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如何養好一個穿越女

皇姐害我摔斷一條腿,害我被困輪椅,成了瘸腿公主。於是無聊之中我養了個穿越女玩。她一點規矩都不懂,膽子又小得出奇。每天都在哭唧唧:「我爲什麼不多看點小說,天天看醫書……」我也糟心得很,這穿越女真的缺心眼。後來,她治好了我的腿,我把皇姐扔到了北蠻去和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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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太子來瞧我,給我帶來了開得正好的花,和一張雪白的鹿皮。「花都是茹兒親手爲你摘的,這塊鹿皮是茹兒得的彩頭,她也說要送給你。」我有些厭倦地扭頭看了一眼,不想跟他糾纏,只是道:「多謝皇兄。」「你該謝謝茹兒,她總惦念着你。」我百無聊賴地翻着膝上的毯子。他見我這樣,又嘆氣:「你啊你,愈發陰沉了,你該想想你小時候,多麼天真可愛。」我說:「這話聽着讓人厭惡,人落到我這般境地,還談什麼天真,可愛。」「你看你又這麼多心,如今在你面前,孤是說話都得小心斟酌了。」他唉聲嘆氣地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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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這宮裏,是出了名的性情古怪。伺候我的宮女,被我處置了大半不止,導致闔宮上下的宮女太監都拼命花錢走關係,就是不想來我這裏。不過我一個瘸子,天天被這麼刺激,脾氣能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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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兄說的那個茹兒,是我皇長姐李茹。李茹是元后之女,自小失了生母。我母后是繼後,爲着好名聲,最喜歡讓我們倆在一起玩耍。小時候我非常喜歡她。所以我很長一段時間,都不確定,她把我從假山上撞下來,到底是不是故意的。那日我被擡回去醫治,疼了三天三夜才暈過去,她便在我榻前哭了三天。她發誓:「妹妹,姐姐一定會盡全力彌補你。」她所謂的彌補就是,她自去騎獵、踏春、飲宴、登高……然後給我帶回來山花、獸皮、投壺的彩頭等等。起初我看見了就會控制不住讓她滾,畢竟這些東西只是在提醒我我如今是什麼處境罷了!她就開始託着皇兄、母后,甚至是父皇帶來給我。說是,「惦念妹妹不能外出」。實際上,她曾對我說過:「你這輩子翻不了身了,父皇和母后不會爲了一個瘸子,再讓我這唯一的嫡公主失了顏面。」宮裏捧高踩低不過如是,便是生母和一母同胞的親兄長也只顧揣摩聖意,不顧血親。我早就習慣了。3.那天我正看書,我的大宮女荔枝小心翼翼地走過來。「公主,大公主送來一個宮女,叫……葡萄。」我看書的動作一頓,意味莫名地抬起頭:「葡萄?」荔枝驚恐地道:「公主若是不喜歡,奴婢即刻讓人把她拖下去處置了……」我突然來了興致:「爲何把她送來?」只有我宮裏的宮女是以水果命名的,比如荔枝、石榴、櫻桃等等。李茹是特意改了她的名字來氣我的。因爲我曾經有個大宮女叫葡萄,是當年我最看重的。在我十二歲那年,因爲皇兄看上了她,她被母后找了個藉口處死了。李茹知道這件事,也知道我一直耿耿於懷,送這人來,就是讓她來送死的。那我可不能隨了她的意。荔枝訝然地張大了嘴巴。她哪裏知道李茹爲何送那小宮女來?我道:「把人帶進來給我瞧瞧。」3.葡萄不愧是葡萄,進門就撞到了桌子,打碎了一個八寶琉璃瓶。荔枝嚇得花容失色,連忙喊:「來人,把她拖出去……」「吵什麼?」我皺眉。荔枝「噗通」一下跪下了,瑟瑟發抖。那小葡萄挺有意思,雖然也跪着,卻大膽地好奇打量我。倆大眼睛滴溜溜地轉。她好像還不知道事情的嚴重性,張嘴就道:「公主,我是不小心的。」荔枝要瘋了:「大膽!怎麼敢在公主面前自稱我!你沒學過規矩嗎!」葡萄被她吼得一激靈:「我,奴,規矩太多了,奴沒記住……」看她這德行,就知道李茹爲什麼要送她過來送死了。荔枝忙道:「公主,奴立刻就把這不長記性的東西給提出去。」我倒是被這小葡萄給逗笑了。「不必,磕磕碰碰常有的事,又有什麼要緊的呢?」我留下了這個宮女,不過是日行一善。沒想到她倒給了我一個驚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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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我正睡着,突然感覺有人在捏我的腿。我輕輕驚呼了一聲,醒了過來。黑暗中有個人在牀頭,聽聲音很驚喜。「公主,您這條腿,還有感覺?!」我認出她的聲音:「葡萄,你半夜來捏我的腿做什麼?」葡萄道:「公主,奴是學醫的,能治好您的腿。」我:「……」這話鬼扯不鬼扯?太醫院那麼多大夫,都是名醫,誰能治好本公主的腿?她年歲這樣小,竟敢誇下海口。起初我懷疑她是李茹派來的奸細,不過想想也是不可能。李茹要的是激怒我,讓我的暴虐之名遠揚,而不是又派個宮女來捏我這兩條早就已經廢了的腿。「葡萄。」葡萄:「嗯!」我道:「你小心些,沿着門邊兒,就出去了,不要吵醒在外頭的荔枝,不然啊,仔細你的皮。」葡萄:「……公主不信我?」我躺了回去,自己拉了薄被來蓋好:「快去吧。」葡萄似乎有些不甘心,沒規矩地在我牀頭坐了一會兒。終於她還是走了。結果走了兩步,又回頭。「公主。」「嗯?」葡萄道:「您跟她們說的不一樣,您脾氣挺好的。」我半瞌上眼睛,小聲道:「你是真的不怕捱打啊。」葡萄嘟囔了一句什麼,躡手躡腳地溜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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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小宮女存在感實在太強了。隔天一早又聽見荔枝罵她。她上值竟然睡過頭了。荔枝的聲音壓得很低——都知道我脾氣古怪,吵醒了會出大事。遲到也就算了,這葡萄竟然還跑到花園裏去薅了花……荔枝壓着嗓子罵:「你的手和腳是怎麼長的?!如果都不想要了,我去稟了公主,讓公主把你的手給剁了……」葡萄嘟囔:「公主纔不會呢,公主人可好了。」荔枝氣壞了:「看來你是真不知道啊,咱這位公主是出了名的脾氣古怪,  你要是不怕死,我也不管你!」葡萄:「你把人妖魔化了,我看你的譜比公主大。」荔枝給了她一巴掌:「你個小賤蹄子!」葡萄:「臥槽,我,我我我……」我正想着她會怎麼做,她會還手嗎?誰知道她就:「呵tu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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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這倒黴孩子就被安排來我書房伺候。要知道,我腿瘸了以後,甚少出門,便以讀書爲樂。通常我是不讓人進來的。便是要人伺候,進屋的宮女都在換上了絮棉的鞋,小心翼翼的,生怕發出動靜觸怒了我。結果這丫頭一走進來,就大聲對我說:「公主,您今天要聽哪一本書,我,奴讀給您聽?」我抬起頭,看見門口那一抹影子。看來她又被設計了。我什麼時候需要人讀書?不過我挺好奇的,問她:「你識字?」她略有些小得意:「當然,我可是博士。」說完這句話後她驚恐的捂住了嘴。我看了她一眼:「既然如此,本宮便封你爲書房博士吧。」葡萄:「啊?」我低頭看書。葡萄賊兮兮地湊過來:「公主,您不追問?」我抬起頭看着她。她立刻輕輕打了一下自己的嘴巴。「讓你嘴賤。」我低下頭繼續看書。葡萄顯然知道「書房博士」是個什麼差事,她立刻就開始幫我打理藏書。甚至還哼着小曲兒……我忍無可忍:「葡萄。」「我在呢。」「安靜點。」「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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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又來我宮裏,這次給我帶來了李茹的繡品。我心知肚明他是別有用心。父皇有十二位皇子,他的太子之位並不穩固,因此在外頭裝得人模狗樣。可他本質就是個禽獸,每每都要來親妹妹的宮裏幹些調戲宮女的事。我自然要發火的,跟他較過勁,也攆走了一些不安分的宮女。可有母后護着我動不了他,因此只能選擇眼不見心不煩。他知道我一個名聲毀了的瘸子鬧不出去,因此便愈發肆無忌憚,似乎是將他的獸性一面都拿到了我宮裏來。今天我實在懶得應付他,索性就讓荔枝去告訴他我正睡着。結果一錯眼,沒瞧見葡萄不在我跟前兒。等我想起來的時候已經出事了。  門外響起了葡萄的哭喊:「公主!公主救命!」荔枝氣急敗壞的聲音傳來:「今天便是天王老子來了也救不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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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兄今天看上了葡萄。我剛出去,葡萄就哭着跑過來抱住我的腿。「公主,他,他捏我屁股!我是條件反射啊,我真的不是故意的……」這丫頭也是虎,竟然反手就給了當朝太子一巴掌。甚至,我皇兄臉上還有個巴掌印。下手挺狠。不過我欣賞了一下這丫頭驚恐的表情。據說像她這種人,缺乏一些對皇權的敬畏之心。難得見她嚇成這樣。荔枝倒比誰都生氣:「你個死丫頭,還在這裏瘋言瘋語!來人,把她拖出去打死!」太子此時也是怒氣衝衝的。我道:「慢着!」荔枝堅持:「殿下,這丫頭衝撞了太子殿下的顏面,是留不得了!」我呵斥她:「你現在倒是出息了,張嘴就要打殺人命了!」荔枝一驚,忙跪了下來:「公主恕罪。」皇兄面色不虞:「霓兒,她也是照規矩辦事,你又何必?」「在我面前如此咆哮,也是規矩?」太子道:「她也是爲了維護你兄長,盡了忠奴之職,你這般,難道不顧你兄長的臉面……」我諷刺他:「兄長在我這裏幹了些什麼,當我不知道嗎?你這樣做,又豈是給我這個妹妹臉面?」太子自然一概不認:「孤幹了什麼?孤政務繁忙,還隔三差五來探望你。旁人都說你性情古怪,只有孤這個做兄長的不嫌棄你。」我厭惡地看了他一眼:「皇兄,不如我們一起去父皇面前理論理論?」他沉默了。最近三皇兄李勤要回朝,對他是個巨大的威脅,他不會想到父皇面前去觸黴頭。我又冷道:「荔枝我是不想要了,既然皇兄喜歡,便把她帶回去吧!」他看着我,我瞪着他。最終他露出了一副不想和我計較的表情。「罷了!你便一直如此吧,惹人厭惡,便是親兄長,也救不了你!」說完,他怒氣衝衝地拂袖而去。我對荔枝道:「滾!」荔枝假意哭了哭,最後還是利索地走了。她和太子早就有染,滿心以爲自己可以飛上枝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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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件事鬧的很大,李茹陪着母后來興師問罪。「因爲你的腿疾,大家都讓着你,哄着你,可你還要鬧多久!」李茹連忙勸母后消消氣,又對我道:「霓兒,你何苦爲了一個宮女,得罪太子哥哥?你和太子哥哥都是母后所出,是骨肉至親啊!」我譏諷地看着她:「我看你和太子倒更像一母同胞。」母后氣得夠嗆:「又來了!本宮怎麼會生出你這樣小性兒的公主!」李茹連忙道:「母后別生氣,霓兒,霓兒畢竟可憐,她的腿……」說完,她的視線在我腿上溜了一圈。好像我這腿不是她害的那般。母后果然又來勁了:「正是因爲你如今是個殘廢,以後還得指望你兄長照顧啊!」我懶懶道:「那母后覺得,我該如何討好我兄長?」她先是指責我把話說得難聽。然後道:「你把那惹事的宮女殺了。母后也去勸勸你兄長,讓他不要跟你置氣!」葡萄嚇得腿一軟,癱坐在地上了。我笑了:「絕無可能。」她還以爲是我小時候?我指了一下葡萄。「誰敢動一下這個丫頭,就等着我鬧到父皇面前去吧。」母后氣得指着我:「你,你這個孽障,孽障!」我冷冷道:「母后,還請不要跟我這個瘋瘸子計較!」母后被我氣走了,聽說李茹追着她一路安慰。說什麼:「母后不要同霓兒置氣,霓兒有些小性子,不像我,只會體諒母后……」哎,這戲看了那麼多年,看得我好厭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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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葡萄哭着跪倒在我面前。這丫頭,是真的沒有學過規矩!她竟然伏在了我的膝蓋上!「公主爲何救我?我雖然看劇不多,但是我知道,我害公主闖大禍了……」我無奈地輕撫她的腦袋。「我救你自然是因爲,你沒有過錯啊。」「對不起,公主,對不起,是我害了您……」葡萄語無倫次地道。我耐心盡失,在她頭上拍了一下。「閉嘴!本公主沒有這麼軟弱!」葡萄突然抬起頭,看着我:「公主,讓我給您治腿吧!我真的可以!」我怎麼可能會信?久病之人大多都鍛煉出了一種能力,就是阻止自己有不切實際的幻想。免得最後不僅失望,還要爲自己的愚蠢沮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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葡萄不死心,她半夜又來捏我的腿。她以爲我睡着了,竟然還狗膽包天地帶了個小燈臺。其實她進來的時候我就知道了。我看她捏了半天,我的腿毫無知覺……心裏也有些失望。可突然,她不知道捏到了哪裏,腿上又酸又麻。感覺很強烈!我震驚了……她倒是先被我抖腿的動作嚇了一跳,連忙來看我的臉。我趕緊閉着眼睛裝睡,她才撫撫胸口。然後,她大着膽子拉起我的褲腿,給我施針。也許是當針刺入某些穴位的時候,我又感覺到一種酸脹,讓我有了一些幻想……這小玩意兒當真是笨手笨腳,期間還差點把小燈臺弄翻。直到她拔了針,又來確認我是否繼續睡着。她甚至還敢自言自語:「公主睡得真好,公主真好看……嘿嘿。」然後就提着燈,鬼鬼祟祟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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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聲張。因爲我知道,聲張了她就得死。她一個十五六歲的小宮女,真是跟天借了膽子。因此隔天我只是把她叫過來,隱晦地告訴她:「宮裏的太醫難做。」她一臉懵懂地看着我:「爲什麼?」我說,宮裏的太醫不敢冒險,就怕萬一有個好歹,落得一個全家陪葬的下場。我還告訴她,宮裏的太醫也不敢說實話,治得好治不好,都得小心斟酌。並且我還給她舉了例子,太醫的各種死法……她被嚇得小臉慘白慘白的。我表面嚴厲,心裏暗笑。讓這小丫頭知道厲害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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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知道半夜她又來了。我的腿被她扎得又酸又脹,比昨天晚上還刺激!而且我是被她的嘟囔聲吵醒的。大半夜的有個人在我牀頭嘟囔……我聽了半天才聽出來。她嘟囔的是什麼:「勇敢的葡萄,不怕困難……」我就:「……」說真的,這丫頭要不是在我宮裏,都活不過三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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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葡萄照常來書房伺候。她打理書架,時不時鬼鬼祟祟看我一眼。我不動聲色地打量她。其實昨晚我半宿沒睡,腿上久違的感覺讓我有些激動。甚至產生了,讓她去太醫院好好學學,多看看我的脈案,說不定會有希望呢?可我又擔心她這德行跑到太醫院要闖禍,到時候連小命都保不住。葡萄哆哆嗦嗦地道:「公主,您,您爲什麼一直看着我啊?」我不假思索地道:「你不看我,怎麼知道我在看你?」葡萄這丫頭,也不知道想到了什麼,突然兩眼發亮地跑過來。「奇變偶不變?」我就看着她不說話。葡萄:「……」她訕笑道:「也不是……誤會,誤會,哈哈。」我耐着性子看着她:「你到底想說什麼?」葡萄只好順嘴胡謅:「我想說……公主好博學啊!公主看的書,方方面面都有,《鬼谷子》、《水經注》、《墨子》……簡直囊括了文理工,而且我看了公主的手抄,公主學得好深……」真的,她是不是不知道,她說這些話,會死啊?一個宮女哪裏知道這麼多,這不是暴露了她形跡可疑?我故意逗她:「怎麼,你不但識字,還能看得懂這麼深的學問?」果然她嚇得小臉一白,又開始胡亂找藉口。「這個,我是看公主的字寫得好。字那麼好看,一定學問也很好。」說完就緊張地看着我,擔心自己是不是露餡了。我裝作恍然大悟:「原來如此,你這丫頭倒是精乖。」她大大地鬆了口氣。竟又道:「公主實在不必困於這張輪椅。您驚才絕豔,該是最出色的女子。」我低頭看了看我自己的腿,眼神漸漸沉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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驚才絕豔。這是我小時候,江太傅用來形容我的詞。他說:「二公主天資卓絕,將來必然驚才絕豔。」但那時,六藝之中,我學得最好的,是騎射。年僅六歲那年,我就能自己騎馬追上父皇縱橫於獵場。父皇最是喜歡我,常常把我舉高高:「吾女更勝男兒,乃天賜我李家之珍寶。」因我最愛縱馬馳騁的感覺,又喜歡馬,常常親自洗馬,  父皇還戲封我爲「洗馬小將軍」。只可惜,自從我摔殘了腿,那一切便煙消雲散了。說什麼不要困於這張輪椅。可事實卻是,這張輪椅困了我五年,還將困我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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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天晚上我在劇痛中醒來。我沒控制住大叫了一聲。值夜的櫻桃快嚇死了:「來人啊!有刺客!」我剛驚醒,只看到有個人影在眼前一晃而過,躲到了牀帳後頭。聽着還笨手笨腳地打翻了什麼東西。來不及詢問,櫻桃已經帶着宮人舉着燈進來了。我忙道:「遠些,刺得眼睛疼。」櫻桃只好停在了離我不遠的地方。我腿上劇痛,  內心如同驚濤駭浪,卻勉強保持鎮定,說:「怎麼回事?」櫻桃戰戰兢兢地道:「公主,彷彿有刺客闖入,您沒事吧?」我茫然道:「哪裏有刺客?」櫻桃扭頭看向大開的窗戶,很警惕。……那小破玩意兒竟然是翻窗進來的!我說:「剛纔倒是有一陣大風。不必小題大做,  去把窗戶關好,莫驚擾了我。」櫻桃連忙去把窗戶關上,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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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無奈地喚她:「葡萄。」她哆哆嗦嗦地出來了,我一看,竟嚇哭了。我好氣又好笑:「既然知道怕,怎的還這樣大膽?」葡萄小聲道:「想治好公主的腿。」就控制不了自己想給人治病的衝動嗎?!這死丫頭真是不知道自己會是個什麼死法!我皺了皺眉,真的有點壓不住火了,想要狠狠訓斥她。葡萄哽咽道:「公主難道自己沒有察覺嗎?您的腿並不是治不好的啊。不然,公主不會跟我說那些太醫的事……」聞言,我沉默了。之前說那些太醫的事情,是爲了嚇唬她。但我確實,曾經覺得我的腿是能好的。只是,宮裏的太醫,都是同一番說辭,後來連母后都訓斥我,我倒覺得是我癡心妄想了。葡萄小聲道:「公主,我不明白你們這裏是什麼規矩,爲什麼明明能治好的病,要說是治不好的?做大夫的,難道不是應該給患者希望嗎?」我震驚地看着她。原來這就是書裏說的,醫者仁心嗎?葡萄跪過來,趴在我牀頭,道:「公主,讓我治您吧。」我張了張嘴,道:「本宮的腿,爲何這樣痛?」葡萄激動地道:「會痛是好事啊!公主,您的腿是因爲……」她說了一堆我聽不懂的話。說到一半突然停住,驚恐地看着我:「公主,您不會把我當成妖怪拉出去燒了吧?」我被逗笑了。「這些話,出了倚瀾殿,便不許說了。」「是,那……公主讓我治腿嗎?」我躺下去:「嗯。」葡萄驚喜道:「真的嗎?公主還有什麼要問的嗎?我還可以再編……啊呸,我還可以再解釋!」我閉上眼睛:「本宮沒什麼要問的了。你安靜些,吵得本宮頭疼。」她可能天生就不知道什麼是安靜,真的好喜歡自言自語。「雖然不知道爲什麼,但是好開心啊,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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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瞭解我那皇兄,他在我這裏喫了這麼大一個虧,定是要討回去的。我正緊急謀劃着想要給他找點事情做。結果一扭頭葡萄竟然私自跑到太醫院去了。櫻桃哼哼唧唧地跑過來跟我說她被李茹逮住了。我一時無語:「跑到太醫院幹什麼去?」櫻桃道:「塞了些銀子給小太監,  說要弄些藥,其中一味還是有毒的。誰知道她想幹什麼……」我想了想,嘆氣:「你知道她是怎麼惹到李茹了的嗎?」櫻桃尷尬地在我耳邊耳語了幾句。我:「……」就說前陣子葡萄本來在李茹宮裏當差,也就三天功夫,李茹就想她死了。她本是負責給李茹熬藥的宮女。太醫給李茹開的是清火藥,也不知道這丫頭怎麼回事,跑過去勸李茹說——「年紀輕輕就得了痔瘡,喫這個藥只能治標不能治本。」死丫頭,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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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茹大概是本想借我的手處置了葡萄。畢竟她身爲嫡長公主,萬事向已逝的元后看齊,經營着自己溫柔寬厚的形象。沒想到這丫頭不但活下來了,還活得挺嘚瑟。我又讓人出去打聽,聽說東宮也去了李茹那裏。然後我纔不緊不慢地去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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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讓人把我推到父皇去清心閣的必經之路上。父皇看見我,很是驚喜:「霓兒,你今天有興致出來了?」我的父皇是雄主,忙於政務,甚少來後宮。但他的妃嬪和子女衆多,就算是他一生摯愛元后的女兒李茹,想要他的關注,也得爭。我一早知道他不可能是靠山,但我也知道他心中眷顧子女,且沒有半雜質。此時我便仰着頭看着他:「父皇,我又開罪了皇姐。」父皇嘆了一聲。我知道母后常常跟他抱怨,說我自從腿傷了以後性子越來越古怪,並且經常找李茹不痛快。母后想利用自己不偏心親生女兒這一點,來讓父皇覺得她大公無私,有當年元后的風采。他微微彎下腰,對我道:「父皇知道你委屈,你母后想要你們姐妹重歸舊好,也太操之過急了。」我抬起頭道:「不敢讓父皇母后憂心。今天,想讓父皇做個說和。」父皇一喜:「真的?」我道:「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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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皇親自推我去李茹的常樂殿。小時候我是父皇和元后最寵愛的公主,還是妃子的母后全靠我在父皇面前掙臉。那自然是因爲,我最知道父皇的心意。反覆訴說自己的委屈是沒有用的,父皇是高臺之人,他更欣賞的是強大、有皇族風範的子女。我主動和父皇說起最近在看的書,看書很雜,還有醫書等等。父皇很喫驚:「我兒讀書甚深,你母后該給你選一位女師纔是。」說完這句話他又皺眉。因爲很明顯,他發現我不像母后說的那樣抑鬱消沉,縱然不能騎馬射獵,可我還是爭氣的。我說:「兒臣喜歡胡亂讀書,有女師,可能還少了些趣味。」他果然以爲我是在幫母后說話,勉強笑了笑:「好孩子。」然後我們到了常樂殿。本來跟我相談甚歡的父皇看到了太子身邊的太監,臉漸漸沉了下去。這個時辰太子不該在這裏。那太監更是不中用,一臉驚恐。父皇盯着他,用一根手指,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然後身後的侍衛如潮水般湧入了常樂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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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被拉出來的時候衣衫不整。惹得父皇震怒。「以往就聽說你行事不端,卻一直沒有證據,想不到你竟是藏在你妹妹宮裏行此腌臢之事!你,你簡直是畜生啊!」太子嚇得臉色蒼白。李茹忙道:「父皇,父皇息怒,這,這都是誤會啊!是那個宮女勾引皇兄的!」葡萄已經嚇瘋了,癱坐在地上話也說不出來。李茹這一套,我母后常用,明明是我皇兄荒唐, 她總推給宮女行爲不端。但李茹好像忘了今天情況不一樣……我拉拉父皇的袖子:「父皇,這是我宮裏的宮女。」李茹瘋了,太子也瘋了。這要怎麼解釋好呢?畢竟,別宮宮女,無召連李茹的寢殿都進不了啊,更不會跑到她這裏來勾引她兄長。太子震驚地看着我:「你,你你你……」你要我死啊!他的表情這麼說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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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件事就是母后親來捂都捂不住。誰讓他們還把我宮裏的荔枝給弄到東宮去了?一個德行有虧的太子,一個尚在閨閣就給兄長拉皮條的公主。一個天天把這兩人誇上天的皇后。父皇還吩咐一向與母后不對付的王德妃來徹查各宮宮女。我母后哭求無果,據說是怒極攻心直接暈了過去。多好一場戲啊。在母后找上我之前,我還能再樂一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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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我從魔爪底下撈了出來的葡萄,哭得跟什麼似的。一直到傍晚,纔有些回魂。她說:「公主對不起,我又害了您……」我問清楚她沒有真喫虧,又知道她是去藥房幫我取藥。先是罵了她一頓說她沒分寸。「要取藥就找本公主拿手令,何必去賄賂太監!」葡萄瞪大眼睛看着我:「可公主不是說,治病的事情得瞞着嗎?」所以她以爲她是什麼東西,使點小聰明,就能解本公主之憂了?我冷冷地看着她:「本公主向來囂張跋扈,脾氣古怪,想要什麼東西,無有人敢不給。」還需要找什麼藉口!至於太醫院那些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只要不是要命的藥,他們沒事來管我這個瘋瘸子幹什麼!誰知她認真地道:「公主既不囂張跋扈,脾氣也不古怪。是他們在欺負公主。公主,原本就是最好的人。」我的眉毛直接立了起來。葡萄忙道:「是,我都記住了!我再不亂跑了,絕對不給公主添麻煩!」我鬆了口氣,記住了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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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場鬧劇,最終以太子被禁足宮中思過告一段落。我宮裏毫髮無傷。經此一事,母后鬢邊都生了白髮。再來我宮裏看我,沒敢張牙舞爪對着我大放厥詞。她先試探說了一句:「母后知道,這些年委屈了你。不過,你和你兄長畢竟是血親……」我放下書,看着她,似笑非笑。「母后,在我們家,血親值幾個錢?」她沉默了。其實我知道她很害怕,因爲我三皇兄就要回京了,那是儲位最有力的競爭者。而偏偏此時太子被禁足。她在心裏恨不得把我千刀萬剮,可她不敢。我母后能把持後宮這麼多年,她自不是傻子。該示弱的時候示弱,是她該做的。她只說:「算母后求你,你莫要與你兄長爲敵。母后也會約束好你兄長和姐姐……平時,少往你這裏來。」我低下頭繼續翻我的書。「從來都是你們欺人太甚。」對此她無話可說。不過她大約不後悔從前對不起我,只後悔看輕了我而已。她沒想到,我到這個歲數,還能輕易猜中父皇的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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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我家的事情,葡萄只說是「看不懂」。她說:Ṫṻ₅「我做噩夢都夢見皇后娘娘來臭罵公主,然後把我搶走……」我讓她別多事,管好她自己就行。她倒是學乖了很多,開始死記硬背宮中的規矩,也懂得在別人面前掩飾一二了。不過效果不怎麼樣,她好像天生就低不下頭,這讓她很惶恐。我看得暗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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葡萄是真的有兩把刷子的。纔給我用心治療了個把月,我的雙腿便恢復了知覺。甚至,我能在她的攙扶下,站一會兒了。雖然我的雙腿像針扎一樣痛,可我站起來了。那天葡萄哭了。她說:「公主,我也沒想到這麼容易,她們太可惡了……」我倒是沒有哭,表面上平靜無波,吩咐她不要把這事說出去。然後,繼續安心地坐在我的輪椅上。葡萄湊過來盯着我的臉,狗膽包天盯得很近。我:「……」葡萄:「公主,您站起來了啊!」我:「嗯。」葡萄不可置信:「您都不激動嗎?」我皺眉想罵她。不過她就這哦盯着我……「……挺激動的。」葡萄笑道:「對嘛。公主,這裏沒有人,  您可以笑哦。舒展的心情,對治病也是有幫助的。」我想了想,試圖擠個笑容出來。不過我會冷笑,我會譏諷地笑,倒是一時想不起來該怎麼高興地笑。試了半天,最後我還是放棄了。「太沒規矩了,滾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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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那以後葡萄經常趁着沒人的時候扶着我走一走。腿和腳都很疼。葡萄有時候會勸我緩一緩。我冷淡地說:「有什麼好緩的,這點痛而已,本宮受得住。」於是葡萄就動了些小心思。爲了讓我多坐一會兒,她試探地開始給我講故事。其實我早知道她是從哪兒來的,她說的話雖然很離譜,編的藉口也漏洞百出。但我不多問,她就以爲她圓過去了。我博覽羣書,普通的話題是沒辦法引起本公主的注意的。不過她說的,還真有點意思。她說她「有個朋友」曾經擁有過一片藥田。她說她「有個朋友」曾經長途跋涉去高原雪域去採摘某種珍貴的藥材。「那個朋友」也曾守在黃沙中等一朵曇花開。她還說「那個朋友」去過一個叫「非洲」的地方,那裏的人都黑漆漆的,生活困苦,疾病肆虐,但有很多古老的藥方。她說她「那個朋友」平時學習很忙,沒什麼時間看雜書。但是聽說有一種東西叫「穿越」。於是她「那個朋友」曾經萌生了一種想法,說想如果能去古代看看消失的古籍就好了。她說:「公主,您知道嗎,我聽說人類最早的開顱手術在五千多年前,我看過其中一個頭骨,那個人在開顱以後,又活了最少十年。天哪,那時候主要的生產工具,還是骨製品和石製品啊,他們到底是怎麼做到的……」我聽着,看了看我這金雕玉砌又無趣的宮殿。心想她那個時代真好,她在這裏一定很難受吧。28.考慮到前朝,父皇在三皇兄回京之前,把太子放出來了。母后那邊嚴陣以待,  聽說甚至思慮過重召了好幾次太醫。在形勢穩定之前,她都不敢掉以輕心,更不敢來尋我的麻煩。太子和李茹也被勒令好好待在自己宮中。然後我的葡萄,她是有幾分闖禍的天賦在身上的。或者說有的時候不是她乖巧就可,而是麻煩會找上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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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葡萄扶着我在殿內走動。她正胡說八道她「那個朋友」的事。突然一回頭就僵住了,然後警覺地跑過來擋在我面前。我推開她,神情鎮定:「三皇兄。」殿外站着一個身材健壯,膚色略深,  神如山木的男子,正是我三皇兄李勤。他被父皇送到邊關去歷練,是諸皇子中獨一份的帶兵的皇子。這意味着他手裏有兵權,也有武派的勢力。年前回京,我母后和皇兄天天愁得睡不着覺。此時他正意味深長地看着葡萄。被我一叫,他回過神來,快步走過來,扶着我坐下。在我面前蹲下身,捏了捏我的腿:「好了?」我搖搖頭:「沒有……葡萄,你先下去。」葡萄都快嚇死了。我想,她一方面是擔心我的腿暴露。另一方面是擔心自己胡說八道的事情被人聽了去,會惹麻煩上身。她出門的時候,腿都在抖。29.三皇兄看着她的背影:「你又叫她葡萄?」我皺眉:「皇兄,此葡萄非彼葡萄。」三皇兄深邃的眸中有些失望之色。「哪裏不一樣?」他啞聲道。我道:「這個葡萄,她比較沒心眼。」聞言三皇兄笑了,連眼底都染上了濃濃的笑意。我知道他是想起了另一個人,她謹慎、小心,自以爲明哲保身,最後卻在自己意料之外奮不顧身。不過那笑意很快就消散了。他道:「她們從同一個地方來?」我看着他:「是又如何?」打死母后也想不到,三皇兄和我是同盟。從當初我的腿斷了,從那個「葡萄」死了以後。但同盟之間,也有底線的。我家的兄妹,是不會對對方失去戒心的。三皇兄很快明白了我的意思。他只是道:「曾經滄海難爲水,你放心,皇兄不至於。」似乎是怕我不信,他又補充了一句:「霓兒,你在皇兄心中是不一樣的。」我笑了笑。「皇兄還有心思來我宮裏看宮女Ṱṻ⁽。你既回京了,就準備好讓母后狠狠咬你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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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勤走後,葡萄又進來了。她竟然跟我打聽三皇兄:「公主,這位殿下好像和太子殿下不一樣。」我防備地看着她:「你莫不是,被我三皇兄迷住了吧?」葡萄道:「嗨,誰想那個啊。我是覺得,他比太子殿下更像一位好兄長。」聞言我覺得好笑:「你只看他一眼,就知道他是好的了?」葡萄道:「我不看他,我看公主,公主信任他,他一定是好的。」是因爲我篤定他不會把我能站起來的事情說出去?我笑了笑,沒跟這顆小葡萄解釋那是因爲我們是同盟。不過……「好兄長」嗎?那是假的,生身母親的愛也是假的。「你若不想找死,便防着他幾分,以後見到他繞道走。」葡萄有點難過地看着我:「嗯。」我:「……你那是什麼眼神?」她小聲道:「葡萄又不是傻子,我眼睛很亮的,不會看錯人。當初一眼就知道公主是好人,現在看三皇子,我也知道他是真心疼愛公主的。可是公主不信我。」我跟這貨也說不清楚,她好像很相信她的什麼「直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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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皇兄根本無母族的勢力可借。他明目張膽地回京奪嫡,基本沒人看好他,甚至覺得他腦子有點問題。沒過幾日,我果然聽說三皇兄惹上麻煩了。朝中大臣把他在邊關的事情翻了出來,狠狠地參奏了一番。他甚至因此而下了大獄。本來他的母族就不行,偏偏他的妻族這次又背叛了他。眼看着是沒救了。母后和太子大約是覺得危機解除了,又開始揚眉吐氣。李茹來我宮裏,喫了我好大一盤葡萄。然後笑道:「從小你便與三皇兄親近,我想你是想指望他吧?可惜啊,你押錯了寶啊。」我看她一眼:「你喫我這麼多東西,不怕我毒死你?」李茹樂呵呵地笑道:「你放心,母后惱你惱得很,這會兒也快忍不住了。我啊,可等着她收拾你呢。」話是對我說的,她卻惡狠狠地看着葡萄。葡萄盯着那些葡萄皮,小臉嚇得慘白慘白。等李茹走了,她腿一軟就坐在地上。「完了,我被變態惦記上了,不是,我相貌平平膽小如雞爲什麼要惦記我啊,難道是因爲我拿了什麼炮灰劇本嗎……」我嗤笑了一聲:「沒出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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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讓人送我去清心閣,也就是父皇的書房。父皇抬頭看到我,神色軟了軟:「霓兒,來。」我讓石榴把我送到他身邊。他放下筆,關切地道:「怎麼來找父皇?是不是又受了什麼委屈?」我搖搖頭:「父皇,我來給三皇兄求情。」父皇不悅地道:「你知道他做了什麼嗎?」我道:「三皇兄以軍費經商,並放利子錢。」父皇若有所思:「如此,你還覺得他可赦?」我的父皇其實是個能納諫的明君,對臣子和子女都是一樣的。像我母后他們這樣怕他,又去揣測他的心意,我真的覺得大可不必。我垂下眼睫:「父皇,恕兒臣直言,兄長所率領的西北軍,屢次大破蠻夷,軍功顯赫,不像軍心潰散的樣子。」「所以?」「若主帥霸佔軍費以謀私利,怎麼會有這般景象?民爲君鏡,兵卒亦爲主帥之鏡,我覺得皇兄或有隱情。」父皇果然覺得有道理。他看向我:「你可知,這是他與你親兄長之爭?」這個問題是個陷阱。我坦然回答:「三皇兄亦是兄長,我一共有十一個兄弟。」父皇笑了,欣慰地看着我。「霓兒所請,父皇會細細考量。」33.我母后和太子還沒來得及慶祝,三皇兄就被放出來了。父皇考量的結果就是小懲大誡。三皇兄犯錯是事實。可同時也被父皇查出,當年西北軍艱難,軍費被剋扣,又面臨強敵。皇兄不得不用到手的軍費運作,而沒有選擇向朝廷哭窮從而導致延誤戰機。這個兒子不但立了功,還把萬般苦處都自己扛了。父皇自然心疼。雖是小懲,但明眼人都看出來三皇兄因禍得福,立起來了。34.三皇兄前朝謝恩之後來了我這裏。感覺他蹲個大牢都蹲白了,也清減了些。他喫了我一杯茶,然後嘆氣:「這次失算了,真真沒想到虞氏會被在背後捅刀子。」虞氏是他的正妃,沒想到眨眼就倒戈了後黨。我淡淡道:「皇兄,連自己的後院都沒梳理明白,還是儘早回邊關去吧。」三皇兄不理我,反而好奇地道:「聽說你進去不過一盞茶的功夫,就說服了父皇。你到底是怎麼做到?」我道:「皇兄,連父皇的心意都弄不明白,還是儘早回邊關去吧?」三皇兄笑道:「霓兒,  你就跟兄長說說吧?我們兄弟姐妹,自小隻有你,對父皇的心思一猜一個準。」我道:「皇兄,你儘早回邊關去吧。」三皇兄:「……」他受不了了,直接問我:「你是不是覺得兄長特別沒用?」我認真地道:「多少是有一點。後院起火這種事,按理來說不應該。」他嘟嘟囔囔地走了。小葡萄笑眯眯地跑過來對我說:「公主,你們兄妹倆感情真好。」我:「???」是她瞎了還是我聾了?葡萄還在那一臉陶醉:「有人心疼公主就好了,這樣我也可以放心了。」我直接叫她滾Ṫŭ̀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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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母后忍不住了。她來了我宮裏,把我訓斥了一頓。「你是打定主意要和你親兄長爲敵了?!」我道:「我救我兄長出大牢,父皇都稱讚我有情有義,怎麼是與兄長爲敵?」母后頹然坐在了我對面。她纔不到四十,爲了皇兄的太子之位殫精竭慮。義發堆得雲髻高聳,從我這這個角度看過去卻發現她鬢邊沒幾根頭髮了。她緊緊抿着脣:「你爲何這般恨本宮和你兄長啊!就因爲你的腿?!」就因爲我的腿?不,不止。我盯着她:「母后可記得當初我宮裏的大宮女葡萄?」母后一愣:「那個賤婢?你竟是爲了她?!」我冷笑道:「我只是提醒您,若是她活着,三皇兄不至於如此。」母后臉色一變,指着我道:「你,瘋了。」我淡淡道:「你手上的人命,便是你視若螻蟻,也終究有人爲她討回一個公道。」母后徹底發狂了,她打碎了我桌上的花瓶。「荒謬!不過是一個卑賤的宮女!可他是你親兄長,當時那種情況,母后能護着誰?!」我靜靜地看着她。「可如今,要向您討債的,是三皇兄啊。」
36.母后走的時候,感覺腳步虛浮,頭重腳輕。她害怕了。葡萄走進來小聲對我說:「公主,皇后娘娘好像到更年期了。」她跟我解釋了一下「更年期」是怎麼回事。我聽了嗤笑:「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太子若無母后,絕無勝算。葡萄抬起頭看着我:「公主,您還有一顆葡萄嗎?」我回過神,嘆氣。「嗯。」
37.那個葡萄,和這個葡萄,是從同一個地方來的。雖然她們的個性很不一樣,但總歸是有相同的東西。當初我摔在假山下,李茹已經逃走了,事後她好聲稱這件事與她無關。那個葡萄本是最謹慎的,無令從不離開倚瀾殿。可她那天見我遲遲不歸,就冒險來找我,把我從假山下背了出來。曾經我萬念俱灰,是她抱着我,一遍一遍地安慰。她也喜歡講故事。比如說,有個終身被困在輪椅上的「科學家」,有個聾啞的女子寫出了最好的文章爲世人銘記。她給我背了一篇文章,她說那是文章。名字叫:《假如給我三天光明》。我是因爲她才喜歡看書的。她讓我覺得我或許,不是個廢人。可就在我起不得身的時候,太子在我窗前,光天化日之下,凌辱了她。當時我慘叫得太大聲,  以至於太子慌亂逃去,事情也差點鬧出來。母后匆匆趕來善後。善後的辦法就是,以「怠慢公主」爲名賜死了她。她被帶走之前對我說:「公主,你不要怕,我可能是要回來的地方去了。」當時我狠狠咬着牙,咬得嘴裏都是血。母后以爲我忘了嗎?我沒有啊。一刻都沒有。
38.此時面對這顆葡萄,我沒Ŧù₎有提起這件事。我只是告訴她:「那個葡萄,是三皇兄年少時分,愛慕的女子。」三皇兄的生母陰貴妃身份特殊,是前朝公主。前朝亡於民亂,最終是作爲臣子的我家奪了天下。陰貴妃始終走不出來,後來開始酗酒,好幾次差點掐死皇兄。三皇兄因此而十分茫然,常常不知道自己的出生是不是就是個錯誤。那個葡萄,是這世上唯一一個告訴他「你的出生沒有錯」的人。她死後他遠走他鄉。一個處境尷尬,幾乎被所有人拋棄的皇子,如今終於有了一戰之力。
39.令我沒想到的是,這顆葡萄的思路總那麼清奇。她道:「因爲那顆葡萄,三皇子才常常來公主這裏的吧?」我愣了愣。她輕聲道:「她真是一個很特別的女子。我想這份兄妹情誼,是她臨別贈予公主的禮物。」我深吸了一口氣:「我和皇兄不過是同盟。」葡萄道:「哎呀,我不會看錯人的。」我:「滾。」葡萄:「哦。」
40.太子也實在太無能。自從上次沒能把三皇兄弄死在牢裏,此後便節節敗退。能怪誰呢?只能怪他自己之前太過得意,漏洞百出。父皇開始注意到我,他頻頻召我入清心閣說話。那天母后大約也是無計可施了,她走了一步昏棋。她帶了一個,和當年的元后十分相似的女子來清心閣請安。父皇果然一下就被吸引了注意力。我皺了皺眉:「母后,你身邊的宮女,怎麼好佩戴鳳簪?母后未免也太縱容宮女。」父皇一下回過神。他冷淡地看了母后一眼,道:「皇后,你最近愈發糊塗了。」母后驚恐地跪下請罪。等她走了,父皇突然傷感,問我:「霓兒可還記得你姨母?」我姨母,就是元后。其實我娘長得和元后是有些相似的,但行事做派萬分不同。父皇從未認錯過,她自己也知道,所以纔會選別人來。我看了父皇一眼,瞬間猜測到他其實並不是想與我訴說衷腸。他的問題其實是:霓兒,你覺得那女子,與你姨母像不像?因此我的回答是:「記得。姨母儀態萬方,瞧見她時,兒臣就知道,她不但是我們這些孩子的母親,也是天下之母。」父皇果然更生氣了。他恨母后讓一個以色示人的女子來充元后。
41.母后也是萬萬沒想到,她在後宮鬥垮了那麼多妃子,最後竟會敗在我這個她一直看不上的女兒手裏。明明她是做了準備的啊,她把父皇最心愛的女人生的女兒,養得那麼好。
42.那天晚上葡萄正在給我揉腿。母后怒氣衝衝地就進來了。「你真的要和你母親不死不休嗎?!你真的是我生的嗎?!」我揮揮手讓嚇壞了的葡萄出去。然後抬起頭看向母后:「母后又怎麼了?」葡萄告訴我,她現在在「特殊時期」,行爲舉止比較難自控。果然,她指着我,道:「你,你是裝的,這些年你都是裝的對不對?你讀這些書,你,你就是爲了今天做準備!其實你早就跟那個孽種結成同盟了!」我坦然道:「對。」如果她有一絲理智,她應該求我。畢竟現在她和她的兒子身處險境,在前朝太子鬥不過三皇兄,在後宮她鬥不過我。她應該把我爭取到她和她兒子身邊,而不是得罪我。可惜的是她沒有理智了。她衝我發瘋咆哮:「我到底有什麼對不起你?!讓你這般失心瘋?!你要害你親兄長,害你的生身母親!」我厭煩地看着她。然後,引導她。「母后,要怪就怪您自己,怎麼不早讓我皇兄多讀點書?不然,他也不至於讓我父皇這般厭棄。」她果然把我的書房砸了。她還讓人放火,把我的書房一把火燒了。這時候她身邊的宮女都跪下來求她,但架不住她發瘋。我就靜靜坐在輪椅裏看着她。
43.我的書房燒起來了。母后恢復了理智,她突然看着我。「你知道本宮病了。」她「特殊時期」,每日祕召太醫,  瞞得天衣無縫。我也是聽葡萄說了,才暗暗讓人留心,發現她在喫一些特殊的藥方。宮人來拉她,想把她帶離火場。我冷漠地道:「我知道。我甚至知道你夜不能寐、心驚、恐懼,一夜要溼衣數件。我還知道你,每天早上起來,枕頭上都是你的頭髮……」她掙脫宮女撲過來給了我一巴掌。「你,你趁你母親病了,要你母親的命!你就不怕遭報應嗎?!」我笑了:「母后啊,趁人病,要人命,我是跟您學的啊。」是你們,先欺我殘的。她哭道:「本宮只當你沒生過你這個孽障!」宮女把她攙了出去。我知道她是打算把我燒死在書房,然後就說是書房失火了。這不意外,我家的人,對血親是能狠得下這個心的。只能說明她還沒瘋,殺了我,也能爲她兒子剪除一個大麻煩。我在火場裏靜靜地坐了一會兒,然後站了起來。
44.「公主!」葡萄這傻子衝進來了。她在火場四處亂轉,哭得像只蠢狗。「公主!公主!你在哪裏啊!」我:「……我在這兒。」葡萄衝過來就把一件溼答答的衣服蓋在我頭上。她會來我不意外,畢竟她傻。可我沒想到的是有人直接踹開了大門衝了進來。三皇兄李勤在殿內快速找了一圈,然後和我大眼瞪小眼。他愣了一下然後就直接左手扛着我,右手拎着葡萄,縱身躍出火海。
45.火場外,母后正伏在父皇懷裏痛哭。「霓兒啊!皇上!臣妾的霓兒沒了,臣妾也不活了……」然後我們就出現了。這時候火勢已經很大了,幾乎整座宮殿都燒了起來。本來我就是故意在殿內多等一會兒的,也尋好了出路。不過我出來以後才發現,從外面看,這房子竟燒得如此慘烈,壓根就不像能進去人的樣子。三皇兄的頭髮都燒掉了大半,被嗆咳得直接跪在地上起不來……父皇連忙推開母后趕了過來:「霓兒、勤兒!」我筆直地站着,衝母后露出了一個有些譏諷的神情。那一瞬間,她害怕極了。父皇很激動:「霓兒,你站起來了!」我還沒說話。三皇兄道:「皇妹的輪椅已經被燒了,如果她站不起來,現在大約已經死了。」他冷冷地看向母后。「兒臣實在是無法想象,皇妹若是生困在輪椅上,被活活燒死的場景!」
46.又不是死無對證。就算我選擇閉口不言,父皇也自有手段把這場莫名的火災查了個底朝天。往日他只是不管,不是管不了。母后原本還在負隅頑抗,抵死不認她謀害親女兒。這時候三皇兄開始攀咬太子,說是太子讓人縱火。於是母后只好認了,認了自己失心瘋。父皇也盤查過太醫,太醫說了母后的病症。這也算是一個理由吧。但母后雖然保住了後位,卻已經形同幽禁了。
47.葡萄變得神神叨叨的。我聽見她自言自語,說什麼……「我也是見過大世面的了……」然後她學規矩更賣力了,目標就是把自己混在宮女裏不顯眼。我看着她笑而不語。三皇兄命人把之前我書房被燒Ŧű̂ₜ掉的書都找回來。這天他來幫我看書房,四處找了一大圈,才找到混在宮女堆裏的葡萄。他很困惑:「這丫頭怎麼了?」我小聲道:「知道怕了。」三皇兄來了興致,也壓低了聲音,道:「知道惜命了?」其實一個人的想法,多多少少會影響她的行爲。原來那個「葡萄」也一樣,即使她萬分謹慎,也總會有一些下意識出格的舉動。我和三皇兄都明白,那是因爲她們自小,就是高昂着頭顱生活。我道:「可不,現在天天都很怕死,說話都得在腦子裏過好幾遍。」三皇兄笑笑,看着她的身影,有些落寞和悲傷。我輕輕拉了拉他。他看向我。我道:「皇兄,  她希望我們好。」曾經的我們,陰鬱、絕望。是「她」拯救了我們。我知道,他看着現在葡萄,難免會想,如果是現在相遇就好了。如果是現在,我們,一定能護得住「她」。可這世間沒有如果。眼看着那葡萄又不小心駝了背,左右看看,連忙自己支棱起來了。三皇兄被逗笑了。他道:「李茹把她送來,倒算是做的唯一一件好事了吧……」他的視線落在了我腿上。「是時候了。你受的委屈,兄長會爲你都討回來。」我奇怪地看着他。
48.隔天三皇兄上朝,就奏請要把李茹送去和親。父皇猶豫一下就同意了。李茹聽到消息以後就瘋了,她哭着去找父皇。她沒辦法接受,因爲人人都知道,父皇最愛的是她的生母元后,而她是元后唯一的女兒啊。她在清心閣門口哭着大喊。「爲何要送我去,我是嫡公主啊!要送,也該是李霓去!父皇您忘了我母后了嗎……」父皇告訴她:「如果不是看在你母親的份上,你戕害姐妹,罪本無可恕!」
49.三皇兄這般作爲是我意料之外的。畢竟,據我所知,在皇后倒了以後,李茹還曾去向他示好。我以爲他會徐徐圖之。這時候葡萄又走過來,小聲對我說:「公主,三殿下是真的心疼您啊。」我費解地看着她:「你不是說,以後要夾緊尾巴做人,好好保命的嗎?」葡萄嘟囔道:「那也可以說兩句實話嘛。」「見識過我家這樣,你還這樣說?」葡萄自信滿滿,拍拍胸脯:「我的眼光不會差。公主是最好的公主,三殿下是一位好兄長。」我笑了笑:「滾。」葡萄:「好嘞。」她又開始努力假扮一個聽話的宮女。
50.李茹不肯去和親,還在宮裏鬧絕食自盡。父皇很是頭痛。我自告奮勇去勸她。父皇猶豫了一下允了。我知道他在想什麼。他最是公正了,知道李茹和我有仇,如果我給李茹什麼氣受,也是她該。
51.我帶着葡萄去見李茹。李茹掙扎着爬起來,仇恨地看着我:「你來幹什麼!來看我笑話嗎?!」我坐在她牀頭,看着她。「你能不能告訴我,你爲何要害我?」當年推我下假山,又指使太醫,讓我站不起來。這是大的。至於小事上,她膈應我更是不計其數。我無數次能感受到她對我的恨意,好像我們是天生的死敵。她蒼白着臉看着我,尖銳地笑了。「還能是爲什麼?這宮裏,只有我們兩個嫡公主啊,我們生來就是死敵!」「我,我自小樣樣都不如你,只要有你在,我就得退後一步!」「我母后在還好,可我連母后都沒了!那我算什麼,我只會淪爲你的陪襯!」她冷笑:「你連這個都想不明白嗎?而我竟會輸給你這麼一個蠢貨……」我低頭看着她:「成王敗寇。你去和親,還有一條活路。如若不然,你遲早會死在我手上。」那天李茹哭了半天。然後認命了。
52.葡萄知道李茹把我推下假山的時候,  她才十三歲。「原本以爲她只是任性,沒想到她把利害關係想得這般清楚……公主,你們李家的人,真是生來就有百八十個心眼子。」我說:「嗯,我家的人就是這樣的。」她猶豫了一下:「可三殿下還是不一樣的。」我眯起眼睛。這丫頭怎麼就是說不聽?我又想,我是不是說得不夠直接,像之前暗示她太醫難好死……乾脆直接問了:「你是不是喜歡我三皇兄?」葡萄受到了驚嚇:「我不是我沒有你沒有胡說!」我眯起眼睛:「那你爲什麼一直幫他說好話?」葡萄哭喪着臉道:「公主,我真的,只是想您開心而已啊。」我懷疑地看了她一眼。真的嗎?以前那個葡萄可是跟我說過,她們那邊好多穿越女,穿過去就是爲了和皇子相親相愛的。但我這個葡萄最好不要。她真的不適合待在宮裏。孃的,穿越女好難養,一個養不好就容易不能壽終正寢。我心煩地看了她一眼,心想以後絕對不養了。
53.我熬啊熬,終於等到三皇兄被立爲太子了。之所以要等到這一天,是因爲太子之位和皇位一樣,只要坐上去,就是君。我親兄長如此無能,坐上那個位置就是名正言順,誰敢算計他,一個不小心就是謀反之罪。只有把他徹底拉下來了,才能確保他翻身的機會微乎其微。——無力再找葡萄的麻煩。是的,他這一生都不會忘記,他的恥辱是從這個穿越女開始的。這也是爲什麼當初李茹還會費盡心思把葡萄弄到常歡殿去給他糟蹋。像他這樣內心懦弱的人,只敢從下位者身上找回來,宣泄自己的憤怒。
54.那天新太子來我宮中,我們倆一起把葡萄叫了過來。我先把她的戶籍給了她。「從今天開始你就是自由身了。」我笑道。葡萄不可置信地看着我:「啊,這……」三皇兄遞給她一個小匣子:「拿着吧,花完了再來找我們要。」葡萄打開一看,眼珠子差點掉出來:「銀票?!這麼多?!」三皇兄笑了笑,拍拍手。兩名精壯的侍衛立刻進來了。「這是贈予你的隨從,護你走遍天下。」我道:「從今天開始,你可以去守你想要的花開,看你想要的藥方。你最好能成爲一代名醫,有所成就。」皇兄補充:「最好能寫出傳世的醫書……再給我皇妹寫一本遊記。」我:「所需儘可找我們要。」皇兄:「寫不出來腿打斷。」葡萄看着我:「公主,我不走,我要陪你……」我笑道:「滾。」葡萄立刻揣進了銀票和戶籍,又扭頭看一下那兩個英俊的侍衛。「好的公主。」她跟做夢似的往後走了兩步,突然掉轉頭。這次竟然是徑自跑到了皇兄面前。「你會照顧好公主的,對吧?」皇兄耐心地道:「會。」葡萄的眼睛溼潤了:「這是我一個平平無奇的穿越女可以有的待遇嗎……」我耐心盡失:「來人,把她給我扔出去。」
55.葡萄被扔出去了。皇兄從懷裏摸出一條很舊很舊的髮帶,凝望了半晌。他啞聲道:「你可以跟她一起走的。」我扭頭看了他一眼。「算了吧,我受不了那折騰。」不過我很意外。「我沒想到兄長會捨得放她走。」其實無數次,我看見他看葡萄的眼神不對勁。雖然我知道他只是透過葡萄在看另一個人。她們好像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可又,那麼相似。皇兄笑了笑:「你護得這麼緊……再說,我怎能恩將仇報?」我奇怪:「什麼恩?」「醫治孤的妹妹,這是大恩。」我愣了愣。突然想起葡萄的話。她反覆說,三皇兄疼我。然後她走得頭也不回,甚至臨走之前只掛念我,說明她對皇兄無意。所以……她們這些穿越女,果然只要來了,就要留下一些東西啊。比如,這大明宮中,原本不可能會有的親情。我扭頭看了他一眼,終於是放下戒心。
56.往後二十年,我陪着皇兄一路腥風血雨,終於扶他登上皇位。有人上奏,說我這個長公主涉政太過,囂張跋扈。新皇下了朝就匆匆趕來見我。他說:「霓兒,你不要把那些人的話放在心上,皇兄永遠不會猜忌你的。」我遞給他一盤葡萄:「我知Ṫų⁹道。」他驚疑:「霓兒,你心安嗎?」我笑道:「有皇兄在,霓兒就心安。因爲葡萄說皇兄是好兄長。」皇兄愣了愣,道:「嗯,葡萄說的,必然是對的。」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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