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月青山遠

跟陸聞祈談了四年,結婚前,他失蹤了。
找到他的時候,他在混亂的北城,失憶了。
身後還領着個清純的小姑娘。
他上下打量着我,眼神極其不屑。
所有人都篤定我會固執的發瘋。
「溫時,算了,等他恢復記憶還會像之前一樣愛你的。」
這時候,陸聞祈也站了起來。
「聽他們說,你是我未婚妻啊?」
他們都在期待着我接下來的搖尾討好。
可我只是淡淡的搖搖頭,「不是,我們不認識。」
我轉頭就走。
散漫一晚上的人,笑意在這一刻崩的七零八落。

-1-
情緒轉瞬即逝。
陸聞祈毫不在意的看向身後的人。
「那我娶你好了。」
小姑娘先是一愣,而後立馬嬌柔的抱住了陸聞祈的脖子。
「那我嫁給哥哥。」
我轉身就走。
陸聞祈沒繃住情緒。
我也沒忍住眼淚。
只是一眼,我知道,陸聞祈是裝的。
而等他的這三年裏,我只覺得荒唐。
對他徹頭徹尾的失望。
「祁哥,不追麼?北城複雜,她一個女人出去,怕是不安全。」
「那跟我有什麼關係?」
我剛出去,一個電話就打了過來。
電話那頭是一道沉冷的聲音。
「見到了?」
「恩。」
我怕他掛掉電話,立馬着急的說。
「你之前說的那個交易……還作數麼?」
電話那頭的人沉默了。
我看着手機,以爲他已經掛了,沒想到還在通話中。
我知道,霍家這位,出了名的沒什麼耐心。
也知道我現在的處境,怕是入不了霍硯塵的眼。
正要掛斷電話。
聲音再次傳來,似有些挑逗的滋味。
「想好了?」
「恩。」
電話又沒了話,聽聲音,是鋼筆跟硬紙摩擦寫字的聲音。
隔了會兒,他的聲音再次傳來。
「把你北城的關係處理好,三天後回來結婚。」
「好。」
掛了電話,我就坐在了路邊。
跟陸聞祈在一起的四年裏。
我們互相愛到了極致。
他爲我抗過一刀。
送到醫院的時候,神智不清。
嘴裏卻呢喃着,「小時,快跑。」
刀片碎在離心臟一寸的地方。
搶救三天,撿回來一條命。
而我,在他失蹤前查出懷孕。
並且,義無反顧的將孩子生了下來。
三年裏,遭受折磨。
陸聞祈的對頭太多了,懷孕八個月,我被幾個混混拖拽到巷子裏。
三棍子打下去,我捂着肚子直不起腰。
「算了吧,陸聞祈的女人,你也願意碰?騷賤的貨,把手指敲了吧。」
我被人折磨到凌晨。
救護車來的時候,十指盡斷,雙眼短暫失明。
孩子早產,我癱瘓。
好不容易站起來了,孩子又下了病危通知。
我甚至籌不到三百塊錢。
偌大的城市,願意幫我的,只有霍硯塵。
「做個交易。」
「我救你女兒,你嫁給我,以後她姓霍。」
我說話時,每一個字都在顫抖,「陸聞祈會回來的。」
可狼狽的關上門後,是迷途的現實。
我連一盒特效藥都買不起了。
就在我撐不住的時候,蒼天有眼。
陸聞祈找到了。
我幾乎是第一時間就趕去了北城。
陸聞祈,這幾年你去哪了?
陸聞祈,這三年,我跟孩子過的都很辛苦。
陸聞祈,你當爸爸了。
陸聞祈,我好想你。
可萬千言語,再見面後,只變成了一句。
「我們不認識。」
我比任何人都瞭解陸聞祈。
他可以騙得了任何人,唯獨騙不了我。
他不知道,他那雙眼睛,會說話。
這三年,他又成熟了不少。
看着那女孩時,有喜歡,但沒有了青澀時的衝動。
我知道,他動了惻隱之心。
心中藏起的情緒猶如洪水猛獸。
我剋制的捏着自己的手臂,指甲深深的嵌在肉裏。
一次次傳來的疼痛告訴我,要保持清醒。
「請問是溫小姐麼?」
北城混亂,霍硯塵沒讓我走動。
我在原地等着他的人來。
是一個塊頭很大的保鏢。
「溫小姐,我姓張,霍爺讓我來負責您這幾日在北城的安全。」
「辛苦了。」
話音剛落,身後傳來一聲軟糯的聲音。
「那個保安不會是溫小姐的新男友吧?」

-2-
不用回頭,我也知道是誰。
張繁想解釋什麼,被我搖頭拒絕了。
張繁拉開車門,我要上車。
車門上卻多出一隻手。
我看着他無名指上的戒指,有些許恍惚。
「這裏有一百萬,你拿去吧,就當是……分手費?」
看着那張卡,我順着抬起頭。
泛紅的眼底,讓眼前的男人正視。
「不夠?」
他接二連三的抽出卡,最後寫了一張支票。
到最後,我一樣沒接。
那個女孩,走過來,宣示主權一樣,跟陸聞祈十指緊扣。
「明明自己過的也不怎麼樣,偏偏要固執的拒絕你的好意。哥哥,你說她圖什麼?」
身後,陸聞祈的朋友笑了。
「哈哈哈,還能圖什麼?當然是祁哥這個人嘍。」
小姑娘賭氣的抱住陸聞祈的隔壁,「那可不行!哥哥,你剛纔還跟我求婚了的。」
說着她舉起手,無名指上是一顆漂亮的鑽戒。
北城這一遭,每一個發展,都跟我意料之中的千差萬別。
我不確定自己能不能剋制。
轉身上了車。
我靠在玻璃車窗上。
後視鏡裏,我跟陸聞祈的視線撞在一起。
小姑娘似乎有些醋味,踮起腳尖親吻着陸聞祈的嘴角。
陸聞祈很是受用,單手託着她的下顎。
深情愜意的擁吻着懷裏的人。
「溫小姐。」
我回過頭,張繁也看着後視鏡。
「霍爺來了。」

-3-
「啊?現在麼?」
「是的。」
張繁看着手錶,「霍爺讓我們九點去銀座找他。」
「好。」
北城的銀座據說是人間天堂,形形色色什麼樣的人都有。
剛進去,裏面漆黑一片。
身後的張繁叮囑着,「這裏魚龍混雜,溫小姐不要跟我走散。」
「好。」
「霍爺在三樓。」
剛上去,主持人一聲尖叫。
「哈哈哈哈!霍爺,您輸了!那麼,霍爺隨機選一位女士親臉頰,不過分吧?」
話音一落,場子冷了下來。
大家全都同情的看着他。
誰不知道藿家這位的尿性?
一個不高興,銀座都能拆了。
可也有不少女人期待的盯着。
恨不得立馬被選中。
霍硯塵靠後而坐,沉靜的臉上看不出高興與否。
就在主持人想將話題圓回去的時候。
霍硯塵抬了抬下巴,「她。」
所有人都看向了我。
主持人如釋重負,立馬將我拽了過去。
笑呵呵的看着霍硯塵。
「霍爺,您要的人,要不抱一下就算……」
下一秒,霍硯塵吻了過來。
呼吸間還夾雜着一股淡淡的沉香味。
全場歡呼Ťű̂⁷。
只是,我沒注意。
原本角落看戲的人,硬是將手中的酒杯給捏碎了。
他摩挲着手中的玻璃碎片,眼中深邃如墜冰窟。

-3-
「哥哥!怎麼這樣不小心?」
小姑娘的嗓音很高,大家都朝着那邊看了去。
她捧着陸聞祈的手,不停的吹着。
看着鮮血一點點翻湧,急的紅了眼睛。
很快,我跟着霍硯塵消失在人羣中。
霍硯塵來這邊談合作,看着還喝了不少酒。
他靠在商務車上,捏着眉心,一直沒抬眼。
「處理好了?」
我嗯了一聲。
「兩份協議看一下,沒問題就簽了字。」
我這才注意到桌板Ťųₔ上的兩份協議。
一份是結婚協議。
一份是過戶更名協議。
張繁急剎車,他驚嚇的回頭看。
霍硯塵倒在了我懷裏,呼吸平穩,應該是睡了。
「夫人,霍爺三天沒閤眼了……」
看他緊張的模樣,我笑笑,「我沒想叫醒他。」
我把霍硯塵的領帶跟釦子都解開了。
張繁這才鬆口氣。
這三天,女兒聯繫過我。
他一直在陪着手術,什麼都是親力親爲。
才導致項目耽誤,合作方不滿,這纔多喝了酒。
回去後,我先去看了女兒。
已經搬到了獨立病房。
房間裏堆滿了喜歡的小熊。
女兒抱着最大的公仔,「媽媽,都是霍叔叔給清清買的哦。」
「清清喜歡霍叔叔麼?」
「喜歡!」
去之前,女兒一直在期待着跟爸爸的見面。
每天都把爸爸掛在耳邊。
而這次回來,從來沒提過。
我摸着她的腦袋,「清清……你,怎麼不問爸爸了?」
她玩玩偶的手停住了。
「如果一切順利,媽媽早就提了吧?」
回過頭的時候,清清眼眶紅潤。
「媽媽,是爸爸不要清清了麼?」
我整顆心都擰在了一起,將孩子抱在懷裏。
「不是……」
「那就是爸爸不要媽媽了。」
突如其來的兩句話,讓我陷入泥潭。
清清拍着我的後背。
「媽媽不哭,清清陪着媽媽。」
「清清,媽媽嫁給霍叔叔好不好?」
「媽媽是爲了清清麼?」
「是清清拖累媽媽了麼?」
兩句話猶如一萬根針紮在心窩裏。
緊緊的擰絞在一起。
「不是。」
「清清知道了,清清也喜歡霍叔叔。媽媽喜歡,清清就更喜歡了。」
走出病房,我在門外坐了一晚上。
無形的針遊走在四肢百骸。
每走一步,都心如刀絞。

-4-
我跟霍硯塵的婚禮,驚動全城。
我曾問過霍硯塵。
他到底爲了什麼。
誰又能想到,生來金貴的霍家三爺,會娶一個帶着孩子的平庸女人?
霍硯塵看着我,似乎想從我的臉上找到答案。
可他最後還是放棄了。
只留了一句話。
「喜歡哪有爲什麼?」
霍硯塵的婚禮,宴請全城。
今天全城消費,霍家買單。
就連剛回國的陸聞祈也聽說了。
「霍家?」
他對霍家不感興趣。
可想到那晚銀座所見,還是問出了那個問題。
「霍三爺娶了哪家姑娘?好大的牌場。」
季辰是特意來接陸聞祈回國的。
他知道我跟陸聞祈之間的全部。
看見陸聞祈的反應,難免驚訝。
「你不知道?」
陸聞祈不屑的笑了,「我應該知道?」
季辰沒說什麼,看着迎面而來的車隊所有所思。
「你可以猜一猜是誰。」

-5-
陸聞祈不掃興的猜了起來。
「柳家二女,命世之才,跟霍家有一戰之力。」
季辰搖搖頭,「不是。」
「瀟家小姐,十六歲時,天賦驚人,無人不曉……」
沒等說完,季辰就搖頭。
「尚家……」
「蔣家……」
「時家……」
陸聞祈先後說了幾個,只不過剛說了個姓氏,就被季辰搖頭否決了。
「南省有頭有臉的家族,我都說了,總不能是個籍籍無名之輩吧?」
婚車拐彎而過,穩穩地停在了兩個人面前。
我跟霍硯塵都聽見了兩個人的話。
是啊,他就是娶了我這麼個籍籍無名的女人。
季辰拱起雙手,「霍爺,我們討個喜煙不過分吧?」
車窗搖下,我遞出去一盒煙。
陸聞祈離我跟近一些,他回頭看着季辰。
沒明白他的舉動,小聲給着眼色,「你缺一盒煙?」
季辰沒說話,只是給他眼色,讓他接下。
在陸聞祈回過頭的瞬間,我們視線碰撞在一起。
他伸出的手Ţű₃禁錮在半空中,始終沒有再伸過來。
舉半天,我也累了。
「是這煙配不上陸少爺麼?」
陸聞祈接過煙,手就捏在車窗上。
我沒敢去看他的眼睛,卻能感到頭頂熾熱的目光。
「新婚快樂啊,霍爺。」
身旁傳來「嗯」一聲,車子就發動了。
陸聞祈拆了煙,點了一根。
「你沒反應?」
陸聞祈點這煙,打火機按了好幾次,試圖用笑來掩蓋自己此刻的驚慌。
「我應該是什麼反應?你也來一根?」
我看着後視鏡,心臟快跳到了喉嚨。
手捧花的根莖都被我掐爛了好幾根。
「他不知道你還給他生了個孩子。」
我點點頭。
霍硯塵似乎很滿意。
颳着手指上的扳指,若有所思道,「那以後也不用知道了。」

-6-
陸聞祈離開的三年裏,沒有人知道我是怎麼過來的。
也沒人知道,十根手指重新接上時,那種萬蟻噬心的感覺。
去年冬天,清清被他們抓走了。
我跪在雪地裏,吞了三斤的冰塊。
最後是陸聞祈救下了我和孩子。
我躺在病牀上洗胃,半年沒有生理期。
一個兩歲的孩子,滿背凍瘡。
他們都以爲,我這場婚禮,就是爲了氣陸聞祈的。
畢竟連結婚的日子,都是他回國的第一天。
只是他們想象中,我的發瘋並沒有到。
我只是淡定的看着臺下的人。
這三年的經歷,都不如我看到他第一眼時更折磨人。
「你敢搶霍家的婚麼?」
「我爲什麼要搶婚?」
季辰疑惑,「不搶婚,你來這幹嘛?」
「拿了喜煙,來隨個禮不犯毛病吧?」
陸聞祈指着遠處跑來的女孩,「記住了,這纔是你們嫂子。」
在我婚禮的第一排,陸聞祈深情的跟女孩擁吻。
只不過,那視線卻穿過女孩的身體,透在我的身上。
我跟霍硯塵在主持下喝了最後的交杯酒。
這場婚禮,也算體面的結束。
「媽媽!」
清清的出現,大家全都始料未及。
更是在我的意料之外。
我下意識的看向陸聞祈的方向。
他死死的盯着我懷裏的孩子。
眼底情緒複雜,不知道在想什麼。
「爸爸!」
霍硯塵把我懷裏的孩子抱了過去。
清清齜牙笑着,「媽媽,爸爸問過醫生了,清清可以出來哦。」
我鬆口氣。
旁邊聽了幾耳朵,似乎都在議論這突如其來的孩子。
「那是霍爺的孩子麼?沒聽說啊。」
「那肯定是了,他是誰?他眼裏可揉不得沙子,聽說兩個人就是奉子成婚。」
「也是,不然霍爺怎麼會娶這麼一個碌碌無爲的女人。」
「你們沒聽說麼?霍爺明天要召開記者發佈會,可能就是爲了公開孩子身份呢。」
一句句話傳進耳朵,我似乎也明白霍硯塵的計劃了。
一石二鳥。
一個娶我的理由。
以及一個讓所有人承認清清身份的契機。
「哥哥,你怎麼了?怎麼臉色不好?是難受麼?」
陸聞祈難得沒有理會旁邊的姑娘。
轉頭看向早已傻眼的季辰。
「這就是你說的,愛我如命的未婚妻?那孩子,怎麼也有兩歲吧?」
陸聞祈更多是求證的模樣。
可季辰也是在北城混了多年的,哪裏不知道霍硯塵的意思?
這會兒給他兩個膽子,他也不敢多說什麼。
可……
我怕。
我只是多看了兩眼,霍硯塵就明白了我的意思。
很快,張繁就到了季辰面前。
「季先生,霍爺有請。」
聲音很大,周圍人都看了過來。
「季傢什麼時候跟霍家有聯繫了。」
他們一個個羨慕的看着季辰。
只有季辰自己知道,冷汗打溼的襯衫並不好穿。

-7-
「季辰。」
他回過頭看我,見我身後沒了別人,不由得鬆了一口氣。
「這個祕密,就讓它再也不要端上桌吧。」
季辰明白我說的是什麼。
「他回來了,你爲他放棄了那麼多,他只是失憶一時,會記起來的!」
「什麼時候?一年?兩年?還是五年十年?」
季辰抓着頭髮,憤恨的抵着牆。
「你們彼此付出了那麼多,還有個……霍家那位爺……」
「他也是這個意思。今天叫你來的,是他十年的心腹。」
「這件事,我不會告訴陸聞祈。」
得到想聽的話,我就轉身打算走了。
可季辰卻三步並兩步Ṭŭ̀ₛ的跑過來,手按着門,似乎沒打算讓我出去。
「我想知道,本來滿心期待的你,到了北城後,到底發生了什麼?」
季辰這幾年,並不是一直在南省。
可我們單線聯繫很多,每次都是我問他有沒有陸聞祈的消息。
「因爲他失憶了,不記得你們的過去,還是因爲阮月?」
季辰知道我這三年過的多不容易。
他擔憂的看着我,激動到眼底泛紅。
「你叫不醒一個裝睡的人。」
「什麼意思?溫時……你回來。」
我本來是跑不過季辰的。
可張繁來了。
「夫人,小小姐好像心情不好。」
「好,我知道了。」
大概十分鐘,我到了清清的房間。
這是清清自己的房間。
裏面每一樣東西,都是她喜歡的。
她點頭同意,霍硯塵讓人去定製的。
清清背對着門,一個人坐在窗前。
懷裏是一隻白色的兔子玩偶。
女兒拉攏着腦袋,情緒低落。
我摸着她的腦袋,她抬起頭。就算有準備,也被她此時的模樣擊潰防線。
「怎麼了清清?」
「不哭,媽媽在。」
我抱起她瘦小的身體。
三年病痛纏身,我抱緊她,都怕她碎了。
可不管我怎麼問,她始終不說話。
我說了很多種可能,她都沉默。
直到,我想到了什麼。
聲音也開始哽咽,「清清……是不是看到爸爸了?」
然後,她哇一聲哭出來。
我能感覺肩頭的衣料溼透。
這兩年,我並沒有隱瞞清清什麼。
也一直帶着陸聞祈的照片。
她能認出,並不意外。
是我疏忽了。
我愧疚的攥着自己的手心,刺痛的感覺,讓我憋回了眼底的酸澀。
「是想爸爸麼?」
清清搖搖頭。
怕我不信,又搖了搖頭。
「他身邊的阿姨是誰?」
「他親了那個阿姨!」
「是因爲她,所以他不要媽媽跟清清了麼?」
「媽媽嫁給了霍叔叔,他跟誰在一起,已經跟我們沒關係了不是麼?清清,你還小,不懂這些。」
清清固執的抬起頭。
「能讓藿爸爸去教訓他麼?」
我立馬捂住了孩子的嘴。
「清清,怎……」
門口突然傳來一聲沉着的聲音,「可以。」
我着急的看過去。
「清清胡鬧,你也跟着胡鬧。」
霍硯塵蹲在孩子面前,摸着清清的小手。
「清清想怎麼教訓他?」
清清眼睛滴溜溜的轉,突然眼前一亮。
「清清想讓他再也喫不到糖果!而且每天都要跟清清一樣喝難喝的湯藥!喝完後不準喫糖!」
「好。」
我拍在霍硯塵的肩膀上。
霍硯塵在清清面前始終是溫和的樣子。
「那清清明天願意跟爸爸去記者發佈會麼?」
「媽媽去麼?」
清清抓着我的手,又抓着霍硯塵的手。
在自己的左臉右臉上蹭着。
「爸爸,你不會討厭我跟媽媽的吧?」
「不會。」
「永遠都不會的吧?」
霍硯塵不厭其煩的回答,「永遠都不會。」

-8-
我揚起頭,試圖讓眼淚滲回去。
可最後還是順着眼角落了下來。
「跟張繁哥哥去醫院好不好?爸爸媽媽明天去接你。」
清清乖巧的點着頭。
門口的張繁抱着清清就走了。
霍硯塵僵硬的抬起手,擦了我眼角的眼淚。
像是保證的模樣。
「清清缺的東西,我會一樣一樣給她補回來。」
我抬起頭,那雙眼睛,晦暗深沉。
我腦袋空蕩蕩,點點頭,跟在他身後出去。
外面異常有序,也沒有人敢讓霍硯塵去敬酒。
他帶着我回了婚房。
我洗個澡出來,發現他在書房裏。
手下奮筆疾書,文件簽了好幾份。
書房的門沒關,正對着臥室。
我沒敢打擾他,擦頭髮的動作都放輕了不少。
只是笨手笨腳,插吹風機時還是出了聲音。
我怕影響他,立馬關了。
可一回頭,就看見疲憊的人站在門邊。
聲音沉悶磁性,就是帶着幾分疲倦。
「怎麼不叫我。」
「我,我看你在忙,我怕打擾到你。」
霍硯塵拿起吹風機,按着我的肩膀將我調轉方向,背對着他。
「那你以爲,我書房開着門是爲了什麼。」
霍硯塵笨拙的給我吹着頭髮。
我的頭髮很長,他也確實沒什麼耐心。
沒一會兒,眉頭就皺了起來。
「要不……我自己來吧。」
「別動。」
他堅持固執的擺弄着我的頭髮。
浴室的鏡中,他寬碩的肩膀把我牢牢的包在最裏面。
頭頂的橙黃色燈光落下。
彷彿給他鍍了一身的光。
分神之際,霍硯塵的滾燙的吻已經落在了我的耳尖。
一瞬間,羞紅的溫度躥到了腦門。
霍硯塵將我壓在了洗手檯上。
他的吻,激烈,掠奪。
我不小心撞在水龍頭上,水花飛濺。

-9-
第二天一早,霍硯塵帶我去醫院看了清清。
商務車裏,霍硯塵看着項目書,發了好大的火。
臨時開了個視頻會議。
我才知道,爲什麼大家都對他退避三舍。
光是身上那無形的氣場就要壓死人。
整個會議,大家大氣不敢出。
霍硯塵摔上電腦țũ̂ₔ,下車後又立馬切換成慈父的模樣。
「我給清清找了個心理醫生。」
「啊?不至於吧。」
「很權威的教授,剛回國,叫過來看看。」
「好。」
進病房前,霍硯塵又來來電話。
他看一眼我,拿着電話去一旁工作了。
我推開病房的門,這白鬍子的,應該就是霍硯塵說的趙教授了。
瞭解了一下清清的情況。
「小孩子,沒得事,以後多注意一些就好,這幾天給她喫點藥。」
「好,辛苦了。」
「這小丫頭,跟我一位病人有些像。我這次過來,也是專門給他看病的。」
這教授自來熟一樣,聊了幾句。
可我這會兒沒心思陪他聊。
「我那位病人姓陸,你認識麼?」
趙教Ṫűⁿ授直勾勾的看着我,我着急去看清清,敷衍着,「不知道。」
「陸聞祈,你不認識麼?」
我停下了腳步。
「我接手他的時候,他手機屏保都是你呢。」
渾身的血液都凝固了一樣。
我回過頭,他還在端詳着我的臉。
「我以爲你是那小子的女朋友呢,沒想到是霍夫人啊。」
我抓着了趙教授的胳膊。
「那你接手他?他真的失憶了?」
「那還有假?我接手他的時候,他都不成人樣了。光肋骨就斷了七根,整個精神收到了重創,就靠着手機那幾張照片日夜觀看,才堅持活了下來。」

-11-
「是誰指使你說這些話的?」
他也有些不高興。
「你這丫頭怎麼回事?老頭子我混到如今的位置,誰能迫使我說話?你不信是吧?」
他掏出手機翻着,扶着老花鏡找了半天。
不知道多久。
我都沒了耐心。
正要走。
「找到嘍!」
他把手機舉到我面前,是一段老舊的錄像。
視頻中,陸聞祈渾身是血,精神恍惚。
護士騎在他身上坐着心肺復甦。
他嘴裏的血一口口吐出,順着推車滴答在大理石地上。
可我還是不信。
「陸聞祈,他絕對沒有失憶。」
「我就沒見過你這麼犟的丫頭。我也是好奇那照片上的人到底有什麼魔力,能讓半死的人活過來。小姑娘,他精神都崩潰了呀!命懸一線也不過如此啊。」
幾天前的記憶再次出現在腦海。
「我不相信別人怎麼說,我只相信我看到的。」
「你現在看到有什麼用?他都恢復六個月了。」
我攥着Ṭŭₚ手指回過頭,看他時,笑了。
這老頭被我突如其來的反應嚇到。
「你,你笑什麼?」
「沒什麼。」
他曾經如何,我不關心。
他差一點死。
可這三年,我也沒有好好地活着。
我抱着清清喫了藥。
下午的時候,帶着她去了記者發佈會。
霍硯塵抱着清清,拉着我的手走上了中臺。
「之前因爲種種原因沒有將這個消息告知,今天可以明確的告訴諸位,霍晚清是我霍硯塵的女兒,霍家唯一的小小姐。」
發佈會結束後,我帶着清清去喫藥。
「趙教授呢?」
「剛纔好像往那邊去了,應該是上廁所吧。」
最近清清精神狀態不是很好,記者發佈會人又很多,霍硯塵讓趙教授全程陪伴。
見他半天沒回來。
我朝着趙教授離開的方向走了走。
「霍晚清?霍三爺的女兒?」
「嗯。我還見到了你手機裏的那個小姑娘,那小姑娘,倔的很哦。」
「你說了什麼?!」
「沒說什麼啊,給她看了你當初來醫院的視頻。她死活說你沒失憶,沒失憶,我說你當初差點死了,好不容易恢復,她竟然笑了。」
聽着裏面兩個熟悉的聲音,我饒有趣味的抱着手臂。
「你瘋了!」
「怎麼了啊?我也沒說錯啊!」
「我根本沒告訴任何人我恢復記憶了!包括溫時!」
「你……」
陸聞祈急衝衝的從後院出來。
趙教授在後面追着,「那,那我就說你現在還不穩定?我,我不知道啊!」
兩個人朝着外面走。
走在最前面的陸聞祈抬起頭,看見了長廊裏的我。
我看向他身後的人。
「趙教授,清清該喫藥了。」
兩個人誰都沒說話。
趙教授看我時,更是膽怯的低下了頭。
「好……好,來了。」

-12-
陸聞祈跑上來,抓住了我的手腕。
裝了這麼久的情緒,現在在我面前,一寸一寸的剝開。
我看着他,他無措的看着我。
一句話都沒說出口。
我抽出手,朝着前院走。
「這些年,你辛苦了。」
「差點死了而已,有什麼辛苦的。」
我回過頭,陸聞祈啞口無言。
「對不起……」
「阮月照顧了我三年,我對她動了心。」
陸聞祈再次追了上來。
「我想給她一個家,一個只屬於我們的家。」
「我跟陸少一點關係都沒有,說這些,不會太僭越麼。」
陸聞祈眸子裏晦暗湧動。
白色的眸子,都是紅血絲。
「是你先背叛我的。」
我背對着他,吐出了一口濁氣。
「你跟霍三爺在一起很久了吧?連孩子都有了,你真的有等過我麼?」
「沒有。」
我挪動着僵直的步子,快步的離開這裏。
只不過,身後幽幽的話更讓我心慌。
「霍三爺的孩子?我怎麼覺着,那孩子更像你的?」
牆後,我緊張的按着胸口。
連呼吸都亂了套。
良久。
「不會。她這幾年應該過的不容易,就算有孩子,她也不會給我生下來的。」
我鬆了口氣。
還好。
「對了,我下個月跟阮月結婚,請你喝酒。」
「你真的愛阮月麼?」
「愛吧,她照顧了我三年。」
張教授目不轉睛的看着陸聞祈,「你真的高興麼?」
「高興啊。只不過這些年沉穩不少,喜怒不形於色罷了。」
張教授似乎是洞察的笑了。
「那就祝你新婚快樂了。」
「謝謝。」

-13-
回去後,霍硯塵也回來了。
「臉色不好?」
我欲言又止,可還是忍不住的叮囑。
「小心點那個張教授,今天沒問題的話,就不要讓他見清清了。」
「他之前是陸聞祈的主治醫生。」
霍硯塵看不出什麼複雜情緒,「知道了。」
可我千算萬算,還是沒算到。
就是這最後一天,還是讓張教授抓到了機會。
他拿到了清清的頭髮。
還做了 dna 對比,並且,在陸聞祈結婚當天,交給了陸聞祈。
那天,大家歡聲笑語。
送着各種珍貴的禮物。
只有張教授跟季辰各自送了一份 U 盤。
陸聞祈笑着收下,「晚上我一定看。」
兩個人也沒說什麼。
可一份 u 盤裏放着,我這三年的各種折磨。
有的是荒廢的工廠,有的是在下雨的小巷。
我一個孕婦,抱着肚子,拖着折了一根的腿,走在雨巷的盡頭。
是我一個寶媽,揹着孩子去買菜,被一羣混混推進水溝。
我怕了一個小時,才從那個大坑裏爬出來。
是我冬天跪在雪地吞了三斤冰塊,狼狽的倒在地上吐血。
那天是霍硯塵的雨傘,朝我偏了半寸。
從此在我黑暗的人生中,鍍了一層光。
另一個 u 盤,簡簡單單,只有一份 dna 的報告。
新婚第二天,陸聞祈不顧一切的去找了季辰。
「溫時這三年過得不好,你爲什麼不去幫她?」
「我在國外,很少回國。」
「你家裏人呢?你爲什麼不給她留好人!」
季辰任由他扯着領子。
「那你呢?」
「你恢復了記憶,爲什麼不去找他?溫時一開始就知道你沒失憶!你對得起溫時麼!你知道這三年她過的多麼不盡人意麼!」
陸聞祈步步後退,「我知道……我……」
他抬起頭,眼淚一串一串砸在地上。
「清清……是我女兒?」
他說話時, 一字一顫。
又怕季辰聽不清, 咬着牙想讓咬字清晰些。
季辰眼睛睜大,「誰告訴你的!」
看季辰的反應,陸聞祈就已經知道結果了。
「清,清清是我女兒……」
「她把孩子生下來了?」
陸聞祈的兩句話, 顫音太重,季辰都沒聽清他說的是什麼。
「老公!」
「老公,你怎麼了?」
「你別嚇我!」
阮月着急的抱着他, 卻被陸聞祈一把推開。
「滾!咳咳!」
「咳咳咳!」
陸聞祈被自己的血嗆了一口。
緊接着, 大口大口的血朝外翻湧。
陸聞祈倒在地上, 大口大口呼吸。
阮月嚇壞了。
季辰親自開車送陸聞祈去了醫院。
趙教授原本打算走的, 剛好碰到了陸聞祈。
「你怎麼了?怎麼這樣了!」
「快!送進去!送進去!」
陸聞祈躺在推車上,此情此景, 跟三年前沒有什麼不同。
他越咳嗽,吐的血越多。
漸漸的,半張牀都是血。
「她生了我的孩子……」
陸聞祈眼角的眼淚不斷落下。
阮月聽不清,求助的看向趙教授跟季辰。
「他說的什麼意思?」
「他說的是什麼?你們看我幹什麼?他到底怎麼了!」
可趙教授跟季辰誰也沒答覆她。
手術一直到第三天早上, 陸聞祈才被推出來。
他看起來, 神情不清。
整個人的意識都是模糊的。
陸聞祈誰都不認識了一樣。
「你,你是誰?」
「老公,我是阮月呀!我怕是你老婆啊!」
「不認識。」
他茫然的搖頭,「我不認識你。」
他抬起頭,抓着季辰的胳膊,「小時……小時呢?」
季辰沒說話。
趙教授嘆口氣, 「精神重創,這次怕是難嘍。」
「要通知那丫頭麼?」
季辰搖了搖頭, 「何必再去打擾人家?」
阮月急紅了眼睛, 「你們到底在說什麼啊!趙教授,我老公還能好麼?」
趙教授搖了搖頭, 「保命可以, 終身服藥。」
阮月倒退兩步, 腿一軟, 倒在地上。
她含淚的看牀上的人,似乎生活沒了全部的指望。
「可, 可我們昨天才剛結婚啊……陸聞祈, 你醒醒!你給我清醒點!」
季辰即使阻止了她。
「跟他離婚吧, 以後我照顧他, 離婚協議, 我會讓人寄給你。」
阮月似乎不相信。
她抓着頭髮尖叫, 大喊着跑了出去。
趙教授ẗū́ₘ嘆氣, 「算了,先喝藥吧。」
他扶着陸聞祈喝了一碗中藥。
陸聞祈不停的咳嗽着, 扶着牀邊吐了不少。
「苦……」
陸聞祈皺着眉抬頭, 「苦, 糖……糖。」
季辰拍開了他的手,「沒有糖。」
季辰嘆口氣,看向窗外。
桃花剛落, 吹進了幾片淡紅的花瓣。
外面的陽光,正陽光,正明媚。
【完結】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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