁妝單子對不對?可別少了。」
怎麼看都像是貪慕虛榮,眼中只有錢財的模樣。
這讓溫婉柔憤憤不平:
「表哥那麼愛你,你卻如此市儈,你會後悔的。」
她拂袖而去。
好似離了賀沛是我莫大的損失。
我看着她離去的背影,定定看了兩秒,嗤了一聲。

-18-
終於,到了我隨顧子靖啓程那天,是個好天氣。
作爲補償,父皇給我的嫁妝浩浩蕩蕩。
當然,這也是他好面子,給黎國使臣看的。
我坐在轎輦裏看着熟悉的都城漸行漸遠。
嬤嬤嘆息:
「此次一走,恐怕再也不會回來了。」
「公主多看幾眼吧。」
我眼中閃過不捨和依戀。
只因那裏還有我的母妃。
過往數十年,我以爲我會在那兒待一輩子。
卻不想多年後,我會遠嫁千里。
再也不會回來。
「嘉禾——」
遠方的聲音逐漸清晰。
我聽見有人在呼喚:
「嘉禾!」
隊伍有人驚呼。
只見對面高處,有人拼命踏馬而來,以往的穩重和冷靜早已不在。
只剩下消瘦和狼狽。
看我看過來時,眼眶紅了。
「賀將軍。」
嬤嬤有些不可置信。
要知道他可是在禁足。
顯然不止她一人記得。
因爲賀沛身後,就是前來抓他回去的人。
他這些天不喫不喝,早就力竭,很快就被趕上的人按住,卻掙扎着朝我伸出手,艱澀道:
「別去——別去!」
我突然想起從前,他每次因爲溫婉柔惹我生氣,我都不大發雷霆,只放出狠話:
「他要是不來哄我啊,我以後就不嫁他了。」
而現在,我一身紅裝,坐上了鄰國和親的轎輦,依舊如以前一般親暱地笑着叫他,說的卻是:
「賀哥哥,這次我真的不嫁你了。」

-19-
遠處的人落下淚水和悔恨。
沒了力氣一般讓人按住。
只因他聽清楚了我的話。
我是自願的。
我不嫁給他了。

-20-
去往黎國的一路,也是我第一次真正走出深宮。
我終於看到了我從未見過的一切。
不見終點的長河,綿延不斷的山川,日出而作的百姓還有一路低頭面黃肌瘦前往都城的難民。
每路過一處,我都用着公主的身份見了太守,從嫁妝中抽出一份,只給他用來安置難民。
另留陪嫁數人暫在原地監督。
到了邊境時,那裏的人已經不算是難民了。
天災人禍,戰火紛飛,再有朝堂災款層層撈油,最後寥寥無幾。
剩下的垂死掙扎的可憐人。
不過,我清算了好幾遍的嫁妝便沒有被撈油。
我終於到了都城難民前來的來處,一筆巨大的災款砸下,足以改變這個循環的死結。
顧子靖倒沒有什麼意見,他很樂意幫我出主意。
見我多看他兩眼,還挺戒備的,他不禁笑:
「嫁妝本就是公主私有之物,顧某還不至於到貪戀妻子嫁妝,那般窩囊沒有骨氣的地步。」
「既是公主的東西,公主想要如何處置便如何處置。」
至於爲何給我出主意,他就想得更開了。
「出不出主意公主都會送出去,出了主意公主還會更喜歡顧某,那爲了討未來妻子歡心,顧某何樂而不爲呢?」
他還真猜對了。
我難得想要用盡全力做一件事,所以在決定之後,我便找了朝中力求救災最激烈的大臣。
他們起初只以爲我胡鬧,不甚在意。
但明白我的用意後,自當感激給我出了主意。
是以,就算顧子靖不給我出主意,我也知道該怎麼辦。
待那些被我要得多多的嫁妝全都安置妥當之後,我終於踏出了大齊的邊界,到了新的國度。
我心裏鬆了一口氣。
心結已了,對於未來的前路,黎國宮中如何,顧子靖會這麼對我,我都不在意了。
大不了,一死了之。
左右我也沒什麼遺憾。
做着最壞的打算,我等着顧子靖露出真面目。
但要入宮見黎國天子和皇后時,顧子靖卻拉着我道:
「我父皇瞧起來兇一些,你別怕,他並無惡意,至於我母后……」
他頓了一下,笑:
「她待你頗爲熱情,當會和你合得來。」
「那其他人呢?」
我下意識地問。
「什麼其他人?」
顧子靖不解,下一秒明瞭:
「底下的弟弟妹妹都是小輩,他們說話不作數。」
也是見到了人,我才知道顧子靖的意思。
黎國天子身材魁梧,坐在龍椅上不笑時的確有些兇,瞧着更像是沙場上殺人不眨眼的武將。
見我例行公事地詢問了幾句,瞧着高冷極了。
不過這高冷只維持了片刻,便被來人打斷。
「兒媳婦,讓本宮來瞧瞧本宮兒媳婦長什麼樣?!顧子靖,你小子是不是又偷懶了,只顧着遊山玩水,怎麼來得這麼晚?!」
來人穿着宮裝,走路卻風風火火,頭上的步搖隨着她的動作晃了晃,眉目帶笑,全然毫無拘束。
我訝然還有這樣不守規矩約束的深宮之人。
甚至在帝王跟前還能上前瞥了一眼:
「裝着給誰看呢?要是嚇壞了兒媳婦怎麼辦?你要當惡公公我可不願意做壞婆婆。」
原本兇巴巴的黎國天子無奈:
「夫妻數十載,你怎麼能如此想我。」
黎國皇后沒理她,拉着我的手摸了摸:
「手怎麼這麼涼,婆婆給你暖暖。咦……真好摸。」
我:「……」
熱情過頭了。

-21-
我終於明白當初顧子靖被我打斷要說的話是什麼了。
其實我嫁入黎國,成爲太子妃,也不需要被居住在ṭŭ̀ₚ宮中寸步難行。
因爲黎國還有一個「離經叛道」的皇后。
傳聞她不過山間醫女,卻有一手絕世針法,醫術了得。
甚至還能切肉取瘤,堪稱起死人而肉白骨。
在黎國天子還是皇子帶兵打仗時被她所救,兩人夫妻恩愛,闖刀山下火海,纔到了至高之位。
不過哪怕她成爲皇后,依舊行事不羈,開有醫館,對於教授醫術者男女不忌。
黎國女子受她鼓舞,也能出面做自己的營生。
更別說她與黎國天子從來都是一生一世一雙人,偌大後宮,只她一人。
也難怪。
這般父母,教出顧子靖這樣的人理所應當。
出奇的是。
我嫁入黎國,成爲太子妃後,居然過得很好。
成親那日,顧子靖掀起我的紅蓋頭,對我道:
「父皇母后從來只有彼此,我也只願與娘子一心一意,若娘子依舊心有所屬,我不會強求。」
都要洞房了他還與我說這個。
我氣笑了:
「那你還娶我?」
「若我不娶,娘子依舊會身不由己,即使如此,不若讓世人以爲娘子嫁給了我,待過些日子,假死而去,自得自由身。」
他和他母后一般脾氣。
「如此大齊皇帝不會多想,我也算日行一善。」
我:「你父皇若是知道,定會打斷你的腿。」
婚姻大事,豈容他如此胡鬧。
他一點不怕:
「有母后在,他纔不敢。」
他認真地給我道:
「母后說,世間女子本就不易,她的力量太小,救不了所有人,但她教我,若我遇到了,至少能救一個是一個。」
我眼睛有些酸澀,問他:
「你娶我只是爲了救我?」
他搖了搖Ṱú₈頭,一雙深邃的眼睛無言地看着我。
裏面包含的情緒無處遁形。
一見鍾情太可笑。
但幾月朝夕相處,一路而來,早已見了千百遍。

-22-
做了太子妃之後,我很忙。
比做公主那時候還要忙好多。
卻不是爲了學規矩背女戒。
而是我的婆婆總願意帶着我搗鼓自己的事兒,她怕我遠嫁他鄉不習慣,也怕我覺得自己被冷落。
便拉着我一起看話本,往臉上貼黃瓜,拿起針來往我腿上扎。
幾個療程,原本下雨時隱隱還會疼的膝蓋就這麼好了。
可她還是不滿意:
「要不是這個時代太落後,我扎一次敷點藥就好。」
她見我對着那些針好奇,也樂意教我。
這裏很奇怪,天子管天下事。
皇后管女子營商嫁娶之事。
後宮設有專門的女官。
若有女子上報只因是女子經營便被刻意針對的不平事,自有人出面賞罰分明。
若有女子被強嫁強娶,亦有明文法規。
作爲太子妃,我學着這些新奇的國事。
這是在大齊全然不一樣的。
身邊女官說,這都是因爲皇后娘娘,若非是她,黎國女子和大齊的女子其實也一般無二。
但做到這些,哪怕是有陛下支持,依舊數十年方纔到如此地步。
誠然,黎國女子雖然能營商,但卻有不少約束,更別說識文斷字,考取功名。
「這還需要很久很久。」
皇后和我說:
「這原本就不是一個人能完成的事,需要很多人,很多年,付出很大的代價。」
「一蹴而就的事誰也做不到,但只要是往前走的,總不會有錯。」
我總覺得她好像越過我看見了許多東西,突然想到其實這位皇后娘娘也並非全受推崇。
民間有人偷偷傳她是橫空出世的妖孽,盡做大逆不道之事。
沒人知道她從哪裏來,也沒人知道她家在何方。
有人問過,她只是道:
「那裏離這兒,很遠很遠。」
不過這些話他們只敢偷偷說,因爲誰都知道,帝后一心,若是讓天子聽到,只會倒黴。
我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殿外有宮人來報:
「太子妃,你大齊使臣來了,說是故人,求見太子妃。」

-23-
這是我嫁入黎國的第三年。
已經很久沒有聽到母國的消息了。
只是偶然有一日,見過從大齊來的商隊。
商隊說,大齊皇帝病危,還算賢明的太子監國。
他們來時,恰逢有人成親,是賀家長子,那位賀將軍。
娶的是他那位體弱多病的表妹。
而現在,我看見與賀沛一起而來的溫婉柔,並未有半分波動,只是吩咐:
「賜座。」
舊人舊事早就被時間沖淡,反倒是賀沛看着我依舊面色紅潤,還胖了些,有些觸動:
「嘉禾……」
「請賀將軍叫太子妃。」
我皺起眉頭,提醒。
「將軍此次前來,可是父皇有什麼囑咐?」
假的,我就是客套客套, 而且就我父皇那個身子, 現在沒死就不錯了, 還能說什麼話?
疏離的語氣讓賀沛無措,要知道以往都是我巴巴地跟在他身後叫他賀哥哥。
他眼神複雜:「陛下身負重病,如今口不能言, 太子殿下只讓臣問公主……太子妃安好。」
太子是皇后娘娘的兒子, 與我不親近,但到底是兄妹,遇見時也能寒暄兩句。
聞言, 我面色緩和了不少:
「多謝皇兄惦念了,嘉禾很好。」
我不願多說, 賀沛卻忍不住:
「他對你,真的好嗎?怎麼方纔宮人還說,太子妃事務繁忙?讓你一個女子管理那些國事,豈非刻意針對?」
我笑了。
氣笑的。
「將軍, 我的夫君後宅就我一人, 我更是貴爲黎國太子妃, 理當爲民辦事,夫君能如此信任, 願意與我相互扶持, 何來針對之說?」
他以爲的不針對是什麼?
嫁給他後待在後宅裏管他的三妻四妾,伺候他娘還要照顧他體弱多病的表妹嗎?
我話中帶刺, 一旁的溫婉柔出言:
「阿沛也是爲你着想, 更何況身爲女子, 拋頭露面算什麼?黎國真當蠻夷之地,粗俗不……」
「閉嘴!」
她話還沒說完, 就被呵斥住。
但不是我。
而是賀沛。
「阿沛, 我是在幫你……」
溫婉柔以前就沒被賀沛這個態度對待過,不可置信。
可賀沛表情絲毫沒有緩和, 咬牙:
「兩國之事, 豈容你置喙?閉嘴!」
他也沒想到溫婉柔真不顧場面。
大齊和黎國結盟, 他們是來拜訪黎國的使臣, 卻當着黎國太子妃的面這麼詆譭人家。
也不怕影響兩國關係。
顯然,溫婉柔沒這麼想過,她只知道自己被賀沛當着我的面呵斥兇了。
眼中蓄滿淚水:
「你兇我, 你果然嫌棄我身子不好……」
「你心裏到底還有人是不是?」
「也罷,我死了, 我死了也就不礙着你了。」
「左右如今你也想着納妾,就因那人長得像她?!」
「不活了、不活了!我死了你們都高興了!」
她哭着要去撞柱子。
賀沛不好不攔着。
場面讓我大開眼界。
也是後來我才知道,賀沛聽了母親的話娶了溫婉柔。
但溫婉柔體弱, 三年未有身孕,賀母便張羅着要給賀沛納妾。
她去看了一眼, 也不知怎麼看的,非說那女子像我, 越發神經質。
這次來黎國, 也是她纏着要來的,不來就尋死。
只爲死死盯着賀沛,生怕賀沛見了我之後舊情復燃了。
也不想想如今我的身份,和他還有可能嗎?
就算有可能, 我也不會喫回頭草啊。
殿內夫妻鬧作一團,我沒時間掰扯,打了個哈欠離開。
顧子靖還等着我回去喫晚飯呢。
– 完 –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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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說陸辭和神女今日成婚。」 我眼眶模糊,努力地眨了眨:「嗯,成婚了。」 靈力在潰散,我抱緊我的殼子蜷縮起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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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虞-PIPIPAPA故事會

    不知虞

    宣王楚晏亭許我一生一世一雙人,可成親第八年,婆母太后勒令他娶表妹爲側妃。 表妹蘇念比他小十歲,菡萏初綻,天真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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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愛意-PIPIPAPA故事會

    不知愛意

    與沈赫的婚前派對上,他的白月光許梔出現了。 我被當場趕了出去。 在她的佯裝下,就連我的結婚戒,都戴在了她的無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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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天不洗頭,遇見18個前男友-PIPIPAPA故事會

    三天不洗頭,遇見18個前男友

    被拐賣的前一秒,我收到條短信: 「三天不洗頭,出門會遇見前男友。」 這要是真的。 我的 18 個前男友,應該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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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往情深-PIPIPAPA故事會

    一往情深

    爸媽離婚後,我弟跟我爸,我跟我媽出了國。 我弟問我:「萬一隔壁江哥問你去哪兒了怎麼辦?」 那幾天我在和江忘言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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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雕朱顏-PIPIPAPA故事會

    雕朱顏

    母后生得很美。 可我的長相卻醜到她心坎裏去了。 聽說剛出生那天,母后看着皺巴巴的我,哭得梨花帶雨,父皇心疼得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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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難攀-PIPIPAPA故事會

    難攀

    我是二少爺寧霽陽身邊的丫鬟。 寧府被抄家後,二少爺忍辱投靠了仇敵。 三年後,他成爲了新帝復位的功臣。 出事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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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長安春信

    我是長安城第一噴子。 因爲嘴太臭,二十歲也沒嫁出去。 好不容易有個頭鐵的趙家來提親,我痛定思痛,決定金盆洗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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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追夫也是火葬場啊

    老公去機場接他白月光了。 巧了,我男朋友今天也回國。 白月光幸福地挽住男人胳膊: 「今天是你們結婚七週年紀念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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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越無咎

    姐姐留下一雙年幼的兒女,撒手人寰。 母親求我給姐夫續絃。 我也不含糊,直接道:「外甥金貴,不聽話能不能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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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彈幕劇透後,我成了宮鬥冠軍

    將軍府要從三個女兒裏面選出太子妃。 大姐陸令萱才高八斗,精通琴棋書畫。 二姐陸引珠計謀無雙,熟讀孫子兵法。 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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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開自馥郁

    賜婚聖旨下來後,我在去上香還願的路上被綁架了。 完全失去意識前,我居然聽到了方準的聲音。 「方大人,這可是您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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