撿到個皇帝

被嫡母送給荒淫老王爺後,我紅着眼睛,對藏在房間裏的男人說:
「我要嫁人啦,你自己小心,不要再被仇家找到。」
男人眼眸黑沉:
「你想嫁嗎?」
我眼淚汪汪:
「當然不想!但是明日皇上就會賜婚,已經無力迴天了。」
我哽咽着別過臉,沒有注意到男人微沉的臉色。
直到第二日,我心如死灰地跪在皇宮大殿中。
只聽臺階上傳來熟悉的低沉嗓音:
「這門婚事,朕不同意。」

-1-
得知要嫁給安王的時候,我剛給藏在房間裏的男人換過藥。
丁香堂前,嫡母端坐在主位上。
手裏轉着佛珠,眼角的褶子都藏着不懷好意:
「安王雖然年長你三十歲,但年紀大,會疼人。
「府中姬妾是多了些,你嫁過去好生伺候,總歸不會虧待你。」
我垂着腦袋,把手上的藥膏蹭在衣服上,小聲地說:
「母親,我不想嫁。」
作爲一個謹小慎微的庶女,我見過的外男不多,安王就是其中一個。
肥頭大耳,油膩醜陋。
色眯眯的目光把我從頭打量到腳,令人作嘔。
一點也不像那個被我偷偷藏起來的男人。
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還以爲他是天上的神仙。
嫡母的臉色猛然一沉。
揚起手掌,狠狠地扇了我一巴掌: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豈是你能頂嘴的?
「我已和老爺說好,明日就帶你入宮,求皇上賜婚。」
我的臉頰立刻腫了起來,火辣辣地疼。
在旁邊看戲的嫡姐嘻嘻一笑,頭上的金釵輕搖,走到我身邊。
抓起我的頭髮,居高臨下地看着我:
「天生就一副狐媚子樣,怪不得安王專門來討要你。」
她詭譎一笑:
「你可知道,安王有怪癖,最愛磋磨房中人。
「之前三個王妃,都是被他在牀上折磨死的。
「如今陛下後宮空虛,連個女子都沒有。你嫁給安王,安王就將我薦給陛下。」
嫡姐嘴角勾起,勝券在握:
「你會被折辱致死。
「而我,會成爲當朝的皇后。」

-2-
回到小院,我垂着眼睛,將紗布和藥膏放在八仙桌上。
「謝公子,我回來了。」
帷幕後,走出一名年輕男人。
一身寬鬆的墨色長袍,身量極高,寬肩窄腰。
一張臉更是清雋若雪,俊朗非凡。
我是在一個月前,在上山進香的路上撿到謝雁回的。
嫡姐買通了馬伕,將我扔在一座破廟裏,找了七八個大漢意圖侵犯我。
我一步步後退,握緊珠釵的手指發抖,咬緊牙關,打算和他們同歸於盡。
千鈞一髮之際,佛像後面突然閃出一名年輕男人。
長劍倒轉,將歹人的心臟捅了個對穿。
我顧不上欣喜,他便倒在地上,吐出一口血。
「公子、公子你沒事吧?!」
他渾身的血液已經浸透了黑衣。
我娘去世前是醫女,教過我醫術,手忙腳亂地將他包紮好。
男人醒過來後,定定地看了我一會兒。
突然咳嗽了一聲,聲音低沉嘶啞:
「多謝小姐救我。
「我被仇人追殺,無處可去。請問小姐,能否暫時收留我。」
救命之恩,湧泉相報。
我毫不猶豫地點頭:
「當然。」
隨即又有點發愁:
「但我還未出閣,也沒有別的住處,只能委屈你在我的小院裏養傷了。」
我不知道他是什麼身份。
也沒有去刺探他身份的想法。
他救了我,我也應該幫他,這是最簡單的道理。
我把他藏在我的小院裏,一身的傷慢慢被養好。
我的院子裏平日除了灑掃丫鬟,連個人影都沒有,倒是沒被人發現。
——直到今日。
嫡母告訴我,我要被送給安王了。
不想讓他看到我的狼狽,我藏起腫起的臉頰,吸了下鼻子,指着椅子說:
「坐,你腹部的傷口還要換藥。」
謝雁回沒動。
他抬起眼睫,定定地看向我:
「你的臉怎麼了?」
「……沒事。」
他不聽我的狡辯,直接動手。
骨節分明的手指輕輕地託着我的下巴,將我的臉轉了過去,呼吸猛然一窒。
這雙手拿着劍、挽過弓、殺過人的手,竟然微微顫了一下。
語調沉了下來,帶着山雨欲來的威壓:
「誰打的你?」
忍了一路的眼淚「唰啦」一聲,終於忍不住,順着腮邊流了下來。
一滴一滴,落在他筋骨硬朗的手背上。
我淚流滿面,哽咽着說:
「謝雁回,我要嫁人了。」

-3-
室內凝寂。
聽完我複述嫡母的話,謝雁回的眉頭一動,只問了一個問題:
「你想嫁嗎?」
「當然不想!」
他看着我,平淡地說:
「那就不嫁。」
他的眼睛非常漂亮。
眼珠漆黑,眼尾微微上挑。
認真看向一個人的時候,有種濃墨重彩的感覺。
我的心臟猛然跳動了一下,像是被小兔子撞了一下。
隨即,又漸漸沉寂了下來。
垂着腦袋,慢慢搖了搖頭:
「不行的,我爹和安王會求皇帝賜婚。
「皇上金口玉言,一句話落下來,誰也不能左右。」
謝雁回粗糙的指腹輕輕擦掉我的眼淚,笑了一下:
「你不喜歡,皇帝就不會賜婚。」
哪怕心情沉重,我也被他的篤定給逗笑了:
「你不懂的,安王是皇親國戚,我爹是丞相,嫡母是侯府獨女。
「隨便誰拿出來,都是能左右朝廷局勢、響噹噹的人。
「而我只是個小女子,甚至連門都沒怎麼出過,皇帝怎麼可能會在乎我的感受?」
謝雁回只笑了一下:
「他會。」
不待我追問,他便換了個話題:
「不是還說要給我換藥。」
我的思路被他帶跑了:
「對,你把衣服脫了,小腹上的傷口還沒痊癒。」
他解開衣襟,露出結實健壯的胸膛。
我沾了點藥膏,像是往常那樣給他上藥。
手指在他光潔的皮膚上摩擦,沁涼的藥膏被他的體溫焐熱。
謝雁回不僅臉長得好看,身材也是真的好。
肩寬腿長,腰部勁瘦,胸肌、腹肌、背肌線條,都十分流暢漂亮。
胡思亂想間,門外突然傳來腳步聲:
「明嘉,你在嗎?」
是父親的聲音!
我差點跳起來,手忙腳亂的把謝雁回散亂的衣襟拉回去:
「我爹來了,你快躲起來!」
他動作一頓,神色古怪:
「我,要躲他?」
我語速飛快:
「我爹可是丞相,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天天都要入宮面聖。
「被他發現你藏在我房間裏,咱倆都死定了!
「快快快,躲起來,我去應付我爹。」
我慌忙左看右看。
房間太小了,櫃子低矮,鑽不進去一個大男人。
唯一能躲人的地方……
我推着謝雁回精壯的胸膛,把他推到了我的牀上,用錦被裹起來,聲音又低又急:
「你不要出聲,我去把我爹打發走。」
與此同時,「吱嘎」一聲。
房門被推開了。

-4-
我心口狂跳,強行定了定神,向父親行了一禮:
「爹,您怎麼來了。」
他已經有一兩年沒來我的院子。
父親環視一週,眉心皺起:
「你屋裏怎麼有藥味?」
我心頭一跳,將腫起的臉頰轉向他:
「我給自己上藥。」
他「嗯」了一聲,並不關心我的傷勢如何,也不關心是誰打的。
坐在八仙桌前,神色嚴肅:
「你第一次入宮面聖,我特意來囑咐你。
「陛下執政多年,性子冷淡強硬,乾綱獨斷。就算是我,也時常摸不準陛下的心思。
「明日入宮,切記要謹言慎行,不可冒犯天顏。」
我小聲稱是。
父親的神色緩和了一些:
「明嘉,我知道你心裏委屈。
「只是安王殿下既然向我討要你,爲了柳家,也爲了你嫡姐,少不得安王從中周旋。
「你嫁給安王后,不論他如何待你,你都要儘快和他圓房,生下孩子。」
一字一句,像是無數根針,慢慢地扎進我的心口。
連心房裏的小兔子也沉寂下來,不再跳動。
我馬上要嫁給安王,這是他們共同決定的事情。
我閉上眼睛,臉色蒼白地說:
「我知道了。」
父親的臉上終於露出一個笑意:
「這纔是我的好女兒,你……」
他的話音突然凝固,目光看向我的牀榻。
只見在我的牀鋪上,粉色錦被裏,半漏出來一塊玉佩。
碧玉雕成,觸手生溫。
一看就知道是一塊極爲昂貴、男子佩戴的玉佩。
我的心猛然提到嗓子眼。
是謝雁回的玉佩!
父親勃然變色:
「柳明嘉,你房裏藏了人?!」
他怒不可遏:
「若是被我知道你敢私會外男,小心我把你浸豬籠!」
父親不顧我的阻攔,一個箭步衝到了我的牀鋪前,猛然掀起錦被!

-5-
錦被裏面空空如也。
我心臟狂跳,一身的冷汗順着背脊蜿蜒而下,幾乎將裏衣浸溼,勉強的勾起嘴角:
「爹糊塗了,這是我娘留給我的玉佩,怎麼會是外男的呢。」
父親拿起玉佩,眉頭皺起,還在思考:
「這塊玉佩,怎麼看着有點眼熟。」
我將玉佩拿了回來,糊弄道:
「都是尋常紋飾,可能爹爹逛街時看到的吧。
「天色不早了,明日還要入宮面聖,爹爹早點回去歇息。」
打發走父親,我緩緩吐了一口氣,只覺得小腿都在打顫。
「謝雁回,出來吧,我爹走了。」
屋裏空蕩蕩的,只有我的回聲。
我心頭一緊,驀然生出了點慌張:
「謝雁回,你還在嗎?」
屋內燭火明明滅滅,映得四壁浮影幢幢。
而我呼出名字的那個人,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離開了。
就像是他來的時候那樣,離開也走得悄無聲息。
要不是屋裏還留存着藥香味,手上還拿着這塊玉佩。
我幾乎要覺得,這一個月的相處,是我的一場夢。
——而我甚至,還沒來得及跟他正式道別。

-6-
我一晚上沒睡好,翻來覆去。
縈繞着一晚上的藥香終究會散去。
第二日起牀,眼睛也腫腫的,讓來上妝的丫鬟嚇了一跳。
嫡姐今日也要一同入宮面聖。
看到我腫起的眼睛時,捂住嘴巴,噗嗤一笑:
「二妹,你這是因爲要嫁給安王太興奮,所以一晚沒睡嗎?」
爲了給皇上留下印象,她打扮的花枝招展,渾身繞着脂粉香。
入宮的路,是我第一次走。
正值傍晚,彩霞滿天。
巍峨的宮門橫亙,飛檐斗拱,朱牆延綿。
九重宮闕的琉璃瓦流淌着碎金般的光。
我提着裙襬,走在漢白玉臺階上。
一級、兩級、三級……
每走一步,心臟便會再往下沉一點。
終於還是走到了紫宸殿。
安王已經到了,三角眼眯起,目光像是蛤蟆的舌頭黏在我身上,令人極爲不適:
「二小姐果然是個難得的美人兒。
「一會兒,我便求陛下賜婚,不過幾日,你就是我的人了。」
我用力別過頭去,只覺得一陣噁心順着胸口翻湧而上。
「皇上駕到——」
明黃色的衣角拂過漢白玉地磚,衆人唰啦啦的跪成一片。
我也隨着跪下,不敢抬頭冒犯天顏。
安王上前一步,躬身行禮:
「皇上,臣求娶柳大人府上二小姐,求陛下賜婚。」
父親恭敬至極說也希望同安王結親。
嫡姐跪在我身邊,嘴角的笑容壓都壓不住,彷彿已經預見到了我悲慘的未來。
不過是一個庶女的婚事,沒有人會覺得皇帝會拒絕。
我跪在冷冰冰的青磚上,心中的那股生機一點點地流逝,直至心如死灰。
我的命運,就要被這樣輕易地決定了嗎?
我咬住嘴巴,眼淚幾乎要忍不住從眼眶裏流出來。
下一刻,只聽漢白玉臺階上傳來熟悉的低沉嗓音:
「這門婚事,朕不同意。」

-7-
滿室皆寂。
安王一臉震驚。
父親僵住原地。
嫡母像是被掐住脖子的雞,嘴巴張開又合上。
而他們所有人的震驚加在一起,也比不上我心中的驚濤駭浪。
這個聲音。
這個聲音。
我顧不上宮廷禮儀,驀然抬起頭,看向端坐於龍椅上的那個人。
明黃龍袍,十二冕旒如珠簾般垂下,將他的面容籠在陰影之中。
挺鼻薄脣,冷峻強勢。
眼睛漆黑如墨,深不見底,令人不敢直視,卻又英俊至極。
不是謝雁回,還是誰?!
我睜大眼睛,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只覺得腦袋裏一片漿糊。
不明白這個昨日還穿着一身單薄的墨色長袍,坐在我的牀鋪上,長髮披散,神色輕鬆的人。
爲何今日會搖身一變,變成高高在上的帝王。
謝雁回骨節分明的手指敲了敲龍椅,語氣平靜,不辨喜怒:
「朕何時說過要給你們賜婚?」
父親一驚,連忙伏在地上,背脊發抖:
「是臣斗膽,妄自揣測!」
安王連忙說:
「陛下,是戒臺寺的高僧爲臣算過,臣已有三位妻子亡故,唯有柳家的小姐才能壓住臣的命數。」
他語氣恭敬:
「臣年過四十,依然無子。爲了皇室子嗣,這才舔着老臉,求娶柳家小姐。」
我的心在再次提了起來。
戒臺寺高僧自然是假的。
但事關皇室子嗣,安王找了一個皇帝無法拒絕的理由。
果然,謝雁回眉梢微挑:
「如此,朕也不好駁了卿的面子。」
他雲淡風輕地說:
「既然求娶柳家小姐,那就將嫡出的柳大小姐賜婚給安王吧。」

-8-
嫡姐的笑容僵在嘴邊。
她精心描畫的眉毛驚恐地扭曲,脣齒打顫:
「陛、陛下…臣女不想嫁……」
嫡母幾乎要昏厥:
「皇上,皇上不可!柔心她……」
謝雁回指尖輕輕叩在龍椅上,不耐地說:
「怎麼,你要抗旨?」
他的尾音漫不經心地揚起,殿內的溫度驟然降至冰點。
安王和父親齊齊伏地,連大氣都不敢喘:
「臣不敢!」
父親不顧嫡姐的反抗,按住嫡姐的腦袋,將她扣在地上:
「臣,領旨謝恩。」
嫡姐的腦袋「咚」的一聲撞上了青磚。
謝雁回掀起眼皮,終於把目光落在我身上:
「後面那位,可是柳家二小姐?」
他語氣含笑,慢悠悠地說:
「抬起頭來,朕還還沒見過二小姐。」
一瞬間,安王、父親、嫡母、嫡姐的目光「唰」的一聲扎到了我身上。
震驚的、疑惑的、沉思的。
各種神色,不一而足。
頂着衆人的目光,我嚥了咽口水,慢慢地抬起臉頰。
四目相對。
我的臉上還留着沒褪乾淨的震驚,眼睛圓睜,嘴巴微張,十足的傻樣。
謝雁回的嘴角微不可見地翹了翹:
「聽說二小姐頗通醫術。」
「是,我…臣女略懂醫術。」
「正好,朕近日有頭疾,夜裏總是不安寢。Ţù⁾」
謝雁回站了起來:
「今日就到這裏,勞煩二小姐來宮裏給朕診診脈。」
他勾了勾嘴角:
「二小姐,請。」

-9-
坐在皇宮內殿裏,我還沒回過神,謝雁回怎麼就變成皇帝了。
龍涎香的味道臨近。
我抬起頭,看到謝雁回像往常那樣坐在我身邊,
還沒等我開口興師問罪,他便蹙起眉頭,鴉羽般的長睫輕輕顫了顫,聲音裏含着一絲罕見的脆弱:
「明嘉,你再幫我看看,傷口好像裂開了。」
他解開龍袍,雪白的中衣洇出一小片刺目的猩紅。
一肚子話被他堵回去。
「怎Ŧů⁻麼又裂開了?昨天明明快痊癒了。」
我慌忙按住他的肩膀,小心掀開被血浸溼的衣料。
那道傷口果然又裂開了,猙獰的傷口邊緣泛着不正常的紅。
他低聲說:
「你不在,我批奏摺時不小心又傷到了。」
我總覺得哪裏有點怪怪的,但是看他蒼白着臉倒吸一口冷氣,也顧不上其他,連忙從旁邊拿了藥,小心地塗在他的腹部。
他垂下眼睫看着我的動作,忽然說:
「昨日我說了,不會讓你嫁給安王,今日信守承諾,不讓你嫁他。」
我的手一抖,藥膏抹了出去,手指劃過他塊壘分明的腹肌。
「不想嫁給安王,你想嫁什麼樣的人?」
我脫口而出:
「長得好看的,身材好的,潔身自好的。」
謝雁回「嗯」了一聲,雲淡風輕地告訴我:
「朕長得好看,身材也好,後宮空虛,從未和別的女子觸碰過。」
正值深冬,夜裏黑得早,宮中早早便點上了燭火。
燭芯「噼啪」一聲,爆開火星。
將我們的影子驟然拉長,幾乎要成一團。
像是空氣中纏繞着無形的絲線,氣氛驀然變得曖昧而旖旎。
我的臉頰慢慢紅了,連耳垂都變得通紅,手指蜷縮了下,想要縮回來。
他攥住我的手腕。
掌心滾燙,帶着薄繭的指腹輕輕摩挲着我的腕骨,另一隻手挑起我腰間繫着的玉佩:
「你可知道,這是什麼嗎?
「是朕的外公送給母后,母后又送給我,讓我日後送給喜歡的女子。」
謝雁回定定地看着我,燭火在他深邃的眉眼間跳動:
「上天垂憐,讓我受傷時碰見你,這是天定的緣分。
「明嘉,若是嫁給我,你可願意?」
心房中那隻不安分的小兔子又在突突亂撞。
咚咚、咚咚、咚咚。
跳得越來越快。
我咬住嘴巴,慌張地說:
「我…我……」
下一刻,一道大剌剌的聲音傳了過來:
「皇上,你的苦肉計還好使嗎?二小姐有沒有被你拐回來。
「要不要我再捅你一刀,讓你老婆再心疼心疼。
「放心,我的技術很好的,一定會像上次一樣避開腰子。」

-10-
我呆滯地低下頭,看向謝雁回受傷的腹部。
苦肉計……是什麼意思?!
紗簾被掀開,走進來一個年輕俊朗的男人。
他看到我在,怔了一下,隨即毫不臉紅地說:
「原來二小姐也在,被你聽見了啊。」
謝雁回冷着臉,把衣襟攏了起來:
「不會說話就少說兩句,沒人把你當啞巴。」
我認出來他是誰。
應雲初,少年將軍,天賦異稟。
十七歲隨皇帝出征,一戰成名,封候拜將。
平遼東、鎮關北、退西蠻,南征北伐,未有敗績。
只可惜英年早逝,一年前隕落在戰場上。
如今,竟然活生生地站在我面前?!
應雲初笑道:
「當初假死是爲了引蛇出洞,這一年來可沒少幫皇帝幹髒活。」
他搖頭感嘆:
「比如,爲了能讓皇帝住在某位善良的小姐的臥房裏,不得不捅他一刀,讓他假裝被仇人追殺,力有不逮暈倒在地。
「嘖嘖,皇上,這種缺德事也就你想得出來了。」
我「唰啦」一聲轉頭,不可置信地看着謝雁回:
「當初你說仇人追殺你,都是假的?!
「爲了能住在我這裏,你身爲一國之君,竟然讓別人捅ṭųₚ傷你?!」
謝雁回握住我的手腕:
「那朕若是沒有傷的那麼重,你會收留朕嗎?」
我想也不想:
「必然不會。」
他無奈一笑:
「所以,纔要用苦肉計。」
應雲初笑嘻嘻地說:
「好了,既然你把柳小姐騙到手了,那我也要去找我的葉三小姐了。」
「葉三小姐……」我回憶了下,驚訝地睜大眼睛,「她不是你嫂子?」
應雲初點頭:
「優點說完了,那缺點呢?」
我:「……」
應雲初大笑:
「我那個廢物哥哥不過是空佔着一個嫡長的名頭,若不是我爲了大計假死,葉三小姐又如何會輪到許配給他。」
他衝我們瀟灑一揮手:
「別說她只是我未過門的嫂子,就算她真嫁給我哥,我也能搶過來。」

-11-
應雲初走後,我和謝雁回對視片刻。
我終於忍不住問他:
「你爲何……非要住進我的小院?」
說Ṭųₙ完,我的臉頰先紅了。
他將我鬢角捋到耳後:
「你可記得,十年前,你在平鎮救過的一個小乞丐。」
我驀然睜大眼睛。
多年前,我跟娘回外祖家探親,確實救過一個小乞丐。
Ťũ₋當年那個奄奄一息的少年,和眼前身姿挺拔的帝王重合在一起。
他拉住我的手,放在他的心口上。
手掌下,心臟滾燙跳動:
「此事是皇室祕辛,外人並不知曉。
「我是前朝太子的遺腹子,從小流落民間,十二歲時才被找回。
「幾經謀算,才終於坐到了今天的位置。」
中間重重權力傾軋、動魄驚心,被他一筆帶過。
他只輕笑一聲,看向我的眼睛:
「這十年來,我一直在找你。
「我以爲你是平鎮人,找遍了平鎮,卻一無所獲。
「原來,遠在天邊,近在眼前,你竟然是丞相之女。」
連風似乎都安靜了下來,只有一下一下,我的心跳聲震耳欲聾,幾乎要衝破胸膛。
「跟我來,我有一份禮物送給你。」
他帶我來到了御花園。
花團錦簇,爭奇鬥豔,微風輕拂,後湖的水面上波光粼粼。
他指着天上說:「看。」
天空中突然炸開漫天流火。
煙花在天際綻開,金色的星火如瀑布傾瀉。
緊接着是千百道流光竄上雲霄,化作漫天流螢。
湖面倒映着璀璨天光,彷彿整片後湖都燃燒起來。
謝雁回站在漫天光華里轉頭看我,眼底盛着比煙花更灼熱的光:
「你的生辰禮物,朕給你補過,喜歡嗎?」
我呆呆地看着他,眼眶中湧起一絲熱意。
我想起來,在我把他撿回來第二天,是我的生辰。
不同於嫡姐生辰的熱鬧喧囂,我的生辰冷清寂寥,連一碗長壽麪都沒有。
謝雁回問我想要什麼生辰禮物。
我想了想,告訴他:
「上一次上元燈節的時候,嫡姐把我關進柴房裏,我沒看到燈會煙花。
「若說想要什麼生辰禮物,那我想看煙花。」
隨即自嘲一笑,搖了搖頭:
「煙花價值千金,怎麼可能看得到。」
而此刻,萬千焰色騰空,赤金、靛藍、翡翠綠在夜空交織成錦。
謝雁回看進我的眼底:
「柳明嘉,朕要開始追求你了。」

-12-
御花園後湖的煙花燃了整整一宿。
翌日,貴女們的賞花宴上,小姐們都在猜測。
莫不是皇帝有哪位極其寵愛的女子就藏在宮中,這一夜的煙火是爲了討她歡心。
我低頭喝茶,心虛地掐住指尖。
而這僅僅只是開始。
我這才知道,什麼叫做帝王的追求。
所謂九五之尊的追求,從來不是請求,而是溫柔又強勢的攻城略地。
謝雁回知道我不喜歡高調,所有的一切都是潤物細無聲。
出門逛街時,漂亮的寶石頭面會送到我手裏;
小院裏的桌椅陳設全部都被換成了昂貴稀有的擺件;
連廚房裏都不知何時被謝雁回塞進了廚師,變着花樣給我烹飪小竈;
我喜歡醫術,各類醫經孤本、珍奇藥材流水一般的送到我手裏,讓我目不暇接。
每天夜裏,謝雁回還會翻牆來到我的小院裏,一點也沒個皇帝的樣子。
沒有半分逾越,只是跟我讀書作畫,下棋對弈,煮雪烹茶。
與此同時,嫡姐也在籌備着嫁給安王。
她住的廂房的門扉緊閉,丫鬟們縮在廊下,大氣不敢出,只聽ṭű₄得屋內傳來嫡姐歇斯底里的哭喊:
「我不嫁!死也不嫁!」
嫡姐哭鬧了五日,聽說屋裏的東西全都砸了個粉碎,連心腹嬤嬤都被她罰跪在玻璃碴上。
第六日,嫡母進了嫡姐的房間,兩人不知道商量了什麼。
翌日,嫡姐終於走出廂房,卻是臉色平靜,不見淚痕。
嫡母將我召來丁香堂,慈祥一笑:
「明嘉,我和柔心商量好了。
「既然是戒臺寺高僧算的八字,我和柔心打算去戒臺寺燒香還願,也把你帶上。
「你收拾下行李,我們下午就出發。」
嫡姐站在一旁,目光如淬了毒的利箭,幾乎要將我射穿。
她的牙齒咬得咯咯作響,指節攥得發白,卻在嘴角勾起一個扭曲的笑。
那笑容裏藏着刀,彷彿已在心裏將我千刀萬剮。
我的脊背陡然一涼,心跳如擂鼓。
不對勁。
嫡母絕不可能輕易妥協,讓嫡姐嫁給安王。
如今突然要帶我去戒臺寺,她們究竟在謀劃什麼?
窗外的天色忽然陰沉下來,烏雲翻滾,似有風雨欲來。

-13-
戒臺寺坐落在城郊,青巒疊嶂,千年古剎,鐘聲悠悠。
馬車顛簸着到達的時候,已經是晚上。
嫡母端着慈祥主母的樣子,親熱地拉着我的手:
「明嘉,你住在東禪院;柔心馬上要出嫁了,我要陪她夜話,住在西禪院。
「一牆之隔,咱們之間也好照應着,有事隨時喊一聲,母親隨時都能去找你。」
我垂下眼睛,溫順地稱是。
回到東禪院,打開房門,裏面已經坐了一個人。
謝雁回一身勁裝,坐在八仙桌前,修長的手指捏着茶杯,挑眉一笑:
「二小姐膽子真大,知道她們不懷好意,還敢跟着出來。」
我坐在他旁邊,託着下巴:
「要是之前,我肯定會百般推脫,絕不以身涉險。
「但是現在,我這不是有你了嗎。」
在嫡母說要帶我去戒臺寺的同一時間,我就傳信給了謝雁回。
他失笑,倒了一杯溫茶給我,好整以暇地說:
「ŧŭ̀₎那且看看,你這嫡母,葫蘆裏賣的到底是什麼藥。」

-14-
暮色四合,最後一縷殘陽被羣山吞沒,戒臺寺漸漸沉入一片幽寂。
遠處隱約傳來木魚的敲擊聲。
不緊不慢,像是某種隱祕的暗號。
木魚聲敲擊到了第十下。
我和謝雁回坐在屋頂上,看着嫡母帶着安王走入我的院子。
嫡母堆着滿臉諂笑:
「安王殿下放心,那丫頭已灌了軟筋散,此刻怕是連手指都抬不起來,保管讓您一夜盡興。」
她壓低嗓音:
「待到明日,我們便稟報陛下,柳明嘉傾心於您,主動獻身,只求能成爲您的妾室。
「待生米煮成熟飯,陛下總不能讓柳家二女共事一夫,就能順理成章退了您和柔心的婚事。」
安王搓着肥膩的手掌,錦袍下的肥肉堆疊,喉結滾動:
「妙極!」
他迫不及待地推開了房門。
「咔噠」一聲,房門落鎖。
嫡母回身,輕輕拍了拍嫡姐的手,慈愛一笑:
「柔心,娘說過讓你放心,不會嫁給安王的。
「那個小賤人不知走了什麼狗屎運,竟然沒被賜婚給安王。
「不過如今,生米煮成熟飯,也無所謂了。」
夜色下,嫡母的面容猙獰扭曲:
「安王最喜歡虐打牀上人,等天亮開門,那小賤人怕是連塊完好的皮肉都找不着了。」
「竟然敢算計讓我的女兒嫁給安王,這是這個小賤人的報應!」
戒臺寺的燈籠幽暗,嫡姐面容模糊,微笑着說:
「多謝母親。」
燈籠被夜風吹得搖晃,將嫡姐半邊臉照得忽明忽暗:
只有我和謝雁回知道,這人不是嫡姐,而是謝雁回手下精通易容的暗衛。
真正的柳柔心,早已被偷龍轉鳳,放進了我的房間中。

-15-
天邊剛泛起魚肚白,嫡母便已梳妝完畢。
她一身絳紫錦袍,金線繡的牡丹在晨光中泛着冷光,抬手叩門:
「明嘉,你起了嗎?」
「啊——!!」
一聲淒厲的尖叫從房間裏傳來,驟然撕裂寂靜。
那聲音像是從地獄深處擠出來的,裹挾着撕心裂肺的痛楚與絕望。
嫡母的脣角幾不可察地翹了翹,故作驚慌地用帕子掩住嘴:
「天啊,莫不是二小姐出了什麼意外?」
禪房內傳來重物墜地的悶響,夾雜着斷斷續續的嗚咽。
嫡母眼底閃着興奮的光,對身邊的嬤嬤說:
「快點打開房門,看看裏面怎麼了?」
「對啊,快點看看。」我從迴廊拐角處施施然走出,湊上前去,和她們一起探頭張望,「我的房間裏怎麼了?大清早的,叫得這樣悽慘?」
嫡母的身子驟然僵住。
她像是被冰封在原地,脖頸一寸寸轉動。
看清我的臉時,瞳孔驟縮,保養得宜的面容瞬間扭曲:
「柳明嘉?!」她的嗓音尖利得幾乎劈裂,「你怎麼會在這裏?!」
我眨了眨眼,一臉無辜:
「女兒去佛堂上早課了呀,母親忘了嗎?」
我憂心忡忡地望向緊閉的房門:
「倒是這屋裏,莫不是進賊了?」
屋內又傳來一聲痛極的嗚咽。
「對了,姐姐呢?怎麼早課上沒有見到她。」
嫡母不知道想到了什麼,臉色猛然一變,突然瘋了一般撲向房門。
顫抖的手終於打開了門鎖,看清房中情景的瞬間,癱軟在地。
房門洞開,晨光如刀,將滿室狼藉照得無所遁形。
柳柔心蜷縮在牀榻角落,長髮散亂,遮不住臉上縱橫交錯的猙獰血痕。
中衣早已被撕成染血的碎布,露出的肌膚上遍佈青紫淤痕,手腕處深可見骨的勒痕還在滲血。
安王饜足地睜開眼,在看清身下女子面容的瞬間勃然變色:
「怎麼是你?!」
嫡母如遭雷擊,踉蹌着倒退數步,後背重重撞上雕花門框。
她終於意識到發生了什麼——
她親手,將女兒送到了安王牀上。
「不…不可能……」嫡母瘋了一樣搖頭,「我明明安排的是你…明明應該是你……」
我靜靜立在晨光裏,看着她癲狂的模樣。
若嫡母和嫡姐心存善念,沒有謀劃着害我。
那麼嫡姐只會在我的房間中睡上一晚,此刻會安然無恙地在我房中醒來。
可惜——
她們有害人之心,只會自作自受。
嫡母突然發出一陣癲狂的大笑:
「報應啊!這是我的報應!」
寒光乍現。
沒人看清她何時拔下了那支金釵。
只見嫡母猛地撲向安王,釵尖閃着冷芒,用力刺入安王咽喉!
安王雙目暴突,喉間血流如注。
垂死之際,他青筋暴起的手掌掐住嫡母脖頸,五指深深陷入皮肉。
嫡母臉上漲出紫紅,金釵還插在安王喉頭,卻再無力拔出。
「咯…咯…」
骨骼碎裂的脆響混着血沫翻湧的聲音。
兩人如交頸鴛鴦般倒在血泊中。
雙雙而亡。

-16-
後來的事,如秋風掃落葉般迅疾。
嫡姐從渾噩中清醒,在看清銅鏡裏那張佈滿疤痕的臉和殘破的身體時徹底崩潰。
不過三日,便有人發現她懸在閨房的房樑上。
父親一瞬間蒼老了十歲,告病返鄉, 不再爲官。
臨行前, 他看着我腰上繫着的玉佩, 忽然想到了什麼。
「這塊玉佩……」
父親眼睛悚然睜大,嘴脣不受控制地顫抖着,一句話艱難至極的吐了出來:Ţũ̂₍
「那塊玉佩, 是陛下隨身之物。
「明嘉, 你、你跟皇上……」
我看着他,平靜地說:
「父親,不論我與皇上是何淵源, 都與你無關。」
就像是他作父親的時候,也從未偏袒過我一次。
這些不適的、惡意的親緣, 當斷則斷。
因爲,我爲自己找到真正的親人了。
我回頭,看到了早在身後等我的謝雁回。
三個月後的一個春日,是我的大婚之日。
帝后大婚, 長安街鋪了十里紅妝。
禮炮九響, 鐘鼓齊鳴, 百官跪迎的聲浪如潮水般漫過硃紅宮牆。
鐘鼓齊鳴,金冊玉印。
冊封、奉迎、合巹‌、祭祖。
謝雁回握緊我的手。
微風拂過, 花瓣飄落在我的翟衣上。
當年還是無人重視的庶女, 如今已直上九重天上的流雲。
紅燭搖曳的椒房內,我喝下龍鳳合巹酒, 忽然身子一輕, 整個人已被抵在牀榻上。
謝雁回輕輕咬住我的耳垂, 聲音喑啞:
「你終於,成了朕的皇后。」
在遇見謝雁回之前, 我聽過很多關於皇帝的傳說。
不管是文臣還是武將, 都說他手腕強硬、乾綱獨斷。
我一直覺得他們都在瞎說。
謝雁回明明是個再溫柔不過的人,
性子溫和、舉止端正, 甚至受傷了還會可憐巴巴地看着我。
是個頂頂好、頂頂端方的君子。
——直到今夜。
我這才發現, 原來他的掌控欲, 原來都用到了牀上。
皇后翟衣散亂在腿上, 像是一朵花瓣。
謝雁回的目光猶如實質般落在我身上。
從我的臉頰,滑到小腹,再落到小腿。
他是個徹頭徹尾的施與者。
甚至不止在寢宮、不僅在龍牀上。
貴妃榻的軟墊;
西洋鏡前的波斯地毯;
水霧蒸騰的溫泉池。
罵他、撓他、求他, 統統沒用。
到最後,更是連哭都哭不出來了。
他之前的端方君子, 果然都是裝出來的!!
昏君!暴君!好色之君!
第三日,我攀着他肩頭,顫聲泣道:
「你是要讓史官記下, 帝后大婚三日不出寢殿麼?」
謝雁回支起身子,半敞着精壯的腰腹, 流暢結實的背肌上抓痕交錯。
他輕笑一聲,握住我的手腕, 一根一根地把玩着我的手指, 饜足地眯起眼睛:
「可昨夜是誰攥着朕的腰帶,求着……」
「謝雁回!」
我羞極,反手去捂他的嘴,卻被他順勢壓進錦被裏。
他低笑:
「叫夫君。」
窗外, 春光大好。
暮春的梨花吹雪般落在窗欞上。
禮樂大作,朝賀聲震落一樹繁花。
今後的每一日,都是春日蔓延。
——全文完——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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