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意澎湃

頂着破了的嘴脣回家過年。
向來看不慣我的竹馬嘲笑道：「你又被狗咬了？」
在一屋子人的目光下，我說：「我男朋友咬的。」
竹馬的臉瞬間黑了。

-1-
被媽媽勒令必須提前回家過年的死線最後一天，我趕在晚上到家。
甫一進門，就看到了我的竹馬喻慕和他的爸媽。
對視片刻，喻慕換上嘲笑的表情：「顧笑笑，你又被狗咬了？」
五歲那年，我非要和狗親親，結果被咬了一口，打了三針狂犬疫苗。
當時是喻慕陪我打的，雖然他並不情願。
但這成爲了他一直嘲諷我的笑料。
大概是想起了往事，在場的大人們都笑出了聲。
我這才摸了摸嘴脣。
傷口形成了血痂，在我蒼白的嘴脣上越發明顯。
而我在他們的笑聲中，說道：「不是，是我男朋友今天早上咬的。」
笑聲戛然而止。
在大家震驚的目光中，唯有喻慕黑了臉。
因爲，我們曾定過娃娃親。

-2-
落針可聞的沉默中，喻慕媽媽開口道：「笑笑談男朋友了呀。」
我禮貌回應：「是，同校的學長。」
在喻慕幾近暴怒的眼神下，我繼續道：「他這次沒時間來，我年後抽個空讓他來和你們一起喫飯。」
喻慕終於暴走，狠狠地吼了一聲：「喫個屁！」
然後轉身去了陽臺。
喻慕媽媽臉色慌張地看了我一眼，又跟着去了陽臺。
我見怪不怪地聳肩笑笑，在剩下幾人略顯尷尬的目光下推着行李進了房間。
偶爾還能聽到幾聲陽臺上傳來的爭吵。
「當初是你說打死不娶人家笑笑的，人家談了男朋友你又發什麼瘋！」
喻慕媽媽說完，沉默許久，才聽喻慕說：「反正我不同意！」
我垂着眼笑了笑。
三年前，喻慕媽媽在我們兩家的聚會上又同我開玩笑，叫了一聲「兒媳婦」。
誰知喻慕當場發作，指責他媽媽開玩笑沒個度，轉頭又指責我沒臉沒皮天天跟着他跑，讓我以後不要再打擾他。
喻慕爸爸當即就給了喻慕一個耳光。
而他把這些賬都算在了我頭上。
我和喻慕不歡而散，連我填報志願時都選了遠離喻慕的西南的學校。
我以爲我和喻慕以後只會是發小的關係。
可是他現在又是在做什麼呢？

-3-
等我換好居家服，喻慕早已坐在了餐桌旁。
也不知道他媽媽是如何把他哄好的。
他現在看起來似乎沒剛纔那麼生氣了。
飯桌間，大家都刻意避開了關於方纔的話題，只問我學業上的問題。
氣氛稍稍緩和之時，我的手機卻突地響起。
掃了一眼來電信息，我抿脣一笑。
「接個電話，阿姨你們先喫。」
我起身走到門外。
是男友江齊打來的電話，不過問了我兩句喫飯了沒。
我小聲問他：「你爲什麼把我嘴脣咬出血了？我都沒發現。」
江齊在那邊哼哼唧唧半天，才憋出一句：「我故意的。」
我正想開口，門後突然傳來「砰」一聲巨響。
我側過頭，喻慕漲紅着臉，臉上全是不耐：「你還喫不喫飯？不喫我要洗碗了。」
電話裏傳來江齊的聲音：「你還沒喫完嗎？我給你點個炸雞？」
喻慕聽到江齊的聲音，臉色鐵青：「他是誰？」
我抬頭望向他，露出微笑，緩緩道：「我男朋友啊。」

-4-
電話裏江齊沉默了片刻，才道：「晚上給我打電話吧，等你噢~」
那端傳來掛機的聲音。
玄關處，我和喻慕之間終於只剩沉默。
喻慕盯着我的嘴脣許久，突地說道：「你們才談多久，就……親了？」
我把手機熄了屏，放在兜裏：「談了快一年了。」
我見着他的臉黑了又紅。
「我怎麼沒見過你提起他？」
我想了想，喻慕大概說的是我的朋友圈。
和他鬧掰後，我也沒刪他的好友，只是我們之間基本不怎麼發消息。
我鮮少更新朋友圈，頭像簽名也不換，甚至沒發過任何與江齊有關的消息。
我說：「我忘記更新了。」
說着我把手機放進兜裏。
喻慕輕笑道：「看來你也沒那麼喜歡他嘛。」
他像是鬆了一口氣那般。
我不解地望向他：「爲什麼這麼說？」
「你如果喜歡他，總不會一句都不提吧。」
我輕輕捏了捏拳頭。
「不是的，我很喜歡他。」
我抬頭，凝視着喻慕的眼睛，想告訴他我並未說謊。
喻慕垂着眼看我。
見我不似說謊，他眼底劃過一絲不安。
我不想與他再糾纏，抬腳離開。
經過喻慕身邊時，他輕聲問我：「你憑什麼這麼快就抽身了？」

-5-
那日被喻慕當着父母的面掃了面子後，我其實也是失落過的。
幼時我們也曾是無話不說的好友，他也對我釋放過曖昧的信號。
高中時，班上颳起了看小說的風潮。
其中的一種男女主標配就是青梅竹馬。
熟悉我和喻慕的人都拿他和我打趣，畢竟我們就是標準的青梅竹馬。
而喻慕從未表達過不滿，甚至照常陪我上下學，幫我買暖寶寶，給我接水。
我以爲他也是喜歡我的。
可他卻在父母面前給了我重重一擊。
更令我哀傷的是，第二天我的同桌問我：「你知道喻慕和謝璇在一起了嗎？」
謝璇是大家公認的班花，明戀了喻慕三年，只是喻慕沒回應她。
高考結束後的謝師宴，謝璇在那天當着老師的面對喻慕又表白了一次。
那時大家都在起鬨，甚至老師都一臉笑意，喻慕當時沒答應。
可方纔卻有人告訴我，喻慕給我難堪的第二天，他們在一起了。
我想了想，回了一句：「現在知道了，不過我有點事，待會聊。」
我試圖用看書轉移注意力，可是還是沒忍住，打開了朋友圈。
映入眼簾的就是謝璇發的官宣朋友圈。
照片裏，她和喻慕頭低頭挨在一起，姿態親暱。
我甚至不敢點開大圖。
幾個玩得好的朋友都來問我是怎麼一回事。
此刻我開始慶幸自己以往不愛發朋友圈的性子。
不然作爲喻慕這麼多年的「緋聞女友」，我可能需要出來表態。
但片刻後，我還是放下了手機。
一滴眼淚砸在我面前的書頁上。

-5-
留給我悲傷的時間並不多。
此前我曾答應喻慕要和他一起留在沿海，可我要失約了。
選學校時，我選了西南的大學。
那個暑假，在爸媽的鼓勵下，我去考了駕照，學了游泳，還出門旅遊了幾個城市。
當時間被擠滿時，我發現我並沒有什麼閒餘去傷感。
媽媽說喻叔叔拎着喻慕來了我家幾次，卻都沒見到我。
我不是在旅遊就是在上課。
直到臨近開學，和媽媽一起收拾行李時，才又一次見到喻慕。
喻叔叔望着我說「變黑了」，我笑盈盈地點頭，說自己去了不少地方。
喻慕在旁邊不搭腔，時不時掃我一下。
許是他心情不好，他全程一言不發，只在離開前深深望了我一眼。
我垂着頭，沒去看他。
睡前我打開了朋友圈，又刷到了謝璇的動態。
她說：「天降打不過青梅，得不到的就會變成白月光。」
底下有同學問她：「怎麼了？」
謝璇回覆：「分手了」。
看到這裏，我終於明白爲什麼白天喻慕臉那麼臭了。
原來是分手了。
可是謝璇那句「天降打不過青梅」令我生出困惑。
我不記得喻慕除了我以外還有其他青梅。
若放在以前，我肯定會去找喻慕問個清楚。
可我在這個假期早已想通，以後喻慕和我，最多隻會是朋友的關係。
我再也不會在意了。
出發去學校那天，登機前，我提前關機了，錯過了喻慕發給我那句「你怎麼去 C 大了？」

-6-
大學的生活很忙碌，我輔修了第二專業，連週末的時間都排得滿滿。
忙到那天，喻慕突然給我發了一條消息，我才發現我很久沒想起他了。
而他要我幫他點個拼夕夕。
我回了一句：「抱歉，沒有下載，不好意思了。」
那邊的「正在輸入中」顯示了很久，他才發來一句「沒事」。
我無意和他寒暄，放下了手機繼續寫作業。
直到圖書館閉館，我纔看到他問了我一句：「你暑假什麼時候放？」
發送時間是五個小時前。
我沒再回他。
直到現在，喻慕站在我面前，問我爲何抽身這麼快。
我萌生出一個荒唐的想法，旋即又打斷。
「我聽不懂你什麼意思。」我說。
喻慕沒有再說話，我徑直回了房間。

-7-
回校那天，江齊來車站接我。
一見到我，他就拎過我的行李：「累了吧？我帶你去喫好喫的。」
走在路上，江齊的臉色有些異樣。
我問他怎麼了。
他支支吾吾半晌，說：「那天咬破你的嘴脣，真的很對不起，我只是……」
他垂着眼：「只是太沒安全感了。」
我和江齊碰巧有一次聊到情感經歷。
我沒隱瞞，把自己喜歡過喻慕的事告訴了他。
那時江齊嘴上說着不在意，實則慌亂的神色都被我看在眼裏。
就像現在這般，又委屈又慌張。
他擔心我還是會喜歡上喻慕。
於是我牽起他的手：「沒事，你請我喫米線就算賠罪啦。」

-8-
我和江齊的初遇其實很奇妙。
那天圖書館因爲假期，中午就閉館了。
我抱着書回寢室的路上，花叢裏突然躥出來一隻小狗。
我和它對視幾秒，它跑過來蹭我的腿。
我蹲下身，摸了摸小狗的腦袋。
可它就這麼黏上我了。
小狗的脖子上有個項圈，看來並非流浪狗。
沒有辦法，我只能坐在這裏，等小狗的主人找到它。
片刻後小狗就開始哼唧，往我懷裏拱。
我把它抱着，輕輕摸它的肚皮，沒一會它就哼哼着睡着了。
幾分鐘後，有個男生急匆匆跑來。
他看了一眼我和我懷裏的小狗，雙手合十地給我道歉，說這是他的小狗。
爲了向我表達謝意，他加了我的好友。
這男生就是江齊。

-9-
江齊是大我兩屆的學長，現在讀研一。
剛認識那會，他時常打着道謝的名義來圖書館給我送午飯，或幫我整理期末知識點。
他潤物細無聲地滲進了我的生活。
連我的朋友們都對江齊讚不絕口。
可我並非那種因爲周圍人的讚譽就會動心的人。
也Ţŭ̀₃不會因爲江齊長得好就對他另眼相看，畢竟這方面我已經在喻慕身上栽了一跤。
江齊令我心動的只是一件小事。
那日江齊約我去遊樂場。
老實說，這是我第一次和男生一起來玩。
以前我也曾約過喻慕，可他嘴上答應，卻沒有陪我去過一次。
直到江齊帶我到遊樂園的那一天，我有些恍惚。
放在以前，我可能也不會想到，第一次來遊樂園竟會是和別的男生。
江齊見我發呆，用手在我面前揮了揮。
我回過神來，正向對他笑，卻不小心碰到了一個穿着公主裙的小女孩。
她手上的冰淇淋掉在了地上。
望着那小女孩快要哭出來的臉，我瞬間有些無措。
江齊的反應比我快。
他立馬蹲下，安撫小女孩道：「哎呀，哪裏來的小公主呀？公主不能輕易掉眼淚哦。」
小女孩快要掉出來的眼淚被江齊用紙巾擦掉。
「姐姐不是故意撞到你的，哥哥幫她賠你一個冰淇淋，好不好？」
江齊抬頭，朝我眨了下眼。
我會意，立馬也蹲下，開始哄小女孩：「對不起呀寶貝，姐姐不是故意的哦。」
江齊則趁着此刻，馬上跑去買了個一樣的冰淇淋。
他把冰淇淋遞給小女孩時，她瞬間喜笑顏開。
江齊又哄了她兩句，小女孩才離開。
而我下意識愣在原地，等着江齊說我冒失。
因爲以往這種情況，喻慕總會這麼說我，臉上帶着不耐。
喻慕似乎總是對我沒什麼耐心。
可江齊卻微笑着摸了摸我的頭：「小公主走了，那這位小姐，再不快一點可要錯過煙花了。」
他輕輕握住我的手腕，拉着我往前走。
路上一直在說，他看了小番薯，已經知道哪裏看煙花最好看、怎麼拍照更出片。
我愣愣地下意識問了他一句：「爲什麼不兇我？」
江齊回過頭，也呆住了，大概是在思考我爲何會這麼問他。
片刻後，他衝我綻開一個笑臉：「灰姑娘也會因爲緊張而掉落一隻水晶鞋，顧小姐偶爾冒失一下反而更可愛哦，畢竟在學校時你總是嚴謹的學神模樣，我可見不到你這一面。」
我突然鼻子一酸。
所以在某天，江齊陪我來圖書館，明明坐在我對面，卻還要給我遞小紙條。
紙條上寫着：「你可以做我的女朋友嗎？」
落款是一隻淚眼汪汪的小狗。
我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我想，那一刻我完全擺脫了喻慕帶給我的陰影。
而對面的人，情緒穩定，給足了我安全感，令我能全身心地投入下一段健康的感情。
所以，我在紙條上寫下了「yes」。

-10-
江齊每次準備節日驚喜和禮物時都十分用心。
他會事先問過我的安排，確保不會在給我造成困擾的情況下，策劃驚喜活動。
小到約會路上突然從懷裏掏出一枝花，或節假日時他早已做好攻略的旅遊計劃。
趁着這次十一長假，他又帶我去了鄰市。
江齊在我心心念唸了許久的海邊拍了一張完美的拍立得。
那張拍立得被他放在透明的手機殼背後。
他做事妥帖，沒有考慮不到的地方，我們的三天兩夜旅行十分愉快。
若不是回程時的不速之客，大概這份快樂會持續許久。
就ťů₁在我們手牽手回校時，室友給我打來了電話。
「笑笑，你哥哥來學校了，宿管沒讓他進宿舍，他在樓下等你呢。」
我一愣：「哪個哥哥？」
「不知道啊，高高帥帥的，剛纔有好幾個女生找他要聯繫方式呢。」
正巧走到我宿舍樓下。
我一眼就瞧見了人羣裏的喻慕。
他也望了過來，正想和我打招呼時，瞥見了江齊和我握在一起的手。
喻慕瞬間紅了眼眶。

-11-
喻慕說要請我和江齊喝咖啡。
「這位是你的男朋友？」喻慕開口。
我說：「這是我的男友，江齊。」
我對着江齊介紹喻慕：「鄰居家的哥哥，喻慕。」
喻慕臉色一黑。
江齊捧着一杯美式往我身上湊，笑眯眯的：「大舅哥，你眼神真好。」
喻慕咬牙：「大舅哥？」
氣氛有些緊張之時，江齊說：「我在隔壁訂了小蛋糕給你，我現在去取。」
說完他便離開了座位。
我垂着眼，看着卡布奇諾的拉花。
喻慕先開了口：「你什麼時候開始喝咖啡了？」
上大學前，雖然課業重，但每日喻慕都給我帶一杯茶，倒不至於犯困。
「之前準備期末考，太困了，開始喝咖啡了。」
「還以爲你會一直喝茶。」
聽出他話外有話，我攪了一下咖啡：「人總會變的。」
我抬眼問他：「你來幹什麼？」
他臉色不虞：「作爲你的鄰家哥哥，來看看你的男朋友靠譜不靠譜。」
他加重了「鄰家哥哥」幾個字的音，聽起來頗有些咬牙切齒。

-12-
我和喻慕沉默之時，江齊拎着蛋糕回來了。
他一邊拆着包裝一邊對喻慕說：「笑笑很喜歡這家的芝士蛋糕和咖啡。」
江齊洋洋得意地把蛋糕放在我面前，像獻寶似的。
喻慕滿臉不善地盯着他。
而江齊下意識地往我身邊湊了湊，還把頭倚在了我的肩膀上。
他悄聲問我：「我怎麼感覺大舅哥對我不太滿意？」
說是悄聲，其實刻意讓喻慕聽了個清楚。
因爲喻慕的臉色又難看了幾分。
我拍了拍江齊的手：「沒有的事，別瞎想。」
在喻慕幾近狠厲的目光下，我牽起江齊的手：「我一會還要去圖書館，謝謝你的招待了，喻慕哥。」
說完，我放了一張五十元的紙幣在桌上。
沒再看喻慕的臉色，我就把江齊帶離了這裏。
回去的路上，我想起方纔江齊反常的舉動。
他平日裏爲人和善，從不會當面給人難堪。
今天卻頻頻引得喻慕黑臉。
我直覺他猜到了喻慕是誰。
果不其然，江齊問我：「這就是你說的喜歡過的那個哥哥吧？」
我說：「是他，但是他都是過去式了。」
江齊頗有些黏人，溫聲道：「我相信你啦。」
可他眼神裏的不安還是出賣了他。

-13-
我以爲喻慕走了。
結果第二日，江齊的兄弟打電話給我：「笑笑，你快來醫院！江齊被人打了！」
我匆匆趕去醫院，卻看見一張長椅上，左邊坐着江齊，最右邊卻是喻慕。
見我來了，江齊的眼眶都紅了，委屈巴巴的，剛想開口。
旁邊的喻慕卻喊了起來：「笑笑，他剛纔摟着別的女生笑眯眯的！」
我還沒開口，喻慕就把手機屏幕展示在我面前。
確實是江齊摟着一個女生，相談甚歡的模樣。
喻慕在一邊嘀咕：「我就說了，你這眼光找Ṱü⁶的男生就是不靠譜……」
他滿臉不服，時不時瞥我一眼。
我出言打斷了他：「這是江齊的表姐，我認識她。」
喻慕愣住了。
片刻後，他開口：「ẗṻ₉你大可不必爲他開脫，你眼光不好又不是一天的事……」
「我沒有爲他開脫，江齊和我戀愛時就和我介紹過他的家裏人了。」
我回望着喻慕：「要說我眼光不好，確實是這樣的，不然我不會喜歡過你。」
喻慕聞言愣住了。
他囁嚅着開口：「你怎麼能這麼說？」
回頭看見江齊哭紅的眼眶，委屈的模樣像小狗被搶了罐頭。
我抬起他的臉查看他的傷勢，頭也沒抬地開口，話卻是對着喻慕說的：「你還是早點回學校吧，你在這裏不僅打了我男朋友，還讓他很沒安全感。」
在喻慕震驚的目光下，我說：「你以後不要再來了。」

-14-
喻慕失魂落魄地走了。
而那天我把江齊送到宿舍樓下。
他照常計劃着，明日要帶我去坐摩天輪。
因爲明天是晴天，他說在摩天輪上看星星會更美。
可我在第二日的中午接到了媽媽的電話。
她說喻慕給她打了電話，告訴她江齊揹着我摟着別的女生，問我是怎麼回事。
我突然對喻慕生出了濃濃的厭惡感。
討厭他顛倒是非，討厭他胡攪蠻纏。
這種厭惡感令我一整天都在出神。
以至於在摩天輪升到最高點的那一刻，江齊想要親我，可我卻忘記給他反應。
等我回過神時，只見在燈光映照下，江齊眼角的眼淚閃着光。
我想解釋，可江齊卻先我一步開了口：「笑笑，你是不是有什麼煩心事？我們先冷靜幾天吧，我會等你的。」
江齊一直是個情緒穩定的人，卻在面對我時頻頻落淚。
我心裏生出滿滿的愧疚感。
江齊雖然有些賭氣，但還是把我送回宿舍樓下。
臨走前，他垂着眼，萎靡不振的模樣：「笑笑，我給你的，也是我想要的。」

-15-
我一直在反思那日江齊臨走時說的那句話。
以往的週末，江齊總是會和我黏在一起。
而這天江齊卻獨自去了實驗室。
我難得一個人去了一次書店。
結賬時，總有股視線跟着我。
我回望過去，是個不認識的女孩。
她拿着一本書，走到我身旁。
出於禮貌，我對她微微一笑。
可她卻說：「我認識你。」
我生出詫異，因爲我根本沒見過她。
她笑笑：「從江齊的朋友圈認識你的。」
她點了點桌子：「我以前追過江齊。」

-16-
見我面色呆滯，那女孩笑出了聲：Ţű₁「只是追過，沒成功，你別緊張。」
她遞給我一杯奶茶，絮絮叨叨地講述了她和江齊的故事。
他們是高中同學。
那時江齊成績好，長得也好，是學校裏的風雲人物，是連學弟學妹都知道的存在。
而她是人人稱讚好脾氣的美貌班花。
那會流行配平，班裏的人總覺得他倆就該在一起。
於是人人起鬨。
女孩那時也在大家的撮合中對江齊動了心。
在某天放學後，她把江齊攔住，對他告了白。
本以爲十拿九穩，可江齊卻認真地拒絕了她。
江齊對她說：「我們不應該順從別人的意思而戀愛，真正的喜歡需要你看清自己的心。」
那時她還不懂江齊的話。
直到後來遇到了她真正心動的那個人。
她和我說：「遇到我男友的時候，我才知道，我對江齊完全不是心動，而是在別人的言語中迷失了自己的想法，隨波逐流地想和風雲人物在一起，要臉面罷Ţṻ⁶了。」
她側頭，彎彎脣角：「那時江齊雖然拒絕了我，可是仍舊維護了我的自尊，沒有把這個事情到處說。直到之前，我一直在江齊的朋友圈裏看到你。因爲江齊是個很好的人，所以我知道，你一定也是個很好的人。」
那女孩走後。
我打開了江齊的朋友圈。
他的背景是和我的合照。
動態也是全部可見。
我慢慢地往下翻，我們在一起之前，都是江齊的日常。
而去年開始，江齊的每一條動態都有我的身影。
有時候是不經意抓拍的我的側臉，也有我在圖書館小憩時的睡顏。
江齊的同門也都認識我，因爲他時常和他們說，顧笑笑讀起書來都不知道獨自餓的，自己要去圖書館給女友送飯。
怪不得我室友都讚歎，任誰都知道，顧笑笑是江齊的心上人。
我打開了自己的朋友圈。
寥寥無幾的動態裏，基本都是社團要求轉發的動態，沒有過江齊的身影。
不怪喻慕說我不喜歡江齊。
而昨日江齊那委屈的模樣，我有了頭緒。

-17-
我打了電話給媽媽，問她：「我是不是沒和你講過我男朋友？」
她可能是在打麻將，那邊聲音嘈雜，可媽媽的話擊穿了我的心：「你什麼時候講過？過年時候突然說你有個男朋友，我和你爸都嚇死了，囡囡，媽媽和你講哦，不三不四的男人不要帶回家。上次喻慕說你男朋友抱着別的女生……」
我打斷她：「那女孩是我男朋友的親表姐，你不要聽喻慕胡說。」
媽媽問我：「你男朋友對你怎麼樣？」
「對我很好。」
她沉默片刻，說：「囡囡，媽媽瞭解你，你的喜歡有八分，可表現出來只有三分，你給媽媽打電話，是不是和那男孩鬧矛盾了？感情是需要表達出來的……胡了！你們快給錢！」
她啪地掛斷了電話，留我在電話這端發呆。
大概是喻慕給的傷害太深，我怕完全地表達自己的愛意，會令旁人驕傲自滿，從而再也不珍視我。
我把自己的喜歡分成了幾份，像切蛋糕那般，一次只會給一點點，再也不會完全地交付自己。
可我現在才發覺，江齊給了我十分的安全感，可我只給了他兩分。
這對江齊並不公平。
以至於這次喻慕的出現，令江齊渾身的不安全感都在叫囂。
我想，我需要和江齊談談。

-18-
可比江齊先來找我的，卻是喻慕。
我以爲他回去了。
他出現在我宿舍樓下時，我蹙緊了眉頭。
他說：「我想再和你談談。」
我需要和喻慕有個了斷，不然他無休止的糾纏只會讓江齊更加患得患失。
我同意了他的邀請，但是埋頭給江齊發了個消息：「喻慕約我去喫飯，馬上就回。」
我想，這是我能給江齊安全感的第一步。
我和喻慕去了後門的川菜館。
喻慕不喫辣，我卻點了許多辣菜。
他微微不虞：「我不能喫辣。」
「那你自己點幾個菜不就好了。」我沒好氣地說。
他眼裏閃過受傷的神色：「你以前從不會這麼和我講話。」
以往，我顧念着喻慕，總是會多照顧他幾分。
我沒理他，只說：「你去我媽那裏造江齊的謠這筆賬我還沒和你算呢。」
喻慕說：「他說是表姐你就信？你真知道他家庭情況嗎？顧笑笑你別又被騙了！」
我握緊拳頭：「我又不是傻子！」
「你還不傻？我看你腦子就是拎不清！」
我嘆了口氣：「喻慕，你是不貶低我就不會說話嗎？」
喻慕這才意識到自己方纔說了什麼。
他眼神躲閃：「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不想你被騙。」
「你的擔心多餘了。」
喻慕想來抓我的手，我眼疾手快躲開了。
他問我：「你爲什麼選他，我們知根知底的不是更好嗎？」
我呆滯兩秒，聽出他的言外之意：「你發什麼瘋？」
「我是發瘋，我從和謝璇開始談戀愛那會就後悔了！我和她在一起時，滿腦子都是你。我喜歡的就是你，只是我當時太討厭我媽和別的人打趣，所以才發那次火的！」
在喻慕的怒吼中，我終於理清了當時謝璇的那條朋友圈。
原來那個「天降打不過青梅」的青梅真的是我。
我震驚之餘，對喻慕的厭惡更上一層樓。
既然不喜歡謝璇，爲什麼又要和她在一起？
高中時，謝璇總是揚着一張明媚的臉，和我說：「顧笑笑，雖然你又漂亮，成績又好，我真的很崇拜你！但是在追求喻慕上，只要他還沒談戀愛，我們就都是公平競爭哦！」
我時常想起她那明淨的笑容。
可她追求了三年的戀愛，也只持續了兩個月。
謝璇何其無辜？
喻慕說：「你回來吧……他能給你的我都能給你……」
我正想開口，身後那桌卻突然傳來鬥地主的聲音：「要不起~」
喻慕臉一黑。
我說：「喻慕，你如果真的喜歡我，就不會在爸媽都在場的情況下對我發ŧū₇難，你向來只考慮自己，施捨給我你多餘的情緒，這樣的喜歡叫喜歡嗎？」
喻慕眼眶一紅，還沒說話，身後又傳來那聲音：「不叫~」
他沉默片刻，開口道：「無論如何，我會等你。」
身後那人又發了一句：「快點啊，等得我花兒都謝了！」
我猛地站起身，走到後面那桌。
那窩在座位上，抱着開着鬥地主的手機，一臉委屈地望着我的人，不是江齊是誰？

-19-
江齊和我一起回了宿舍。
我問他：「你搗亂搗夠了？」
江齊氣鼓鼓的：「誰讓他挖我牆腳！」
我氣笑了：「誰說他能挖得動的？」
他說：「教材上都說的，這種追妻火葬場的男的很容易成功的！」
我伸手，問他：「什麼教材？」
江齊聞言，臉紅了，忸怩半天，還是把手機拿給了我。
他打開了一個 txt，名字是《天降打敗竹馬：清冷女神的心尖寵》。
我撲哧笑出了聲：「這叫什麼教材，你敢把你這教材發給你導師嗎？」
他一把奪過手機：「別這樣！我在師兄們面前還是要臉的！」
江齊在實驗室裏，表面上是個和善卻有距離感的學弟。
實際上，他在我面前時，總是像個搖着尾巴的小狗。
只有我知道江齊有多黏人。
僵持片刻，江齊才輕聲道：「我只是害怕……這裏面說了，要使一些小把戲，讓你意識到我對你的重要性……可我怕太過了你真的跑了……」
江齊垂着頭，做錯事的模樣：「對不起，我不應Ťūⁿ該偷聽你們談話的。」
我想伸手去摸江齊的臉，手背上卻傳來溫熱的觸感。
是江齊的眼淚。
我心裏的愧疚感排山倒海湧來。
我伏在江齊懷裏，說：「你不用這些小把戲，我也會愛你的。」
江齊的身子一僵。
我說：「江齊，沒讓你感受到我的喜歡，真的很對不起。」

-20-
我學着江齊的模樣，把朋友圈的背景換成了我們的合照，也把江齊介紹給了我身邊的每一個人。
每個人都知道，江齊是我摯愛的男友。
我學着江齊愛我的模樣，將我的感情全部表達了出來，再也不羞於隱藏。
偶爾有一次，我需要用江齊的手機註冊一個賬號。
他大方地把手機遞給我。
隔了一會，卻有人噼裏啪啦地發了一堆消息過來。
那號碼很熟悉，是喻慕的手機。
我點開了消息記錄。
喻慕給江齊發了十幾張我們以前的合照。
江齊則是給喻慕回了一張我窩在他懷裏的睡顏。
那邊的喻慕大概是氣瘋了，難聽地咒罵着江齊。
江齊回他：「你沒把握住笑笑又不是我的錯，誰讓你總是貶低笑笑，你以爲是彰顯親密的寵愛，可是你知道嗎？笑笑會因爲你那些無意間的話語懷疑自己，因爲你總是仗着青梅竹馬的感情，覺得笑笑離不開你罷了，可是喻慕，沒有誰離不開誰，而且，起碼在我這裏，笑笑她值得一切美好的事物。」
喻慕沉默了很久，回了一句：「關你什麼事，我和她從小就在一起，感情總比你深。」
江齊回：「你要是用時間長短來衡量感情，那你應該嫁給地球，畢竟你們時刻不分離呢。」
大概是被江齊逮到了機會，他又給了對面重重一擊：「拜拜了大舅哥，份子錢要多包點哦。」
喻慕剛纔便回了表情包罵他。
再點開喻慕的資料，發現他把江齊拉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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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鮮少發動態，但在研究生畢業那天發了一條：「六月不只有學士服，還有婚紗。」
配圖是我的畢業照和結婚證。
高中同學們紛紛點贊，說我一幹就幹大事。
喻慕是第一個點讚的，下一秒他的頭像就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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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起來求婚這事，鬧了點小小的烏龍。
我和江齊大概是心有靈犀，同時在我們定情的遊樂場掏出了戒指。
他和我望着對方的戒指，愣了幾秒，突然哈哈大笑。
於是，我們都套上了對方的戒指。
我的父母和江齊的父母一起喫了飯。
江齊的媽媽是 C 市人，性子潑辣，但見了我就合不攏嘴，說她就喜歡江南的女生。
席後回了酒店，媽媽把我摟在懷裏。
「這江齊倒是個好的。」
我笑了：「你才見他一面，你又知道了？」
媽媽說：「從他爸媽就能看出來了，他爸看着他媽媽的眼神總是有愛的，他媽媽雖然性子急了點，但也還在和他爸撒嬌，兩夫妻不是假的和諧。在這種家庭里長大的孩子，是知道如何愛人的，我看他也把你帶得很好，你現在也學會表達情緒了。」
我想起之前那些對江齊的薄待，又想落淚。
這時突然響起了叩門聲。
「笑笑！我買了些仙女棒！現在帶你去玩吧！」
我打開門，江齊粲然的笑臉出現在我面前。
我握緊了他的手。
所幸，爲時未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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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見到喻慕，是在我和江齊的婚禮上。
彼時我正在化妝室準備頭紗。
喻慕卻突然出現在我身後。
我手上理着裙襬，等着喻慕開口。
他從口袋裏掏出一個紅包，遞給我。
「這是份子錢……」他表情略帶期許，「或者，你也可以考慮現在和我一起走……」
我抬眼，在他炙熱的眼神下，接過了那個紅包。
我輕輕撫摸着肚子：「寶貝，喻舅舅可是第一個給你紅包的人，你要記得他哦。」
喻慕倏地雙眼通紅：「你懷孕了？」
我笑着點頭：「是呀，喻慕哥，你就要當舅舅了呢。」
他黯然不語，許久後開口：「你想過嗎？或許以後江齊會出軌……你真的做好了結婚的準備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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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非常奇妙。
我知道江齊那天去遊樂場是想同我求婚。
而我竟然沒有產生恐婚的情緒。
按照媽媽的話, 像我這樣鵪鶉般地長大, 她以爲我結婚前一定會愁容滿面，焦慮萬分。
她甚至都想好了如何安慰我。
可我只是笑着和她說，我要向江齊求婚。
她安慰的話語頓時沒了用處。
此刻在婚禮前，喻慕問我：「你想過嗎？或許你後來也會不再愛他。」
我把捧花抱在手裏：「喻慕哥, 你錯了，愛不是一個持之以恆的過程, 而是只要是江齊, 我就會一次次地愛上他，在我考研時，他願意每天堅持陪我去圖書館的瞬間, 在他從懷裏拿出一枝玫瑰的瞬間，甚至只是他望向我的那一瞬間, 我都會重新愛上他。」
大概是健康的感情總會給人勇氣, 我終於說出了這番話。
望着門口那鬼鬼祟祟的身影, 我笑出了聲：「和他在一起的每一天，都是聖誕老人送我的驚喜, 所以我願意爲了他, 對抗那些不確定的未來, 享受我們的現在。」
我大概有些不幸，和喻慕並不能完美地磨合, 所以我們錯過。
但又有些幸運, 江齊耐心地教會了我如何去表達我的愛意。
我把捧花放在喻慕的懷裏：「我的聖誕老人到了，喻慕哥, 祝你以後也幸福順遂。」
在門外偷聽的江齊這才露面。
他紅着臉，向我伸出了手。
我朝他走去。
從喻慕身邊走過時，我輕聲扔下一句：「以後要對喜歡的女孩子好好說話啊，喻慕哥。」
身後，他留下一句：「不會再有別人了。」
我沒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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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後，聽媽媽說, 喻慕在我婚禮那天就去了國外，把喻叔叔他們氣了個腳朝天。
我的手機時常收到國外的短信。
都是一些日常問候，從不越界。
喻慕大概是仍將自己拘囿於過去，可我沒有必要爲了他的頑固買單。
我每次都會給江齊看, 江齊猜到是誰發的, 總是氣哼哼地說自己不計較，然後把我抱得緊緊的。
某一次, 我因爲工作需要, 借用了江齊的電腦, 意外發現他桌面上有個文件夾。
好奇心驅使我點了進去。
裏面全是一些相片和視頻，都是我和江齊的。
可最開始的視頻，我沒看過。
於是我點開了。
視頻裏，江齊抱着他的狗，一臉苦相：「祖宗, 你能完成任務嗎？」
小狗搖搖尾巴。
片刻後, 一個女生出現在了鏡頭裏。
是大二時穿着牛仔褲經過花叢的我。
江齊拍了拍狗的屁股, 小狗卻退縮了。
「祖宗，看你了，你記得一會纏着那個姐姐一會！成功了給你開罐罐！」
小狗還是扭着屁股不肯動。
江齊哼唧半天, 把小狗往前推了推。
「快去，你去了，以後你就有媽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