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馬喜歡的女生哭訴繼父猥褻她,他拉着大院幾個男生,提着刀去堵人。
我攔下這荒謬的行動,最終他們利用家裏權力將繼父送進監獄。
可那個女生卻承受不住母親的怨懟和他人的同情,自殺了。
竹馬消沉一段日子,又轉而和我一同上課。
法考前一天,他怨恨地盯着我:
「如果不是你多管閒事攔下我們,她怎麼會死!」
我被迷暈和一羣被下了藥的混混關在一起,活活被欺凌致死。
重生到竹馬帶着兄弟去英雄救美那天。
我沒有插手,冷漠看着他們再一次買了刀,意氣風發地走向我鋪設的絕路。
-1-
「這豬狗不如的老東西,老子非把他碎屍萬段不可!」
餘楓咬着牙,一拳砸在桌上,教室裏頓時響起了桌子的嗚咽。
「敢欺負安瀾,還有沒有把我放在眼裏?是兄弟的,都給我上,老子要他死得好看!」
兄弟們紛紛看向我,好像在徵求我的意見一樣。
我忍俊不禁。
看我做什麼?我只不過是餘楓的青梅,又不是女朋友。
「都是成年大學生了,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也該自己決定了。你們的事,想怎麼處理就怎麼處理,我是不會插手的。」
餘楓有些驚愕地看着我:
「江之樵,你真的不管?你不會阻攔是嗎?」
阻攔?爲什麼要阻攔。難道,上趕着像上一世那樣死無全屍嗎?
上一世,同樣的教室,同樣的情形,我聽完餘楓的發言,立馬就攔下了他。
目前,最需要的應該是冷靜。
安瀾的繼父有沒有罪,應該交給法律定奪,我們誰都不是判官。
但一旦殺人,餘楓就定然要獲罪,無論如何都不是一個正確的選擇。
我的一頓說理,把所有人都說沉默了。
終於,他瞪着紅紅的眼睛:「好,這次不動手了。」
緊接着,餘楓又動用爺爺的權勢,將繼父釘死在恥辱柱上。
可誰都沒有想到,繼父被宣判的那一天,安瀾也上吊自殺。
自縊前,她還留下一封信,訴說着事情曝光以後對自己的衝擊。
母親的責罵、世人的眼光,讓她自覺無顏活下去。
看到信後,餘楓在她的棺材前坐了整整一夜。
我去開導他,因爲我們已經盡力了。黑暗中,餘楓忽然起身把我抱緊:
「樵,我已經失去安瀾了,我不想再失去你。之後的路,我們一起走吧。」
我無聲地落淚,沒想到修成正果的還是青梅竹馬。此後,他更是無微不至地給我陪考。
可就在法考的前一天,我忽然被迷暈,關進了一個巨大的狗籠裏。
身邊,是一羣飢腸轆轆的混混。
「餘楓。」我拼命晃動欄杆,向他伸出手。
可他一轉身,卻將滾燙的菸頭烙在了我的手心裏:
「怎麼樣,很絕望吧?江大學霸?」
「你現在,終於能體會安瀾的心情了。」
「你放心,我是不會欺負你的——你這種冷血動物,我都怕髒了我的鞋。讓他們好好陪你玩吧!」
直到這時,我才知道,他從始至終都恨我阻攔他去殺人。
可是,他真的知道事情的原委嗎?
一個人,是可以隨便決斷他人生死的嗎?
恍惚間,我的思緒又飄回現場,餘楓正在眉飛色舞地佈置他的計劃:
「大剛,你去打聽最合適的賣刀的店,要遠,四周不能有監控。小海,你負責準備所有人的帽子口罩,不能留下一點購物痕跡……」
談到殺人,他的心思變得興奮又縝密。
當他終於說完後,我也悄悄按下了錄音筆的停止鍵。
-2-
「江之樵,你也去。你負責引誘。」餘楓轉過頭,眼裏滿是陰鷙。
「我去做什麼?這是你們的事情。」
餘楓卻並不想放過我:「人多容易暴露。你先把他騙到偏一點的地方。」
說完,他又湊近了一點,把手撐在我的課桌上:
「你該不會不想替安瀾報仇吧?」
他的小弟們紛紛向我投來期待的目光。我看着餘楓的臉,早已知道他的算盤。
我的爸爸是名震全城的檢察官。而我爺爺,更是政法界的知名人士。
一旦東窗事發,只要把我拖下水,我的家人想必會保下我。
他的想法,和他爺爺的一樣世故又狡猾。
我們兩家曾是世交,我們的爺爺,是政法大學情同手足的同窗。
據說,當年爺爺家境貧寒,多是餘楓的爺爺出手,幫他度過了許多飢寒歲月。
畢業後,我爺爺進了法院,而他爺爺則走進官場,開始了他的仕Ťū₁途。
起初,他們還在親密來往,但漸漸地,兩人的分歧越來越多。
終於,當爺爺看見老同學帶着金條出現在家裏時,怒火遏制不住了:
「餘閔中,這就是你的良心嗎?你怎麼敢拿這種東西來收買我?」
「老江啊,別這麼古板。」他搖了搖手,「這錢,可以是收買;也可以說是,撫卹。你要執意給張公子治罪,那他一定會申訴第二次、第三次,直到把原告弄得傾家蕩產。」
見我爺爺不說話,他又補了一句:
「你想,一個寡婦帶着孩子,能打得起幾次官司?但是有了撫卹金,他們可以過上多少年好日子?有時候真相纔是會喫人的,老同學,變通變通吧。」
那是我們祖輩的第一次大吵,是我爸爸告訴我的。那時他只有六歲。
那一次,爺爺仍然堅持張公子有罪,而後又定期給被害人的遺孀一筆救助金。
爺爺說țû₉,無論什麼理由,都不能掩埋真相。可餘楓的爺爺則認爲,真相是可以被書寫的。
顯然,餘楓也這麼想。
「抱歉,你錯了,我是不可能參與的。」我忍住噁心,把裝有錄音筆的筆袋放進包裏,起身就走。
無論如何,我都不會背棄家族的訓導,繞開法律行事。
因爲一旦開了頭,就有無數種見不得光的交易,得以打着正義的名號進行。
哪怕安瀾的繼父真像她說的那樣十惡不赦,也不行。
當我走到教室門口的時候,餘楓喊住了我。
「江之樵,你真的以爲,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嗎?」
-3-
「我知道,你就是在嫉妒安瀾、喫醋而已。你不就是氣我Ťṻ⁴不喜歡你嗎?」
他雙手插兜,頗爲嘲弄地走到我身後,對自己的魅力信心滿滿。
而他的小弟們,也適時地起鬨起來,想讓我難堪。
我被氣笑了,氣他,更氣那時聖母般的自己。
年少時,餘楓的家世還不爲人所知,țú₀常常被男生們拳打腳踢。
我看他可憐,便常以班長的身份出面勸架。
久而久之,大家都傳,我喜歡餘楓,捨不得他被打。
沒想到,餘楓自己也信了這一套。後來捱打,他還跟人說:
「江之樵是我老婆,你們誰敢動我?」
這套說辭,一直持續到他家世曝光成爲老大後,纔不再提起。
我冷笑,挑了挑眉:「你別忘了,我可從來沒說過我喜歡你。倒是有人爲了自保,逢人就喊自己是我老公,也不知道在慫什麼。」
多年的橫行霸道把他慣得都不知道以前是誰求誰了。
餘楓的臉頓時青一陣白一陣。這時,我忽然收到了一則消息:
【人在曲水巷,速來。】
我臉色一變,立即大步衝出了教室。
我左拐右拐,來到了曲水巷口。這條路,我從小走到大,每次都是我爺爺帶我來的。
此時已經日上三竿,越來越多的小販圍在這裏賣東西。
一個墨鏡男早已等候在那,見到我,趕忙迎上來,朝其中一個小販一指:
「樵姐,人查到了,就在那!」
順着他手指的方向,我看見了一個身穿軍大衣、頭戴雷鋒帽的男子,正默默地坐在攤子前捏着麪人。
看見他,我的心跳還是不由自主地加速了。
我一動不動地盯着眼前的男人,他察覺到了我的目光,一見我,又驚又喜:
「小樵!你怎麼一個人來了,多冷啊。」
他拘謹地給我遞上暖水袋,一邊忙碌,一邊叮囑:
「你看你,手都凍紅了,趕緊來暖暖手。我最近太忙了,都沒什麼時間來看你們,你爺爺還好嗎?」
前世,我怎麼也沒有想到,安瀾的繼父,竟然是我從小就一直往來的叔叔。
就在上個月,他還打電話告訴爺爺,自己的繼女要準備拍戲,要給她籌錢。
「老師說她演技還要加強,只能再送她去小班進修一下。」
可他不知道,他的繼女正和新的二代玩在一起,早已計劃好要把他推入深淵。
從頭到尾,安瀾都沒有和我們說過真話。上一世沒有,這一世依然沒有。
-4-
我想起了上一世,私家偵探給我的彙報。
他說,安瀾的繼父是曲水巷的一個手工藝人,每天起早貪黑地養家餬口。
在他的悉心培養下,安瀾成功通過了藝考,成爲了我們隔壁院校藝術系的一員。
但成年後的安瀾,卻開始頻頻介入富家公子的感情,想要成爲闊太。
繼父和母親爲此沒少罵她:
「辛辛苦苦培養你,是讓你給人家做小三的嗎?這種臭錢,你給我們,我們也不要!」
安瀾的繼父,甚至還找到了富豪原配,硬生生毀掉了安瀾的情人夢。
他不知道,等待他的,是來自繼女的謀殺。
「楓哥,我繼父他猥褻我……我真的好想砍死他啊。」
那時的安瀾,頭一次主動找她的舔狗餘楓,淚眼汪汪地求他幫忙。
餘楓立即不假思索地應下來——他要在美人面前逞英雄,美人說什麼他都會做。
何況,在他眼裏,殺人脫罪就和洗個手一樣簡單。
這個愚蠢的人還不知道,安瀾之所以找到他,完全是爲了讓他幹髒活。
至於愛情,她正眼都不會瞧他。她要的是更高級別的二代,餘楓是滿足不了她的。
這時,安瀾繼父的聲音把我拉回現實:
「暖水袋冷了,換這個吧。」
他又遞上來一個。我連忙擺手,他執意要給,一來一去,不小心碰掉了他的包。
我彎腰去撿,剛伸手,就看見一張照片掉落出來。
那是他和安瀾母女的全家福。照片上的安瀾,笑得甜絲絲的,正攬着夫妻倆的肩。
他看到我,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些自豪:
「這是我女兒,漂亮吧?你還沒見過她吧。」
見過,我怎麼可能沒見過。
上一世,她不僅害了你,還直接害死了我啊!
前世,爲了讓安瀾繼父坐牢,餘楓不惜作假,證明繼父和多人發生過關係。
罪名一坐實,本來清清白白的父女關係,反而成了真。
更糟的是,彼時她又被查出了艾滋,不知是誰傳給她的,也不知又傳給了誰。
那些得了病的風流公子們,乾脆全都把鍋推到了她頭上。
他們說,是她從繼父那裏傳染的,是她把病傳給了他們。
安瀾百口莫辯,等待她的,只有死路一條。
當我查到這個消息的時候,餘楓還在痛不欲生,常常看着安瀾的照片發呆。
我不忍心戳破他的幻夢。人都死了,說這些還有什麼必要呢?
可我沒想到,安瀾在死前,就已經親手設計好了我的死亡。
在她眼裏,是我阻攔了餘楓手刃繼父,這才導致她被迫假戲真做,走上絕境。
在我被混混羣欺的時候,餘楓站在籠外,冷冷地說:
「是你害死了安瀾。她已經用信告訴我了,沒有你的推波助瀾,她根本不會死!」
我這才知道,安瀾在絕筆信的結尾,像指令餘楓殺她繼父那樣,指令了我的死。
想到這裏,我嘆了口氣,對着眼前欣喜的男人壓低了聲音:
「叔,你看過《孤兒怨》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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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晚課後,餘楓一行人便浩浩蕩蕩出了教室。
我遠遠跟着,看着他們上了車,一路開到曲水巷口。
安瀾的繼父正準備收攤,一轉身,便被一個高大的小弟堵住了。
此時夜色已深,曲水巷附近沒有任何監控。繼父剛想轉身,卻發現又一撥人堵了上來。
「你就是安瀾的繼父?」餘楓皮笑肉不笑,雙手背在後面。
「你……你們要幹什麼?」繼父警惕着,一邊悄悄用手伸向了口袋。沒想到餘楓一下就看到了他的小動作。
他反手一擒,繼父還死死地握着手機。餘楓把他拱到牆壁前,將他的手肘狠狠地在牆上撞擊了幾下,頓時,手機掉了下來。
「喲,還懂得錄音?可以啊。」他獰笑着,當即刪掉了那段記錄,把手機狠狠地踩了幾腳。
我的心頓時提到嗓子眼。
錄音可是關鍵性證據,一旦證據鏈少了這一環,到時候一定會被動很多。
可我已經來不及感嘆了。
餘楓等人一擁而上,圍着他拳打腳踢,手裏的刀還在閃閃發光。
當第一個人揚起刀時,我安排好的「路人」紛紛出現了。
餘楓暗罵一聲,趕緊帶人逃離了現場。
當我看着繼父被抬上救護車後,在夜色掩護下也匆匆回到家。還沒進門,就聽到了一陣嘈雜。
餘楓的爺爺正坐在沙發上,氣得渾身發抖:
「江山華!你再說一遍,救還是不救?」
我爺爺背對着他,扔下兩個冷冰冰的字:
「不救!」
「你別忘了。」餘老爺子氣得咳嗽起來,「當年要是沒有我,你早就餓死了!現在我孫子有事,你就這麼冷血?」
我爺爺仍然背對着他:「你孫子是自作孽。犯了法,該怎樣就怎樣。我頂多只能讓獄警盯着點,別讓他被打傻了。」
餘老爺一聽這話更氣了,他還想說什麼,卻被爺爺大手一揮:
「我們沒什麼好談的了。阿杏,送客人走。」
我媽聞言起身,默默地把餘楓爺爺請到了門外。
「好,好。」他顫巍巍地拄着柺杖,「你不救,我也有辦法救我孫子。」
和他擦肩而過的那一刻,我感覺有一團火朝我飛來。
餘楓爺爺惱恨地瞪着我,好像在怪我爲什麼不阻攔他孫子犯事一樣。
阻攔?上一世,我被關進狗籠的時候,他也沒有阻攔他的寶貝孫子呀。
當時,我就被餘楓關在他家的地下室裏,老人家只下來看了一眼,就匆匆離開了。
我在黑暗中向他呼救,求他管管他孫子,可是老人家也是背對着我,丟下不冷不熱的一句:
「他就是這個性格,我也管不了呀。」
你都管不好的人,我又能阻攔什麼?等着再一次進狗籠嗎?
這天晚上,我感覺自己有點昏昏沉沉。
安瀾的繼父還是沒有醒來。警察已經封鎖了現場,開始取證了。
我打開手機,搜索着相關的新聞,和餘楓相關的一點都沒看到。
看來,餘家還是動了血本了,連媒體關係都封得死死的。
直到第三天,我纔看到一條新聞:
手工藝人遭人襲擊,嫌疑人已落網,疑因醉酒衝動傷人。
點進一看,幾個混混模樣的人正低着頭。沒一個是餘楓團體的人。
老爺子,果然是找到替罪羊了啊。
我知道,這場正邪較量,纔剛剛開始。
-6-
安瀾的繼父還沒有醒來。
安瀾母女倆淚眼汪汪地守在牀前。可是一轉頭,安瀾便恨恨地罵:
「Ṭų⁰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東西。」
她要的是永絕後患,沒想到餘楓只是出個手就走人了。
餘楓對此渾然不知。他還在課間偷偷和我炫耀:
「看見沒?我要是弄死一個人,比踩死一隻螞蟻還容易。」
我假裝沒有聽見,可錄音鍵卻按了一次又一次。
一週過去,當安瀾的繼父終於醒來時,第一件事就是找警察:
「是餘楓!是餘楓帶人砍我的!他還說要殺死我!」
他越說越氣,可是衆人都面面相覷。
混混已經招供了。沾有血跡和指紋的同款刀、血衣、血鞋……一切都是那麼天衣無縫。
他還想再說,卻被醫生勸住了:
「先生,就算您說的是真的,可餘家是什麼人?咱們怎麼鬥得過人家?」
可他不聽。
不僅不聽,還將這一切發到了網上。
輿論不能用來判案,但可以用來伸冤。
當他滿身傷痕、舉着身份證出現在視頻軟件上時,網絡沸騰了。
【餘楓可是餘家公子啊!他怎麼會幹出這種事呢?】
評論區議論紛紛,還有好心人提醒他快刪視頻,當心餘家報復。
【那家人報復心很重。殺人不眨眼,可要當心啊!】
但隨着視頻越傳越廣,餘楓的黑料也開始越扒越多。
有人說,餘楓曾經霸凌過他,就因爲餘楓喜歡的女生喜歡他。
有人說,餘楓曾經逼自己喫沙子,之後又拿小弟去頂包。
餘楓親眼看着這一切,卻不以爲意:
「說,儘管說,我看誰能奈我何!」
這句話是他在班會課上跟兄弟們說的。我在一旁聽着,心裏暗暗發笑。
一下課,我便直奔另一家酒吧。全市的十家酒吧裏,我已經去了八家。
是否可以翻案,關鍵就在接下來的兩家。
酒保看見我,以爲我是來喝酒的,卻不料我直接開門見山:
「打擾了,我需要看一下貴店 11 月 20 日晚上的錄像。」
此前,通過對混混身邊人的詢問,我已經掌握了他們的行蹤。
我得知爲首的那個人,一身酒氣地回來,還說自己去了酒吧。
就這樣,我摸排了所有酒吧的監控,目的就是給他提供不在場證明,逼迫警察重新尋找嫌犯。
在我摸排的過程中,安瀾的繼父也在源源不斷地發送視頻,餘楓的嫌疑也在口口相傳中越來越大。
許多人給他提供信息,曾經在案發地附近看到餘楓、曾聽過餘楓揚言殺人等。
但這一切,都還缺乏物證的支持。
就在這時,我看着監控錄像,突然喊停。
「放大,再放大。」
我緊緊盯着前臺的幾個人,當畫面放大後,其中一個正面朝向攝像頭的人一覽無遺。
這就是被控捅了最深一刀的嫌疑人。
此時的時間,是晚上十點整,和案發時間一致。
而這家酒吧,距離曲水巷,還有整整五公里遠。
案件被迫重新開始了。
-7-
餘楓被列爲重點嫌疑人被帶去調查。儘管如此,形勢依然不樂觀。
所有能夠指向餘楓的物證是一點沒有。光憑人證,是遠遠不夠的。
與此同時,餘家人也開始掀起了攻勢,一篇呼喚程序正義的文章開始廣爲流傳。
文章說,現在網上過早地給餘楓下定義,是一種輿論判案的邪風。
何況夜色漆黑,安瀾的繼父有沒有看清他的臉也成問題。
加之安瀾和餘楓的微妙關係,繼父捨不得繼女戀愛,故意污衊餘楓也有可能。
話裏話外,都在說餘楓沒有傷人的動機。
直到這時,安瀾繼父的第二顆炸彈才投了下來。
文章發佈的第二天,新的視頻出現。視頻中的繼父帶着一身傷,標題就是《駁餘楓沒有動機》。
這個視頻尺度大到史無前例,安瀾教唆餘楓殺人、餘楓給狐朋狗友制定殺人計劃的錄音全部一覽無遺。
視頻開頭,還附上了繼父和安瀾的聊天記錄。
「你要是再敢毀我感情,我就找人弄死你。」記錄中,安瀾惡狠狠地發了一條語音。
緊隨其後的,便是安瀾求助餘楓的對話和餘楓下達任務的發言。
視頻最後,是安瀾在病房裏的吐槽:
「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東西。」
視頻一出,全網一片譁然,安瀾和餘楓遭遇了前所未有的痛罵。
形勢突變,先坐不住的是安瀾。
她發瘋地在病房外大喊大叫,質問繼父爲什麼要這樣害她。還說她只是說說而已。
說說而已?我啞然失笑。究竟是真心希望,還是嘴上說說,她安瀾最清楚。
緊接着,安瀾就被帶走了。
她的教唆殺人是否成立,我不得而知。不過對我來說,對安瀾的報復,到這裏就足夠了。
是我親自奉上了一段段超清晰的錄音。
有了這些錄音,安瀾躋身富豪圈的夢想,就徹底破滅了。
這對她來說,比坐牢還要令人崩潰。
可餘楓還沒完。
儘管被帶走調查,他還是死咬一句話:
「我就是說說,我沒有做。你們不能這樣抓我。」
他信心滿滿,因爲他知道,爲數不多的、可以拍到他去過案發現場的監控,都被他家人高價買走了。
沒有物證,他無論如何都不受影響。
可我已經開始着手尋找他的蛛絲馬跡了。
只要做過事,就沒有不留痕跡的。這是我爸爸教育我的。
我堅持要找到可以指證他的證物,不爲別的,就爲了我的信仰。
如果我只是想報仇,我有無數種辦法可以殺他於無形。
可我不行,我是大法官的孫女、檢察官的女兒,我不能給法律至上的家族抹黑。
我會用我的信仰,一步步割斷他那虛僞的喉舌,讓他親自嘗下犯罪的代價。
-8-
我重新回到了曲水巷。
彼時,案發現場已經重新解封,人來人往,彷彿一切都不曾發生。
我沿着餘楓逃跑的路徑一路走,一路思考着他們的逃脫路線。
他們一共有七個人,七個人要處理刀具,難度是非常大的。
以他思考的周密程度,扔護城河、扔垃圾桶……這些都不太可能存在。
真正有可能的,反而是他把所有刀具帶回家,拜託他爺爺處理。
案發當天,我是走路回家,可是一到家,他爺爺就已經到我家裏,連原因都說完了。
要說能夠如此神速,大概率就是他搭了交通工具回家。
我想起了餘楓的私家車。
在我的舉報下,餘家的車被上上下下來了一通大檢查,最終在地毯上發現了一滴非常微不足道的血跡,經檢驗,就是安瀾繼父的血。
此行還有一個意外之喜。餘家人怕證據外流,居然還將那七把刀擦乾淨,一直藏在家裏。
經檢驗,這些刀也符合刺傷安Ṱṻ⁼瀾繼父的兇器的特徵。
但餘楓家人依然嘴硬。
按他們律師的話說,餘楓就是傷人未遂。
他們只是路過了那裏,看到傷人現場後帶血逃回車裏,但並沒有動手。
至於誰動的手,那個醉酒混混是替誰扛鍋,那是警察的事情,他不管。
事情發展到這一步,好像我事先準備的所有證據也用不上了。
連我也開始動搖——難道我好不容易重生一次,真的沒有辦法不用私刑去復仇嗎?
我望着窗外的天空,陷入了迷茫。就在這時,一個漂亮的麪人伸到我面前,回頭一看,是安瀾的繼父。
見到我,他笑了笑:
「看,這是你小時候最喜歡的孫悟空,叔叔再捏一個給你。」
我接過它,心情更加沉重。
孫悟空是我心中懲惡揚善的化身,可我卻做不到。
叔叔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
「小樵,你爺爺說過,只要幹過壞事就一定會留下痕跡。當年,他就是這樣幫我們家懲治了那個壞蛋的。」
「當時大家都說,人家那麼隻手遮天,怎麼可能定得了罪呢?可最後還是定了。只是沒想到,現在又要勞煩你也來幫忙。但是叔叔相信你一定行。」
說完,他又有些自責自己沒能保住手機錄音。
對了,手機!我怎麼忘了手機這回事呢?
緊接着,我的思緒又回到了餘楓派發任務當天的話:
「小海,你負責準備所有人的帽子口罩,不能留下一點購物痕跡。」
有意思,希望來了。
在一審法庭上,餘楓和律師一口咬定自己從未接近受害人。
可是當法證部的專家出來作證時,他傻眼了。
從安瀾繼父傷口上提取到的纖維,和從餘楓家中查獲的帽子的材質一模一樣。
而這些毛線帽的材質,國內是沒有的,來源是在海外。
這還要歸功於餘楓的警惕。由於小海非常聽話,爲了不留痕跡,他特意避開網購平臺,託遠在國外的好友做了一些帽子。
更巧的是,做帽子的老人十年來只做了這幾頂,因爲人家本身就沒想賣。
這一來,嫌犯基本就鎖死在餘楓一行七人的範圍內了。
餘楓機關算盡,本想用帽子遮掩自己,卻沒想到,這個帽子成了關鍵證據。
此外,在安瀾繼父破碎的手機上也提取到了一些手套的纖維。警方查到了這款手套的賣家,又一次在購買人的監控中查到了餘楓的身影。
加上其餘六個共犯已經精疲力盡,全部認了罪,交代了更多細節。
人證和物證一加,餘楓的故意傷害罪終於板上釘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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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審過後,餘楓的家人還不死心,又一次出現在了我家裏。
這一次,不僅是餘楓爺爺,就連他父親都上門了。
其實餘楓的刑期不算長,但是對於聲名顯赫的餘家來說,一旦確認家裏有個罪犯,那名聲就徹底臭了。
餘楓爺爺顫抖着握住了我爺爺的手:
「老江,我知道你鐵面無私,但你就保我們一回,就一回。就當謝我當年救過你,可以嗎?我已經癌症了,你看看我,不要讓我在屈辱中死掉。不管怎麼說,我們也是同學一場,你就保我們這一回吧。」
他聲淚俱下,我爺爺的眼睛也溼潤了。可他還是很堅決:
「老餘,我也感謝你當年的救命之恩。要是其他方式,我都可以補償,都可以幫。就是現在,我都可以掏空了家來治你的病。」
「但是要我保楓兒,這是不可能的。我不能,也無權這麼做啊。」
「如果我保了,在屈辱中死的就是我了,還有咱們的老師、我的兒子、孫女……所有人都無顏見人啊。」
當餘楓爺爺拄着柺杖消失在夕陽中時,我隱隱有一絲感傷。這可能是ţü⁸這對老同學最後一次見面了。
誰不想在圓滿中離世呢?在晚年遇到這等不孝子,誰都難以瞑目吧。
可這也是他慣出來的。當年,他當着餘楓爸爸的面來命令我爺爺放過張公子。
現在,餘楓爸爸也無數次在餘楓面前言傳身教權勢的強大。
從小到大,餘楓就知道,有權就可以拿捏一個人,有勢就可以脫罪。
他們家族始終相信這一點。
在進入政法大學的時候,老師問我們爲什麼要進來。我說是爲了做檢察官。
可餘楓一笑而過:「我要當官。」
只要名牌大學的畢業證拿到,他的官場前途一定不會差。
就在我感慨的時候,網上突然又有聲音出現了。
這一次,是餘楓寫給記者的,說要揭發。
「你們一直以爲我們中只有七個人,但是其實是八個。從始至終,江之樵都知情,她還跟着參與了。只是最後沒去現場而已。」
這是餘家背水一戰之計。
餘老爺子求情沒有用,那也只能拿我來作「人質」了。
我冷冷一笑。
這一招,從餘楓想拉我去現場的時候,我就預料到了。
-10-
在餘楓的二審法庭上,我也被叫了上去。
雖然我是證人,但此時,我的身份就像是被訊問的犯人一樣。
餘家的律師對我咄咄逼人,想坐實我從犯的身份。
之後,再來證明我提供的證據有栽贓作假的可能性。
即便不行,也可以逼我爺爺出手相救。
面對他的問題,我微微一笑:
「我承認,我從頭至尾都知道這個計劃。但我不是共犯,不是幫兇,更沒有輔助一點。」
面對着全國直播的鏡頭,我不慌不亂地說出了整個時間線。
在安瀾當着我們的面找餘楓求助時,我就開始了第一次錄音,隨時準備提供證據。
隨後,餘楓正式通知我和弟兄們,要執行刺殺計劃,我又一次錄音,並當場拒絕加入。
這一點,我的錄音筆也可以證明。
至於餘楓律師質問的,既然我也在現場,爲什麼不去阻攔他們,我也自有應對。
對於一個手無寸鐵的女孩來說,面對七把明晃晃的刀,七個怒火中燒的男人,我的第一反應肯定不可能是衝上去。
我只能報警。
「是嗎?」他陰笑起來,「你如果真的想救人,那麼早就應該報警吧?爲什麼一直縱容事情發生才報警?就算不報警,你也應該阻攔他一下吧?爲什麼全程都沒有攔?」
這個問題,簡直太簡單了。
連剛開始,餘楓都一口咬定自己只是隨便說說,並沒有實際行動。
那麼我在事情開始前就報警,有誰能夠相信我?又能阻攔誰?
我能做的,只有委託偵探查找安瀾繼父本人、及早提醒繼父做好準備,以及找人時刻保護繼父。
這一切,都有充分的證據支持。這也是我能做到的極限了。
至於爲什麼不攔,我當然不能說因爲我阻攔他而死過一次。
我只是淡淡地說道:
「我和餘楓從小一起長大。他的性格我很清楚。」
「小時候,他因爲保姆阿姨阻攔他逃學,他可以直接當面打人家兩個耳光。」
「中學的時候,他媽媽曾經阻攔他不要打遊戲,他直接給了她下巴一拳——這個你們完全可以查到。」
「連他那麼親近的人他都可以這樣,而我只是一個外人。我去阻攔他救最愛的女人,他會怎麼對我?我不敢想象。」
我的回擊清晰有力,最後也毫無疑問地獲得了所有人的信任。
庭審結束了。
二審宣判,還是維持一審判決,餘楓有罪。
判決結束後不久,餘楓爺爺就去世了。餘楓關在獄中,無法前去送他。
但是,爺爺也不想看見他了吧,我想。
-11-
值得一提的是,二審席上,餘楓還和證人安瀾互相咒罵起來。
餘楓罵她是害人精,當他得知自己只是個工具人、連個備胎都不是的時候。
安瀾也沒有好氣,罵他是廢物舔狗拖油瓶,自己沒有看走眼。
她沒有被判刑,因爲她的確只是說了自己想殺人,但完全沒有說任何要求餘楓動手的話,這還算不上教唆。
但她的豪門夢已經破滅了。不只是因爲她有教唆嫌疑的污點。
還因爲她一言不合就污衊,這個臭名傳得到處都是,沒有哪個公子還敢跟她來往。
她的家庭也一團糟,繼父自不必說,就連母親都不和她來往了。
母親痛罵她沒人性,和她親生父親一樣不是人,自己的遺產一分都不會給她。
同樣受損的還有她的事業。
沒有哪個導演敢冒着風險用這樣的演員,她的明星夢胎死腹中。
多重打擊下,安瀾獨木難支,只能把所有氣都撒在餘楓身上:
「我就是說說,誰讓你動手了?賤不賤哪!」
不過兩人的罵戰也僅持續到了判決結束。二審後,安瀾查出了艾滋,急需錢款治療。
她又想起了還在獄中的餘楓。
餘楓此時也已經身敗名裂,沒有哪個姑娘看得上他了。一來二去,兩人又在書信裏確定了關係。
還好餘楓爺爺已經早一步去世了,否則去世前還要多受一次打擊。
不過這都和我沒太大關係了。我的復仇已經差不多結束了。
我的父親去京城履職。臨走前,他誇獎我:
「丫頭,我就知道你可以的。好好備考,你可是咱家的希望啊!」
此時的我,已經在準備法考了。這一路上,不像前世那樣有餘楓的陪伴。
我反而覺得,我的學習效率更高了呢。
-12-
在監獄裏,我又一次見到了餘楓。
他面色憔悴,昔日不可一世的神情早已消失不見。
獄中,他突然問我:
「江之樵,你是不是其實也,重生過?」
我有些驚訝。我本以爲,重生的只有我一個人。
餘楓哈哈大笑:
「沒想到啊,還是逃不脫你們的手掌。上一世, 我把你弄死在狗籠裏,然後我裝成目擊者來救你。結果你爸查到了真相, Ṫŭⁱ把我關進牢裏, 還指使其他犯人活活打死我。」
「你們江家人,真的是心狠手辣。」
我打斷了他:
「我爸只可能查到真相, 但是指使別人打死你, 他絕對不會做的。」
「這是我們家族的底線。我相信他。」
緊接着, 在他難以置信的目光中, 我冷冷地說道:
「我們家族,沒有這種私刑處置的習慣。」
「其實我重生復仇,完全有一萬種辦法可以成功。」
「我可以把你關進籠子,讓狗咬死你。」
「但我還是選了這個最麻煩又希望最小的, 去告你。」
「因爲我就想讓你知道。用法律, 我一樣可以讓你付出代價。」
「沒有人可以逃脫刑罰,你也是。」
隔着玻璃窗, 餘楓的表情變得非常複雜。
我不知道他是怎麼想的, 或許他還是覺得我很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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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後,我順利通過了法考。再後來,我成爲了一名嚮往已久的檢察官。
在慶功宴上, 安瀾的繼父熱情地祝賀我, 給我送上了一個小麪人。
餘楓的案子過後,我們兩家的來往比過去更密切了。
我看着手裏的孫悟空, 它活靈活現,和第一次見到他時送給我的一模一樣。
從小到大, 每一次我沮喪的時候, 他都會送上各種小麪人, 鼓勵我堅持下去。
不知不覺, 我和叔叔都認識二十多年了呢。
餘楓坐牢後, 他爸爸還短暫來過我家一次。他不明白,爲什麼安瀾的繼父會那麼相信我,和我打着各種配合。
我聞言暗笑。
那還是拜你們所賜呀。
在叔叔才六歲的時候,他的爸爸就被張公子打死了。
當時, 江山華法官堅持要判罪, 但是餘閔中書記前來阻止。
他說,別判罪, 對大家都好,對遺孀母子也好。
可江法官不信這個。
他一手幫扶母子倆度過了最艱難的歲月, 還送那個小男孩去學了他喜歡的捏麪人,成爲了一名非遺手工藝人。
後來,他成家立業,離婚,搬家, 又再婚。直到那時我們才短暫地失去了聯繫。
但是我們的情誼一直都在。所以他會如此地信任我, 可以找出真相、像爺爺一樣把人送到該去的地方。
只是,這種感情,對餘家人而言是不懂的。他們只是相信,沒有永遠的朋友, 只有永遠的利益。
不管怎麼說,我的征途都要開始了。
走上父輩的道路,我終於實現自己的夢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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