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的誕生

你不覺得奇怪嗎?
人首蛇身的女媧、長四張臉的黃帝、三頭六臂的哪吒……他們明明是一副怪物模樣,爲何卻被奉爲神祇,享受着世人的供奉?

-1-
我的表弟吳衍從小就對歷史文化很感興趣,因此努力考上了四川大學的考古系。
畢業後順利進入了四川省文物考古研究院從事考古研究工作。
這本來是一份輕鬆且令人豔羨的工作,他也對各項考察充滿熱情。
但是一個月前,吳衍突然被單位停薪留職,單位要求他休息一段時間。
他回家後把自己關在房間裏三天,期間滴水未進。
我小姨心疼兒子,強硬砸開了門,卻發現吳衍蜷縮在衣櫃裏,頭髮凌亂、雙目赤紅、近乎瘋狂地在寫着什麼。
因爲我在物證鑑定中心任職,偶爾會涉及到筆跡鑑定,因此小姨曾把那些被鋼筆筆尖劃得破爛不堪並沾染着血跡的筆記本拿給我看,試圖從我這裏得到一點線索。
但是那些由雜亂線條組成的甚至不能稱爲字跡的塗鴉實在是難以辨認,對此我只能表示遺憾。
後來小姨迫於無奈,只能把吳衍送去了精神病院。奇怪的是,僅僅過了三週,他就康復出院了。
一衆親戚都很高興。畢竟吳衍從小就品行端正,是我們這一輩裏典型的「別人家的小孩」。
爲了慶祝吳衍康復,小姨邀請了親朋喫飯。
飯後,吳衍說有事想和我聊聊,把我帶去了他的房間。
房間早就被小姨收拾得整潔有序,不像先前那般雜亂。
吳衍從書架拿出一本精裝插畫版的《山海經》,他隨手翻了翻,突然說道:「你不覺得奇怪嗎?人首蛇身的女媧、長四張臉的黃帝、三頭六臂的哪吒還有那些凶神惡煞的神仙,他們明明長着一副怪物模樣,爲何卻被奉爲神祇,享受着世人的供奉?」
神話只是古代人民表現對自然及文化現象的理解與想象的故事,考古專業的吳衍比我更明白這一點。
我闡述了我的觀點,他卻搖了搖頭,「不,不是想象,他們是真實存在的。」
他言之鑿鑿,雙眼赤紅地看着我,這讓我感到有些害怕。我不由得懷疑把他接出醫院是否是正確的決定了。
爲了避免讓他情緒激動,我決定順着他的話說,「嗯……有什麼證據能證明呢?」
「我țû²看到了。」他壓低了聲音,神情有些癲狂,「一具臉上有三隻眼的屍骸,就在都江堰!」
這句話引起了我的興趣。
據我所知,吳衍四個月前確實去都江堰進行過一次考古活動,但具體的內容我並不清楚。
難道就是那次考察導致他的精神出現了問題?
「小衍,能給我說說你在都江堰那邊發生了什麼嗎?」
我說完這句話,他猛地轉頭看向窗戶,然後像是看見了極其恐怖的東西似的,開始捂着耳朵尖叫起來。
「他來了!他降臨了!」吳衍歇斯底里地重複着這句話。
這番動靜很快就引來了其他人,就在房門打開的瞬間,吳衍看了我們一眼,隨即用力推開我跑到陽臺跳了下去。
這裏是 21 樓。
小姨當場昏厥了過去。

-2-
吳衍雖然是自殺,但當時屋裏只有我們兩個人,我還是被警察叫去例行詢問了一番。
我如實告知了警察關於我和吳衍的談話內容,房間有監控,能證明我並未撒謊。
只是,吳衍跳樓前那個眼神讓我感到毛骨悚然。他到底看見了什麼令他恐懼的東西,這讓我很好奇。
後來我反覆看過那段監控,實在找不出任何異常的情況。我只能認爲是吳衍的精神並未康復,當時有什麼東西讓他產生了幻覺。
但是在吳衍下葬後的第四天,我卻收到一份由他寄給我的快遞。
懷着好奇心,我拆開了文件袋,裏面裝着一沓照片以及一支錄音筆。
奇怪的是,我翻看了所有的照片,它們大多因爲曝光過度而無法查看所拍攝到的內容;僅有少數幾張虛焦的照片勉強能看清拍攝的環境是在一處類似於洞穴的地方。
錄音器裏面倒是有很多段音頻,聲音確定是吳衍本人的。內容是那次都江堰考古工作的日常記錄,但是那些音頻有一部分遭到了損壞。
我從中整理出了一些信息。
2022 年 11 月 27 日,下午 2 點左右,四川省成都市轄區內的都江堰市發生了一起 2.5 級的地震。
震源在龍池鎮附近,地震波很短,只有四公里。
在四川,地震很常見。
2.5 的震級並不能引起任何恐慌,在茶館裏打麻將的人甚至連屁股都懶得挪動一下。
但是當天下午 5 點,吳衍的單位卻接到龍池鎮派出所的來電,要求立即派人前往位於虹口鄉的二郎廟。
說是這次地震導致了廟宇附近的山體滑坡,工作人員在一處裂縫下發現一座怪異的疑似古墓的建築。
但是考古二隊的廖飛隊長對此並不太重視,因此安排了吳衍帶着新來的大學生陶修鴻和邱姍前去做初步的勘探。
他們接到任務後立即出發,於當天晚上八點左右到達了虹口鄉。在景區工作人員的帶領下來到了二郎廟正北方向一公里外的半山腰處。
那是一處三百多米高的小山,在一百米左右的陰面裂開了一道寬度約兩米、長度達十多米的裂縫。
那道裂縫隱藏在茂密的樹林裏,本來是不會被發現的。可是地震發生後不久,一束瑩藍色的光閃現了兩下,吸引了工作人員的注意。
吳衍一行人跟隨工作人員來到裂縫處,他這才明白爲什麼民警會說這個地方有些怪異。
這道裂縫像是被斧頭劈開的一個豁口,邊緣規則平滑,不像是因地震造成的山體滑坡或垮塌。
由於工作人員年紀較大不敢貿然鑽進裂縫,他只好用望遠鏡和探照燈觀測了一番內裏的景象,然後發現了那些疑似古墓的建築。
在吳衍等人到來之前,兩位工作人員已經準備好了繩梯、登山鎬、探照燈等țù₉工具。
吳衍在錄音器裏強調,當天天色已晚,照理來說是應該等到第二天再進行勘探的。但是當時他被一種強烈的好奇慾望所驅使,不顧兩名同事的勸阻,執意要下墓。
在順着繩梯下降的過程中,吳衍描述他像是走在一條通向地獄的無盡道路上,儘管有探照燈發出的強烈白光,但是那種幽深靜謐的環境讓他本能地感到恐懼。
從錄音也能聽出來他急促又粗重的呼吸聲。
這種呼吸聲持續十多分鐘後,吳衍突然驚恐地尖叫了起來,「這這……這不可能!」
隨後的音頻就變成了彷彿是受到磁場干擾而形成的刺耳的電流雜音。
這種雜音長達一個多小時。
而再次聽見清楚的錄音時,吳衍的精神顯然已經有些不正常了。
「我看見了!看見了!
「巨大的屍骸!有三隻眼睛!
「是真的!神話傳說是真的!」
類似的話語重複地出現在錄音裏,而且還伴隨着吳衍癲狂的笑聲。
除此之外,錄音器的最後一條錄音只有三秒鐘,是吳衍平靜地說了一句「他要降臨了」。

-3-
我不知道給我寄快遞的人是何用意,我可不會認爲寄件人會是吳衍。
但不可否認,這些東西確實讓我頗爲在意,我本不想參與其中,然而旺盛的好奇心讓我抓心撓肝。
於是在聽完錄音後,我便查閱了無數關於二郎神的資料,也請教了歷史系教授,得到的答案卻是衆說紛紜。
我思前想後,決定去考古研究院找當時與吳衍一起參加都江堰考古的陶修鴻和邱姍詢問一下情況。
但令我喫驚的是,這兩人能清楚地回憶起當天晚上發生的事情,然而他們所說的與吳衍的記錄大相徑庭。
邱姍是第二個下墓的,時間在吳衍下墓後的二十分鐘左右。
說下墓其實不太準確,因爲通過繩梯下降到那道縫隙的底部後她才確認,那裏並沒有墓室,只有一些體積較大的石塊堆積着而已。
要說有什麼特別的地方,那就是這座山的內部似乎被掏空了,形成了一個猶如被密封的瓶子一般的山洞。
當時邱姍驚訝於這種自然奇觀,以至於沒有第一時間發現吳衍的異常之處。
直到陶修鴻也落地後,他們才發現吳衍神情興奮,全身顫抖地在呢喃着什麼。
「聽起來像是一些神仙啊傳說啊山海經之類的句子。」陶修鴻如是說道。
據他們所說,吳衍當時似乎陷入了一種夢魘的狀態。他們都曾聽老人說過,不能隨意叫醒夢魘的人。因此他們把吳衍安置在了一處平坦的石頭上,自己完成了採樣和勘探。
大約在一個小時後,吳衍清醒了過來,可是那時候他的神情很是癲狂,完全沒有顧及邱姍和陶修鴻,急匆匆地爬出洞底,立刻驅車回了成都。
此後吳衍的行蹤就變得神祕了起來,作爲同個小組的兩人在兩個月內竟然只見過他四次,而且每一次他都衣着邋遢,行色匆匆。
直到 2023 年年後不久,吳衍被單位停薪留職,幾人就沒再碰過面。
我向他們表示了感謝,並要了一份邱姍整理的勘探報告,由於並不是什麼重要機密的文件,她隨手就給了我。
我把邱姍拍攝的照片和我收到的快遞裏面的照片進行了比對,可以確定是在同一個地方拍攝的。
對於吳衍所說的「臉上長有三隻眼的屍骸」,我經過多方查證,基本可以確定是他因爲精神問題所產生的幻覺。

-4-
我本來已經決定不再調查吳衍自殺一事。
可是在吳衍頭七之後,小姨上門造訪。她的精神狀態很不好,而我母親已經是她唯一的親人了。
她說自從吳衍死後,她每天晚上都做噩夢。夢裏的ṱûₓ吳衍被一羣長相怪異的神仙分而食之。
我問小姨爲什麼會認爲那些怪異的東西是神仙。
她愣了許久,回答道:「我也不知道。但難道不是嗎?神仙都是異於常人的。」
一陣詭異的沉默後,這個話題被跳了過去。可是從那之後,我和母親都開始做起了相同的噩夢。
我們的精神日漸萎靡,開始變得疑神疑鬼,甚至在白天也會出現噩夢裏的可怕的幻覺。
雖然我們及時做了治療,但情況並沒有好轉多少。
母親開始供奉各路神仙,日日上香祈禱。而我最終決定,前往一切的源頭。
二郎廟位於 5A 景區龍溪虹口國家自然保護區內,週末的人流量很大,廟宇內香火鼎盛。
正殿裏供奉的就是二郎神,他雙耳垂肩,濃眉三眼,金身高坐,無數信衆對着它虔誠地跪拜,它享受着世人的祭祀與供奉。
我突然想到吳衍跳樓前曾問過我的那個問題,爲什麼明明是怪物模樣的東西卻被人們奉爲神祇?
我緊盯着那座高大的雕像,試圖從中找出這個問題的答案。
突然之間,二郎神額頭上豎着的那隻眼睛動了一下,緊接着有淡淡的瑩藍色的光從中彌漫出來,迅速籠罩了整座廟宇。
然後我看見二郎神的臉上逐漸長出了更多的眼睛,密密麻麻地填滿整個腦袋。
他站了起來,揮舞着憑空出現的三尖兩刃刀向我刺來,我這才發現連他的手背上也長滿了眼睛。
我恐懼得無法呼吸,如同面臨即將撞過來的汽車時一樣,只能眼睜睜看着刀尖越來越近,直到捅穿我的身體。
「小夥子,可不能盯着神像看啊!」
就在我快要窒息而死時,這句話把我從恐懼的深淵裏拽了出來。
我癱軟在地,大口大口喘着粗氣,手腳不自覺地在發抖,襯衣早已被汗水浸溼。
站在一旁的中年女士被我的模樣嚇住了,她趕緊對着二郎神像作揖跪拜,口中唸唸有詞,「天神莫怪天神莫怪,年輕人不懂規矩。」
她拉着我叩了三個頭,又讓我上了一炷香。在此期間,我的情緒慢慢平復了下來。
女士名叫楊茹,是一名虔誠的佛教信衆。
她雙手合十,說道:「只要虔誠地供奉,天神會賜予我們神性,以獲永生的。」
「你我相遇即是緣,又是本家,我願意渡你一程。」
她從一個陳舊的紅色小布袋裏拿出一張黃色的紙遞給我,上面用藏語寫了些文字。
我對藏語並不算熟悉,只是偶爾會爲一些詭異的兇殺或自殺案件的證物、遺書做鑑定,因此勉強能認出黃紙上的幾個詞語:【祭祀】【肉體】【飛昇】。
這讓我不由想到吳衍那詭異的跳樓行爲,再加上母親近日燒香供奉的行爲,我便收下了這張黃紙。
而我這才發現黃紙背面還畫着一幅古怪的圖案。
那是一團由無數觸手與眼睛交纏在一起的圖案,圖案正中間隱約是一張滴着黏液的大嘴。
它的顏色介於紅與黑之間,令人感到生理上的不適。這個圖案給我一種隱約的熟悉感,我卻怎麼也想不起來在哪裏看見過。
很難想象佛教會信奉這樣的……怪物。
但楊女對她的行爲並未多做解釋,無論我怎麼追問關於這幾句藏語和圖案的意義她都不願透露更多的信息。
當我想要她的聯繫方式,以便後續聯繫時,她給了我一個座機號碼,說如果有事可以撥打這個號碼。
因爲我此行的主要目的是探訪那道裂縫下的洞穴,所以當楊女士拜完二郎神要Ṱŭ̀₌離開時,我並沒有多做糾纏。
在楊女士離開後,我便把那些藏語和圖案拍照發給了關係要好的同事張遠,請他幫忙翻譯並查找一下相關的線索。

-5-
下午六點半,二郎廟的工作人員下班了。我便花錢請他們拿上工具帶我去了那道裂縫。
在下降的過程中,我和吳衍產生了相Ṫüₜ同的恐懼,我的呼吸也不由得變得急促粗重了起來。
大約下行了六七十米,我驚恐地發現探照燈的光被吞沒了。
「這不可能!」我顫抖地喃喃自語起來。
那是一層異常漆黑的空間,儘管它能吞沒光線,但絕對不可能是黑洞!
爲了求證,也爲了讓我自己平靜下來,我朝那極黑的地方扔了一塊石頭。
片刻之後,我聽見石頭落地的聲音。
我鬆了一口氣,鼓起勇氣又向下邁了一步。我距離那層黑色越來越近,我本能地對未知感到極度的恐懼,可是那層黑色下面似乎有什麼東西讓我產生了強烈的好奇欲。
這股慾望使我最終在毫無理智的情況下穿過了那濃郁的黑色。
然後,我看見了。
一具巨大的屍骸,臉上長有三隻眼睛。
它是被倒立插在整座山體當中的,它的頭蓋骨被堅硬的岩石掩蓋了,那隻豎立的眼睛恰好和地面平高,我停在離地面五六米高度的地方,恰好正對着它那第三隻眼中的瞳孔。
沒錯,它的眼睛是睜開的。儘管它的肉身已經腐爛,只剩衆多骨骼像承重柱一般矗立在這個山洞裏,但唯獨那三隻巨大的眼睛和活人一模一樣。
我想我的理智已經完全喪失了,恐Ţū́ₐ懼過後是癲狂。我竟然下意識拿出手機想要拍攝錄製下這幅令人毛骨悚然的景象。
然而拍攝的照片全部曝光過度,錄音也全是電流雜音。
我像是受到蠱惑一般地靠近了那隻眼睛,我抬手想要觸摸它,手掌卻如同拂過冰涼的水面一樣穿過了眼球……
接着我的整個身體也穿過了眼球,來到了眼睛的內部。
這裏面是一個無比廣闊的空間,要比我本應該身處的那個山洞大了百倍不止。
半空中有無數紅色與黑色的類似於神經和血絲的東西交纏在一起,形成了一團令人恐懼又噁心的圖案。它們蠕動着,像無數觸手一般。
當過了一定時間後,那些像觸手一樣的東西上開始長出一隻又一隻奇形怪狀的眼睛;在圖案正中間又出現了一張像是長着齧齒的嘴巴,黏液狀的液體垂涎在嘴邊。
極端的恐懼常常會以一種仁慈的方式讓記憶暫時癱瘓。
當我昏厥又清醒後,我躺在堆積着石塊的山洞裏。我一時之間忘了我爲何會身在此處,直到看見散落在旁邊的探照燈、錄音器,以及一個 A7 筆記本纔想起來。
我慢慢爬了起來,但是頭疼欲裂,我不得不靠着石頭休息。好在幾分鐘之後,疼痛漸漸消退。
我環顧四周,這裏的場景與邱姍和陶修鴻所說的並無二致。我在山洞裏探尋了一番,也沒有找到任何詭異的東西。
可是手機裏那些過曝的照片、全是雪花點的視頻,錄音器裏充滿電流的雜音,以及筆記本上那凌亂不堪的塗鴉……它們無不在訴說着另一個事實。
但是隻要一回憶,我的大腦就像ṱûₓ要爆炸了一樣。因此我只能離開了洞穴,回到了家裏。

-6-
黑暗的屋子裏充斥了香蠟紙錢燃燒後留下的味道,母親跪在數個佛龕前閉眼頌着禱詞。
而我走得近了才發現,佛龕裏供奉着的赫然是人首蛇身的女媧、千手的觀音、百頭的佛祖……
這一切都讓我感到無法理解且恐懼,我逃回了臥室,把自己關在了衣櫃裏。這樣狹小又幽暗的環境竟然使我感到一絲平靜。
我猛然想起小姨說過,吳衍也曾有過類似的行爲。
我的大腦突然清明起來,我連忙打開手電筒找出隨身攜帶着的筆記本,那一頁又一頁的塗鴉,分明與小姨曾拿給我看的吳衍的筆記一模一樣!
無數的線條與不規則的橢圓形交纏在一起,它們本來就不是文字,而是圖案!
是那個存在於山洞裏的屍骸的眼睛裏面的圖案!
記憶回籠的剎那,我的精神因爲承受不了如此強烈的衝擊而瀕臨崩潰,如果不是被困在衣櫃裏,我肯定會選擇跳樓來結束這種痛苦。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漸漸恢復了一些意識。此時我的雙手已經變得鮮血淋漓,指甲縫裏填滿了從自己身上刮下來的肉屑。
而我現在的狀態,與吳衍被送入精神病院之前是何其相似啊!
想到這裏,我以自殘的方式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我爬出衣櫃,喫了雙倍劑量的安定劑,開始整理我所掌握的線索。
我再次聯繫了邱姍和陶修鴻,從電話裏的聲音可以判斷出他們的精神狀態良好。
在我的再三詢問下,他們肯定自己當時在下降的過程中沒有遇見那如同黑洞一般的空間。
我想我和吳衍之所以出現幻覺就是因爲踏入了其中。
想到這,我不由得又想起吳衍問我的那個問題,那似乎纔是一切的答案。
我迫不及待地給小姨打電話,我需要研究吳衍留下的所有關於神話的書籍。
然而我卻無法聯繫上她,好在我有小姨家的備用鑰匙。
打開防盜門的瞬間,一股腐臭味道撲面而來,我瞬間有了不祥的預感。
果然,小姨躺在客廳中間,早已死去多時。她的面部表情極爲恐懼,和吳衍跳樓前如出一轍。
我來不及傷心,立馬報了警。
在警察到來前,我先去吳衍的房間找出來我要的東ţù⁵西。其中最讓我在意的是一本沒有名字的藏語書籍。
這顯然不是原本,而是複印的。我粗略翻看了一下,根據圖案猜測,這應該是關於密教祭祀的內容。
然而我下午發給張遠的消息他還沒我回復,看來我需要親自去找他一趟。
警察初步斷定小姨是自殺,他們無意之間透露出最近接到的自殺報案很多,死者都是在極度的恐懼下而亡,也就是被什麼東西嚇死的。
我心下驚駭,於是在做筆錄時告知了我所知的信息,我請求他們上報這件事,讓專人去調查都江堰的那具屍骸以及那個古怪詭異的圖案。
然而他們聽後哈哈大笑起來,沒過多久就拿出了我的精神診斷報告,並勸誡我好好養病。
無論我怎麼祈求,都只會讓我看起來更像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瘋子。
「楊帆,你應該住院治療。」後來一個與我打過交道的警察誠心地建議。

-7-
事到如今,我不認爲我的所見全是幻覺。
我帶上了那本藏語書籍去找張遠,他對於我週末的突然出現很意外。
我提及昨天下午發給他的圖片,他卻說並沒有收到任何圖片信息。
他把手機發給我看,上面的對話是這樣的:
【5 月 13 日,下午 2:55。】
楊帆:【幫我翻譯一下。】
張遠:【?】
而我的手機上是顯示圖片發送成功的。
張遠看着圖片,猜測應該是某些詞語是違禁詞,因此無法通過網絡發送。
我把手機遞給他,他說上面有些字像是梵文,他需要查資料才能準確翻譯。
出於安全考慮,我並沒有把印有圖案的黃紙拿給張遠,因爲那個圖案實在過於詭異,我害怕張遠也步我後塵。
過了半個多小時,張遠神色凝重地從書房出來,「這個東西你是從哪裏得到的?」
我如實說了之後,問他有什麼發現。
「羣星歸位,神母降臨,獻祭肉身,天賜神性,永登極樂,不死不滅。」他緩緩開口,「這是典型的邪教用語。」
神母降臨……
吳衍不止一次說過「降臨」這個詞語。
我沒有回答張遠的問題,反而又催促他給我講解那本藏語書的內容。
我與張遠是多年好友,他儘管有些不悅,但並未拒絕我的請求。
然而張遠翻了兩頁後,眉頭越皺越緊。我在一旁抓心撓肝,他卻充耳不聞。
良久之後,他合上書,目光呆滯地念叨着:「這不可能!是杜撰的……肯定是杜撰的。」
我見情況不妙,連忙拍打着他讓他清醒過來。
在我的再三請求下,張遠終於告訴了我書籍中的內容。
他說話的聲音透露出強裝鎮定下的恐懼,「那是約幾億年以前,一位古老的神明降臨了地球,他與當時地球上的物種進行了交配,誕下了子嗣。那些子嗣在嚴苛的環境下怡然地生存着,它們在漫長的時間裏悄然進化,形成了種族、文化。直到 6500 萬年前,一顆小行星撞擊地球,導致了大部分物種滅絕。」
張遠說到這裏,沉默了很長一段時間,「但是也有部分物種存活了下來,其中就包括一些爬行類動物。它們經過幾千萬年的繁衍生息,在地球的環境逐漸變得越來越適合它們生存時,它們進化了出了脊椎、四肢、尾部……這時候神明再次降臨,他把神性賜予了這些物種,並說在合適的時機,他會再次降臨。屆時,他將帶走他的子嗣。」
我隱約已經有了一種猜測,然而這種猜測過於驚世駭俗,我幾度張口也沒法發出聲音。
張遠點了點頭,「那些被賜予了神性的物種與後來出現的物種也就是猿類又進行了交配,漫長的時間過後,誕生了獸人。」
「經過了無數次交配後誕生的獸人身上的神性已經被稀釋了很多,但相較於幾乎沒有神性的物種,它們已經是無所不能的了。
「根據這本書裏的記載,想要獲得神性,就必須獻祭肉身。然而並不是所有物種都能承受得了神性的衝擊,大部分獻祭的物種都會死亡,極少部分成功的,則變成了人類的神……
「人首蛇身的女媧,長四張臉的黃帝,三頭六臂的哪吒還有那些凶神惡煞異於常人的神仙……它們都是雜交而出的產物啊!」
我突然想到曾在二郎廟裏看見的幻象,難道二郎神本來是一名神性微弱的人,爲了獲得更高的神性而獻祭了自己,結果卻失敗了。所以纔會陳屍在那座小山裏。
我多年來的唯物主義受到了最猛烈的一次撞擊。
而張遠的聲音還在繼續,「隨着越來越多沒有神性的物種誕生,所謂的神與人發生了數次戰爭,最終神爲了地球的安寧,利用大部分神的神性創造了一個虛無的空間,它們從此與人劃清了界限。」
「然而有部分崇尚神性的人仍然在進行了獻祭、供奉的儀式。他們想要成爲神母的子嗣,最終能跟隨神母去到極樂世界。
「神母的形象是……」
張遠顫抖着準備翻開下一頁,我回過神來,立刻搶過了書籍。
我心裏已然明白,他是絕對不能被凡人直視的。

-8-
我渾渾噩噩地回了家,然後燒掉了那本藏語書。
眼看着它變成灰燼,我才鬆了一口氣,這樣的東西不應該被其他人看見。
這時我才反應過來,爲何母親不在家中?
我遍尋不到,心中頓時湧出一股無限的悲痛。就在我準備打開窗戶時,手機鈴聲突然響了起來。
來電顯示正是我母親。
我連忙接聽起電話,我還沒來得及開口詢問,就聽見那頭的人說了一個地址,但聲音並不是我母親的,卻也有一點熟悉。
我雖然覺得奇怪,但爲了母親也毅然前往了。
那個地址對於我來說已經很熟悉了,就是都江堰的二郎廟。
我到時已經是晚上了,一個人影影影綽綽站在停車場。
是楊茹!
她臉上帶着笑,不顧我的詢問把我帶到了廟宇後面,通過一個極其隱祕的洞口來到了地下。
令我震驚的是,  在二郎廟的底下竟然存在一座頗具規模的建築。
建築是正方形的,由八根粗大的柱子支撐起來,在正中間是一個祭臺,與書中描繪的別無二致。
而我母親此刻正躺在上面。
我目眥欲裂,快跑過去,  卻見她已然沒了氣息。
楊茹解釋道:「獻祭失敗了。」
我的情緒徹底崩潰,  歇斯底里地質問她爲什麼要這麼做。
她並沒有因此生氣,  反而耐心地解答:「你們見到了神母,如果不獻祭,  必死無疑。」
我萬萬沒想到是因爲這個。
「下一個,  就該你了,孩子。」
我站在原地,不願接受獻祭。
「如果可以,我也希望你們從來不曾發現真相。」楊茹悲慼道,「如果戩兒不是爲了救我,他也不會主動獻祭,變成那種怪物。以至於在我們楊家的血脈裏留下怪物的血液。」
「但事到如今,我能做的只有這個了。楊帆,時間不多了。」
我震驚地看向楊茹,  她竟然是二郎神的母親?!而我母親和小姨是楊戩楊家的後裔?!
這個事實讓我本來就搖搖欲墜的理智徹底崩塌。
楊茹親手把我放上了祭臺。
片刻之後,  我感到全身奇痛無比。彷彿有千萬張嘴在撕咬我的皮肉一般,這種痛覺讓我保持着清醒。
我費盡力氣抬起手,  卻發現我的手背、手心、手臂上長滿了密密麻麻的眼睛……
我的腦子裏突然出現了一幅景象:天上的星星形成了特定的圖案,然後一團無數觸手與眼睛交纏的東西從天空顯現,它張開了巨大的嘴巴,  黏液從中滴落。它把一座散發着瑩藍色光芒的極其龐大的宮殿吸入口中,  隨後瞬間消失不見。
我清醒過來,  全身上下的眼睛已然消失,可我卻感覺到我的視線寬廣了很多。
我不敢置信地抬手摸上額頭,  一隻豎着的眼睛下意識眨動了兩下。
睫毛拂過掌心,  讓我毛骨悚然。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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