點翠不老,舊夢難回

訂婚前夕,我奪得校園設計大賽冠軍。
男友卻嫌我愛出風頭,轉身向亞軍沈婉高調示愛。
就在我成了全校笑話時,高冷才子顧恆突然出現,向我求婚。
他說願意做我背後的男人,永遠支持、保護我。
婚後三年,我的事業再無起色,他卻對我溫柔呵護,寵溺入骨。
我也決定爲他放棄事業,專注家庭。
直到恩師病重,臨終前懇求我參加職業秀節目,展示點翠技藝。
節目直播前,我被突然除名。
去找導演問個明白時,我卻聽到了他和顧恆的對話。
「阿恆,當初你爲了讓沈婉順利嫁進豪門,才娶了江念,可沈婉都結婚了,你還護着她,值得嗎?」
「婉婉當年錯失冠軍,是我一生的遺憾。我不能再冒險,只要江念不上節目,婉婉就不會被搶風頭。」
「可江念爲你犧牲了那麼多,你這樣做,就不怕她知道後跟你翻臉?」

-1-
顧恆沉默了一瞬,指尖無意識地摩挲着手上的戒指,語氣卻很篤定:「她不會的。」
導演意味深長地盯着他,忽然笑了笑:「所以……你知道沈婉要離婚了,對吧?」
顧恆的指尖頓了一下,但很快掩飾過去,聲音冷靜如常。
「和這個事沒關係。」
「是嗎?」導演聳聳肩,語氣玩味。
「婉婉值得更好的,她不能再被任何人阻礙。」
導演輕笑了一聲,「那江念呢?你就這麼親手毀了她的機會?你知不知道,她這次可是爲了……
顧恆直接打斷了他:「她會理解的。」
導演盯着他看了幾秒,忽然輕聲嘆道:「你比我想得還要狠。江念那麼相信你,結果你爲了沈婉,能這樣對她。」
顧恆的臉色微微沉了下來,沒有回應。
良久,他緩緩吐出一口氣,聲音低沉冷漠:「我勸過她了,但是她非要出來比賽。」
「只要以後她不威脅到婉婉,就永遠是顧太太。」
我站在門外,如墜冰窟。
隨後,抱着點翠頭飾落荒而逃地回到家中。
回想起這些年裏,每當我準備參加設計大賽,總會有各種「意外」讓我臨時缺席。
顧恆總是安慰我,說我是天生的藝術家,不需要靠世俗的成績去證明自己,讓我乾脆專心照顧家庭。
現在想來,一切都有跡可循。
他的溫柔背後是徹底的欺騙與背叛。
從一開始,他就是爲了沈婉。
我和他的一千個日夜,終究只是場笑話。
晚上,顧恆醉醺醺地推開家門,帶着幾分散亂的腳步走進來。
看到我,他露出那抹熟悉的溫柔笑容。
「念念,在等我呢?」
他坐到我身邊,伸手想攬住我,卻被我不動聲色地避開了。
他愣了一下,隨即歉然說道。
「老師怎麼樣?」
「我今天公司有事,沒陪你去醫院探望她,抱歉。」
我抬眼看了他一眼,笑了笑,沒有戳穿他的謊言。
就在他『忙於工作』的這段時間裏,沈婉在朋友圈裏更新了一條動態。
照片裏是節目組的慶功宴,配文是「美好夜晚,感恩有你」。
而在其中一張照片的角落裏,我看到了再熟悉不過的衣角——那是我曾經親手給顧恆搭配的西裝。

-2-
以前的我,會被他這副溫柔的模樣輕易安撫,甚至會心疼他工作辛苦。
可是現在,他站在我面前,我卻只覺得他的演技太好了。
「老師挺好,只是有點遺憾。」我頓了頓,語氣加重。
「她今天等了一整天的節目,沒看到。」
顧恆的表情微微變了一下,隨即恢復如常,抬手摸了下我的頭。
「沒事的,念念,那是他們的損失。」
「既然他們不懂你的價值,你就安心在家做顧太太吧。」
「正好,我也捨不得你出去辛苦!」
我的手猛地收緊。
要不是今天親耳聽見那些話,我怎麼也不會相信。
我這些年的碰壁,都是拜這個一直說愛我的人所賜。
而他竟然能在做了這些後,還裝作若無其事。
半夜,我輕手輕腳地從牀上爬起來,走進他的書房。
我打開顧恆的電腦。
開機密碼提示欄上簡單的兩個字:「摯愛」。
下意識輸入了自己的名字,江念。
「密碼錯誤。」
屏幕上的紅色提示像一記耳光抽在我臉上。
我愣了一瞬,嘴角露出一抹自嘲的笑容,指尖輕輕敲下「婉婉」這兩個字。
電腦解鎖了。
第一個文件夾的名字赫然寫着「永遠的摯愛」。
我遲疑了一瞬,手指僵硬地點開。
文件夾裏是密密麻麻的照片和視頻,全都是關於沈婉的。
她一次次設計獲獎時的照片,頒獎臺上她自信洋溢的笑容,每一張都被保存得整整齊齊。
還有她發給顧恆的消息截圖,內容無一不是對設計創意的交流和她對顧恆的感謝。
我的胸口越來越沉,手指一點點翻動着那些照片和文件,耳邊似乎響起了顧恆曾對我說過的話。
「念念,別太辛苦了,那些人不懂你的好,但我懂啊。」
「你不需要那些比賽去證明什麼,在我心裏,你就是最棒的!」
「我只想你開開心心,做最幸福的顧太太。」
我自嘲地笑了一聲,目光落在另一個文件夾上,那是我的名字「江念」。
帶着一絲微弱的期待,我點開它,腦中閃過一絲荒謬的念頭。
是不是也有我和他的回憶?
是不是也有他珍藏的我?
打開後文件夾裏是我一份份的設計手稿。
分類整齊,從大學畢業設計到婚後零星的靈感草圖,全都被掃描保存了下來。
我一開始沒反應過來,直到突然意識到這些手稿的熟悉感,心跳驟然加速。
我猛地退出文件夾,回憶起沈婉那些獲獎照片的畫面,手忙腳亂地翻出她設計獲獎的照片,對着屏幕一一對比。
寒意從腳底蔓延到全身。
那些所謂的「獲獎設計」,竟然和我的手稿有着驚人的相似。
構圖、細節甚至色彩運用都幾乎一模一樣。
我身體發抖。
只剩下一個念頭在反覆迴響。
這幾年裏,像這樣的事情,還有多少?
而我這些年所放棄的,到底是爲了什麼?
我枯坐一夜,拿起手機登錄自己的郵箱。
找到那封半個月前文化部發來的邀請郵件。
我盯着屏幕沉默了幾秒。
最終點進鏈接,確認接受。
幾分鐘後,對方迅速回復。
「江女士,感謝您的確認。24 小時後,我們將派專車前來接您,請提前準備。」

-3-
清晨,顧恆一如往常站在門口整理着袖口,目光溫柔地看着我:「公司今天要接待客戶,我得早點過去。」
我淡淡地點了點頭,沒有多問。
顧恆走後,我隨手拿起手機,滑開屏幕,無意間刷到了沈婉的朋友圈。
她站在領獎臺上,捧着獎盃,笑容明豔,配文寫着:
「感謝某人一直以來的支持和陪伴,這個獎,我們的。」
照片中,她光鮮亮麗地站在聚光燈下,獎盃反射着刺目的光。
而在臺下第一排,掌聲最熱烈的那個男人,穿着熟悉的西裝,側臉輪廓清晰分明。
正是顧恆。
我盯着屏幕,手指無意識地收緊,指尖微微泛白。
如果是以前,我發現他騙我,或許會小心翼翼地試探,不敢直接戳破;
或許會安慰自己,他只是怕我多想,纔不告訴我;
甚至可能會心疼他工作辛苦,主動妥協,讓自己不去計較這些。
可現在,我只是盯着屏幕,冷冷地看着這一切,連疼痛都變得鈍麻。
有些東西已經徹底死了。
不管是我的信任,還是我曾經不顧一切去愛他的心。
我放下手機,看了一眼時間。
距離離開還有 12 個小時。
我決定先去醫院,和老師道別。
到了醫院,老師臉色比昨天好了一些。
「顧念,你怎麼又來了,太耽誤你的事了。」
我走到她身邊,將她瘦削的手握在掌心。
「節目被除名的事我很抱歉……但您放心,我已經接受了文化部的邀請,加入了點翠文物修復小組。」
她抬起眼,靜靜看着我,語氣裏透着幾分深意。
「這次修復項目是封閉任務,要 2 年不能與外界聯絡。」
「你之前不是不捨得離開他的嗎?」
我心裏微微一刺,隨即笑着說道。
「老師,這是您的心願,也是我的義務,我一定會做到的,今晚我就進組。」
這時,門突然被推開。
顧恆笑着問:「今晚什麼?念念,你要去哪兒?」
我一怔,隨即低頭收拾東西,語氣淡淡。
「你怎麼來了,不是說要去接客戶?」
顧恆還想說點什麼,卻被另一道聲音打斷。
「恆哥,你別走這麼快啊~」
沈婉笑着走進病房,看到我時,故意露出一副驚訝的表情。
「江念,你也在啊,真巧。」
顧恆閃過一絲尷尬,連忙解釋。
「念念,你別誤會。我接完客戶就來找你。正好看見沈婉也來看老師。我就順便給她帶帶路。」
我點點頭,懶得拆穿他,只是轉身對老師說道。
「老師,那我先走了,以後再來看您。」
走出病房,我點開手機,給文化部的人發了條消息。
「我已經收拾好了,8 小時後可以按時出發。」
消息剛發出,身後便傳來沈婉的聲音。
「江念,等一下,我們聊聊吧。」
「我和你沒什麼好聊的。」
沈婉輕笑了一聲,腳步緩緩靠近,聲音裏帶着掩不住的炫耀。
「江念,多虧了你被節目組除名,我這次節目效果特別好呢!不僅拿了最佳設計獎,還被一家國際設計公司邀請合作。」
她頓了頓,彷彿是在欣賞我的狼狽。
「不過話說回來,江念,你當年可是第一名啊,現在怎麼混成這樣了?」
「也是,現在誰還在乎你的那些老掉牙的點翠技術啊!」

-4-
我咬緊牙關,憤怒、不甘、諷刺交織成一團,讓我幾乎喘不過氣。
那些所謂的「獎項」,那些所謂的「成就」,全都是代表着我這些年的愚蠢。
想着這些,我只覺得噁心,懶得再和她糾纏。
沒想到,她忽然伸手死死抓住我的手。
「江念,當年的第一名本該是我的!」
「憑什麼你拿第一?如果不是你的好老師幫你,你憑什麼贏我?」
「你偷了我的冠軍,」她的目光死死鎖住我,嘴角的笑意透着狠意。
「那我就要你的男人,前男友也好,顧恆也好,都是我的!」
「等阿恆甩了你,你要是混不下去,倒是可以來求我,說不定我可憐可憐你,賞你一口飯喫!」
我只覺得憤怒到極點,反手甩開她的手。
她卻一個踉蹌,猛地往後大退幾步。
劇痛從指尖蔓延,我猛地皺起眉,低頭一看,鮮紅的血從右手食指的傷口汩汩流出,一滴滴落在地板上。
一瞬間,我的心狠狠揪緊,腦海裏浮現老師曾經叮囑的話。
「修復點翠,最重要的是手穩,尤其是食指,它是你的第二把鑷子。」
這是修復點翠最重要的手指。
而現在,這根手指被一道猙獰的血口子割開,血流不止。
我抬眼看向沈婉,她正笑意盈盈地看着我,手上那枚鑲嵌着尖銳鑽石的戒指在燈光下閃着刺眼的光,彷彿還沾着我的血。
她故意的。
她剛纔拉住我的時候,就存心要毀掉我的手!
我呼吸一滯,剛要開口,耳邊卻傳來顧恆急切的聲音。
「婉婉,你的手怎麼了?!」
我怔住,抬眼看向他。
只見顧恆掏出手帕,蹲下身,仔細地擦拭着她裙襬上的血漬,「你受傷了?」
沈婉眨了眨眼,裝作才發現裙襬上的血,語氣嬌柔得彷彿受了天大的委屈。
「好像是剛纔指甲斷了,弄破了點皮……哎呀,恆哥,好疼。」
顧恆立刻目光滿是擔憂,滿臉緊張地看向沈婉,聲音裏帶着明顯的心疼。
「疼得厲害嗎?先別動,我送你去看看。」
而他身旁,我的手指還在不斷流血。
可他連看都沒有看一眼。
他的眼裏,只有沈婉的裙襬,只有沈婉的「傷口」。
我嗤笑了一聲。
顧恆這才微微側過頭,看了我一眼,皺了皺眉,「你怎麼這麼不小心?快去找護士處理一下。」
我看着他,看着這個曾說「最愛的是你」的男人,終於明白,沈婉說得沒錯——他從頭到尾,護的只有她。
我收回目光,抬腳往外走,語氣冷淡:「不用了,你還是先去照顧她吧。」
「念念!」顧恆有些慌張,似乎察覺到我情緒不對,想要追上來,卻被沈婉拽住了衣袖。
「恆哥,我……真的好疼。」沈婉低着頭,語氣委屈得恰到好處。
顧恆頓了頓,最終還是沒有追上來,只是回頭對我說道:「等我送完婉婉就回去,晚上等我喫飯。」
我閉了閉眼,胸口翻湧着痛意,最終還是忍住了所有情緒,獨自走進急診室。

-5-
回到家,我低頭看着自己纏滿紗布的手指,腦海裏不斷回放着醫生的話。
「傷口有些深,這段時間手指一定要減少用力,避免傷口撕裂,否則會影響手指的靈活度。」
現在,我的右手指尖的觸感被生生隔絕,連最簡單的拿鑷子都會變得困難。
這時,一條新消息彈了出來。
「你這雙手留着也沒用,反正恆哥早把你的設計稿都給我了。」
「我早說了,你鬥不過我的!」
這一刻,我終於徹底意識到,她從來不只是想搶走我的冠軍、我的男人。
她要毀掉我的人生。
她要我一無所有。
而那個我曾經視爲依靠的人,也不過是她手中的一把刀。
我一直以爲的愛,竟是我最大的笑話。
環視這個我曾以爲是避風港的地方,回憶一幕幕浮現——衣櫃裏是他送給我的衣服,牆上掛着我們的合照……
可這一切,又有什麼意義?
這房子不是我的避風港,這個男人也不是。
我從櫃子深處,拿出老師給我的點翠修復工具箱。
還有幾件這些年修復過的點翠飾品。
我輕輕擦拭着它們,小心翼翼地裝進行李箱。
走到書桌旁,翻開抽屜,裏面是我這些年辛苦積累的設計手稿,一份份都曾是我的心血。
我手指顫抖着翻動着那些紙張,最終鬆開了它們。
這些設計手稿被抄襲、被篡改。
就和這個男人一樣。
我全都不要了。
最後,拿出一份離婚協議,放在桌上。
收拾完最後一件東西,我環視這個房間一圈,心裏一陣苦澀。
這裏的一切都將和我的過去一起被留在身後。
時間一點點流逝,窗外的天色漸漸暗了下來。
而顧恆的身影始終沒有出現,連一個電話都沒有。
到了深夜,手機屏幕亮了一下,顯示出一條短消息——「江小姐,車已經到了樓下。」
我走到桌前,視線落在桌上的那份離婚協議,沉默了幾秒,然後緩緩伸出手,摘下了無名指上的結婚戒指。
這枚戒指,是我們新婚時顧恆送給我的。
爲了體現它的珍貴和獨特,我親手爲戒指加入了一道仿點翠工藝。
在戒指的邊緣,用點翠的技法,細細雕刻羽毛的紋路。
可如今,那些曾被我珍之重之的翠羽紋路,已經被血染得暗淡不堪。
曾經我以爲它象徵着我們的結合,可現在,它只象徵着我的愚蠢。
它沒有修復的意義了。
就像我們,也再也回不到從前。
我緩緩鬆開手,戒指輕輕落在離婚協議上,發出一聲微不可聞的脆響。
我盯着它看了一秒,然後轉身,拉起行李箱,頭也不回地走出門外。
接我的車靜靜停在小區門口,司機穿着制服,禮貌地向我點頭。
「江小姐,這是封閉項目的保密協議。根據要求,您需要更換專用手機卡,避免外部干擾。」
我點了點頭,將手機卡交給他。
抬頭看了一眼小區的夜空,鑽進車裏。
就在車子駛出小區的一瞬間,一輛熟悉的車從對面迎面駛來。
兩輛車交錯而過,顧恆看見車裏的我。
猛地剎車聲響。
「念念!」

-6-
顧恆下車後下意識追了幾步。
他微微皺眉,心裏閃過一絲不安,卻又覺得荒謬。
怎麼可能是江念?
她現在一定在家裏等着自己。
要不然,這麼晚了,她還能去哪?
他站在原地愣了一瞬,隨後輕嗤了一聲,搖搖頭,甩開腦中荒唐的念頭,抬步進了車裏。
車窗外的燈光晃過,不知爲何,他心裏那股子煩躁的情緒卻怎麼都消不下去。
門鎖的滴聲響起,屋內漆黑一片。
顧恆習慣性地脫下外套,隨手搭在沙發上,「念念?」
沒有人回應。
他皺了皺眉,打開燈。
整個屋子空蕩蕩的。
書房、廚房……他一間間找過去。
我連一絲痕跡都沒有留下。
茶杯是空的,平時最愛的那本書不見了。
衣櫃裏點翠修復工具箱也消失了。
顧恆的手指猛然收緊,轉身走向客廳,眼神掃過茶几。
下一秒,腳步頓住。
一張雪白的離婚協議書靜靜躺在那裏,壓在離婚協議上的,是一枚仿點翠戒指。
他怔怔地盯着那枚戒指。
這枚戒指是兩人親手設計的,琺琅仿點翠工藝複雜,當初爲了將羽毛質感融入戒指,整整花了兩個月時間。
顧恆伸手拿起戒指,手指觸碰到戒圈邊緣,一抹深色的血跡映入眼簾。
江念受傷了?
他心頭猛地一緊,下意識地想找手機打電話。
可剛抬起手,他的眼神忽然冷了下來。
她這麼多年都溫順聽話,怎麼可能說走就走?
她一定是在賭氣,她不可能捨得離開。
戒指上的血跡也一定是她故意弄的。
「念念,你到底在跟我鬧什麼脾氣?!」
顧恆的指尖收緊,胸口的怒意如烈火般燃燒起來。
「不過是沒回來陪你喫晚飯,你就要鬧到這種地步?!」
「在你眼裏,婚姻就是一場兒戲嗎?」
他猛地抬手,想將那枚戒指狠狠砸在地上,但就在最後一秒,手指停在了半空。
他的指腹觸碰到戒圈邊緣,仿點翠的羽毛紋理細膩獨特,手工雕刻的流暢弧線劃過掌心,帶着極其細微的凹凸感。
她曾說過,每一片紋理都要經過七十二次調整,精細雕刻,才能呈現出仿翠羽的獨特光澤和質感。
她那麼珍惜它。
可現在,卻毫不猶豫地把它丟下了。
顧恆的呼吸微微一滯,握着戒指的手越收越緊,青筋暴起,指節泛白。
可最終,他終究還是沒有砸下去。
他低頭盯着它,胸口翻湧着一股陌生的情緒。
咬緊牙關,最終將戒指收了起來,藏進了口袋裏。
ŧūₑ顧恆心情煩躁,獨自一人去了酒吧,點了一瓶威士忌,一杯接一杯地喝着。
江念跑了。
不知爲何,這個事實讓他心裏像是被堵了一塊石頭,沉悶得透不過氣。
這麼多年,她一直乖乖待在家裏,每天都會等着他回來。
甚至無論他做什麼,她都會縱容他、依賴他、圍着他轉。
可現在,她說走就走了?
顧恆冷笑了一聲,猛地將酒杯砸在吧檯上。
「恆哥?」
沈婉在他身邊坐下,微微側頭,似是不經意地看了眼桌上的酒瓶。
「你不是說回去陪江唸了嗎?怎麼一個人喝酒?」
顧恆的手指在酒杯壁上摩挲,臉色微沉。
沈婉眼裏閃過一絲笑意,似是安慰般地嘆了口氣:「她不會是,又和你鬧脾氣了吧?」
「恆哥,她是不是誤會了什麼?要不要好好哄哄她?」
她頓了頓,換上一副體貼的語氣。
「當然,我知道你疼她,可夫妻之間,有時候一個人太作,反而……」
顧恆拿酒的動作微微一頓,指尖在杯壁上敲了敲,冷冷打斷,「你到底有什麼事?」

-7-
沈婉的笑容僵了一下,指尖不自覺地收緊,隨即很快掩飾過去。
「恆哥,烈酒傷身,你還是少喝點吧,來,我讓他們倒杯冰水給你。」
她揚手示意調酒師,隨後將一杯清水遞到他面前,語氣溫柔:「降降火吧。」
顧恆看了她一眼,眉頭微皺,沒說什麼,接過水,一口喝下。
冰水順着喉嚨滑下,帶着一絲刺骨的冷意。
額角的青筋突然一跳,腦袋裏嗡嗡作響,一陣劇痛猛然襲來。
顧恆呼吸一滯,手指猛地握緊了杯沿,指節泛白。
隨即抬手捂住額角,眉頭深深皺起,臉色瞬間變得難看。
沈婉察覺到他的異樣,眨了眨眼,隨即故作驚訝地道:「恆哥,是不是頭疼又犯了?」
顧恆閉了閉眼,指腹按壓着太陽穴,試圖緩解那股突如其來的刺痛,聲音低沉:「沒事。」沈婉輕輕嘆了口氣,語氣裏透着一絲似有若無的責備。
「你這頭疼多年都不犯了,江念也真是的……把你氣成這樣,太不懂事了。」
說着她從包裏翻出一小瓶藥,推到他手邊。
顧恆垂眸,看了一眼藥瓶,眉頭微微一皺。
沈婉眼神一閃,隨即笑着說道:「你放心,和你之前喫得一樣的,喫完就不疼了。」
顧恆沒再說話,最終還是接過藥吞了下去。
沈婉眸色微亮,眼底閃過一抹難以察覺的興奮,但很快被她壓了下去,換上了一副溫柔的模樣,聲音嬌柔:「恆哥,要不今晚我照顧你吧?」
顧恆揉了揉眉心,撐着桌沿起身,晃了一下,站穩,「不了,我回家。」
沈婉臉色微變,想說什麼,又按捺下去。
顧恆回到家,屋裏空蕩蕩的,沒有一絲人氣。
走進臥室,隨手解開襯衫釦子,疲憊地倒在牀上,閉上眼睛,等着藥效發作。
可過了很久,他的頭疼卻沒有緩解。
幾年前,他曾經歷過一次嚴重的車禍,後腦撞在車窗上,醒來後就開始間歇性頭痛。
醫院給了許多藥,可幾乎沒有一種能真正起效。
那次疼到最嚴重的時候,他幾乎神志不清,隱約聽見有人在叫他,給他喂下藥。
等他再次清醒過來,沈婉坐在病牀旁,眼睛紅紅的,緊緊握着他的手。
「恆哥,你終於醒了……」
她一臉擔憂,聲音溫柔又焦急:「你要是出事了,我該怎麼辦!」
顧恆當時仍舊有些虛弱,腦子裏一片空白,只覺得疼痛終於消退,呼吸都順暢了許多。
他沒有多想,只是疲憊地揉了揉太陽穴,「謝謝,藥很有效。」
沈婉眼神微微閃動了一下,隨即笑了笑,語氣輕柔:「沒什麼的,畢竟……你救了我,我應該照顧你。」
婚後,江念接管了他的生活,每天親自照顧他的飲食和身體。
從那以後,他的頭疼再沒發作過。
而現在,江念走了,他的頭疼卻又復發了。
顧恆抬手揉了揉太陽穴,煩躁地掏出手機,撥通了那個早已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號碼。
嘟——嘟——嘟——
機械的忙音一遍又一遍地迴響在耳邊。
他死死盯着屏幕,眼神越來越冷。
「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顧恆狠狠地將手機甩在地上,屏幕上的光瞬間暗了下去。
指尖再次撫上口袋裏的戒指,額角的青筋跳動,疼得窒息。
「江念……」
「你到底跑到哪裏去了!」

-8-
「江小姐,我們已經到了。」
經過幾個小時的車程,我終於到達文化部的封閉基地。
推開修復室的大門,迎面而來的,是冷冽的松木香和燈光下泛着歲月痕跡的文物。
文化部這次分配給我的,是一件清代點翠鳳冠的修復任務。
它曾經歷過戰亂,翠羽大面積脫落,許多鑲嵌工藝已經無法直接復原,必須進行極高精度的微雕調整。
在負責人的引導下,我進行修復前的觀察準備。
但當我拿起鑷子時,食指傷口突然一陣鈍痛,手腕微微一抖,鑷子瞬間掉落。
糟了。
旁邊有人「嘖」了一聲。
修復室裏安靜了半秒,隨後幾道低低的議論聲傳來。
「這種水平,該不會是走後門進來的吧?」
「嘖,特招進組的,背景不一般。」
「要是真有本事,怎麼可能連基本操作都做不了?」
他們沒有刻意壓低聲音,顯然是故意說給我聽的。
我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的語氣平穩,輕聲道:「抱歉,我會盡快調整狀態,爭取儘快投入工作。」
當晚,我在修復室角落練習翠羽鑲嵌工藝,嘗試讓自己的手指儘快適應。
我的指尖還纏着紗布,食指的傷口因爲連續練習,隱隱裂開,血跡滲透紗布,但我沒有停下。
「再來一次……」
我低聲呢喃着,一遍遍調整手法,可是——
「啪嗒!」
鑷子從我手中掉落,翠羽再次錯位,我狠狠閉了閉眼,心裏像是被壓上了一塊巨石。
我已經失敗多少次了?
可如果我不練習,我根本無法恢復以前的水平,甚至可能永遠都做不到精細操作。
我咬緊牙關,正要重新撿起鑷子,一隻骨節分明的手比我更快地拿起了它。
「你今天練得夠久了吧?」
我一怔,抬頭看去,一個身穿白色實驗服的男人正站在我旁邊。
他身形高挑,帶着點隨性慵懶的氣質,長相英俊,但眼神裏透着一股玩世不恭的意味。
「你是……」
「傅寧遇。」他勾了勾嘴角,「修復師,也是這次任務的副總指導。」
我沉默了一下,還是輕輕點頭:「江念。」
「我知道。」他靠着桌沿,視線落在我受傷的手指上。
「其實,你沒必要逼自己這麼狠。」
我沒說話,換把鑷子繼續練習。
「江念,你這手指是不準備要了嗎?」
傅寧遇的聲音裏透着幾分不滿。
我僵住,眼睛微微泛紅,卻強忍着不讓情緒泄露。
「可我……沒有退路。」
「如果我不這麼做,我根本沒辦法……」
話還沒說完,我的嗓音忽然哽住了。
傅寧遇靜靜地看着我,片刻後,他嘆了口氣,拉過椅子坐在我旁邊。
「行了,先別練了。」他微微偏頭,遞給我一張乾淨的紙巾。
「江念,你想讓別人尊重你,不是靠死撐,更不是靠逞強。」
他頓了一下,目光落在我僵硬的手指上,「想要贏,就先把手養好。」
「別用這種無意義的方式賭氣,真正的對抗,是把他們全都踩在腳下,而不是讓自己先倒下。」
我的喉嚨一緊,手指死死攥着紙巾,心臟像是被重錘狠狠撞了一下。
他不像顧恆那樣,把我供在高處,再慢慢斷了我的翅膀。
他是真正地,看見了我,看見了我的問題,看見了我的未來。
一時間,所有的逞強都變得蒼白無力。
我終於忍不住,低下頭,捂着臉,肩膀微微顫抖。
這一夜,我沒有繼續練習,而是第一次,在別人面前,毫無保留地釋放了自己。
也許,只有在真正認清傷口時,才能讓它真正癒合。

-9-
幾天後,手指終於恢復了原本的靈活度。
這意味着,我終於可以正式進入修復工作。
調整好坐姿,戴上放大鏡,手指穩穩地夾住鑷子,小心翼翼地嘗試將翠羽嵌入金絲底座。
修復室裏一片安靜,不少人盯着我的動作。
翠羽緩緩落下。
我緩緩吐出一口氣。
突然角落裏傳來一聲驚呼:
「江教授……去世了?」
我的手猛然一抖,鑷子從指尖滑落。
幾個工作人員圍着一旁的電視竊竊私語。
屏幕上,熟悉的黑白照片下方,一行字刺入眼底:
「著名點翠修復專家江教授,於昨日病逝。」
我的呼吸驟然停滯,眼前一片恍惚。
怎麼可能?
老師怎麼會突然去世?
明明前幾天進組前,我還去醫院看過她。
當時她的狀態已經恢復了許多,她還安慰我,讓我好好工作,等這次任務結束,她要帶我去見一個新的合作團隊。
醫生也說過,她的病情已經穩定,只要後續治療得當,康復的可能性極高。
怎麼可能,短短几天,就去世了?
我幾乎無法控制自己地衝上前,想要確認這條新聞的真實性,可新聞播報的畫面卻無比清晰。
醫院病房外,白布覆蓋的遺體被緩緩推出來,黑紗覆蓋在遺照上,沉重而冰冷。
我僵在原地,手指冰冷得毫無知覺,連呼吸都像是被凍結了一樣。
這不可能。
這一定是哪裏弄錯了。
她當時明明已經好轉了,怎麼會……怎麼會突然病逝?
「江念……」
有人低聲喊了我的名字。
我愣了一下,抬頭,才發現周圍的人都在看着我。
「你怎麼了?」有人皺着眉問道。
我下意識抬手,指尖觸到臉頰,才發現自己淚流滿面。
喉嚨像是被堵住了一樣,酸澀得發不出聲音。
我從未向任何人透露過我和老師的關係,甚至連她本人也刻意迴避,怕有人說我是靠她才進的組。
所以現在,面對他們的疑問,我只能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的聲音平靜。
「……我沒事。」
可聲音已經啞得不像話。
我多想去看她最後一眼。
哪怕站在靈堂外,哪怕只是遠遠地看着……我都願意。
可我,根本做不到。
文化部的修復任務採用封閉管理,想要出去,必須經過層層審批,根本來不及。
「都圍着幹嘛呢?」
一道低沉的聲音打破沉默。
我回頭,傅寧遇站在門口,眉頭微蹙,目光從電視屏幕上轉向圍着的人羣。
在看見我之後,他沉默了一瞬,隨後走上前,毫不猶豫地伸手關掉了電視。
屏幕驟然暗下,修復室裏一片安靜。
隨即,傅寧遇轉頭看着我,輕聲道,「跟我來。」
說完他徑直轉身,朝外走去。
半晌,我像是被拉回了現實,僵硬地邁開步子,跟在他身後。
穿過走廊,傅寧遇推開辦公室的門,等我進去後,輕輕關上了門。
我抬頭,看到桌上的電腦屏幕已經打開,直播畫面仍在播放,只是聲音被調低了。
傅寧遇低聲道:「你在這裏看吧。」
說完,他沒有多問,也沒有留下,只是轉身離開,臨走前淡淡地補了一句:「放心,沒人會來打擾你。」
門輕輕合上,我猛地攥緊指尖,眼淚再也忍不住地滑落下來。

-10-
屏幕上,靈堂莊嚴肅穆,黑白照片裏,老師的笑容溫和而慈祥。
可是,她已經不在了。
愧疚如潮水般湧上來,一點點吞噬我的理智。
如果不是當初的選擇……
如果不是因爲那個男人……
老師一直希望我能在點翠修復上走得更遠,一直希望我能繼承她的技藝,把它發揚光大。
她花了那麼多年時間教我,栽培我,把我當作真正的傳承者。
可我呢?
我辜負了她。
她曾希望我登上專業學術舞臺,希望我去參加國際交流會,希望我在行業裏闖出自己的名字……
可那時候,我卻一次次錯過機會,一次次拒絕。
只因爲顧恆不希望我太忙,不希望我拋頭露面,不希望我離開他。
我爲了愛情,親手葬送了老師對我的期望。
現在,我終於回到了這條路上,終於進入文化部,終於開始認真地做這件事。
可老師,再也看不到了。
我還什麼都沒做出來,她就走了。
她再也看不到點翠技藝發揚光大的那一天,再也看不到她傾注一生心血的技藝,被人真正認可的那一刻。
我的胃像是被人狠狠攥住,難受得幾乎要嘔出來。
可就在鏡頭一轉時,兩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了屏幕裏——
顧恆和沈婉。
鏡頭裏,沈婉身穿一身黑色禮服,眼角含着恰到好處的哀傷。
在接受採訪時,聲音溫柔卻帶着一絲高高在上的自豪。
「江教授一直是我們行業的前輩,她的離世令人遺憾。」
「不過,我最近剛被國際設計公司看中,拿到了一個大單子。」
我指尖用力,指甲深深掐進掌心,生疼。
她怎麼敢?
她怎麼敢在老師的葬禮上,用這樣炫耀的語氣,談論自己的成就?
沈婉站在花圈簇擁的靈堂前,身穿一襲合身的黑色禮服,眼尾微微下垂,似乎還帶着一絲悲傷的餘韻。
「這一切都要感謝恆哥的幫助,要是沒有他,我可能沒辦法得到這個機會。」
她的聲音溫柔,含着些許謙卑,可眼底的情緒卻泄露了一切。
明明說着「遺憾」老師的離世,眼裏卻滿是欣喜。
那是得逞的滿足,是炫耀,是趁着所有人沉浸在哀悼中,趁機鞏固自己新身份的傲慢。
她的每一次「突破」,每一次「靈感」,無一例外,都和我的設計風格如出一轍。
這次呢?
她又抄襲了誰的作品?
畫面裏,記者轉向顧恆,微笑着問道。
「據我們瞭解,顧先生和江教授沒有特別關係,所以請問顧先生,您是陪同沈小姐來參加她老師的葬禮嗎?」
聽到這個問題,沈婉微微一怔,隨後低下頭,臉上浮現出一抹似有若無的嬌羞。
可她等來的,卻是顧恆微微偏頭,看向鏡頭,神情平靜,語氣低沉而冷淡:「我是代替我太太來參加的。」
空氣微微一滯。
顧恆頓了頓,目光深沉,嗓音不急不緩地繼續:「無論如何,作爲學生,她都應該親自來送一程,而不是躲起來。」
他的視線落在鏡頭上,彷彿透過屏幕,直直地望向那個不知身在何處的人,語氣緩了幾分,低聲道:「念念,不管發生了什麼……回來吧。」
他微微垂眸,嗓音幾不可聞,「老師不會生你的氣的。」
「我也不會生你氣。」

-11-
我死死地盯着屏幕,指尖微微發抖。
他明明知道,我對老師的感情。
可他卻在鏡頭前,說出這樣的話。
他是故意的。
他就是想用這句話,把我逼出來。
沈婉原本滿臉笑意,可當聽到顧恆說「老師不會生你的氣」的時候,她嘴角的笑意一瞬間凝固,拳頭微微收緊,指尖幾乎掐進掌心。
可在無數鏡頭前,她只能硬生生忍下,臉色青白交錯,只能憋着怒氣,笑得極其難看。
她轉頭看向鏡頭,眼底藏着一絲晦暗不明的情緒,語氣帶着溫婉的惋惜:「江念……你確實應該送老師最後一程。」
我指尖一顫,手心泛着冰冷的涼意。
她卻還在繼續,微微嘆息着,語氣彷彿帶着遺憾:「就算你畢業後再也沒有成果,老師還是那麼喜歡你。」
她輕輕一笑,眼神微妙地掃向鏡頭:「可你現在這樣,她真的能瞑目嗎?」
「她會不會覺得,自己看錯了人?」
話音落下,記者們的神情明顯變了變。
鏡頭前的彈幕瞬間刷了起來——
「所以這個叫江唸的,是真的沒去?」
「天吶,她不是老師最喜歡的學生嗎?怎麼連葬禮都不去?」
「沈小姐的意思是,她畢業之後沒什麼成績?這也太——」
「這下有意思了,當初比賽的時候,她不是拿了冠軍嗎?」
我閉了閉眼,心臟彷彿被扼住了一樣,胸口堵得難受,連指尖都開始發冷。
一股衝動瞬間席捲全身,讓我想不顧一切地衝出去。
可就在我快要站起來的那一刻,腦海裏忽然浮現出老師第一次和我見面時的畫面。
那是我剛拜入她門下的第一天。
她將一件殘破的點翠髮簪放在桌上,讓我試着修復。
我小心翼翼地拿起鑷子,翠羽在光線下微微泛着冷色的光,可我的手卻微微發抖。
「老師,我……我怕弄壞它。」
她輕輕一笑,語氣溫和,帶着點從容的調侃:「你怕什麼?」
她從我手裏接過髮簪,手指穩穩地沿着翠羽的紋理摩挲,目光溫和:「修復技藝的精髓,從來不在於手,而在於心。」
她低下頭,動作溫柔又精準:「心不穩,手就不會穩。」
我猛地睜開眼,指尖一點點鬆開。
他們想看我狼狽,想看我急躁,想看我氣急敗壞地跳出來反駁。
可惜,我不會如他們所願。
我深吸一口氣,努力平復情緒,指尖微微發涼,卻一點點收緊。
目光落在電腦屏幕上,靈堂的畫面依舊沉默無聲,老師的黑白照片靜靜地擺在那裏,彷彿在無聲地注視着我。
她會不會生我的氣?
不會的。
她知道我的心意,她不會生氣。
可我呢?
我生自己的氣。
生氣自己以前浪費了那麼多時間,生氣自己曾經選擇停滯不前,生氣自己到現在,仍舊被他們的輿論牽着鼻子走。
我閉了閉眼,緩緩起身,走進洗手間。
冷水潑在臉上,我死死地攥着水龍頭,深吸幾口氣,讓自己徹底冷靜下來。
等情緒徹底平穩後,我擦乾臉,走出辦公室,重新回到修復室。
房間裏仍舊安靜,所有人都在各自忙碌,沒有人再看我,彷彿什麼都沒發生過。
我低頭,穩穩地拿起鑷子,目光再次落在桌上的點翠鳳冠上。
既然你們想玩,那我們就走着瞧。

-12-
第二天,鳳冠修復進入關鍵部分。
我緩緩拿起鑷子,小心翼翼地夾起一片翠羽。
翠羽在光下泛着微微的藍綠光澤,彷彿沉睡百年的古韻正緩緩甦醒。
我微微偏頭,觀察鳳冠原本的鑲嵌角度,通過細微調整,讓翠羽的排列更加貼合原始工藝。
點翠工藝不僅僅是簡單地鑲嵌翠羽,還需要用極細的金絲進行固定,確保翠羽不會脫落。
我用銀針蘸取金漿,輕輕塗抹在固定點上,每一個動作都精細到極致。
翠羽輕薄,稍有偏差就會影響整體的對稱美感。
時間在修復過程中悄然流逝,修復室裏漸漸安靜下來,所有人都停下手裏的工作,看向我。
一開始,衆人的表情還算正常,大多數人只是帶着好奇的目光觀察着。
但當我進行某個微雕調整時,空氣裏忽然瀰漫起了一絲不同的情緒。
我沒有完全照搬傳統做法,而是稍作創新。
在微調翠羽層次時,我利用更輕微的力道進行定位,減少了對金絲結構的損傷,同時調整翠羽排列的角度,使光線折射出的色彩更自然。
有些人眼裏閃過驚訝,顯然看出了我手法的不同。
而有些人則皺起了眉頭,低聲嘀咕:
「這是什麼手法?」
「點翠講究的是穩定性,她這樣調整……不會影響後續固定嗎?」
「年輕人,花裏胡哨的……」
議論聲在修復室裏迴盪,其中一人甚至忍不住上前一步,似乎想阻止我繼續操作。
我手上的動作依舊穩穩當當,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
「嘖……」
一道慵懶的聲音打破了沉默。
我抬起頭,看見傅寧遇雙手環胸,靠在修復臺旁,挑眉看着我,眼裏帶着幾分意味不明的探究。
「江念,你這手是在哪兒學的?」
他的語氣帶着幾分隨意,但目光卻格外專注,像是在審視着什麼。
我淡淡一笑,沒有正面回答,而是放下鑷子,取來防氧化液,輕輕塗抹在翠羽表面,確保修復部分的色澤不會因氧化而發生變化。
傅寧遇眯了眯眼,似乎意識到了什麼,嘴角微微揚起,低聲道:
「點翠這門手藝,國內能做到你這個程度的,恐怕屈指可數。」
他沒有明說,但眼神裏帶着一絲瞭然,彷彿已經猜到了什麼。
空氣微微凝滯了一瞬,修復室裏大多數人都沉默了。
但就在這時,一個低沉的聲音輕輕「切」了一聲,帶着不以爲然的意味。
「譁衆取寵。」
聲音不大,卻清晰地落入了我的耳中。
我轉頭看了一眼,說話的人是修復室裏一位資歷極深的老工匠,傳統派的代表,向來堅持古法,不喜歡任何的創新。
他低垂着眼瞼,目光淡淡地掃過我的手法,語氣不鹹不淡地說道:「點翠本就該循規蹈矩,雕琢太多,終究是畫蛇添足。」
傅寧遇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你倒是先看看她修出來的東西,再說這話吧。」
老工匠沒有再多言,只是冷哼一聲,繼續埋頭做自己的工作,像是對我的手法不屑一顧。
我收回目光,神色如常,沒有解釋,也沒有辯駁,只是繼續專注地調整手中的翠羽。
技藝,不是靠言語證明的。
等這件鳳冠修復完成,效果自然會說明一切。

-13-
而在此刻的顧氏集團,顧恆坐在主位,手裏的計劃書狠狠甩在桌上,發出一聲沉悶的響聲。
「這就是你們提交的方案?」他語氣冷硬,眼神如刀鋒般掃過站在一旁的助理。
助理低着頭,額角滲出冷汗,小心翼翼地開口。
「顧總,我們已經按照您的要求調整過,但文化部依舊不認可,說——」
「說什麼?」顧恆的語氣透着不耐煩,臉色冷沉得可怕。
助理硬着頭皮道:「文化部的專家覺得,我們對點翠工藝的理解不夠深入,方案裏……呃,缺乏專業性。」
顧恒指尖敲着桌面,眉頭緊皺,聲音裏透着一絲壓抑的怒火。
「你們是怎麼做的?連個像樣的方案都拿不出來?」
「以前從沒出過這種事,爲什麼這次的方案一次次被駁回?!」
助理咬了咬牙,卻還是硬着頭皮開口:「顧總,這份方案的主要顧問……是沈小姐。」
顧恆的臉色瞬間沉了下來,側眸看向沈婉。
沈婉微微一怔,隨即輕輕笑了一下,「恆哥,我也是想幫忙,想替你分擔……」
顧恆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臉上的冷意卻沒有絲毫緩解,反而透着一絲不耐煩。
「行了,既然你不懂,以後就別碰這些。」
沈婉的笑容僵在臉上,指尖微微收緊,臉色一瞬間有些難看。
她張了張嘴,似乎還想說什麼。
可顧恆已經沒耐心再聽了,直接轉向助理,語氣不耐:「去找之前的專家!」
助理猶豫了一下ťůₔ,低聲說道:「顧總……以前這些方案都是江小姐負責的,她的方案每次都是一次過,根本不需要其他專家。」
空氣瞬間沉寂了一秒。
沈婉的臉色瞬間蒼白,咬着脣,不甘地攥緊了拳頭,指尖微微發白。
顧恆愣了一下,心口像是被什麼狠狠撞了一下,遲疑片刻,低聲輕嘆:「要是念念還在就好了……」
說完,他隨手伸進西裝口袋,指尖無意識地摩挲着什麼,冰冷的金屬觸感從指腹傳來。
沈婉站在一旁,死死地盯着他那微微凸起的口袋,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她當時可是……」
顧恆話未說完,臉色一沉,抬眼問助理:「還沒有她的消息?」
助理低下頭,聲音謹慎:「……還沒有。」
顧恆的手指緩緩收緊,臉色愈發冷沉,指腹在口袋裏輕輕摩挲着戒指的邊緣,心底的焦躁和不安一點點攀升。
她到底,去哪了?
沈婉看着他的表情變化,心裏嫉妒得發瘋,但面上依舊帶着溫柔體貼的笑意,輕聲安慰。
「恆哥,彆着急……她可能只是想安靜一段時間。」
顧恆的臉色越發陰沉,指尖在桌面上有節奏地敲了兩下,聲音低沉且冷硬:
「不管用什麼方法,都要找到她。」
助理被他冰冷的語氣震住,心頭一凜,趕忙應聲:「是,我馬上安排。」
「查監控——」
顧恆抬手捏了捏眉心,語速冷厲,「看看當晚接她的車是什麼情況,調出附近路段的攝像頭,從她離開家開始,查清楚路線。」
助理連忙記下,正準備離開,顧恆又補了一句,語氣裏帶着幾分急切的執念。
「她的手機還是一直關機?繼續撥,她總會開機。」
「一定要找到她!」
聽到這話,沈婉手指無意識地絞着袖口,指甲死死掐進掌心。
爲什麼?
江念已經離開了,消失了。
可爲什麼,他還是念念不忘?
爲什麼這些男人,都忘不了江念?

-14-
助理出去後,會議室內一時安靜下來。
沈婉輕輕側身,走到顧恆旁邊,語氣柔軟地撒嬌。
「恆哥,我那個國際大單子……還需要你幫忙找個設計師,畫幾張圖紙。」
顧恆的眉頭微不可察地皺了一下,視線仍停留在桌上的計劃書。
「還要找設計師?你自己一點都做不了嗎?」
沈婉的笑容微微一滯,手指下意識地收緊,卻很快掩飾過去,輕聲道:「我最近狀態不太好,有點……沒有靈感。」
顧恆終於抬起頭,目光直直地看着她,語氣裏透着幾分審視:「沒有靈感?」
他頓了一下,像是忽然意識到了什麼,語氣不善地追問。
「沈婉,你該不會又想把主意打到江唸的手稿上吧?」
沈婉的臉色一僵,眼底閃過一絲慌亂,立刻搖頭:「怎麼會?我只是……」
她話還沒說完,顧恆已經冷冷打斷。
「念念確實厲害,她那些設計,放到現在也不過時。」
「只是這麼多年了,你難道還沒學會她的風格嗎?」
沈婉的手指狠狠掐進掌心,呼吸微微急促,臉上的笑意終於維持不住,咬着牙低聲道:「你什麼意思?」
「當初你不是說我的天賦比她高?」
「現在你讓我去模仿她?」
顧恆剛想說什麼,口袋裏的手機卻忽然震動起來。
他掃了一眼來電顯示,接起電話,語氣立刻冷了幾分:「查得怎麼樣了?」
電話那頭,助理聲音略帶興奮:「顧總,我們好像查到了一點線索,關於江小姐離開時的那輛車——」
話音未落,顧恆已經猛地起身大步往外走,直接把沈婉晾在了會議室裏。
沈婉的臉色瞬間變得難看,指尖因爲過度用力而發白。
臉上的表情一點點冷下來,心裏像被烈火灼燒,嫉妒幾乎要撕裂她的理智。
江念……
你就這麼重要嗎?
幾分鐘後,顧恆從外面回來,臉色極Ŧū́₆其陰沉,額角青筋微微跳動。
他隨手把手機扔到桌上,聲音冷得可怕:「什麼叫『級別不夠,無法追查』?」
他正要繼續說話,餘光卻掃到沈婉站在他西裝旁,指尖剛剛離開衣服的口袋。
顧恆的眸光猛地一沉,語氣凌厲:「你在幹什麼?」
沈婉的動作僵了一下,隨即連忙退後一步,臉上浮現出一絲慌亂的笑容。
「沒、沒什麼,我只是看到你的衣服皺了,想幫你整理一下。」
顧恆冷冷地盯着她。
沈婉被盯得心底一顫,指尖不自覺地握緊了衣角,掩飾着自己的不安。
下一秒,顧恆毫不猶豫地伸手,直接從她身後拿過自己的西裝外套!
他的手指迅速摸進口袋,掏出了一樣東西。
戒指,還在。
他微微鬆了口氣,重新扣緊手中的戒指。
沈婉見狀,眼神微微變了,忍不住咬牙:「你爲什麼還要留着那枚戒指?」
她的聲音裏帶着一絲壓抑不住的憤怒和嫉妒:「她都已經不要你了,你還——」
「閉嘴!」
沈婉的話還沒說完,顧恆已經冷冷地打斷她,語氣狠戾,眼底滿是不耐煩。
「再敢碰我的東西,你試試看。」
沈婉的笑容瞬間僵住,指尖微微發顫,臉色蒼白地看着他,似乎不敢相信他會這麼對她。
空氣凝滯了幾秒。
顧恆煩躁地扯了扯領帶,低頭沉默了片刻。
「你先走吧,我會想辦法給你找個槍手。」
「但是江唸的東西,你別想了!」
沈婉低頭,咬緊了下脣,眼裏滿是不甘,可還是乖巧地點了點頭:「好……」
她轉身走出會議室,剛踏出門,嘴角的笑意便一點點收了回去,眼神陰沉地望着前方,手指狠狠地掐進掌心。
江念……你最好永遠不要回來!

-15-
從那天起,沈婉就敏銳地察覺到了變化。
以前,哪怕再忙,只要她隨口提一句Ṭų₊需要幫忙,顧恆都會毫不猶豫地安排人處理,甚至親自過問。
可現在,他開始頻繁消失,每一次都是爲了追查江唸的下落。
哪怕只是一點微不足道的線索,哪怕正在處理再重要的事,他都會立刻放下手頭的一切,直接去追查。
而最讓沈婉崩潰的是,他每一次,都是撲空。
每一次都找不到人,而每次找不到,他的怒氣就會毫無預兆地朝她傾瀉。
「別再跟我提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我沒空。」
「你要是等不及,就自己去找人幫你!我沒時間!」
沈婉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心裏的不安也越來越強烈。
她幾次試探着在顧恆面前提起自己的國際單子,想讓他幫忙協調設計師,可每次都被隨意敷衍過去,甚至連正眼都沒給她一個。
他好像已經徹底不在意她了。
她忍了又忍,可交稿日期越來越近,如果再拖下去,她不僅交不出作品,甚至還要賠償鉅額違約金。
這一次,她終於狠下心。
沈婉站在桌前,指尖輕輕一滑。
玻璃杯從她手中跌落,碎片四濺,鋒利的邊緣劃破了她的手掌,殷紅的血珠從指縫間滑落,滴在白色的桌面上,鮮豔而刺目。
她微微咬脣,心裏發緊,臉上卻迅速浮現出一抹脆弱的神情。
她舉起手機,特意調整好角度,將自己受傷流血的手拍下。
隨後附上一條帶着刻意虛弱氣息的信息:
「恆哥……我不小心受傷了,手好痛……」
消息發出後,她幾乎屏住呼吸等待着。
一分鐘……兩分鐘……
當屏幕終於亮起,顧恆簡短的回覆出現在屏幕上時,她的心猛地一跳。
「我馬上過去。」
這一次,他終於沒有推脫。
沈婉握着手機,心裏微微鬆了一口氣。
等了很久,手上的血都已經凝固了,可顧恆依舊沒有出現。
她的臉色越來越難看,手指死死地攥緊手機,心底的不安像是潮水般翻湧。
她終於忍不住,撥通了顧恆的電話。
電話響了幾聲,很快被接通,男人的聲音低沉而冷漠,甚至帶着些許不耐煩:「什麼事?」
沈婉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柔和一點,帶着刻意的委屈:「恆哥,你不是說要來看我嗎?怎麼還不來?」
她等着他道歉,等着他安撫,可電話那頭卻只傳來短暫的沉默。
緊接着,顧恆直接道:「助理剛通知我,文化部的點翠修復項目裏……有念念的名字。」
沈婉的心臟猛地一縮,臉上的血色頃刻間褪去。
她甚至還沒來得及再開口,男人已經不耐地開口:「我現在沒時間,你自己去醫院。」
沈婉的指尖微微顫抖,胸腔裏翻湧起難以抑制的憤怒。
她的手都流血了,她在這裏等了他這麼久,而他連看都不想看她一眼,就爲了去找那個已經離開他的女人?!
她死死地捏着手機,牙齒幾乎咬碎,手指用力到指節泛白。
但她知道,現在不能失控。
她深吸了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隨後刻意放緩語氣,柔聲說道:「恆哥,我陪你一起去吧。」
電話那頭的顧恆顯然有些不耐,眉頭微皺:「你去做什麼?」
沈婉壓下所有翻騰的嫉妒,語氣溫柔。
「你別把她惹急了,我好歹和她是同學,說不定能幫你說幾句話,讓她別太抗拒。」
掛完電話,沈婉緩緩放下手機,指尖微微發顫,眼底的溫柔瞬間消失得乾乾淨淨,取而代之的是濃烈的嫉恨。
她盯着屏幕上通話結束的界面,指甲狠狠掐進掌心,低聲咬牙。
「江念……你爲什麼不死在外面?」

-16-
我看着坐在對面的人,怎麼也沒想到他們竟然會追到組裏來。
這可是文化部的修復項目,封閉管理,外界人根本進不來。
可現在,顧恆就站在我面前,身旁還跟着沈婉。
顧恆的目光緊緊落在我身上,像是在打量,又像是在審視。
片刻後,他開口,聲音低沉:「半年沒見,念念,你瘦了。」
我神色淡淡地看着他,語氣平靜:「顧總,我留給你的離婚協議,你沒看見?」
他明顯卡了一下,臉色沉了沉,隨即笑了一下:「只要我還沒簽字,就不算。」
我只覺得煩躁,組裏的任務還沒完成,沒時間在這裏耗着:「你到底想幹嘛?」
沈婉適時地開口,語氣溫柔勸道:「江念,恆哥也是關心你,別這麼冷漠。你一個人跑到這裏,什麼都不說,我們都很擔心……」
我瞥了她一眼,目光落在她草草包紮的手上,冷笑了一下。
「沈小姐還是管好自己吧!」
「不過也是,你反正都是抄別人的創意,這手確實也不重要!」
沈婉的臉色猛地一變,「你!」
顧恆冷冷打斷:「沈婉,少說兩句。」
沈婉的臉色僵了一下,眼底閃過一絲怨氣,但很快又換上溫婉的笑容,退到一旁。
顧恆的視線重新落回我身上,語氣放緩,似乎帶着些許妥協:「念念,我們好好談談。」
我看着他,沒說話。
他輕嘆一聲,語氣裏透着些許疲憊:「我承認,之前有些誤會,我也做了很多讓你不開心的事情,但我們夫妻之間,總歸該坐下來聊聊。」
我心裏冷笑,看着他的眼神充滿諷刺。
「誤會?」
「顧總,能別把我當傻子嗎?」
「你不會以爲我真的不知道你們做過什麼吧?」
顧恆的身體微微僵了一下,眼底浮現出一絲不易察覺的慌亂,但很快恢復如常。
「念念,我知道我對不起你,但是我可以解釋!」
他的聲音放緩,語氣裏透着幾分急切。
「我只是希望你能以家庭爲重,我當時是太在乎你了,纔會……」
我聽得厭煩,直接打斷:「所以呢?」
「我每次比賽前都會出現意外,也是你『在乎』我的表現?」
「鬧鐘不響?比賽前一天昏睡不醒?出門路上被『意外』碰擦?」
一句句話砸過去,顧恆的臉色肉眼可見地僵住了。
他下意識地想開口解釋,可嘴脣微微張了張,又好像被什麼堵住了一樣。
他抿了抿脣,似乎在努力維持着最後一點耐性。
目光掃過四周,最終落在我身後堆放着的修復材料上,語氣冷淡下來。
「這個項目組,能給你什麼?念念,你如果真想做這個,離開後我給你專門建個工作室。」
他一副理所當然的語氣,彷彿只要他願意,什麼都可以替我安排好。
我心裏一陣冷笑,眼底的嘲諷更深了。
「看來,顧總還是沒明白。」
我懶得再廢話,直接繞過他,推開會議室的門離開。
身後傳來砸桌子的聲音,震得門板都微微顫了顫。
修復室的工作人員早就看不慣他們這一出,立刻讓人來請他們出去。
不一會兒,顧恆的助理快步追了上來,低聲道:「顧總,文化部已經下通知,不需要民間投資,您如果繼續幹涉,他們不會再讓您踏進這裏。」
顧恆的臉色陰沉得可怕,雙手緊握成拳,指節泛白。
「繼續砸錢,我就不相信有錢砸不開的門。」他沉聲道,眼底透着徹底的偏執。
沈婉看着顧恆,心裏恨得幾乎發狂。
他已經瘋了,爲了江念,他連自己公司的聲譽都不在乎了嗎?
可她很快壓下了心底翻湧的怒意,眼神微微變化,嘴角浮現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恆哥,放心,」她輕聲道,語氣裏帶着幾分篤定,「我有辦法。」
她側過頭,看着不遠處修復室的大門,眼底浮現出一絲冷意:「一定會讓江念離開修復組。」

-17-
我本以爲一切都會安靜下去,沒想到一個月後,組長突然召集所有人開會。
會議室裏氣氛凝重,所有人神色各異,坐在桌邊低聲交談着。
我推門進去,便迎上組長難看的臉色。
他看着我,語氣壓抑着怒意,質問道:「江念,你到底是怎麼修復鳳冠的?」
我愣了一下,不明白他是什麼意思。
下一秒,組長一揮手,助手立刻將一頂鳳冠擺上桌面。
那是我之前修復的那一件——原本斷裂的部分已經修補完好,翠羽鑲嵌得毫無違和感。
可現在,那處居然斷了一塊。
我的心猛地一沉。
不可能。
昨天我檢查的時候,它還是完好無損的,所有的固定點都穩固,沒有任何問題。
我剛想爲自己辯解,忽然有人冷笑了一聲,語氣帶着不屑。
「早就說了,她那個創新手法不靠譜吧?那點力道,根本不可能撐得住。」
我轉頭看過去,說話的人正是修復室裏的老工匠,他一副理所當然的表情,站起身來。
「你剛來的時候不是說自己手受傷嗎?我看受傷只是個藉口吧,技術不行就承認,何必硬撐?」
他的目光掃向鳳冠,像是下定了定論:「能在短時間內修好這麼精細的部分,怕不是用了什麼歪門邪道,靠着臨時黏合的手段糊弄過去,根本就經不起時間的考驗。」
四周響起一片低聲議論,修復室裏的人臉色各異,有的在看笑話,有的眼神裏帶着懷疑,更多的人則是沉默不語。
我握緊了拳頭,心裏翻湧着說不出的情緒。
昨晚我明明檢查過,絕不可能有問題……
到底是誰動了手腳?
組長臉色越發難看,眉頭緊鎖,猛地拍了一下桌子:「這可是文化部的修復項目,出這種事故,你知不知道會有什麼後果?」
他的語氣愈發嚴厲,像是一錘定音般:「我們不能拿國家級文物冒險,江念,你必須離開。」
空氣驟然一滯。
他的話一出,修復室裏氣氛頓時變得壓抑。
我抬眼看向組長,微微蹙眉,剛想開口,卻聽見他緊接着又補充了一句:「而且,這種事情不能姑息,必須上報協會進行處理。」
有人倒吸一口涼氣,意識到他的意思。
不僅僅是要開除我,甚至還想在整個行業內封殺。
我盯着那斷裂的鳳冠,腦海裏迅速閃過種種可能。
昨晚它還是完好無損的,絕不可能無緣無故斷裂。
一定是有人動了手腳!
可現在,所有的證據都指向我,我該怎麼證明?
我抿緊了脣,還沒開口,會議室的門突然被推開。
「如果是賠償的問題,我可以負責。」
低沉而熟悉的嗓音傳來,瞬間打破了會議室內的沉悶。
我抬眼望去,正對上顧恆的臉。
他站在門口,目光掃過會議室內的衆人,隨後緩步走了進來。
他的出現,讓整個會議室都安靜了一瞬。
「既然是我太太出了問題,那就賠償修復損失,責任我來承擔。」

-18-
我抬頭看向顧恆,聲音冷了下來:「你來幹嘛?」
他目光沉沉地落在我身上,帶着一種莫名的執着和不容拒絕的意味。
「念念,別怕,有我在。」
「這裏有什麼好?我明明可以給你更好的。」
我心裏猛地一滯,指尖不自覺收緊。
他又來了,又用這種自以爲是的方式「替我解決問題」,可他根本就不明白,這件事的關鍵根本不是賠償!
「我不需要。」
顧恆的眉頭皺緊了一些,似乎對我的態度有些不滿,語氣也不自覺地加重。
「別賭氣,念念,我瞭解過你們這個鳳冠的價值,要是沒有我,你怎麼賠得起?」
聽到這話,我心裏生出了一股難以言喻的冷意。
最後一點殘存的期待徹底破滅了。
原來,我們曾經共度三年的感情,在他的認知裏,從來沒有真正建立過信任。
他從未相信過我。
他根本不在意這裏是我的事業,甚至不在意我真正的想法。
甚至不在意我到底有沒有做錯。
在他眼裏,我的價值,依然只建立在他的給予之上。
他以爲,沒有他,我根本走不下去。
這就是我們之間最大的鴻溝。
我抬頭看着他,眼神平靜,卻透着一絲疏遠:「你以爲,離開了你,我什麼都做不了?」
他一怔,剛想開口,我已經不願意再聽。
緩緩吸了口氣,努力壓下心頭的情緒,冷冷地回應。
「這個修復技術,我曾經用過,不可能出現這樣的問題,這裏面一定有內幕。」
修復室裏一陣低語,衆人的目光紛紛在我和鳳冠之間徘徊。
老工匠冷哼了一聲,滿臉不屑地開口:「證據呢?」
我下意識看向自己的手指,才意識到,那枚日夜陪伴我的婚戒早就和離婚協議一起,留在過去。
我微微皺眉,沒有出聲。
老工匠看出了我的遲疑,似乎篤定自己已經贏了,微微眯了眯眼,語氣沉冷:「既然你這麼自信,那就給你個機會。」
他頓了頓,嘴角緩緩勾起:「如果你能證明你的技術沒問題,我就退出,不再幹涉你的事。」
他話鋒一轉,語氣一沉:「但如果你不能,就永遠退出這個行業!」
修復室裏一片寂靜,所有人都屏息看向我。
我握緊了拳頭,想着要不要回家去找找那枚戒指?
正在思考時,會議室的門再次被推開。
「誰敢動我的人?」
熟悉的聲音從門口傳來,帶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冷厲。
傅寧遇大步走進來,目光凌厲地掃過會議室,隨即落在我身上,眉頭皺了皺,語氣緩了幾分:「你沒事吧?」
我還沒開口,顧恆的臉色已經徹底沉了下來,盯着傅寧遇的目光裏帶着危險的陰鷙。
「你就是爲了他,才不願意離開?」
他聲音低沉,帶着一絲壓抑的怒意,死死地盯着我,彷彿在等着我的回答。
我心裏一陣冷笑,懶得和他廢話,淡淡地看着他,語氣平靜得像是在看一個陌生人:「跟你有關係嗎?」
顧恆的表情瞬間僵住,瞳孔微縮,彷彿被這句話狠狠刺了一下。
他死死地盯着我,臉色一點點陰沉下來,呼吸都亂了幾分。
「江念,你什麼意思?!」
「你承認了?」
承認?
我諷刺地勾了勾脣角,一點都不想解釋。
果然,他的腦子裏除了齷齪的想法,就沒有別的了。
自己心思不乾淨,就以爲所有人都和他一樣?
真可笑。
而顧恆,被我的沉默逼瘋了。
「江念!你到底什麼意思?!」
他猛地抓住我的手腕,語氣裏帶着一絲近乎歇斯底里的情緒:「你和他——」
「放手!」

-19-
傅寧遇擋在了我身前,伸手輕鬆將他的手甩開,「別傷到她的手,她受過傷。」
他頓了頓,側過頭看了我一眼,隨後看向在場衆人,聲音平穩:「江唸的手確實受過傷,不是什麼假裝。」
說完,他拿起遙控器,點開了會議室的投影儀,屏幕上跳出一段監控畫面。
視頻裏,是我剛來修復室時的畫面。
畫面裏,深夜的修復室空無一人,只有一盞微弱的檯燈亮着。
我坐在修復臺前,手裏握着鑷子,反覆練習着固定翠羽的角度,每一次調整完畢,都會仔細記錄筆記。
隨着畫面推進,我的手指上漸漸滲出了血,紗布包紮了一層又一層,卻從未停下。
顧恆的目光死死地盯着屏幕,臉色一點點沉了下去。
直到視頻裏,我用力夾起翠羽時,指尖的血珠順着鑷子落在翠羽上,他的臉色陡然變了,猛地轉頭看向我,聲音帶着一絲焦急:「你的手……怎麼回事?」
傅寧遇輕嗤了一聲,慢條斯理地說道:「顧總,現在才着急了?」
他微微一笑,語氣輕佻:「但凡你要是真的關心你太太,怎麼會大半年過去了,才知道她的手受過傷?」
空氣頓時沉寂下來,所有人的目光在我們三人之間來回打量。
顧恆的喉結微微滾動,眉頭皺緊,似乎忽然想到了什麼,目光陡然一沉,嗓音發啞:「是不是那天,在醫院?」
他的指尖微微蜷緊,腦海中那些被他忽略的細節,猛然狠狠撞了出來——
那天,他聽見沈婉的聲音,下意識衝出去。
映入眼簾的是她身上的血,他的第一反應就是——江念在爲難沈婉。
他幾乎沒有猶豫,快步走過去,握住沈婉的手,急切地問:「傷到哪兒了?」
他下意識地仔細查看她的手,掌心白皙光滑,根本沒有任何傷口。
可即便如此,他仍然選擇了相信自己的第一反應,認定我是在鬧脾氣,是在故意用這種方式製造衝突。
他根本沒想過,那些血,到底是誰的。
甚至,在回家後,他發現那枚戒指上沾着血跡時,他的腦海裏,唯一浮現出的想法是,
「她果然還是改不了愛鬧脾氣的毛病。」
「竟然用這種方式吸引我的注意?」
可現在,他終於知道了。
那是誰的血。
他站在那裏,手指死死攥緊,指尖微微發白,心口彷彿被人狠狠撕開一道裂口,疼得幾乎喘不過氣來。
他終於意識到,自己到底錯得有多離譜。
他曾經是她最親近的人,可在她受傷、最需要保護的時候,他卻親手把她推開。
而現在,她終於不願意再回頭了。
他低頭看着自己的手,彷彿還能感受到當時毫不猶豫甩開她的力道。
喉嚨乾澀得發不出聲音,他低低呢喃,「念念,你爲什麼當時不告訴我?」
我冷笑了一下,剛要開口,他又急促地補了一句:「如果我知道,我一定不會——」
「夠了。」
我直接打斷了他。
他不會?
不會什麼?
不會繼續無視我?
不會讓我一個人面對所有的委屈?
還是不會讓我在痛苦裏煎熬?
可惜,沒有如果。
傅寧遇似笑非笑地看了顧恆一眼,轉頭對着組長。
「這次修復用的手法,是根據古籍上的傳統技藝改良而成,不是『創新』這麼簡單。」
他走到桌前,拿出一份文獻資料,翻開給大家看。
「這裏面記載了清代點翠工藝的修復技法,江唸的做法正是從中提煉出的優化方案,有根有據。」
衆人低頭翻看着資料,有人低聲感慨:「這麼一看,確實是改良優化,和傳統工藝並沒有衝突。」
「原來如此……怪不得她的修復效果這麼穩定。」
「組長,要是這樣的話……」
組長看着桌上的資料,眉頭皺了皺,思索片刻,終於鬆了口:「既然如此,那就——」
「那就找找,這個鳳冠到底是怎麼斷裂的。」
我的聲音打斷了他。
所有人都看向我,我神色平靜,語氣沉穩。
「畢竟這是文化部的修復項目,不是兒戲,修復完成的鳳冠,無緣無故斷裂,必須找到原因。」
話音剛落,一旁有人突然動作一僵,腳步踉蹌了一下,「砰」的一聲碰倒了椅子。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看了過去。

-20-
原來是和我一同進組的一個同事。
她的臉色蒼白,嘴脣微微顫抖,像是想要解釋什麼,卻又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傅寧遇嗤笑了一聲,雙手環胸,語氣淡淡地道:「看來有人心虛啊。」
他一邊說着,一邊從桌上拿起遙控器,打開了投影儀,屏幕上跳出了昨晚的倉庫監控錄像。
畫面裏,那名同事鬼鬼祟祟地走進了存放鳳冠的庫房。
她四處張望了一下,確認沒人後,從口袋裏掏出一把鑷子,對着已經修復好的斷裂處,用力一撬。
下一秒,原本完好無損的鳳冠,斷裂了一塊。
修復室裏一片死寂。
組長的臉色頓時陰沉了下來,怒聲問道:「這是怎麼回事?你爲什麼要這麼做?」
那名同事抿緊了脣,眼裏閃過慌亂,目光躲閃:「我……我沒有……」
組長猛地一拍桌子:「都已經有證據了,你還想狡辯?」
她的臉色越發蒼白,沉默了幾秒,終於忍不住了,猛地抬頭,眼裏滿是怨氣。
「江念,你明明和我一起進組,比我還年輕,憑什麼你能接手這麼大的項目?我還在給人做助理!」
她的情緒失控,聲音尖銳,眼睛死死地盯着我。
我微微皺眉,淡淡地看着她,語氣平靜:「就因爲這個?」
她的指甲掐進掌心,嘴脣抖了抖,卻沒有說話。
我繼續看着她,目光審視:「如果只是嫉妒,那你早就該動手了,不會拖到現在。」
她的身體明顯僵了一下,眼神閃爍,似乎被戳中了什麼,支支吾吾地開口:「沒、沒有人指使我……我只是……」
「是不是有其他人指使,警察會查清楚。」
傅寧遇直接拿起手機,撥打了報警電話。
幾分鐘後,警察趕到,將她帶走。
修復室裏的人臉色各異,更多的人則是看向我,目光復雜。
我沒有理會他們,而是轉頭看向顧恆,語氣平靜而疏離:「你可以走了。以後,不要再打擾我。」
顧恆彷彿才真正回過神來,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神情有些恍惚,像是第一次真正認識到我的優秀。
他張了張口,似乎想說什麼,沉默了一瞬,最終低聲道:「念念,我不是想幹涉你,我只是……希望你能體現自己的價值。」
他聲音低沉,帶着些許乞求:「我做的那些事情,都是爲了你好。」
我看着他,沉默半晌,「顧恆,你一直不懂我。」
他的身體微微一震,眼神一瞬間空白。
怔怔地看着我,像是想從我的眼裏找出一絲猶豫。
可我只靜靜地看着他,沒有任何動搖。
最終,他什麼也沒說,失魂落魄地離開了修復室。
安靜了幾秒後,一直冷眼旁觀的老工匠忽然嘆了一口氣,沉沉地開口:「江念……是我錯了。」
他垂下頭,語氣裏透着些許自責:「我不該對你有偏見,不該不信任你。」
「我會退出項目組。」
我看着他,輕輕搖頭:「錯不在你。」
我語氣平靜:「你只是堅持了自己的信念,作爲匠人,這是最重要的。」
老工匠愣了一下,眼神裏閃過一絲複雜,片刻後,神情緩和下來,甚至帶上了一絲尊重:「以後……你願意和我一起研究點翠修復技藝嗎?」
我微微一笑,點頭:「當然。」
他露出了一抹欣慰的笑容,隨即拉着我討論起了修復方案。
我轉頭看向傅寧遇,他站在不遠處,嘴角帶着一抹玩味的笑意,朝我比了個加油的手勢。
我輕輕呼出一口氣,嘴角也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21-
修復任務穩步推進,修復室的氣氛也比之前輕鬆了不少。
除了偶爾會有一件讓我頭疼的事——快遞。
喫的、穿的、用的,甚至還有一整套最新出版的點翠修復研究資料,源源不斷地送到修復室。
剛開始,我還以爲是項目組訂購的物資。
後來收件人都是我的名字,我才意識到——這些東西,全是顧恆寄來的。
我不知道他想幹什麼,也懶得管,直接讓前臺一律拒收。
可沒多久,前臺無奈地告訴我,寄件人要求「不退回」,所以拒收也沒用,東西最後還是堆在修復室門口。
與其讓東西浪費,我乾脆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隨手分給修復室的同事們。
大家拿着那些高端茶葉、進口零食、專業級工具材料,紛紛驚歎,「這哪是送禮,簡直是物資援助!」
於是,快遞變成了「公共物品」,修復室的關係反倒比以前更加融洽。
這天,傅寧遇看着桌上堆成小山的快遞,慢悠悠地嘖了一聲,語氣戲謔,眼神卻微微沉了幾分。
「嘖嘖,這麼大手筆,看來某人是真的追悔莫及了。」
我懶得理他,埋頭修復文物。
傅寧遇眯了眯眼,修長的手指隨意撥弄了一下其中一個包裝精美的盒子,語氣不鹹不淡。
「哎,這麼多貴重物資,你難道一點都不感動?顧太太?」
我的手頓了一下,平靜地放下鑷子,抬眼看他,語氣淡淡。
「你要是羨慕的話,我可以幫你把這些東西打包,讓你帶回家好好感受。還有,我早就不是顧太太了。」
傅寧遇的笑意微微一滯,但眼底的情緒變得意味深長,嘴角緩緩揚起。
「所以,你和他真的沒關係了?」
我手裏的動作頓了一下,抬眸淡淡看他一眼:「這和你有關係嗎?」
他眯起眼睛,意味深長地笑了:「誰知道呢!」
我搖了搖頭,繼續專注於手上的工作。
修復室的同事們關係越來越好,閒聊的時候,也會談起各種圈子裏的八卦。
「你們聽說了嗎?沈婉和她那個豪門丈夫離婚了。」
「不是吧?」
「真的,她淨身出戶,好像連一分錢都沒拿到。」
有人輕聲感慨:「她不是還接了個國際大單子嗎?不是說要在業界大放異彩?」
「那個項目也黃了,國際公司直接撤資,她還要賠違約金,聽說數額不小。」
旁邊的人聽了,忍不住低聲補充:「我還聽說,她前兩天去了一趟顧氏集團,結果連大門都沒進去,就被趕出來了。」
「真的假的?」
「真的,顧氏的助理直接讓保安請她出去,連電梯都沒讓她上。」
一羣人交頭接耳,語氣裏帶着幾分看熱鬧的意味。
有人好奇地看向我,試探着問道:「江念,你知道內情嗎?」
我淡淡地收回目光,語氣平靜:「我早就和他們沒關係了。」
他們的事,我不感興趣,也不打算多問。
不過,以前遇到這種事,顧恆一定會幫她,可這次……他沒有。
爲什麼?
我沒有多想,收回思緒,繼續修復手中的翠羽。

-22-
終於,鳳冠修復完成。
當最後一片翠羽鑲嵌到位,我輕輕放下鑷子,周圍瞬間響起熱烈的掌聲。
修復室的同事們臉上帶着興奮和欣慰,組長也露出了難得的笑意。
「剛剛收到消息,這次修復的鳳冠被國家選送,入選了『世界文化遺產修復與保護國際峯會(WCHRP)』,你將作爲修復負責人隨行。」
我一愣,「我?」
本能地想推辭,然而傅寧遇站在一旁,雙手抱胸,語氣輕快地道:「當然是你,你最有資格。」
我看了他一眼,遲疑道:「可——」
「別可了。」他打斷,目光變得認真。
「這是宣傳點翠修復的絕佳機會,你不是一直希望這門手藝被更多人看到嗎?既然如此,爲什麼要推辭?」
我微微一怔,腦海裏忽然浮現出老師曾說過的話:
點翠,不該只是遺留在故紙堆裏,而是要活在這個時代,活在人們的眼裏,才能真正被記住。心裏那點猶豫,被這句話徹底擊散。
我深吸一口氣,點頭:「好。」
到了機場,剛剛Ṫúₓ拿到登機牌,正準備去安檢,身後忽然傳來一聲低沉的聲音——
「念念。」
我回頭,看到顧恆站在登機口的方向,手裏捧着一束花束,目光沉沉地看着我。
我眉頭微蹙,「你能不能別這麼陰魂不散?」
他看着我,神色複雜,語氣裏透着一絲疲憊:「我只是想祝賀你。」
說着他將花遞過來,動作小心翼翼。
就在那一刻,我注意到,他的小指上,戴着那枚點翠戒指。
他察覺到我的目光,也低頭看了一眼,隨後抬起眼,「我一直戴着,等着你回家。」
我冷淡地收回視線,平靜地道:「正好,我也想和你說清楚。」
他微微一怔:「什麼?」
我看着他,沒有一絲留戀。
「這枚戒指,我不要了。」
「以後,不要再打擾我。」
他的瞳孔微微收縮,似乎沒想到會聽到這句話,手指輕輕收緊,低聲道:「念念,你再給我次機會,我……」
就在這時,一個高跟鞋的聲音響起,「恆哥!」
沈婉忽然衝了過來,臉色略顯憔悴,眼裏帶着不甘和憤怒。
她緊緊抓住顧恆的袖口,聲音裏帶着哀求:「爲什麼你之前一直不肯見我?」
顧恆眉頭狠狠一皺,猛地一把甩開她的手!
沈婉被他甩得踉蹌了一下,臉上的神情徹底僵住,指尖微微顫抖,像是不敢相信他會這樣對她。
顧恆卻已經懶得看她,直接轉向我,眼神裏帶着一絲焦急,語氣急促。
「你別誤會,我和她早就沒關係了。」
沈婉看到這一幕,眼神瞬間變得陰沉而怨毒,胸膛劇烈起伏,咬牙死死盯着我。
「都是因爲你!」她的聲音陡然拔高,帶着崩潰的憤怒。
「要不是你,恆哥怎麼可能對我這麼冷漠?」
她的指甲狠狠掐進掌心,眼神猩紅:「你都已經離開了,爲什麼還要纏着他?」
我剛想開口,一記清脆的耳光猛地甩了過去!
「啪——!」
顧恆一巴掌狠狠甩在沈婉臉上,力道之大,直接把她打得側過頭去。
沈婉瞪大眼睛,半邊臉瞬間浮現出一道血痕,殷紅的血絲沿着白皙的皮膚蜿蜒而下,格外刺目。
可她無暇顧及臉上的疼痛,滿眼都是震驚和不甘。
「你怎麼敢這麼說念念?」顧恆目光冷得可怕,語氣狠戾。
「你做的那些事,我還沒跟你算賬!」

-23-
沈婉的身體微微發抖,臉色變得慘白,連忙解釋,語氣裏帶着一絲驚慌:「不是!不是這樣的!是你自己說希望她離開項目組的,我才……」
顧恆的臉色瞬間沉了下來,眼神冷得可怕:「所以,你就去破壞她的修復成果,栽贓她?」
沈婉臉色煞白,嘴脣顫抖:「我只是——」
我懶得聽他們的拉扯,直接轉身往安檢口走去。
可就在我走到登機口時,發現身旁有人並肩而行。
是傅寧遇。
我詫異地看向他:「你?」
他聳聳肩,笑得漫不經心:「當然是一起去,這可是你的閃亮時刻,怎麼能少了我?」
我看着他,不知爲何,這一刻,我彷彿一下子放心了很多。
鳳冠在展廳正式亮相,展館內人潮湧動,現場聚集了大量國外媒體、文物研究者以及遊客。
當展覽正式開放,我作爲修復負責人站在展品前,向前來採訪的記者介紹鳳冠的修復工藝。
「點翠是一種古老的傳統工藝,已有上千年的歷史。我們這次採用的是古法修復,結合現代技術,儘可能還原鳳冠最初的風貌……」
記者聽得認真,不時點頭,連連稱讚:「太精細了,幾乎看不出修復痕跡。」
一名外國遊客驚歎地看着鳳冠,忍不住感慨:「這樣的手藝,居然還能在現代被完美復原,簡直是奇蹟!」
另一位國際文物專家則在社交媒體上發文,稱讚中國的修復技藝精湛,完全能夠在世界修復界佔據一席之地。
同行的工作人員看着各界的反響,忍不住激動地說道:「我們這次真的出圈了!不僅僅是在國內,國際上也在熱烈討論!」
展覽的熱度持續上升,社交媒體上各種討論不斷。
很多網友開始瞭解並關注點翠技藝,甚至有人自發組織科普帖,討論點翠工藝的歷史和修復難度。
直到一天,一名組員拿着手機走過來,臉色有些複雜地開口:「江念,你有沒有看到這個採訪?」
我接過手機,點開視頻,屏幕上正播放着一段採訪片段。
「她當年在大學比賽的時候,根本不是憑自己的本事拿的冠軍。」
「那個冠軍,是她的導師操作的結果,她早就內定了。」
「她離開導師以後,就再也沒拿出過真正的成果,直到這次的修復項目,還是靠着特殊關係才進的組。」
「你們以爲她是什麼修復天才?她不過是個靠男人、靠導師上位的妲己罷了!」
屏幕下方的評論區已經炸開了鍋,許多人紛紛跟風指責,帶着毫無理智的偏見:
「果然是修復界的妲己,靠手段爬上去的吧?」
「這麼年輕就能拿到國家級項目,怎麼可能沒點關係?」
「有本事曬曬你以前的真實成績?不是靠導師,就靠男人?」
我看着這一切,心裏並不意外。
沈婉。
我一眼就看出來,這種指控的源頭,一定是她。
只是,我沒想到,她竟然記恨了這麼久。
她的言語中甚至透露出了對老師的憎恨。
她不只是要毀掉我,甚至連老師也不放過。
我的指尖輕輕收緊,腦海裏忽然閃回到兩年前。
老師的身體明明已經好轉,醫生也說有很大希望,可她卻在短短几天內突然去世。
這其中,有沒有隱情?
沈婉和老師的去世,到底有沒有關係?

-24-
傅寧遇看完網上的輿論,挑了挑眉,語氣帶着一絲隨意:「需要我幫忙澄清嗎?」
我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搖頭:「不用。」
我垂眸,看着手裏的整理資料,語氣平靜而篤定。
「我本來想忙完再處理我和她的事。」
「但是既然她這麼着急,那就讓她看看,誰纔是靠自己走到今天的。」
我早就準備好了這些證據。
我打開整理好的文件,逐條列舉沈婉這些年來的「成就」。
從大學比賽到她後來拿到的各種獎項,其中多項核心設計,都與我曾提交的設計方案高度相似。
所有的資料經過詳細比對後,被公開到網絡上。
網友們的反應迅速炸開,有人支持我,也有人依舊認爲「誰能證明她不是借鑑?」
這時,一段多年前的錄音被放了出來。
那是大學比賽時,評委在內部討論環節的錄音,音質雖然有些陳舊,但仍然清晰可辨。
「這個作品……」評委翻閱着沈婉的設計圖,聲音透着猶豫。
「設計構思確實不錯,但元素和風格都和江唸的作品過於相似。」
「是的,雖然不能直接判定抄襲,但至少在藝術風格和創意表達上,過於雷同。」
「作爲藝術從業者,最忌諱的就是走別人的路。」
「所以,冠軍還是給江念,她的作品原創性更高。」
錄音裏,評委最終決定將冠軍給我,而沈婉,只得了亞軍。
這段錄音一出,網上的討論徹底炸開。
「這下證據確鑿了吧?早年就有抄襲嫌疑!」
「原來她一直嫉妒江念,因爲自己拿不到冠軍?」
但仍有人試圖狡辯:「當年評委也沒直接說她抄襲啊?」
場面僵持不下,網上的輿論也陷入短暫的拉扯。
就在這時,顧恆出面了。
他拿出了與沈婉的完整聊天記錄。
包括她如何要求他拿我的設計收稿,如何在我離開後他幫她找槍手代工,才讓她拿到了國際單子,以及之後她不斷催促他繼續幫忙的記錄。
每一條消息,都是最直接的證據。
風向,徹底變了。
原本那些站在沈婉那邊的人,紛紛開始劃清界限。
「這也太噁心了吧?偷了江唸的靈感不說,還敢倒打一耙?」
「支持撤銷她的獎項,還江念一個公道!」
「所以她那所謂的『國際單子』也是靠別人代工的?真丟臉。」
很快,曾經被沈婉坑過的一位設計師站了出來,實名控訴她偷取設計方案,剽竊創意。
並公開了部分被竊取的設計圖,甚至連她與國際公司的合同糾紛也被爆出。
沈婉一時間成了人人喊打的對象,輿論徹底崩塌。
然而,隨着更多的記錄曝光,顧恆也沒有逃過輿論的質疑țũ̂³。
有人翻出他和沈婉的關係,怒斥:「他在婚內就爲了沈婉這麼對江念?這已經不是渣男的問題了吧?」
「所以顧恆當初是真的幫沈婉找槍手?這麼大的項目,他就是這樣操控的?」
「他當初那麼多的資源,全部都是砸在沈婉身上的?呵呵,活該!」
一時間,顧氏集團也被捲入風波,股票開始大跌,投資方要求緊急公關,商業信譽大受影響。
沈婉身敗名裂,顧恆也遭受了前所未有的衝擊。
這時,文化部也正式發聲,直接發佈官方聲明:
「江唸作爲國家級傳統工藝修復項目的重要成員,致力於推動點翠修復技藝的現代化研究,是當代點翠技藝的重要傳承者。」
官方的支持,徹底穩住了我的立場。
我看着這份聲明,目光落在傅寧遇身上,低聲問:「是你?」
傅寧遇揚了揚眉,笑了笑:「你值得。」

-25-
參展結束後,我和團隊一起回國,受到了文化部的表彰。
在表彰大會上,我正式獲得『國家級傳統工藝修復大師』的認證。
各大機構、博物館、知名藝術公司紛紛向我拋出橄欖枝,希望我能加入他們。
甚至有跨國企業願意提供高額資金,邀請我主導國際級文物修復項目。
然而,就在慶功宴上,我走出會場透氣的時候,顧恆又出現了。
他站在光影交錯的走廊盡頭,西裝筆挺,目光沉沉地看着我,像是已經等了許久。
「念念。」
我停下腳步,面無表情地看着他,語氣淡漠:「你又想幹什麼?」
他抿了抿脣,緩步朝我走近。
「如果你需要,我可以幫你建立個人工作室,提供投資,擴展你的聲望和影響力,讓你的技藝被更多人看到。」
我輕嗤了一聲,毫不猶豫地拒絕:「不需要。」
他的目光微微閃動,似乎早已預料到這個答案,但依舊不肯放棄:「離婚協議,我還沒有籤。」
我心裏猛地一沉,抬頭直視他:「那又怎樣?」
他的聲音低緩,卻透着固執:「我希望你能再考慮一下。」
我冷笑了一聲,語氣平靜而疏離:「即使你不籤,時間到了也會自動生效。顧恆,不要再耽誤了。」
他喉結微微滾動,眼底掠過一絲痛楚,沉默了片刻,最終低聲道:「……那我會繼續等。」
我沒有再理他,轉身離開。
幾天後,文化部正式向我發出邀請,希望我能留在國家文物修復中心,繼續推動傳統技藝的發展。
「你真的不考慮一下嗎?」
傅寧遇站在辦公室裏,雙手插兜,目光玩味地看着我。
「你現在手裏有無數機會,不管是進入商業機構,還是獨立創業,甚至留在國際博物館,你都能輕鬆拿下。」
我沉默了一會兒,最終緩緩開口:「我想回到教育領域。」
他微微一怔,挑了挑眉:「就像你老師一樣?」
我點頭:「點翠技藝的核心,不只是修復文物,更是讓它活下去。」
傅寧遇靜靜地看了我片刻,最後輕笑了一聲,伸出手:「既然如此,希望以後還有機會合作。」
我伸手握住他的掌心,笑了笑:「一定。」
就在我以爲他要離開的時候,他卻朝我笑了笑。
「公事聊完了,那現在,能不能聊一點私事?」
我一愣,抬眸看着他:「什麼私事?」
他低頭看着我,嘴角微微上揚:「比如……你的擇偶標準?」
我愣了一下,隨即瞪了他一眼,正要說話。
他卻笑着抬手比了個噤聲的手勢:「別拒絕得太快,我會等你慢慢考慮。」
曖昧的氣息在空氣中蔓延,我別開目光,不想再搭理他,卻隱隱感覺到心跳有些不受控制地加快。
等所有事情告一段落,我終於有時間去調查老師當年的去世。
我找了人幫忙,對方告訴我,時間久遠,很多關鍵信息都已經湮滅,而且老師已經下葬,想查明真相併不容易。
我沉思了一會兒,低聲道:「我有個猜想……」
對方頓了一下,隨即點頭:「好,我們去查。」
一個月後,我收到了調查報告。
當我翻開文件的那一刻,越看,心中的怒火就越盛。
紙張在指尖微微顫抖,我的指甲狠狠地掐進掌心,呼吸急促,胸口翻湧起難以遏制的憤怒。

-26-
我隨後撥通了報警電話,將調查報告一併提交給警方。
警方很快做出反饋,表示已經正式立案,並查到了當年醫院的一名醫生。
「我們已經對相關人員進行審訊,很快就會有結果。」電話那頭,警方通知進展。
我握着手機,指尖微微收緊,心裏終於鬆了一口氣,卻又泛起一絲難以言喻的沉重。
終於,老師的冤屈,能被查清了。
不久後,文化部發來正式通知,宣佈點翠修復技藝正式列入『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並邀請我作爲代表領獎。
當我抵達頒獎會場時,傅寧遇已經等在那裏,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嘴角帶着一絲玩味:「恭喜你,江念,非遺傳承人。」
我無奈地笑了一下:「謝謝。」
他揚了揚眉,語氣輕快:「這麼重要的日子,不該慶祝一下?」
我看着他,頓了頓:「今天……我想去另一個地方。」
傅寧遇眸色微微一暗,像是明白了什麼,輕輕點頭,沒有再堅持:「好。」
儀式結束後,我帶着鮮花,獨自來到老師的墓園。
微風吹拂,墓碑上刻着熟悉的名字,我站在墓前,心裏有太多話想對她說。
「老師,點翠技藝被列入非遺了。」
我蹲下來,輕輕撫摸着墓碑,低聲道:「這本該是您親自見證的。」
「如果您還在,一定會țũ̂⁸很開心吧……」
風輕輕拂過墓園,帶着一絲涼意。
我閉上眼睛,回憶起從前那些日子,老師耐心地指導我技藝,手把手教我修復工藝的溫暖時光。
「老師,您放心,我一定會把這門技藝傳承下去。」
我低聲承諾,眼中有些溼潤,輕輕放下手中的花束,沉默地站了一會兒。
就在這時,腦後一陣劇痛襲來。
我瞳孔一縮,意識到不對勁,可還沒來得及反應,眼前便是一片黑暗。
身體猛地往前傾倒,墜入徹底的昏迷之中。
不知過了多久,我的意識逐漸清醒。
睜開眼的瞬間,便意識到自己被捆住了手腳,動彈不得。
昏暗的廢棄倉庫,潮溼的空氣裏瀰漫着黴味,光線從破舊的窗戶縫隙灑進來,透着一股陰冷的氣息。
我眨了眨眼,腦袋還在暈眩,正努力回想發生了什麼。
忽然,一道熟悉而怨毒的聲音響起。
「你終於醒了。」
我猛地抬頭,看到沈婉站在不遠處,眼神陰鷙,嘴角帶着一抹扭曲的笑容。
她慢慢走近,手裏握着一根沉重的木棍,目光死死盯着我,裏面藏着瘋狂的恨意。
「是你。」我聲音沙啞,冷冷地看着她。
沈婉輕輕笑了一下,眼底的恨意卻越發強烈:「是不是很驚訝?以爲自己徹底贏了我?」
她的目光冰冷,慢慢蹲下,靠近我,聲音帶着一絲病態的壓抑:「你知不知道,這些年我有多恨你?」
她的手指緊緊握住棍子,骨節泛白,眼神裏透着深深的瘋狂。
「如果沒有你,我早就是冠軍,我的設計早就被認可,我不用被人指指點點,不用失去一切!」
「都是因爲你——」她聲音尖銳,眼神充血,嘴角扭曲,「都是因爲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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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猛地站起來,高高舉起木棍,惡狠狠地說道:「上次你運氣好,手指傷成那樣都能恢復。既然這樣,那就徹底打斷你的手!讓你永遠不能再碰點翠!」
我瞳孔猛地一縮,死死盯着她即將砸下來的棍子,可身體被牢牢捆住,根本無法躲避!
就在這一刻,一道身影猛地衝了進來!
「沈婉,住手!」
顧恆撲向我,用身體擋在了我面前!
「砰——!」
木棍狠狠砸在他的後腦,悶響震耳。
我眼睜睜地看着他被重擊,整個人猛地一僵,隨後痛苦地皺緊眉頭,身體不穩地晃了一下,手扶住地面,臉色瞬間變得慘白。
他的喉結滾動,呼吸急促。
下一秒,他的手指緊緊扣住腦袋,痛苦地喘息,眉頭死死皺起。
頭疼又發作了!
沈婉看到這一幕,神情更加瘋狂,握着木棍的手微微顫抖:「你竟然爲了她擋棍子?」
她的眼裏閃過一絲難以置信的嫉妒,隨即變成憤怒:「顧恆,你清醒一點吧!她已經不要你了,你還在等什麼?!」
顧恆痛得額頭滲出冷汗,身體有些搖晃,可他依然毫不猶豫地將我護在身後。
「你有什麼衝我來,別傷害她。」
說着便試圖搶過木棍。
沈婉有些忌憚,不敢太用力。
但就在她看見顧恆的小指上還戴着那枚點翠戒指時,神情瞬間變了。
「你……」
她呼吸急促,眼神裏滿是憤怒和羞辱,咬牙切齒地吼道:「她都不要你了,你還留着這枚戒指?!」
顧恆抬起被汗水浸溼的眼眸,咬牙低聲道:「那是我欠她的。」
「即使她不原諒我……我也會等她。」
「等她?!」
沈婉的眼神幾乎要滴出血來,渾身都在顫抖。
猛地後退一步,眼淚和憤怒交織着,胸膛劇烈起伏,呼吸都不穩了。
「我爲了你,什麼都做了,什麼都可以捨棄!可她呢?」
「你寧願爲了她放棄一切,也不願幫我?」
她眼底翻湧着毀滅性的恨意,渾身止不住地顫抖,手裏的棍子緊緊攥着,指節泛白。
猛地,她咬牙,眼裏徹底失控般的癲狂,抬手將棍子狠狠朝顧恆的手砸下去!
一聲脆響,骨頭裂開的聲音刺破空氣!
顧恆的手被狠狠擊中,整個手指彎曲,呈現不正常的角度,戒指染上殷紅的血跡。
「啊——!」
他猛地發出一聲痛吼,臉色慘白,冷汗順着額角滑落,身體劇烈地顫抖着。
沈婉雙眼血紅,瘋狂地喘息着,手裏的棍子再次舉起,朝我走過來!
「既然你非要護着她,那就先把她毀掉——」
顧恆痛苦地想要攔住她,可劇烈的頭痛和手上的劇痛讓他根本使不上力氣!
我死死盯着沈婉步步逼近,指甲掐進掌心,額頭滲出冷汗。
沈婉的眼神徹底瘋狂,嘴角勾起病態的笑容。
「本來,我只是想廢掉你的手,可既然他們一個個的都這麼喜歡你……那你就去死吧。」
說完她高高揚起棍子,目標直指我的頭部——
「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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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聲槍響劃破空氣,子彈精準地擊中沈婉的手腕!
沈婉的身體猛地一震,整個人慘叫着後退,手裏的棍子跌落在地。
緊接着,全副武裝的特警衝了進來,迅速將她按倒在地,銬上手銬,徹底制服!
「啊——!!」
沈婉疼得滿地打滾,臉色慘白,眼淚混合着冷汗滴落,整張臉因爲痛苦而扭曲。
她的手腕已經徹底斷裂,骨頭幾乎碎裂成渣!
而就在同時,醫生也迅速趕來,查看了沈婉的傷勢後宣佈。
「她的手廢了,徹底斷裂,就算接上,也無法恢復正常功能。」
沈婉猛地瞪大眼睛,瞳孔劇烈收縮,嘴脣顫抖着:「不……不……不——!」
然而,沒有人再同情她的哀號。
與此同時,醫生檢查了顧恆的傷勢,神ṭū́₀情凝重。
「小指粉碎性骨折,可能以後再也無法恢復完整功能。」
我的心微微一顫,抬頭看向顧恆。
他的臉色蒼白,手指還在流血,但他仍然強撐着意志,目光固執地看着我,像是想要說什麼。
我深吸了一口氣,走到他面前,語氣輕緩:「先去醫院。」
他眉頭微皺,眼裏有太多情緒,像是還想再解釋,想再求我給他一次機會。
可我只是看着他,輕聲道:「謝謝你。」
他愣住了。
那一瞬間,他眼底的光黯淡下去。
顧恆被抬上擔架,隨救護車離開。
他一直望着我,直到車門關閉,徹底消失在視線裏。
就在顧恆被送走的幾分鐘後,傅寧遇衝了進來!
他氣喘吁吁地跑到我面前,眉頭皺得死緊,聲音透着緊張:「江念,你沒事吧?!」
我搖了搖頭,輕聲安慰他:「沒事,別擔心。」
傅寧遇的眼神仍然帶着懊悔,他低聲道:「我太后悔了,當時應該陪你去墓園,要不然——」
我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笑了笑:「這不是你的錯,誰都沒想到沈婉會瘋到這個地步。」
他看着我的笑容,沉默了一瞬,最終緩緩點頭:「以後,不管去哪兒,都讓我陪着。」
我微微一怔,隨後低聲道:「好。」
經過一系列檢查,醫生確認我除了輕微的擦傷和腦部震盪,並無大礙。
然而,在回房休息時,我的腦海中卻始終浮現出顧恆的模樣。
那隻染血的小指,那張蒼白的臉,還有他聽到「謝謝」時,眼底那一瞬間的落寞。
我沉思了一會兒,決定去看望他。
顧恆躺在病牀上,仍然昏迷,手背上插着點滴,臉色蒼白得嚇人。
醫生站在病牀旁,低聲嘆息:「手指算是廢了,粉碎性骨折,雖然手術後不用截肢,但永遠無法恢復靈活度。」
我站在一旁,目光落在他手上。
那根曾經戴着戒指的小指,此刻包裹着厚厚的紗布,隱約還能看到血跡滲透出來。
但醫生很快補充道:「不過,更嚴重的問題是他頭部的傷。」
我的心微微一沉。
醫生繼續道:「他被棍棒重擊,原本就有嚴重的頭痛病史,這次傷上加傷,普通的鎮痛藥幾乎沒什麼效果。」
我垂眸沉思了一瞬,隨後報了一個方子:「可以試試這個。」
醫生怔了一下,隨即拿出紙筆,快速記下,問道:「江小姐,您確定這個方子有效?」
我語氣平靜地回答:「他之前遇過車禍,當時也留下了嚴重的頭部後遺症,但後來用過這個方子,才慢慢緩解了症狀。」
醫生微微皺眉,若有所思地看着我,隨後點頭:「明白了,我們試試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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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個小時後。
顧恆的手指微微動了一下,隨後緩緩睜開眼。
光線有些刺眼,他的意識還未完全清醒,但第一眼,就看到了坐在牀旁的我。
他一瞬間怔住,像是懷疑自己還在做夢。
眼底閃過驚喜和期待,像是怕我隨時會消失,他試圖抬手,卻因爲手指的傷勢,疼得微微皺眉。
「……念念?」
他的嗓音低啞,帶着些許不可置信。
我淡淡地看着他,語氣平靜:「你醒了?」
他定定地望着我,眼底的光微微亮了幾分,試圖從我的語氣裏找到一些特別的情緒。
可惜,我只是平靜地問:「頭怎麼樣?」
他怔了一瞬,隨後意識到,頭……真的不疼了。
他下意識地皺眉,仔細感受了一下,過去那種每次發作都像被錐子刺穿的劇烈疼痛,完全消失了。
這時,醫生推門進來,檢查了一番後,忍不住感嘆:「江小姐,你的方子確實有效,顧先生的頭痛已經大幅度緩解。」
醫生看着我,語氣裏透着欣喜:「這個方子很珍貴,不知是否方便提供給醫學研究?」
我點了點頭,聲音溫和:「這原本就是一位老中醫的方子,他一直致力於傳統醫學的推廣,只是後來去世了。如果能讓更多人受益,我想他一定也會同意。」
醫生連連點頭,滿臉感激,隨後離開病房。
顧恆微微睜大眼睛,眼神複雜,像是突然意識到了什麼。
隨後輕輕地開口,聲音裏透着一絲不確定,「所以……當年車禍後,照顧我的人,是你?」
我沒有否認。
他盯着我,眼神複雜,喉結微微滾動了一下,聲音低啞:「爲什麼不告訴我?」
我淡淡地看着他,語氣平靜:「告訴你,又能改變什麼?」
顧恆一滯,似乎想說些什麼,可我根本不打算給他機會。
「結局,還不是那樣。」我語氣平靜地打斷了他。
他嘴脣微微抖動了一下,像是想要解釋,想要辯解,可最終什麼也沒說出口。
病房內陷入了一片寂靜。
顧恆靜靜地看着我。
過了許久,他緩緩伸出手,將那枚戒指放在我的掌心。
「念念,這是你的。」
我低頭看着那枚戒指,點翠的工藝依舊精緻,可是表面佈滿了斑駁的血跡。
既有我的,也有他的。
我拿起戒指,指尖摩挲着熟悉的紋理。
結婚那天,他溫柔地爲我戴上戒指,說着『以後我們是一家人了』。
而如今,他的手指殘缺,戒指破碎。
恍若隔世。
我輕輕閉了閉眼。
片刻後,將戒指重新遞還給他,語氣平靜:「已經,沒有修復的必要了。」
顧恆的眼神微微一顫,彷彿這句話徹底擊碎了他最後的執念。
我看着他,聲音平靜而疏離:「如果你想留着,就留着;如果覺得沒必要,那就扔掉吧。」
他死死地盯着我,手指緩緩收緊。
最終,像是終於意識到,我們之間再沒有可能。
他沉默了很久,終於緩緩開口,聲音低啞:「……我明白了。」
垂下眼,緩緩從枕頭下拿出一份離婚協議,已經簽好了他的名字。
「希望你以後,過得更好。」
我接過文件,沒有再多說什麼,只是輕輕點頭:「謝謝。」
他看着我,聲音有些乾澀:「我會按照協議,財產分割給你。」
我抬眸,語氣平靜:「不用。」
顧恆低低地笑了一下,眼底浮現出一絲複雜的情緒:「不要拒絕我,這是我欠你的。」
他頓了一下,語氣輕緩卻透着一絲難掩的疲憊。
「我知道,你不在乎這些,也從沒想過要從我這裏得到什麼……可至少,這次,讓我做點什麼。」
我沒有再說話。
他安靜地看着我,目光沉沉,像是想要把我的模樣刻進眼裏。
良久,他緩緩閉上眼,低聲道:「我累了,想休息一會兒。」
我看了他一眼,想了想,終究還是開口:「……不管怎麼樣,謝謝你救了我。」
他聽見這句話,脣角微微動了一下,像是笑了,但終究沒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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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我走到門口的一瞬間,我下意識回頭。
透過門縫,我看到,顧恆的眼眶紅了。
他一直維持着平靜的表情,可是他的手,緊緊攥着那枚染血的戒指,指節泛白。
可是,這一次,我沒有再回頭。
門外,傅寧遇靠着牆,靜靜地等着我。
見我出來,他微微挑眉,輕聲道:「結束了?」
我輕輕點頭:「嗯。」
他仔細看了看我的表情,確認沒有異樣後,嘴角揚起一抹笑。
「那走吧,該開始新的生活了。」
最終,沈婉的案件迎來了審判。
在法庭上,被逮捕的醫生當庭指認沈婉。
詳細供述了當年她如何暗中收買他,對老師進行錯誤治療,最終導致老師的病情急轉直下,去世成謎。
這不僅是醫療過失, 更是故意殺人。
再加上她綁架、傷害我和顧恆,以及一系列惡劣行徑。
法院最終判處 60 年監禁,這輩子基本上不可能再踏出監獄的大門。
她徹底毀了自己的人生。
庭審結束後,我走出法院,深深吸了一口氣。
所有的紛爭,終於落幕。
我回到了校園, 正式開始教書。
課間,我接到了一通來自文化部的電話。
「江老師,我們這邊有一項重要的捐贈項目。」
對方的聲音透着幾分激動, 「有人捐了一筆鉅款,用於建立全國首座點翠博物館, 但他提出了一個唯一的要求——希望您能擔任博物館的首席顧問。」
我微微一愣,握着手機的指尖微微收緊:「……是誰捐的?」
「這位捐贈人不願意透露姓名, 只說他不會過問運營,只希望能爲點翠技藝做點什麼。」
文化部的負責人繼續道:「此外,館長已經確定,是一位老熟人。他會親自過來和您交接。」
老熟人?
我還沒來得及細想,手機震了一下, 收到了一條來自顧恆的短信:
「江念,我知道你的決定,也尊重你的選擇,
但我還是想爲你做點什麼。
畢竟這也是你老師的願望。
你放心, 我不會再來打擾你。
希望, 你能接受。」
我盯着屏幕,看着他的短信,心情有些複雜。
沉默了許久,最終沒有回覆。
他也沒有再發來消息。
我知道, 他懂了。
幾天後,我開始講授點翠入門課程。
講臺上, 面對着一羣剛入學的學生, 我拿起一片翠羽, 在燈光下晃了晃, 翠綠的光澤折射出細膩的紋理。
「點翠,最難的地方不只是工藝,而是心境。」
「它需要極致的耐心,足夠的沉澱, 還有一份敬畏。」
「當年,我的老師也是這樣告訴我的。」
……
下課鈴聲響起, 學生們紛紛衝出教室,陽光透過窗戶灑進來, 暖洋洋的。
我收拾着書本, 剛準備離開,一道身影出現在門口。
逆光之中,一個熟悉的聲音緩緩響起,
「江顧問你好。」
我微微一怔,抬頭望去,一個挺拔的身影走了進來,嘴角帶着溫和的笑意。
「我是傅館長。」
「希望未來, 我們能一起將點翠發揚光大。」
我輕輕一笑,目光落在他身上。
「傅館長,那以後……就請多多指教了。」
作者署名:貝殼杉樹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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