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二拒絕深情

我穿成了侯府主母,繼子是深情男二。
他長大後會對女主強取豪奪,一擲千金。
對男主則挑撥離間,栽贓陷害。
最終被男女主聯手打敗,遁入空門,終生未娶。
而侯府受他連累,被抄家奪爵,慘遭流放。
穿過來後,看着眼前裝乖的小小人兒。
他想陰鬱?
不行,必須給我陽光起來。
他想揮霍?
不行,必須養成摳門,顧家的優良品格。
侯府這偌大得財富我可一定要守住了。
後來,人人說我揮金如土,驕奢豪橫。
繼子反駁。
「胡說,我娘最是勤儉持家,賢良淑德,她資助了那麼多的學子,都是自己省下來的錢,你能嗎?」
有人說我手段狠厲,行事如男人一般。
繼子冷了臉。
「我娘溫柔賢惠,最是仁德,她明明可以直接搶你的錢,偏偏要給你機會公平競爭,是你自己不中用,簡直廢物。」
他爹都看不過眼。
「兒子,你睜大眼睛好好瞧瞧,你娘她就不是那種受氣的人。」
繼子怒了。
「爹,別逼我跟你翻臉,你說我可以,說我娘萬萬不能。」

-1-
我穿成了侯府主母。
好消息是侯府有錢,偌大的財富任由我揮霍。
壞消息是,繼子是書中深情男二,他長大後比我更能揮霍。
侯府八成財富都被他花在給女主救火,跟男主鬥氣上。
我看着眼前九歲的謝蘭亭。
他皮膚黝黑,長相乖巧,低垂着眉眼,讓人看不清情緒。
但我知道,他是裝乖。
他小小的身體裏,藏着大大的憤怒。
這憤怒從未消散,一直伴隨他長大,所以後來,他才闖出那樣的彌天大禍。
管家輕咳一聲:「夫人,該把少爺安頓在哪裏?」
書裏,原主將謝蘭亭扔在一個偏僻的小院子裏,就不聞不問。
他一個人在那裏生活了好幾年,自己照顧自己,極力降低存在感,乖巧安靜的像個透明人。
直到他展露出驚人的讀書天賦,被師長誇獎,被同伴奉爲天才,這才引起他父親的重視,成了真正的謝家大少爺。
再後來,便是他長大,參與權利紛爭,逼着父親放權,弄死原主,掌控侯府,與男主打擂臺,對女主強取豪奪,最終將侯府玩完,他自己拍拍屁股做了和尚,一了百了。番外裏還寫他因爲精修佛法,翻譯了無數佛家經典,被衆人傳誦,從而惋惜他的悲慘遭遇。
他的確挺可憐的,我能想象一個九歲的孩子被扔在後院自生自滅,是何等的淒涼。
但被他牽連的侯府無辜衆人更可憐,畢竟不是每一個人都對不起他。
我來了,自然不能這樣。
我溫和道:「先住在我的院子裏吧,住在東廂,蘭亭,你覺得可以嗎?」
謝蘭亭抬眸驚訝地看着我,黑溜溜的眼睛裏滿滿的疑惑。
見到我專注的目光,他似乎才確定我在叫他。
他低下頭去,有點不好意思地說:「我不叫蘭亭,我叫狗蛋,謝狗蛋。」
書裏他一出場就叫謝蘭亭,我還以爲這就是他的名字。
原來他還有這樣一段黑歷史。
我笑了下,旋即又笑不下去了。
「我叫春花,宋春花,是你繼母。」
謝蘭亭微不可查地揚起脣角,又很快低下頭去,裝作什麼都沒發生。
我:「……」
狗蛋和春花。
娃和娃兒他媽。
多接地氣的組合啊!
改掉,統統都要改掉。
我當即讓管家去官府辦這件事情。
「以後他叫謝蘭亭,君子蘭的蘭,敬亭山的亭。願他以後如花中君子般品性高潔,如大山一般堅韌不拔。順便給我也改個名,改成宋佳宜,佳節的佳,宜人的宜。希望我以後萬事順意,歲歲安寧。」
謝蘭亭眼眸動了動,面無表情的臉似乎鬆動了幾分。

-2-
我讓小廝伺候謝蘭亭洗漱沐浴。
但很快,東廂傳來喧鬧聲。
我進去的時候,小廝正無措地哄勸謝蘭亭脫衣服。
而謝蘭亭一臉防備,緊緊地裹着自己的衣服,一臉生人勿進的樣子。
我擺擺手,讓小廝先出去。
我溫聲道:「能告訴我爲什麼嗎?自己一個人洗澡的話,沒人搓後背,肯定洗不乾淨的,或者你希望我幫你搓後背,那也可以。」
謝蘭亭陰鬱的眸子更冷了,他垂下頭吐出幾個字。
「我自己會洗乾淨,後背我也可以夠得着。」
我嘆了一口氣。
「好吧,是不是有人在你面前說了我的壞話,說我不喜歡你?我知道繼母難當,哪怕我把心掏出來,你也不會喜歡我,信任我,我早就該想到了的……不回家的夫君,不認我的兒,我的命好苦呀……」
我捂住臉嗚嗚地哭了起來。
實在沒眼淚,抖兩下肩膀湊活了下。
謝蘭亭無語:「好假。」
我:「……」
抱歉啊,我糟糕的演技污到你眼睛了。
他又悶聲悶氣道:「我不討厭你,我怕你嫌棄我。」
他緩緩擼起自己的袖子,我便看到手臂上一條條傷口。
我喫了一驚,立刻掀起他的衣衫,便看到他的後背上鞭痕交錯,觸目驚心,有些已經變成了一道白印子,還有些紅腫着,是新受的傷。
我的心一點點抽疼,好像也被人拿鞭子抽了一頓。
「誰打的?」
謝蘭亭沒有說話,臉色陰沉得厲害,幽暗的眸光微閃,又很快垂眸將仇恨的光遮了下去。
他防備似的遮好身體,面對我時的那一點點軟弱又消散了,重新變得硬邦邦的。
大概他覺我一個繼母就算知道了,也不能爲他做什麼。
我看書跳着看的,對謝蘭亭的遭遇不是很清楚。
但我能理解一個父親參軍,母親早逝,不得不寄人籬下的小孩,日子過得一定不會很順遂。
可我沒想到他被虐待。
我拉起他的手,立刻吩咐管家去請大夫,備馬,叫人,回老家。
謝蘭亭眸光驚愕,不敢置信。
直到我和他騎上了馬,一路往老家狂奔,他才確信。
他有點扭捏地問我。
「我們回老家做什麼?」
「報仇。」
我有一點明白謝蘭亭長大了爲什麼會變得那麼狠戾,因爲小時候的冤屈太重,沒有力量報仇,也沒人替他做主。
這仇恨伴隨着他一起生長,多年鬱郁,養成了他隱忍,狠辣,虛僞又極度缺愛的性格。
所以,會被女主一句溫柔的鼓勵填滿了心房。
也會在獲得權利後,開始極端報復,被萬人唾罵。
我現在要做的是把那顆仇恨的種子拔掉,不能讓它在心裏潰爛成瘡。
我和他都不會騎馬,只能被護衛圈在懷裏。
他很能忍,腿被摩紅了,都一言不發。
我被女護衛護着,也覺得難受,這輩子第一次騎馬,感覺腿皮應該磨破了,火辣辣地灼痛。
但我必須儘快。
從老家到京城,謝蘭亭走了三天,若再慢悠悠的回去,傷口都快好了,到時候不好興師問罪,騎馬雖然難受,但半天時間足夠。
到了傍晚,我們已經到了老家的村子。
那裏風景如畫,炊煙裊裊,喫完飯的人已經到處轉悠閒談。
我們一行人張揚進村,有人認出謝蘭亭,立刻跑到謝家去報信。
我特意放慢了速度,等我們慢慢悠悠地到了謝蘭亭叔叔嬸嬸家時,已經很多人圍在那裏,目光好奇地打量着我們。
謝二和謝二嬸立刻迎了出來,臉上帶着笑,眼神卻有幾分心虛,看向謝蘭亭的目光透着警告。
謝蘭亭低下頭去,不敢與他們對視。
我並不強迫他,而是一聲喝令。
「給我打這兩個喪良心的傢伙!」

-3-
護衛立刻動手,片刻後,謝二和謝二嬸被打得躺在地上不動彈了。
謝二瞪着眼睛,惡狠狠道:「潑婦,你竟敢打我,等我大哥回來我就讓他休了你,還有你這個小兔崽子,老子費心費力將你養大,你就是這樣報答老子……」
謝二嬸也道:「我們是狗蛋的長輩,教訓孩子怎麼了?他好喫懶做,又饞又壞,教訓他天經地義。」
話挺密,看來還有力氣。
我想用一個瀟灑的姿勢下馬,好好教訓他一頓。
結果太高,不敢跳。
最後,只好翻過來,撅着屁股,小心翼翼地爬下了馬。
唉,太狼狽了……
女護衛小心扶着我,忍不住彎了脣角。
反而謝蘭亭無師自通一般,姿勢灑脫地跳下馬,站在我身邊,帶着幾分信任孺慕。
我掀起他的袖子,冷聲道:「他爹每年都給你寄銀子,就希望你好好待他,你就是這樣養孩子?」
他身上的鞭痕引得衆人倒吸一口氣,但村人打孩子再正常不過。
立刻就有人當和事佬替謝二說好話。
謝蘭亭乾脆地脫掉自己的上衣,將自己的傷口展示給衆人看。
這一下子,衆人啞火了。
反而開始指責謝二好狠的心,怎麼能做出來這種畜生不如的事情。
我有點欣慰,他剛纔是在護着我吧?
他其實是個很好的孩子,知道感恩,看得清形勢。
他只是運氣不好,這一路走來孤孤單單,沒有遇到一個迴護自己的人,所以纔會因爲一點點甜,就瘋狂地想要驗證自己是被愛的,一遍遍的確定,一遍遍的傷害,將自己獻祭給深淵,也拖着別人入地獄。
我並不認爲他做得對,也不想給他找藉口。
我只是覺得我可以去做一點兒什麼,讓他真正的去找回自己,捕捉到自己真正的命運。
我替謝蘭亭掩好衣衫,旋即握住馬鞭,劈頭蓋臉地朝着謝二兩口子打去。
「我是你們長嫂,也是你們長輩,你們不好好做人,我就教教你們做人。」
「你們兩個又蠢又壞,貪錢又黑心,喪良心的纔會如你們一般虐待孩子。」
「你哥若是知道自己兒子被欺負,還能咽得下這口氣,那是他的事,我今日咽不下這口氣,你們就給我好好受着。」
「我將來若是被休,我立刻提刀過來剁了你們,反正被休的女人活不下去,我死前正好拉着你們一起下地獄。」
謝二兩口子慘叫連連。
他們倒是識時務,口中不停討饒。
但我覺得很假。
演技不好,完全敷衍,只是爲了少挨點打,我一聽就聽出來。
驀地,一個小孩衝了出來,叫道:「不許你欺負我爹孃。」
他撲到謝二兩口子身上去,我住了手。
謝二嬸立刻將小孩護在懷裏,一臉痛恨地掃過我,又看像謝蘭亭,毫不掩飾眸中殺意。
相信若是再來一次,她一定毫不猶豫的弄死謝蘭亭。
但看她將孩子護在懷裏的樣子,分明憐子之心甚濃。
那小孩從謝二嬸懷裏衝出來撲向謝蘭亭,對他又踢又打。
「打死你,打死你,讓你和我搶喫搶喝,還帶人欺負我爹孃,打死你,打死你。」
謝蘭亭根本不敢還手,他甚至下意識地蹲下去抱頭。

-4-
我眼眸微沉,示意管家將那小孩拉開。
謝二兩口子立刻瘋了一般的又叫又罵,癲狂地詛咒我不得好死,又可憐地哀求我不要對付他們的兒子。
小孩叫鐵蛋,是謝二兩口子唯一的兒子。
我俯下身,看着謝蘭亭。
「他以前是不是總打你?」
「是。」
謝二嬸急喊:「孩子打架怎麼了?哪個孩子不打架,你見哪個大人摻和的?輸不起就別玩。」
說得還挺有道理。
我問謝蘭亭:「想和他打一架嗎?」
謝蘭亭眼睛亮了一下,旋即又瞥了一眼謝二兩口子,搖了搖頭。
我鼓勵他。
「去和他打一架,打輸了也沒關係。」
謝蘭亭猶豫。
我只是目光溫和地看着他。
謝二冷笑一聲。
謝二嬸的目光則有幾分得意。
鐵蛋冷哼一聲,罵道:「有本事來打啊,看我不打死你,別以爲這個壞女人給你撐腰,我就不敢打你……」
謝蘭亭怒了,他衝了上去,狠狠給了鐵蛋一拳,但帥不過三秒,就被鐵蛋壓着打了。
我沒有插手,就在旁邊看着,謹防鐵蛋使陰招。
鐵蛋打贏了,很得意。
謝二一家也很得意,一種我兒就是人中龍鳳的得意。
我拉起謝蘭亭,謝蘭亭低着頭,臉髒髒的,眼睛紅紅的,陰鬱的眸子又憤怒,又羞恥。
他想甩開我的手,我堅定地握住。
他甩了兩下沒甩開,就乖乖地不動了,任由我牽着。
我吩咐管家,今天在這裏住下,又讓謝二兩口去收拾房間。
「憑什麼?」謝二嬸不樂意。
我不回答,提起鞭子抽了謝二一下。
謝二嬸急了,「你有本事打我,打我男人算什麼?」
這次我給了謝二好幾鞭子。
謝二急了,邊躲閃,邊吼叫,「快去,哪裏那麼多廢話。」
鐵蛋又想撲過來,這次我沒管,而是繼續抽過去。
謝二嬸立刻抱住鐵蛋。
「我這就去收拾,馬上就去。」
我和謝蘭亭住了下來。
隨行來的大夫給謝蘭亭看過傷,連連嘆息,最後走的時候,提醒我道:「有些老傷口,瞧着有四五年的樣子了。」
我琢磨了下時間。
謝父大概四年前被徵兵帶走打仗,也就是說謝蘭亭一到謝二家就開始捱打了。
人心可真壞啊!
我擦掉謝蘭亭臉上的髒污,他乖乖地任我擺弄。
只剩我們兩個的時候,他低聲道:「我今天給你丟人了。」
我捧起他的小臉,將他捧成了一個肉包子。
我笑道:「哪裏丟人了?你今天可給我爭光了,你今天敢放下尊嚴當衆脫衣服,是向着我,是把我當娘,不想讓我被別人誤會仗勢欺人。你不想和鐵蛋打架,可因爲他罵了我壞女人,你立刻就衝上去給了他一拳,你護着我,我心裏高興還來不及。你以前沒打過架,但爲了我就敢衝上去,這樣有情有義,護着孃親的好兒子去哪裏找?我不用自己生,就有一個,我可真是太幸運了。」
「真……的嗎?」謝蘭亭眼睛亮晶晶的,不敢確定,又很希望我肯定。
我毫不吝嗇地誇獎他。
「那是自然啊!你堅韌有毅力,三天的路我們半天就趕到,你一點兒也不怕喫苦,到了這裏,你二叔二嬸悄悄地拿眼鏡瞪你,鐵蛋也欺負你,但你還這麼勇敢,一點兒也不怯場,有你這樣的好兒子,是我上輩子修來的福氣。」
上輩子當窮鬼,這輩子有錢花,算是一種福氣吧?
謝蘭亭扭捏地笑了一下,又不自信道:「可我打輸了。」
「可是你走出了第一步,要知道經常被欺負的人,最難的是第一次還手Ŧū₂,我本來打算鼓勵你三天三夜的,而你今天一下子就做到了,你簡直是個小天才。你打輸了,只是因爲你是個懂禮貌講文明的好孩子,不愛打架,沒有打架技巧。但鐵蛋不一樣,他打慣了你,也會打架,我們只要把技巧提上去,總有一天,你會打敗他,比如,他今天捉你的手,你倆離得很近,手腳不好使力氣,但你可以用膝蓋頂他肚子……」
我將自己前世在小視頻上看到的幾個防身技巧教給了他。
這是我前世獨自生活時,學來以防萬一的。
但萬萬沒想到,壞人沒遇到,壞老闆倒是遇到了,加班猝死啊,家人們,我可太慘了。

-5-
謝蘭亭學得很認真,練到很晚,才意猶未盡的去睡覺。
我出來讓管家給謝蘭亭從護衛裏挑一個拳腳好的,明天開始教謝蘭亭拳腳。
管家嘆道:「您對少爺可真好啊。」
「娘對孩子好,天經地義的。」
管家欲言又止,欲止又言,最終什麼都沒說,而是欣慰地笑了一下,轉身去忙了。
原主之前聽聞要接謝蘭亭回來,很是不耐煩。所以管家現在應該覺得我挺分裂的。
晚上,我將謝二一家子趕到了柴房去睡。
原因無他,我這才知道謝蘭亭從前是睡在柴房的,在那裏睡了四五年。
半夜的時候,聽到謝二兩口子打孩子的聲音。
「你給老子滾一邊去,一個丫頭片子,還敢擠過來,往那邊去。」
「你哥哥知道護着爹孃,你這個白眼狼就知道躲屋裏睡覺,滾開。」
小女孩的哭聲隱隱約約地響起,又嗚嗚咽咽地吞了下去。
謝蘭亭也被驚醒。
他說,那是二丫,謝二兩口子生的小女兒。
他看着我張了張嘴,最終什麼都沒說。
我也沒問,我等着他主動開口。
我不能當他肚子裏的蛔蟲,猜他的想法,他想從我這裏得到什麼,必須學會跟我講,跟我溝通。
第二天,謝二兩口子起來做飯。
幫忙的還有一個小丫頭。
小丫頭一張臉黑黝黝的,眼睛很亮,不過眸光如死水,沒有孩童的天真,只有悲傷麻木。
謝二嬸命令她端飯過來。
管家低聲道:「夫人,我看到他們在飯裏吐口水了。」
謝二兩口子一臉驚恐,慌忙否認。
我笑了一下,拿出一包準備好的瀉藥放進飯裏,攪拌攪拌讓人把飯端給謝二兩口子,讓他們喫完。
謝二兩口子驚住了,拼命地掙扎。
「這是什麼,我不喫。」
「一點瀉藥,治治你們的黑肚腸。」
我讓人硬塞給他們喫,兩人喫完便使勁的摳嗓子,Ţũₑ旋即又開始捂肚子,急忙往外跑。
這一天,兩人快虛脫了,後來躺在柴房裏,哎呦叫喚着,再不能動彈。
我和謝蘭亭去了隔壁。
這一次,我帶來的人多,有許多就近住在村民家裏,順便給他們一些銀子,村民很高興,飯菜飲食都很周到。
我從一開始就沒打算喫謝二家的飯,只是想看看他們還能做出來什麼噁心的事情,然後我再噁心回去。
喫完飯後,我讓謝蘭亭跟鐵蛋再打一架。
鐵蛋看他爹孃那樣,早就憋着火兒。
說來,他倒是有幾分血性,這孩子苗不錯,可惜沒有一對好爹孃,把力氣全用在了欺負弱小上。
這一架,謝蘭亭照舊輸了。
謝二兩口子得意洋洋,身上的傷口彷彿都痊癒了,肚子也不疼了,唱着小曲兒,一邊誇兒子爭氣,一邊罵二丫手腳慢。
大夫給謝蘭亭上藥的時候,他一點兒也不氣餒。
我故意逗他。
「咦,你今天怎麼一點兒也不難過啊?」
謝蘭亭眼睛亮晶晶的,語氣帶着一種篤定。
「我今天打中了他七下,他是靠着力氣把我打倒的,我只要多喫飯,肯定能打過他。」
那倒是,謝蘭亭的營養不良的小身子骨能撐這麼久,靠得全是自己機敏。

-6-
這一天,他每一頓都喫很多飯,喫完歇息一會兒就跟着管家找來的護衛師父學拳腳。
護衛明白我的心思,省去了基礎,教的都是實戰技巧。
到了傍晚,謝蘭亭出去轉了一圈,小臉垮塌着回來。
他在外面聽到有人說我壞話。
他追上去想理論,那些人就跑,邊跑邊吐舌頭嘲諷。
謝蘭亭很沮喪。
「他們罵我沒關係,我不喜歡他們罵你。」
哇~
他真的是個好孩子,不枉我偏疼他。
我給了謝蘭亭一沓畫了圖案的紙,讓他將這些紙給這個村裏人。
對他有恩的送三張。
對他友善的送兩張。
沒有欺負過他的送一張。
其餘人他看着送,想送了送,不想送不送。
最關鍵的是,欺負過他的人,絕對不送。
拿着這些紙可以來找大夫看病,所有的費用侯府全包了。
謝蘭亭抬眸,他咬了咬脣。
「要花很多錢的……」
村裏人窮苦,有限的錢,只會攢起來用在刀刃上。
看病這種事情,不到迫不得已都不敢進醫館的門。
我笑了,摸摸他的頭。
「沒關係,去吧,爲你做什麼都值得。」
謝蘭亭呆呆地看着我,眼睛紅了,良久,他垂下頭去,紅着臉不好意思的小聲叫了一聲:
「娘……」
他叫完,又抬頭看我,期待着我的反應。
我的心軟得一塌糊塗,我將他攬在懷裏,溫柔地輕拍着他的背。
「我兒真乖。」
到了第二天,謝家就門庭若市。
隨行的王大夫是個很和善的老人家,也很樂意給鄉鄰看病,拿着紙條的人來,他把脈開藥,不收一文錢。
有人貪便宜,想混水摸魚,他也守着規矩,讓那人掏錢治病。
如是幾次,想佔便宜的人氣急敗壞地走了。
留下的都是幫過或沒有欺辱過謝蘭亭的人。
我前世看電視劇,最喜歡的Ṫůₙ就是好人有好報,最不喜歡的是好人陷入絕境,那報答才姍姍來遲,那種開心裏總透着一股悲涼,讓人抓心抓肺的難受。
所以,有能力的時候,我就希望能讓好人儘快得到他的福報,而不是需要很久很久……
一時間,許多人都誇我人美心善,而背地裏蛐蛐過我的那幾個人則露出悔恨的神情。
他們不是真心悔過,而是後悔沒占上便宜。
這邊,王大夫給人看病,另一頭,謝蘭亭照舊和鐵蛋打架。
只是這一次,鐵蛋沒佔到便宜。
他打腫了謝蘭亭的額頭,謝蘭亭打傷了他的嘴角。
謝二嬸罵罵咧咧,看着謝蘭亭的眼神像是要殺人,見我盯着她,她哂笑一聲,旋即給了二丫一腳。
踢貓效應——人只會像弱於自己或等級低於自己的對象發泄不滿情緒。
曾經的謝家,謝蘭亭是最低等級,如今是二丫。
晚上,我跟謝蘭亭覆盤今天發生的事情。
謝蘭亭道:「今天好幾個從前欺負我的人來跟我套近乎,想讓我也給他們一張紙條。」
「你給了嗎?」
「沒有。」
「那你心裏是怎麼想的呢?」我挺好奇他內心的真實想法。
謝蘭亭垂了垂眸子,「我就是不想給,給了的話覺得很憋屈,我也不知道爲什麼,娘,你不會不會覺得我很壞。」
他如果給了纔對不起從前受苦的自己。
我看着他,認真道:「你要是給了他們,我纔會生氣!好人需要付出行動,付出善意,纔有可能能獲得回報,而壞人只動動嘴皮子就能獲得東西,這不公平。這樣的話,以後你的身邊不會有好人出現,因爲好人在你這裏會受委屈。你身邊只會有滿嘴甜言蜜語的壞人,看見你好的時候巴結上來,看見你不好,就落井下石,你今天做得很對,堅持了本心,我很高興。」
謝蘭亭脣角驕傲的揚起,他小心翼翼的將臉在我手上貼了貼。
「娘,今天別人都誇你,我好高興。」
我摸摸他的頭。
他心裏的刺,好像又拔掉了一點點。
我好像真的在一點點的扭轉他的結局。

-7-
到了第三天,有人拿着假的紙條來看病,王大夫看得直皺眉頭,他有條有理的反駁那人的話,說紙張,筆跡都不一樣。
那人又羞又急,說自己花錢看病,也被王大夫拒絕了。
「有錢你也不賺?你不是大夫嗎?」
王大夫搖搖頭,「我是主家帶出來的,只聽主家的吩咐。」
那人氣急要走。
我叫住了他。
謝蘭亭曾說過,這人以前看他礙眼,給過他一腳,然後哈哈大笑,笑得很開心。
雖然他根本就沒有的罪過這個人,但這人就是想打他。
他問我,自己是不是長了一張欠揍的臉,看起來很好欺負。
我聽了很心疼。
經常被欺負的孩子,氣場很弱,而壞人是很容易就鑑別出來哪種孩子欺負了也是沒後果的,就會一直欺負,倒不是那孩子真的做錯了。
錯的是壞人,不是他。
我對那人道:「你以前踢了我兒一腳,讓我兒還回去,我纔會讓大夫爲你看病,能接受了你就看,不能接受你自便。」
那人驚愕,他凝眉想了半天,似乎纔想起來有這麼一件事情。
「我開玩笑的,這麼小的事你們還記得?」
我冷冷盯着他,一言不發。
老孃也想開玩笑打爆你的狗頭。
那人見我認真,大概也是權衡過利弊,他去一趟縣城看大夫買藥,花銷更大,而大夫的醫術水平可比不上侯府的大夫。
他最終訕笑道:「踢就踢吧,我那時……」
我轉過身,懶得聽他分辨,壞人的藉口有什麼好聽的。
我讓謝蘭亭踢他三腳,因爲他力氣小。
我是有點記仇的,小時候我去小賣部買東西,我給了老闆十塊,老闆偏說我給了五塊,硬是把我罵走了,而回到家我爸卻說我拿錢買了東西喫,還撒謊騙人,又揍了我一頓。
那種憋屈感伴隨我一生,我長大了,始終在想,當時怎麼就不和老闆拼一把呢?拼一把又有什麼大不了呢?反正都要挨一頓揍。
等我長大後,就發誓絕不再重蹈覆轍。
我沒有談過戀愛,也不知道怎麼養孩子,但我記得我小時候的委屈。
我不希望謝蘭亭和我受同樣的委屈。
謝蘭亭踢了那人三腳,那人一點兒也不在乎,拍拍屁股看病去了。
只有謝蘭亭站在那裏,呆呆地。
「他好像一點也不在乎。」
好像是這樣的。
傷害別人的人不在乎自己做過什麼,提起來也當做玩笑,還會覺得受害者小題大做。
只有受害者留在原地,被痛苦折磨着。
就像我長大了,看了一些心理學的書,努力的讓自己自洽,也曾鼓起勇氣想和爸爸說,他冤枉了我。
而我爸卻早忘了這件事情,反而因爲我提起覺得我白眼狼,只記得他的不好,記不住他的好。
這分明是兩回事,但他會攪合在一起,讓我假裝沒有那些委屈。
後來,我就什麼話都不想和他說了,只是報喜不報憂。
他永遠也不會知道我真實的想法,我也不在乎他對我的看法了。
我笑了一下。
「所以很多人的意見其實不重要的,重要的是你想做什麼,就去做,別讓自己遺憾。」

-8-
這一天的謝蘭亭很開心,一開心之下,打贏了鐵蛋。
鐵蛋哭着去找他娘。
謝二嬸急得嘴上長泡。
這幾天,他們日子過得實在是辛苦,被我佔了屋子,還要伺候我們一羣人,眼看着被我們用了東西,她心疼的要命,卻不敢說。
她也找孃家兄弟想來讓幫忙,但她孃家兄弟一聽得罪的是侯府,連人都沒敢來,還讓她安分一點,別惹貴人生氣。
前兩天鐵蛋打贏謝蘭亭,她好歹還能獲得一點兒成就感。
今天,她可就徹底高興不起來了,氣急攻心,差點兒暈倒,一下午都在指桑罵槐,看二丫各種不順眼,大晚上的還吵吵鬧鬧。
我讓管家去警告了一下。
「再發出聲響,舌頭也不用要了。」
謝家兩口子安分下來。
後面幾天,謝蘭亭突飛猛進,每天都將鐵蛋叫住揍一頓,追着鐵蛋打,鐵蛋剛開始還想反撲,後面則天天躲着走,但院子就Ṭŭ¹這麼大,他躲不到哪裏去,每天必挨一頓揍。
謝二嬸心疼壞了。
終有一天,她扛不住,噗通一聲跪在我面前,求我趕緊回去。
「我們以前是對不住狗……咳咳,對不住蘭亭,可都過去了,你們打也打了,氣也出了,他天天打鐵蛋,這是想要我的命。」
我讓管家遞給她一張紙,她茫然地拿着。
「給老二看一眼,沒問題的話簽字吧。」
第二天一早,躲了好幾日的謝二來找我。
他和他哥一樣都識字,那張紙裏寫着他承認自己毆打虐待謝蘭亭的事實,需要他簽字畫押。
「你讓我籤這個認錯書?這絕不可能。」
那我和他沒什麼談的了,我又不是善人。
我讓謝蘭亭多揍鐵蛋幾頓,但凡看見鐵蛋就揍他,看見他揍二丫也揍他,將他打服爲止。
當天晚上,就聽到了謝二和謝二嬸激烈的爭吵。
謝二不肯簽字的原因是他還想沾侯府的光,他家祖上窮了十代纔出了他哥一個人才,若是放跑了,他這輩子可能都再也走不出這個窮山窩窩。
謝二嬸則罵他命都快保不住,還惦記以後,先把眼前的難關過了再說,不然,他恐怕連兒子都要沒了。
那一晚上,謝二的眼神很恐怖。
管家說,他伸手在謝二嬸的脖子上比劃來比劃去,大概是想掐死謝二嬸,把所有的錯都推在她頭上,是鐵蛋動了一下,二丫坐起來直愣愣地看着他,他才驚慌地縮回手,再沒了膽量。
他想得倒是精明。
只要過了他哥這一關,老婆死了,他哥會給他娶很多個老婆。
原書中,沒有人發現謝蘭亭遭受的委屈,謝二一家上門打秋風許多年,偏偏謝父還讓謝蘭亭感恩……
謝父在書中的人設不討喜,是一個粗人,打仗可以,但搞權謀就完蛋,所以根本看不出來兒子和謝二之間的眉眼官司,他只覺得兒子冷血,白眼狼。
是謝蘭亭自己設計謝二失去了土地,打斷了腿腳,爲自己報了仇。
可等了好多年才成功報仇,當年氣勢洶洶強大無比的仇人,面對強壯的他時變得卑躬屈膝,諂媚討好,我想這種報仇應該不會有多少解氣,反而更憋屈吧。
好在,現在一切都還來得及。
謝蘭亭來得及做一個不錯的人,而不必成爲一個狠人。

-9-
第二天,鐵蛋領着二丫跪在我面前,跪下來就咚咚磕頭。
他哭着說,「大伯孃,求求你,別讓我爹殺我娘。」
「我沒讓你爹殺你娘,只是讓你爹籤個認錯書,是你爹不肯籤,你什麼時候看到你爹殺你娘了?」
「昨天晚上,我爹伸手想要掐我娘……」
他眼淚流了下來,二丫哭得很小聲,生怕哭大聲打擾到我們。
那一刻,他們也變成了兩個小可憐。
我讓管家將他們帶出去,然而看向裏屋。
「算你命大,昨天你的一雙兒女救了你一命,最重要的是你女兒,她翻身起來,看着謝二,謝二才收手的。」
謝二嬸如遭雷擊。
她和這村裏,或者說這個世道很多女子一樣,一輩子都奉獻給了家裏。
她對自己男人掏心掏肺,只想把自己的日子過好。
她自私自利,糊塗愚蠢,甚至惡毒,可都是爲了這個家。
她指望跟着謝二雞犬升天,謝二卻覺得她成了累贅,想着自己一個人得到成仙。
「天殺的謝根柱,你就跟老孃一起爛在地裏。」
她咬着牙走了。
當天就叫來了自己的幾個兄弟,逼着謝二簽字,將紙給了我,然後又將二丫推到我面前。
「這丫頭賣給你,我知道你是心善的人,你對狗……蘭亭都那麼好,不會虧待她,我賣給你,是怕將來有一天他爹反悔,上門再去找孩子,不是貪你便宜,一吊錢,一吊錢你就將人帶走。」
「娘,別不要我,我一定少喫飯,好好幹活,我那天不是不出來幫你,是我怕耽誤洗鍋,不敢出來看熱鬧。」
她哭得很慘。
謝二嬸神情複雜,眼睛紅了又紅,牙齒咬了又咬。
「娘是爲了你好,跟着娘沒什麼好日子的,娘今天記得你的好,纔會這樣,怕萬一哪一天娘忘了……」
她囁嚅着住了口,愣怔住。
她說得倒是實話。
人性複雜,謝二嬸剛剛遭逢鉅變,現在恨謝二,想着女兒的好,纔會爲二丫博一個前程。
但謝二肯定會將她哄好的,她也肯定會忘了二丫的好。
到時候,日子又會變成從前那樣。
謝蘭亭悄悄拉我的袖子,一臉懇求。
原書裏,給過謝蘭亭溫暖的女子,除了女主,便是二丫。
她是謝蘭亭抱着養大的,是謝蘭亭給沒人管的二丫換尿布,喂稀飯。等二丫長大一點,她會偷偷分自己的飯給謝蘭亭。
但等謝蘭亭長大奪權後,二丫早就死了。
據說生了急病,謝二兩口子沒管,她怕吵到她爹孃,死死咬着牙關,一言不發,第二天起來人就已經僵了。
謝蘭亭處置了謝二一家子,回村裏在二丫的墳頭上放了幾碗全是肉的飯,二丫一輩子都沒喫過那麼多的肉。
再後來,他遇到了女主。
女主和二丫有一點點神似。
剛開始,他把女主當成一個小妹妹,再後來,她成了他唯一的暖。
我給了謝二嬸一兩銀子,弄了一個賣身契,死契。
我信不過謝二兩口子。
我怕我將二丫當閨女養,謝二兩口子來撿現成,道德綁架二丫。
我也怕二丫長大了腦子糊塗,被三言兩語騙了,認了親爹孃,那我就成了個笑話。
我不許有人這樣侮辱我。
那就乾脆我來做這個壞人,把一切都從源頭切斷了。

-10-
此間事了,我帶着謝蘭亭和二丫去了一趟村長家,說起回報村裏的事情。
我對謝二做的事情,雖是爲謝蘭亭報仇,但人心易變,過幾年人們或許就忘了當初的緣由,只記得我打了謝二,謝蘭亭不敬自己的叔叔叔母。
這是禮教森嚴的社會,皇帝以孝治天下,謝蘭亭以後的路會走很遠,我不能讓這村子裏的人和事成爲他成長路上的絆腳石。
我提出給村裏修一個學堂,孩子們讀書的費用侯府來出,但有一個要求:學堂裏男孩女孩兒上學的比率要一樣,有一個男孩入學,就要有一個女孩兒入學。
村長很爲難,他想不通爲什麼,他覺得男孩子讀書纔有出路,將來能做官,當師爺,做鄉紳,哪怕學不出來,也可以到城裏尋一個體面的活兒,當掌櫃的,做賬房,總之,男孩識字的好處太多了。
而女子除了嫁人,再沒有其他的路,讀了都白讀。
我並不想改變他的想法,我連讓自己融入這個社會的想法都改變不了。
我只給他畫餅。
「我家夫君如今是侯爺,難保以後不能再往上升一升。府裏需要一些識字懂禮的體面丫鬟,再說,萬一有機會……還是咱們自己人好一些,畢竟知根知底的。」
我指了指天上。
村長瞪大眼睛,整個人都激動起來。
我只開了個頭,他好像已經腦補到了村裏將來有人當娘娘,榮歸故里,大手一揮,免了村人三年賦稅的美好景象。
「還是夫人想的周到,這件事情我一定辦好。」
「恐怕還會有人不聽勸。」
「您放心,這件事情交給我,我一定辦的漂漂亮亮的,誰要是反對,我有的法子收拾他。」
我放心了。
一村之長在這個時代權利很大,他上與鄉紳們打交道,交賦稅,徵徭役,修路,挖渠樣樣都離不開他,下到村子裏的生老病死,往來糾紛婚喪嫁娶都需要他主持公道。
只要他能將事情辦妥當,給孩子們讀書,這錢我出的心甘情願。
事情辦完,我帶着謝蘭亭和二丫坐馬車慢悠悠地往回走。
離開的時候,無數人前來相送,說我是活菩薩,說王大夫是華佗在世,說謝蘭亭天生貴命,說二丫運氣好。
世人衆說紛紜,凡有利於我的都是好的,不利於我的都是壞的,所以,可以聽聽輿論,但實在不必在意。
我與衆人含笑道別,目光滑過衆人,對上謝二和謝二嬸悔恨的眼神。
他們已經聽說了我給村裏捐學堂的事情,這一次是真的悔了,他們會想,若是他們當初對謝蘭亭好,說不定這些錢我就會給他們了。
但世上沒有後悔藥,過去的事情,總會在生命裏留下痕跡。
回程路上,謝蘭亭憂心忡忡。
「辦學堂要花很多錢。」
「是的,所以咱們以後要努力掙錢。」
「我會省喫儉用的。」謝蘭亭認真地做了決定。
我啞然失笑,趕緊趁機加強理財教育。
「你打算怎麼省喫儉用?」
他給我列舉着,他會少喫飯,還會劈柴,燒炭,撿菌子,做陷阱,抓獵物,他也可以去學採藥,這些都能賣錢。
二丫原本在偷偷哭,聞言也加入進來,小聲發言。
「我會燒水做飯洗鍋,還能拔草,施肥。」
他們可真能幹啊,兩個貼心小寶貝,活該以後過好日子。
「你們太貼心了,想着爲我分憂,我好高興。不過這些侯府裏的下人都會做,你們做了是和他們搶飯碗,他們會不安,而且,我也不希望你們省喫儉用,小孩子應該喫好睡好長身體,回去後,你們也要去學堂讀書,沒有時間再做這些事情。現下你們只要喫好睡好不生病,就是幫我的忙,以後我會每個月給你們月例,教你們怎麼花月例,再將來,會教你們如何掙錢,我們一步一步來,不着急,好日子再後面等着呢。」

-11-
回到侯府,我辦了四件事情:
一是讓管家寫了一封信給謝蘭亭的父親,將謝蘭亭遭受虐待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說清楚。
我要先告狀,誰也別想再抹黑冤枉我。
二是給二丫改名叫薇嫺——謝薇嫺。
暫時和我一起住,等稍大一點兒再移去西廂。
三是讓管事整理侯府開支。
我想看看侯府到底把錢花在了哪些地方,好開源節流。
四是給謝蘭亭和謝薇嫺找學堂,聯繫讓他們上學的事情。
侯府因軍功封侯,謝家在京城沒什麼根基,只能去別人家的學堂裏啓蒙,他年齡大了,入學晚,怕是會受一些歧視,但眼下並沒有更好的辦法。
書裏面沒講謝蘭亭是怎麼入的學,但我直覺他讀書的過程一定不會很愉快。
他有着看似很高的配置:優越的家世,驕人的天分,耀眼的外貌。
但作者給他這些只是爲了讓他有資格和男主打擂臺,當好男女主感情的催化劑,成爲他們成長道路的絆腳石。
關於他的苦難描寫的很清楚,成長則一筆帶過。
幸福給的很吝嗇,缺陷卻給的很致命。
所以,若有可能,我想給他重新找一個學堂上。
我分析了京城幾大學堂,挑挑揀揀先瞄準了同姓謝的大家族謝氏學堂。
我先遞了拜帖過去,到了日子,領着謝蘭亭和謝薇嫺去了。
兩個孩子長得很好,穿着漂亮的衣衫,乖巧地站在我身邊,明明很好奇,卻努力控制着自己不亂看,聰明懂事的讓人心疼。
我等了約莫茶盞的工夫,等到了謝家長媳謝少夫人。
那是一個面若銀盤,杏眼桃腮,長相十分端莊喜氣的女子,她笑着致歉,說婆母身體不適,特派她來迎客。
她說得和氣,讓人挑不出來一點兒毛病,看到兩個孩子也誇讚了一番,又道這麼好的孩子若非自家學堂已人滿爲患,定然要邀請他們到謝家學堂去讀書。
她根本就沒給我提起此事的機會,就搶先拒了。
我已然明白。
雖然同姓謝,但對方是世家清流,顯然瞧不上泥腿子出身的謝父。
更不想自己孩子和謝家的孩子混在一起,免得學了些壞毛病。
我客氣了一番,留下禮物,決口不提讀書的事情。
只說同爲謝姓,便是緣分,我們是晚輩,特來拜會一番,免得日後相見不相識,鬧出笑話。
離開謝府,坐回馬車上。
謝薇嫺懵懂,覺得今天喫到了好喫的好喝的,很開心。
謝蘭亭早慧,凝重眼眸裏滿滿疑惑,他被人嫌棄慣了,知道自己這一次又被人嫌棄了,可明明他已經穿了錦衣華服,還是會被嫌棄,他大概想不明白。
大人的世界實在複雜,有錢的嫌棄窮的,官家嫌棄商戶,世家又嫌棄新貴,偏偏每個人都頂了無數個身份,陣營實在混亂。
這些他長大後,慢慢都會明白的。
我現在要教給他的只有一件事情:接受失敗,它會是人生常態。

-12-
我捏捏他的小臉,笑道:「這就氣餒了嗎?這纔剛開始啊。」
五歲時候摔了一跤,哭得哇哇傷心,但站在十五歲的時間點回望,就發現那時的自己傻得可愛。
十五歲時考試失利,以爲人生徹底完蛋,但站在二十五歲看,那也不是什麼很重要的事情。
二十五歲被老闆罵了,以爲自己要被開除,但站在三十五歲看,自己早就換了很多份工作,開除了很多個不合格的老闆。
人只要活得足夠長,就會發現人生的容錯率高得離譜。
所以,被謝氏拒絕根本不是什麼了不起的事情,只要我被拒絕的次數足夠多,謝氏的拒絕就是毛毛雨啦~
我又帶着謝蘭亭拜見了幾家,無一例外都被拒了。
回程的路上,謝薇嫺笑不起來了,她感覺到了不被喜歡。
謝蘭亭小臉垮塌,憂愁地看着外面。
對我來說,這不算啥。
想當年我海投簡歷,被拒絕了無數次,黑心老闆要我,我明明覺得這個老闆不咋地,但出於趕緊找一份工作安定下來的打算還是簽了合同。
結果,三千塊的工資想讓我幹出三萬塊的活兒。
我把命給搭進去了。
所以,越是被拒絕,越是不能慌,說不定是老天在救我。
既然我能在村裏辦個學堂,在謝府自然也能辦一個。
我要的是謝蘭亭和謝薇嫺學到本事,未必非要到別人家去讀,現在正是塑造三觀的時候,放在我身邊教導更好,等將來謝蘭亭真的需要名師時,那時,他也可以憑自己的本事去爭取。
我將侯府闢出一個院子來,將那裏當做學堂,又請了一個周姓秀才來當西席。
周秀才初來時誤會了,以爲是到風光無比的謝家族學教書,等弄清楚來的是武將謝侯家,肉眼可見地蔫了。
但等發現謝蘭亭過目不忘後,他那點兒不甘心早就沒了。
滿臉都是「我雖然考了十年沒考中,但我的弟子將來必定三元及第」的豪情。
我和謝薇嫺跟着習字,我主要學習認繁體字和握毛筆,謝薇嫺則是啓蒙認字,下午則穿插着習武和庶務等課。
謝薇嫺上學第一天就哭了。
「爲什麼我的名字筆畫這麼多,爲什麼哥哥的字壁畫那麼少,嗚嗚嗚嗚……」
她小手抹抹眼睛,將眼淚悄悄擦掉,繼續磕磕絆絆地寫字。
我和謝蘭亭哈哈大笑。
謝蘭亭主動承擔起教謝薇嫺寫字的活兒,他溫柔地摸摸謝薇嫺的腦袋。
「慢慢來,不怕的,只要動筆就是進步。」
他說得真好,只要開始,就不算晚。
時光匆匆而過。
每一日,我都會在喫飯的時候,問問兩人今日的情況,讓他們每人講一件開心和不開心的事情。
剛開始,兩人還放不開,有些不好意思。
但很快,他們就會在飯桌上問我今天有什麼開心的事和不開心的事。
我們彼此給對方出主意,傾聽對方的心事,解決對方的問題,也增長見識。
這成了每日日常。
每月月初,我會給他們每人一吊錢,讓他們將錢存一半,剩下的用來買東西,如果不買東西,也可以將錢攢着在合適的時候買大件。
我給他們準備了自制存摺,記錄下他們存在我這裏的錢。
又給他們各自一個賬本,記錄自己的花銷,看看自己的錢到底花在了什麼地方。
我還每月留出來三天時間,帶他們四處逛逛,讓他們記錄下市場上的物價,然後又帶他們到供貨的工坊,瞭解不同的價格。
兩個孩子彷彿開了眼界,他們發現不同的進貨渠道竟然價格不一樣,便懊悔自己一時衝動在小攤小販那裏多花了好多錢。
管家對此有些不解,他覺得這些都是下等人才會了解的事情,上等人就該去學詩詞歌賦,琴棋書畫,禮儀規矩。

-13-
管家姓劉,是個好人。
他爲了讓侯府看起來高端大氣上檔次,這段時間老和別人府上的管家攀關係,想學學人家家裏是怎麼管事的,高門大戶都是什麼規矩,很上進的一個人。
我知道他是好意,他怕謝蘭亭和謝薇嫺學這些,將來被人瞧不起。
但我想讓他們成爲的不是紈絝子弟,高門貴女,而是希望他們務實,奮進,不要成爲書裏只爲情愛而活的人,而是活成一個真實的,有煙火氣的人。
我想起我以前看過一本書,裏面講一個皇子從宮裏出來後,才知道餅子是熱的,而在宮裏他喫到的餅子永遠都是涼的。
還知道有一個皇帝,看到內務府買米的報價都是幾兩銀子一斤,等他的皇朝覆滅了,他成了普通人,才知道自己被內務府坑了。
若不瞭解物價,怎知民生多艱。
後世常常嘲笑司馬衷何不食肉糜,可是在他的概念裏肉糜就該是家家戶戶有的,沒人教給他民生,卻要他體諒民生多艱,多少有點不講道理。
我道:「人不能忘本,咱們是從地裏出來的,就要了解這些,將來不管是爲官做宰,還是自力更生,最起碼不會被人糊弄,自家的這一筆經濟賬總是要算明白的。」
劉管家忽然放鬆下來,那是一種緊繃的弦驟然輕鬆下來的感覺。
「夫人,您說țūₙ的對,這段時日受人影響,我反而忘了咱們是怎麼發家的了,我就算再怎麼學,也學不來人家的規矩,何苦爲難自己。」
他說的很對。
我們本就是俗人,過些輕鬆快樂的日子就挺好。
轉眼間,冬去春來。
謝父回來了。
他進宮拜見皇帝之後,便快馬加鞭回了侯府。
剛到門前,劉管家便派小廝飛奔來告訴我,說謝父身後跟了一個女子,那女子挽着謝父的胳膊,很親密的樣子。
謝蘭亭小臉微沉。
他十歲了,這一年喫得好,喝得好,他身量拔高很多,快要追上我。
聽到這話,他很不高興。
他有一點雛鳥情節,誰拯救過他,他就認準誰,就護着誰,這很暖心,讓我在這陌生的地方有一種家的感覺。
不過,這樣也容易行差踏錯,萬一救他的是壞人,他就只能掉入萬丈深淵,萬劫不復。
謝薇嫺鑽進我懷裏,小聲道:「娘,您別怕。」
我揉揉她的小臉蛋,心都要化了。
「走了,去見你們爹。」
謝父名叫謝隨柱,現在他給自己改了個名字叫謝震聲。
我忘了原書裏有沒有他帶女子回來的橋段,他們都是背景板,只是爲了體現謝蘭亭狠辣的存在,着墨實在不多。
但這一年在古代的生活,我也有自己的打算,這一次,只是想親眼看看謝父是怎樣的人,好做出相應的對策。
侯夫人的身份挺好用的,讓我少了很多麻煩,尤其謝震聲在前方打仗,京城幾乎無人敢得罪我。
若是失去了這個身份,做生意會困難許多。
若有可能,我還是想繼續和他合作下去的。
但我和謝震聲的相見並不愉快。
他一見我,便冷聲道:「我拼命掙來了謝府家業,你卻做這等不知廉恥的事情,你還有沒有將我放在眼中?」
他在我面前扔了一地紙條。

-14-
我看了一眼。
【今日大酬賓,滿二百減三十】
【花朝節,美人節,新鮮好物七折優惠】
【年末積分兌換,多款好物免費拿】
都是我給自己鋪子搞的活動,會員制,積分制,各種節日活動,我搞得風生水起,剛開始很多人嘲諷我,現在很多人模仿我。
我以一己之力推動了京城營銷策略的進步,也讓我賺得盆滿鉢滿。
我覺得挺好的。
也覺得謝震聲挺不好的,問都不問一句,便給我定罪,審問犯人也要有個流程。
我歇了和他合作的心思,淡淡道:「既然侯爺看不上,那便和離吧。」
謝震聲懵了。
他身後的女子也懵了。
謝蘭亭急了,但急躁過後,他就平靜下來,看一眼他爹,涼涼道:「我跟娘走。」
謝薇嫺眨巴着無辜的大眼睛,小聲道:「娘,我們什麼時候走?」
我摸摸他們倆的小腦袋,溫柔道:「現在就收拾東西,我們先去京郊的宅子住一段時間,正好我請了一個會辨認草木的先生,你們跟着先生先學一陣子,過陣子咱們把學堂也搬過去。」
劉管家看看我,看看謝震聲,恭聲道:「夫人,我也跟您走吧,估計您還需要個管事。」
「我們也跟您走,夫人別丟下我們。」一羣丫鬟小廝急忙出聲,生怕我不帶他們。
謝震聲終於繃不住了。
「你們到底有沒有把我這個侯爺放在眼裏!!!」
當然沒有。
很早的時候,我就將賣身契當做獎勵一一還給了他們。
他們現在是自由身,還真的想走就走。
但他們現在提出跟我走,是對我信任仰慕,我卻不希望他們陷入險境。
我沒必要激怒一個正受人矚目的將軍。
我道:「侯爺,談談吧。」
謝震聲冷哼一聲,斜睨我一眼,便大步朝着裏面走去。
那女子跟在後面亦步亦趨,完全沒有避嫌的打算。
我不想好好的談話因爲有人影響,最後變得不可收拾,便開口阻攔。
「姑娘,你確定要看我跟侯爺吵架?到時我一走了之,你可是要留在這裏的,萬一有一天,侯爺想起你看見過他發怒的醜態,你在侯府的日子可就不好過了。」
那姑娘回過神來,忙駐足,擠出一個笑容。
「謝哥哥,我留在這裏等你。」
謝震聲微微紅了臉,很享受的樣子,回過神來卻又等我一眼,顯然不滿意我說他發怒是醜態。
我:「……」
萬萬沒想到,我接到的居然「將軍帶回了一個女子」的劇本。
只可惜,我不想演。
我和謝震聲坐在涼亭裏說話。
我不想和他去屋裏,封閉的環境讓人壓抑,外面開闊一些,倒好說話。
謝震聲蹙眉到處打量,越打量眉眼越舒展,他應該發現了侯府挺多變化。
侯府剛賜下來,裏面已經荒廢了,按照侯府的財力只能勉強整頓一番,是我掙錢之後,請了人重新設計整頓的。
當時想的很簡單,在這裏雖然可能住不久,但生活是自己的,總要讓自己過得舒心一些。
更重要的是,在整頓園子的過程中,我帶着謝蘭亭和謝薇嫺到處跑着比設計,定方案,買材料,算價格,請工人,最後正式開工。
在施工過程中又發現種種問題,解決問題,忙前忙後,這個過程無比珍貴。
現在兩個孩子累並快樂着,對於施工流程有了一些概念,算賬方面也是小能手,還能熟練的說出來各種建築材料的大致價格,對跟人討價還價也不再怯場。
他們的生活能力提升了很多。
這讓我覺得非常值得。
謝震聲大概剛剛進宮受了皇帝嘉獎,還很傲氣。
他聲音冰冷,帶着一種看透我把戲的自以爲是。
「你不必和我置氣,你當初求着當我的繼室,如今我功成名就,你怎肯放手?我不會貶妻爲妾,讓你沒臉面。」
「不過以後你不能再做那種事,那些鋪子都交給管事打理,你安安心心待在內宅,做你的貴夫人,不要拋頭露面。」
「我帶回來的那個姑娘姓顧,是我部下的女兒,我會將她納爲貴妾,你準備準備抬她進門吧。」
他言語間都是命令。
我不知道他和原主是怎麼認識的,我甚至不知道他和原主睡了沒有。
我腦子裏絲毫沒有原主的這些記憶。
不過,都不重要了。
我平靜道:「侯爺,你要不要先聽聽蘭亭的事?」

-15-
「你在信裏已經講了,我二弟是做錯了,但家醜不可外揚,你弄得大張旗鼓,讓二弟在村裏待不下去,我以後也沒臉面回去,這件事情你辦錯了,你明明可以悄無聲息的辦了,偏偏要大張旗鼓,弄得人盡皆知。你窮苦出身,不知道怎麼處事,以後這些事情,顧姑娘會教你。」
他冷睨着我,不僅怪罪到我頭上,還要打我的臉,讓我毫無尊嚴地成爲他後宅裏的一個木偶。
書裏的謝蘭亭怎麼沒打死他?
「既然如此,那我與侯爺沒什麼好說的了,你我和離,我不會佔着侯夫人的位置,給侯爺丟臉。」
我招手讓丫鬟近前送上筆墨,提筆寫下了一封和離書。
這是我跟周秀才學的,我雖然學了繁體字,但文言文對我來說還是難,和離書是請他給我寫過一封,我背住以備不時之需。
周秀才當時臉上的神情很迷幻,他覺得自己聽錯了。
在我再三催促下才確認,自那以後看我的眼神便多了幾分敬重。
讀書人有傲骨,總是敬慕不貪權勢的人,他覺得我就是其中一個,其實我只是想讓自己過得舒服一點罷了。
我穿書而來,已經知道謝家不是什麼太好的去處,但還是不想輕易下結論。
見了謝震聲我是有點失望的,我本以爲他是一個頂天立地的大將軍,只是不善察覺內宅之事。
現在看來,他剛愎自用,自以爲是。
我懷疑,他之所以打勝仗,當侯爺,可能是沾了謝蘭亭的光。
因爲深情男二需要一個高貴的出身,但又要比男主差一點點,微末出身又靠軍功立業的謝震聲是最合適不過的人選,他自己本身可能本來就是這樣子。
我寫好和離書,簽好字,將紙張挪給謝震聲。
他面無表情,虎目微凝。
「你竟然會寫字?」
「這段時日跟着西席學的。」
「你當真要和離?要知道你來的時候可身無長物,離開侯府,你什麼也不是。」
「侯爺只管簽字,我自有打算。」
謝震聲冷哼一聲,提筆就要簽字,卻又在最後關頭擲了筆。
「差點兒被你算計,我剛得勝歸來,便與夫人和離,定會被御史攻訐薄情寡義,你受了誰的指使,要陷我於不仁不義之地?」
「……」
他有腦子。
但他想多了。
「和離書放在侯爺這裏,過段時間再籤也是一樣的,我將賬本和管家留下,便於侯爺查賬,我自己會帶着孩子去京郊住一段時間,不打擾侯爺了。」
「我們京郊怎會有房子?難道你揹着我收受賄賂?」
他橫眉怒目。
「我自己的嫁妝。」
「騙人,你來的時候根本什麼都沒有。」
「有的,我有一根素銀簪子,雖少,卻是我自己的東西,侯爺若想查賬,可去找劉管家,不必疑神疑鬼。」
那根素銀簪子值一兩銀,雖然不多,但足夠我慢慢錢生錢了。
我剛開始是賣出去一些菜譜方子,後來,則開始研究香皂,香水,生活日用品,接着蒸餾烈酒,這幾項讓我賺了很多錢。
而侯府的東西,我都對好了賬目,怕的就是這一日。
不過,養育謝蘭亭和謝薇嫺的錢我從侯府的賬目裏出了,他出銀子,我出力氣,也算是共同育兒了。

-16-
我收拾東西,下午就帶着兩個孩子離開侯府。
謝蘭亭對他爹並不留戀,這讓謝震聲很生氣,他覺得我沒有教好孩子。
他冷冷地讓謝蘭亭留下,謝蘭亭只是目光冰冷地回看他,「不,娘在哪,我就在哪。」
謝薇嫺則緊緊抱着謝蘭亭,一臉防備地看着自己的大伯。
我提着馬鞭下了車,冷聲道:「侯爺想讓蘭亭下車可以,只要你能受我一百二十八鞭,不用侯爺多說一句,我便會將蘭亭留在家裏。」
「憑什麼?」
「就憑謝蘭亭受住了他二叔的一百二十八鞭,而他親爹卻覺得這無所謂,未經他人苦,莫勸他人善,若你能受住一百二十八鞭,還能不怨恨我,以後你說什麼都是對的。」
啊對對對,你說的都對,但我不聽。
謝震聲不敢置信的上前一步,扯開謝蘭亭的衣服,便看到了那一條條白印子。
這已經是養過之後的,我能數得出來的印子,那些沒有留下的印記應該更多。
謝震聲呆立當場。
ţű̂₊謝蘭亭面無表情地合上衣服,鑽進車裏。
我推開謝震聲,也上了車。
謝薇嫺呲溜一下放下簾子,連聲催促,「快走,我們快走。」
車伕駕了一聲,甩起馬鞭。
馬蹄得得踩在青石板路上,清脆悅耳。
謝蘭亭合衣躺在裏面,我不知道他在想什麼,只是摸了一下他的臉蛋,摸到了一手淚水。
他忍住哽咽,用很輕很輕的聲音道:「他以前給我送過一隻風箏,被鐵蛋搶了,我還想着他回來後會幫我搶回來……」
結果,他爹卻說他被打了都無所謂。
是挺傷人的。
馬車出城後,一騎從我們車旁疾馳而過,是謝震聲,他沒有停留,到了前面的路口,轉向老家的方向了。
第二日,劉管家派小廝來報,說謝震聲回老家又把謝二打了一頓。
謝蘭亭聽到了,又當做沒聽到,但他明顯輕快了起來,下午跟着先生上辨認植物的課的時候思維敏捷,對答如流,被先生驚爲天才。
先生甚至起了想將他收爲弟子的心思,又想到自己只是個藥師,便放棄了,只是教得更用心。
我們在京郊住了一個多月,轉眼夏天到了,這裏更加涼爽,索性便住到入秋。
然而,夏末的時候,謝震聲派了人來請我,因爲他打算納顧姑娘爲妾,需要我這個當家主母主持婚儀。
我頓感無語。
我就知道這個婚不好離。
在現代有法可依的情況下,離婚都艱難。在古代,一個女子想要和離,少不得脫一層皮。
我挑挑揀揀着自己的產業,想着該怎麼做才能順利和離。
謝蘭亭問我。
「娘,您真的想和離嗎?我爹他不好嗎?」
我默了默,謝震聲對於很多女子來說,算是不錯的選擇吧。
這段時日,京城很多人都說我走了運,貧寒之時就跟了謝震聲,如今一躍成了貴夫人,還說我不識抬舉,侯爺只是要納個妾,又不是要休妻,我這樣分明是在胡鬧。
但我想要的根本的不是一段婚姻。
我原本想着,若謝震聲人還不錯,彼此可以互利合作。
但當我看到他想給我當爹,給我做主的樣子後,瞬間失去了這種想法。
對兩個孩子來說,這很難接受,也很難說明白。
我想了想,道:「不管我與你爹如何,我永遠是你們的娘,與你爹和離之後,你們便有兩個家了,想去哪個家都可以。」
「我知道了,娘,您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不用管我和妹妹。」謝蘭亭點點頭。
第二天一大早,管事急匆匆告訴我,說謝蘭亭騎了一匹馬回城了,他走得很急,還不讓下人們告訴我。
管事不放心,派了小廝跟着,便立刻前來稟告。

-17-
我感覺不妙,急忙去追。
等我氣喘吁吁地追到侯府,看到的便是謝震聲和謝蘭亭對峙的景象。
父子二人仿若仇人,互相怒目而視。
謝蘭亭將刀子緊緊攥在手裏,對準自己,逼着謝震聲籤和離書。
謝震聲急得麪皮漲紅,彷彿一隻煮熟的蝦米,開口怒斥。
「反了天了,你還要不要名聲,哪有兒子逼着老子和離的,你還不給我把刀放下。」
「你配不上我娘!今天這和離書你簽了,我還認你這個爹,你不籤的話,從此我只認我娘。」
「混賬!她宋春花便是這樣教兒子的?我看你跟她盡學了些市井潑婦的做派,我真後悔當初撿了她。」
「我娘叫宋佳宜!絕世佳人,宜笑宜顰,若非她救了我,你現在見到的該是一具屍體,你哪有資格說她?」
這句話似乎戳痛了謝震聲的心,他悲憤地看着謝蘭亭,身形晃了晃,旋即茫然地坐在椅子上,碰翻了棋,棋子滾落一地。
謝蘭亭到底年幼心軟,他遲疑了,反思自己是不是說錯了,太傷人心。
而謝震聲就抓住了這一瞬,手掌一番,兩顆棋子飛出去,一枚打飛了刀,一枚打中了謝蘭亭的胳膊,他捂着胳膊踉蹌後退,又疼又惱。
謝震聲冷聲道:「敢威脅本將,在戰場上早就可以殺你十次。」
他又轉眸看我。
「今日我父子相殘,你滿意了嗎?」
我長出一口氣,快步走到謝蘭亭身邊,拉起袖子看他胳膊,見他胳膊只是青了一塊,並沒有傷到肉,提着的心終於放下了。
我悄悄給了他一個腦瓜崩,又將他護在身後,看向謝震聲。
「滿意,我兒有情有義,忠勇護娘,明知侯爺位高權重,卻還是一腔孤勇爲我抗爭,這樣傲骨錚錚的好孩子,我喜歡得緊,侯爺,你不滿意嗎?」
「他忤逆!!!」
「那是侯爺做錯了,若你早早答允和離,就不會有今日之事。」
謝震聲崩潰了,他拍着桌子。
「我只是個小將的時候,你哭着求着跟我,我現在已經是個侯爺,你憑什麼與我和離,要離也該是我休妻!!!」
我眼眸微沉。
敬酒不喫喫罰酒。
「既然如此,我與侯爺沒什麼好說的了。」
謝震聲氣得轉來轉去。
「你說啊,你憑什麼不與我說,大家都是泥腿子出身,你也瞧不起我?我在外面受人嫌棄,回來還要受你的氣,我看你就是喫飽了撐的,你好好在這裏反省反省。」
他把我和謝蘭亭關進了祠堂。
說來好笑,謝家窮苦出身,哪裏來的祠堂,這祠堂是陛下賜下的宅子裏原本就有的,還是我花錢修繕的。
我從一個桌子裏拿出來一把戒尺,冷聲道:「手拿出來。」
謝蘭亭眼眸驚慌,他眼圈快速紅了,卻還是垂下頭,乖巧的伸出自己的手。
我敲了他的手一下。
「知道你今天哪裏做錯了嗎?」
「我不該偷偷騎馬跑來找我爹。」
「說錯了,重新說。」我又敲了一下他的手。
「我不該忤逆我爹。」
「還錯了。」我再敲他個榆木腦袋。
謝蘭亭實在想不出來了,或者他已經有了答案,只是那個答案他不敢確定,便抬眸不安地看向我。
我放下戒尺,雙手握住他的肩膀,凝視着他的眼眸,讓他無法躲避我的視線。
「你今天做錯了兩件事情,其中最令我生氣的一件事便是,你竟然用自己的命去威脅你爹。我只教過讓你自珍自愛,沒教過你自輕自賤,你以爲自己一條人命就能抹平世間所有不平事?萬幸今日你沒有成功,你若成功了,來日若再有不如你意,你是不是又要用命來賭別人的良心?謝蘭亭,這件事情你讓我很失望!!!」

-18-
原劇情中,他設計讓自己和男主一同落難,看女主選誰。
結果,女主先遇到男主,根本不知道他也落難,他不長嘴,以爲自己被放棄,開始黑化報復男主,囚禁女主。一副要死要活,天下人負我的樣子。
他現在必須把這個臭毛病給我改過來。
謝蘭亭眼淚掉了下來。
「娘,我想幫你……」
「這是我要和你說的第二件事情,你不可以隨意替我做決定,你承擔不起我的命運,我是大人,也是這個事情的主人,我會自己解決問題,我也有更多的法子,需要你幫忙,我會找你,而不是等你去替我解決問題。你遇到了我,我是好人,你替我做決定,我會謝謝你,但若你遇到的是爛人,你替他衝鋒陷陣,得了好處與你無關,可若有了壞處,那人不僅不會感激你,還會怪你自作主張,這後果你承擔得起嗎?你唯一要做的就是走好自己的路,自己決定自己的命運,讓自己擁有更多的籌碼去博弈,而不是兩手空空,除了壓上一條命一無所有。」
謝蘭亭用命去逼迫他爹,因爲他除了命什麼都沒有。
但一個人要上桌之前,最該擁有的就是一定數量的牌,再有保底的底牌,如果什麼都沒有,建議先別上桌。
隨便上桌,就是賭徒心理,就是指望老天賞飯喫,這怎麼可能贏?
我問謝蘭亭,「知錯了嗎?」
他重重點頭,「知錯了。」
「那站在牆角,把我剛纔的話重複五十遍,直到記在心上爲止。」
謝蘭亭去面壁思過了。
我將一個寬大的桌子展開,變成了一張牀,又從桌案下面的櫃子裏拿出來兩牀被褥鋪好牀,接着取了幾罐零食,裏面有松子,瓜子喫起來,早上沒喫早飯,現在真餓了。
謝蘭亭聽到動靜回頭,不可思議地看着我。
「背完了嗎?背完了過來喫。」我拍拍蒲團,吐出瓜子皮。
謝蘭亭呆住,「娘,還可以這樣嗎?」
「你也可以選擇老老實實跪着。」
謝蘭亭閉嘴了,過來了,坐在蒲團上,磕着瓜子和松子,心情愉悅極了。
當初劉管家提議修繕祠堂的時候,我本想拒絕的,但想了想,又答應了。
祠堂是言情文高頻道具,我覺得按照謝蘭亭的尿性,遲早被關祠堂,很有可能我也被關進來。
所以,乾脆將這裏當做第二個臥室佈置,牀,被褥,零食,一應俱全。
只是沒想到,自己真的被關了進來。
哎……
我給謝蘭亭上了一節思想教育課,見他真的聽進去了,零食我也喫煩了,便打開一道暗門。外面是祠堂的後院的竹林,靜謐又隱蔽,從這裏可以大搖大擺的到侯府任何地方。
謝蘭亭驚住。
「娘,這裏怎麼有一道門?」
「娘今天再教你一個道理,狡兔三窟,做事一定要防患於未然,給自己留退路,你今天就在這裏反省,娘回去睡覺了,等我的好消息,三日之內,你爹會求着我和離。」
我拉回書架,關好門,將謝蘭亭一個人留在祠堂,回到自己的臥房睡覺去了。
九月的天,已經漸漸涼下來,我睡了個好覺。
醒來聽到前院吵吵鬧鬧。
我知道我該等的事情已經來了。

-19-
我繞道到祠堂,便聽到前門謝震聲正再次與謝蘭亭對峙。
只不過,這一次反了過來。
謝震聲想進祠堂放我出來,謝蘭亭卻將祠堂關的死死的,不讓他進來。
「想請我娘出去?你在做夢!你當初將我娘關進來的時候,怎麼不知道自己錯了,現在需要我娘幫忙,便來苦苦哀求,你休想。」
「謝蘭亭,你開門!」
「不開!」
謝震聲氣得倒仰,大概知道自己和謝蘭亭溝通不了,便轉而開始和我說話。
「宋春……咳咳,宋佳宜,長公主派人過來,說你答允了給她一個什麼方子,你快出來處理此事。」
我打開暗門,進入祠堂,冷聲道:「侯爺請回吧,幫我轉告長公主,我身體不適,方子之事只怕要作廢了,還請長公主見諒。」、
謝震聲急得團團轉,他當侯爺不過一兩年的事情,這段時間在京城又處處受排擠。
他從心底裏是不願意得罪權貴的,更何況是長公主。
他怒道:「宋佳宜,你任性也該有個限度,現在是你任性的時候嗎?你還不快快出來。」
「要不侯爺命人把門拆了吧,對了,門後面放着祖宗牌位,砍門的時候小心點,別把祖宗牌位壓到了,免得謝家祖宗半夜來找你。」
「宋佳宜!!!怪不得書上說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你別以爲我怕,我這就回絕長公主!」
「好!順便也幫我回絕博恩侯夫人,謝家少夫人,安國公夫人,成安伯夫人……」
我一連唸了六七個名字。
謝震聲愣住了,半晌沒有反應。
謝蘭庭從門縫往外看,小聲道:「我爹的天好像塌了。」
他的天,當然要塌了。
這些人裏,有真正的皇親國戚,有他的頂頭上司,他的同僚,世家清流,他一個都得罪不起。
而他也只不過剛當權貴一兩年,這一兩年裏,大部分時間還是在外面打仗,接觸京城的權貴不過幾個月,他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處理這種事情。
從這個角度來講,我和他信息不對等,我在欺負他。
我平靜道:「蘭庭,這是娘今日交給你的,把朋友搞得多多的,把敵人搞得少少的,這是一位偉人說,你要記住,做事不到萬不得已不必硬碰硬,借力打力,確保自己安全是首要的,再者ŧû₃,能合作共贏,便沒必要魚死網破,侯爺,您說,我說的對嗎?」
謝震聲不言語,而是從門縫裏塞了一張和離書進來,上面已經簽上了他的名字。
我打開門,迎上了他面如死灰的臉。
他張了張嘴脣,竟然一句話也說不出,氣惱地哼了一聲,轉身負氣離去。
而我到前廳,將幾張圖給了長公主,又送她出去,向她道謝。
她淡淡道:「本宮今日前來,本以爲是替你撐腰,免得謝將軍納妾,沒想到是助你和離,宋佳宜,你連本宮都敢利用,好大的膽子。」
我溫婉一笑。
「長公主殿下,我多送了您三張圖紙,這兩張不過是賺錢的法子,這張卻是頂要緊的。」

-20-
那是一張煤礦的定點圖。
我的家鄉是個小城市,沒什麼好崗位,但有一個煤礦,大部分人覺得最好的工作就是當煤礦工人。
我小時候去礦區走親戚,特別羨慕親戚家的小孩,我也跟着他們遠遠的看過挖礦的地方。
穿書而來,我儘可能得想讓自己手裏多一些籌碼,除了教導孩子,做生意,我也在尋找這本書中可以利用起來的資源,同名的城鎮,山川,村莊,結合經驗,學過的地理知識,再派人去探一探,便確定了這一處地方。
這是我的一張很不錯的牌,如今爲了和離不得不打出去,但值得。
長公主拿過東西,平靜道:「我承你的情,你和離後我會護你幾分,日後再有這樣合算的買賣記得來找本宮,本宮喜歡爲自己打算的聰明人。」
長公主登車離去。
我鬆了一口氣,又打發人將承諾給其餘幾位夫人的東西送去。
忙完我喝了一大杯水,終於長舒了一口氣。
驀地,聽到謝震聲低沉的聲音。
「我今日才知,你辦事竟然這樣利索,你既然已經找好後路,爲何不與我好好說,你說清楚利弊,我不會不放你離開,爲何非要鬧到如此地步。」
「謝侯爺,你和蘭亭說話,覺得好溝通嗎?」
謝震聲一臉我明知故問的難堪。
我平靜道:「我與侯爺說話也是如此,感覺特別費力,侯爺說話自有一套邏輯,我改變不了,也不想改變,今日果,昨日因,侯爺要慢慢適應自作自受。」
謝震聲張大嘴,放下已經在衙門登記過的和離文書,轉身離去。
他走了幾步又停下,回過頭一臉疑惑。
「我還是不知,你爲何要與我和離,難道真因爲我納妾?」
他滿腦袋的問號,看來是真不明白。
看在他是謝蘭亭親爹,我要與他商量探視謝蘭亭的份上,我可以讓他死個明白。
「侯爺想與我好好聊聊?」
他點頭。
「那我有個條件,對我說話不許用質問,若你能做到,我便與侯爺談談,今日事多,感慨頗多,你我或許能聊,過了今日,恐怕我再也提不起說這些的興致,想來侯爺也是。」
謝震聲立刻答允。
丫鬟僕婦立刻收拾出桌子,放好茶盞,旋即退下。
天上雲捲雲舒,手邊茶煙嫋嫋,思緒漫無邊際的飄蕩,情緒也像一條晃晃悠悠的小船,優哉遊哉又暗藏危機。
我輕啜一口茶。
「侯爺爲何要娶妻納妾?」
「你果然在意此事,京中所有權貴都是如此,爲何我不行?」
我放下茶盞,起身便走。
「我錯了,給我個機會,我一時沒改過來……」謝震聲滿頭大汗,急忙阻攔。
我道:「侯爺,我與你和離,是因爲我知道跟着你會過什麼樣的日子,從你一回家,沒有問過我這幾年是如何過來的,你默認我在京城是享福,沒有一絲絲困難,你沒問過我與謝蘭亭如何相處,你默認我和他不會有一點矛盾,若有,那定然是我和他不聽話,你的處理方法想必是各打五十大板,是嗎?」

-21-
謝震聲臉色難看,卻沒有反駁。
我就知道我猜對了。
我的家庭便是如此,遇到問題,不管三七二十一,我爸便先將問題歸罪到我媽頭上,我媽再罵我……
我家就是一個完美的踢貓效應。
謝震聲也是如此,不同的是,我在他這裏和謝蘭亭一樣都沒有地位,所以,他各打五十大板。
「我若不與你和離,便要接受你納妾,其實這沒有什麼,你說的對,京中哪個權貴不納妾,更何況侯爺是新貴,多的是人想要把女兒塞進侯爺的後院,侯爺剛回來那日,我想過與侯爺談一談合作,我對你納幾個妾並不在乎,因爲心悅你的人纔會在乎你,我不心悅侯爺自然不在乎。」
謝震聲神色難堪,他似乎不相信我不心悅他,畢竟,原主當初可是死皮賴臉的求着他帶她走的,她怎麼能不愛他?
我繼續道:「可在看到侯爺不分青紅皁白,不問我一句緣由,便給我定罪的時候,我便明白,我與侯爺不能談合作的事情了,因爲侯爺並不把我當人,而是當做所有物。可夫妻夫妻,夫妻一體,我要的是尊重,是平等,是先問問我事由,給我說話的機會,而不是一來就定我的罪,你不把我當妻,自然不會是我的夫。」
「可他們都如此!」
「將軍,你爲何而戰?若你只是爲了有嬌妻美妾,權勢滔天,那你可以和那些權貴一樣坐享功勞,驕縱奢靡。但若你想要一個家,便要有所取捨,因爲真心是要用真心來換的,沒有你作踐我,我還要以你爲尊的道理。再者,侯爺在權貴那裏受了氣,回來卻把氣撒在我們頭上,還向往成爲他們,難道他們就一定是對的?日子是自己過的,不是那樣就能過好日子,至少在我這裏行不通。」
他拿規訓這個時代的女子的那一套來規訓我,註定失敗。
算他倒黴吧,遇見我。
也算他幸運吧,遇見我,至少將來不會被抄家滅族了。
我等了半晌,見謝震聲愣住,沒有說出一句話,我覺得無聊,便起身離開。
走到門口,謝震聲似乎才回過神來,開口說話。
他聲音乾澀,彷彿拼命將聲音從胸膛裏擠出來一般。
「我窮人乍富,實在不會當侯爺,只能學人家的,如今想想,的確學的不像,對不住。」
「那將軍好好想想,你的士兵爲什麼樂意跟你打仗,又爲什麼死了那麼多的人,偏偏是你立功封侯,一個人的身上有神佛,也有地獄,將軍能脫穎而出,定然有其中的道理,這個沒人幫得了你,只能靠將軍自己悟。」
我大步離開,再不停留。
轉角處看到謝蘭亭,他走上前,撲入我懷裏,緊緊抱住我。
「娘,你走了,我怎麼辦?」

-22-
古代女子和離帶不走孩子。
更何況,謝蘭亭還不是我兒子,是謝震聲的兒子,我帶不走他。
我能帶走的只有謝薇嫺,當初怕萬一與謝震聲談崩了和離,我至今未曾將謝薇嫺記入我名下,故而,她現在我的人,只能跟我走。
我輕輕拍着謝蘭亭的後背。
「我會和你爹談,讓你隨時來看我。」
「這次你又要付出什麼?」謝蘭亭滿眼心疼。
他在心疼我送出去做人情的那些賺錢的圖紙,方子,方案。
可我笑了一下。
「你值得!」
爲你做什麼都值得。
那些東西和你比起來,不值萬一。
謝蘭亭的眼淚泅溼了我的衣衫。
「娘,你走吧,我保證好好讀書,早日高中,到時候我一定去看你,我發誓,不會讓你等太久。」
我一巴掌拍在他肩膀上。
「混小子,你這是要與老孃斷絕關係?你不高中就不能去看我了?我就在與你相隔一條街的地方買了房子,你腿斷了,走不到我家去了?我與你爹和離,你就不認我當娘了?你這是想當白眼狼?」
謝蘭亭笑了,又哭了。
「娘……我要孝順娘一輩子……」
小嘴抹了蜜一樣。
希望你將來遇到心儀的人,小嘴也能甜甜的叭叭叭。
我離開那日,將一些帶不走的東西,全部寫好文書,留給謝蘭亭。
謝震聲不願佔我便宜,說折算價格給我,待知道那些東西的價格後,他悻悻地收回話,當做自己沒說。
「以後蘭亭可以隨時去看你,不必來問我。你若有需要,也可來找我,當做對你教養蘭亭的報答。」
那天與他談過之後,我詭異的感受到了一絲他對我的敬重,那是一種對知識分子的敬重,可能我的話真的震驚到了他。
這讓我很慚愧,這些道理在現代懂得人一大把。
這就是時代的信息差吧。
自此我成了一個快樂的單身富婆。
我將謝薇嫺接來,正式記在我名下,改名叫做宋薇嫺。
宋薇嫺回到京城,氣哭了。
逃跑的哥哥,失蹤的娘,被落下的她,她在莊子裏一想到這個就氣得想哭。
回來後,要我發誓以後走到哪裏都帶着她。
我說,十八歲之前我方便的時候,儘量帶你,十八歲之後,就不行了。
宋薇嫺覺得十八歲大概離她是很遙遠的事情,痛快地答應了。
她說,一個月不可以拋下她超過三次。
我覺得她簡直是人間小可愛,給我的次數太大方了。
我每次都是等她睡着了出去喫宵夜,第二天醒來,再一本正經的教育她,不可以喫太多甜食,油炸食品,燒烤。
「你看,孃親就不喫。」
宋薇嫺不捨得,但還是努力點頭,「那我也不喫。」
養女兒的快樂,我感受到了。
直到有一天,我很晚回來,發現她醒着。
她掰開我的嘴,聞到了我嘴巴里的燒烤味……
我的天塌了。
我迫不得已,答應她每週喫一次燒烤、甜食、油炸食品……
而謝蘭亭每日上完課就過來我這裏,和我一起學做生意,練武,幫我寫方案,搞策劃,做活動。
他進步飛快。
我與謝震聲的和離,似乎讓他成熟了很多。
果然父母離婚,是孩子人生的重大變故。
但這隻能他自己想通,我覺得他可以。
沒多久,西席周秀才也來了。
他氣憤地說,新來的謝夫人顧如霜削減了他的束脩,因爲覺得他只教一個孩子,要那麼多的錢,還又單獨的教學場地,太奢侈了,便將很多東西都削減了。

-23-
周秀才是享受過好的待遇的,現在的待遇他接受不了。
這一點,我倒是理解顧如霜。
前段時日,她終於如願嫁給了謝震聲。
不是做妾室,而是堂堂正正的謝夫人。
但接手謝府後,才發現,那麼大的院子,那麼大的排場,是需要銀子支撐的。
而謝震聲掙錢的本事實在一般,只能靠陛下賞賜,但賞賜能支撐多久,謝府的日子過得很緊巴。
顧如霜削減開支倒是沒錯,只不過被削減的那個人肯定不開心。
我乾脆提議,讓周秀才來我這裏繼續當西席。
因爲我打算讓謝蘭亭今年就參加院試,考取秀才,到時候名氣打出來,我想認認真真辦個書院。
這個時代,好的書院,還是稀缺產品,我想嘗試打造一個教育集團,將來從這裏出去的人都是我的人脈。
我想得很明白,依靠對謝震聲的恩情,以及利益交換得來的貴人相助,都是很容易變動的,只有自己培養出很多人才,纔是長遠的投資。
周秀才立刻同意了。
他回去就和顧如霜說。
顧如霜很高興,但又有些氣惱,她覺得我這是在打她的臉。
她來找我,我沒有見,只讓人回了一句話。
「以我如今的財力,顧得起趙秀才,錢秀才,孫秀才,李秀才,百家姓裏的秀才僱來都行,夫人若不想割愛,我也不強人所難。」
顧如霜愣了一下,回去後,立刻將周秀才打包送了過來,再不多說一句廢話。
如此,大家皆大歡喜。
我告訴謝蘭亭,這就是共贏。
謝蘭亭似懂非懂。
「那如果我考中秀才是不是就能讓娘贏上加贏。」
他如今長得比我高了,半大小子可真能長啊,不愧是將來與男主爭奪女主的 188 男團成員。
我語重心長道:「是你贏,我贏,纔是贏上加贏,爲了我去勉強自己不算贏上加贏。」
他蹲下來,將我的手放在他腦袋上,笑道:「娘,您放心,我懂得您的意思。」
這一年的院試,謝蘭亭大放異彩,成了年紀最小的秀才。
我的蘭臺書院也正式成立,開始招生,我不限門第,但會做測試和麪試。
有人不願意,悻悻而退,但也有人興沖沖而來,覺得稀奇。
我將現代的那些能搬來的照搬而來,也吸取這個時代的一些東西,爭取在傳統之上帶一點兒新意,而不是完全脫離實際,畢竟我只想在這個時代好好活着,而不是在這個時代做個傲天。
我能借着兩個時代的信息差賺一點錢,讓自己過好就很滿意了,有多大能力,就辦多大的事,我從不爲難自己。
學院裏來了一些富家子弟,也有許多寒門。
剛開始的時候,矛盾重重,但經歷過一次野外拉練,我人爲的爲他們製造了幾次重大考驗之後,倒是讓他們彼此之間破開了門第偏見。
雖然只是一些小縫隙,但我覺得這是一個好的開始。
謝蘭亭在這裏交了一些朋友。
他不再如原書那般被孤立打壓着長大,反而因在拉練中有擔當,有智慧,重情義的品格吸引了很多人跟隨。
他是班裏最受歡迎的男孩子。
而宋薇嫺則是她所在女子班裏最受歡迎的女孩子。
她自幼被打壓,我一直以爲她是膽小怕事的性子,但養了幾年之後才發現她活潑開朗,聰明狡黠,竟然有幾分急智和思辨能力,是個極好的懟人小能手,經常幫班裏的女孩子伸張正義,明辨是非,吸引了很多擁躉。
我很欣慰他們在這世上的支點,又多了一個。
我曾經聽過一個理論,真正的獨立不是隻靠自己,而是在生活中有很多的支撐點:親情,友情,愛情,種種其他情。每種情都能給他力量,這纔是獨立。而不是孤立自己,讓自己毫無依靠。
我很認同這個觀點,我希望謝蘭亭和宋薇嫺能在自己的一生中建立很多很多的支撐點,這樣他遇到困難時,有很多條路徑去解決問題,而不是隻依靠自己或某一個人,一旦失敗,便萬念俱灰。
我也在努力建立自己的支撐點,不論是否穿書,我都想過好自己這一生。

-24-
轉眼間,幾年時光,匆匆而過。
謝蘭亭在十三歲考中舉人,十六歲考中進士,殿試時,因爲相貌太好被選爲探花。
西席周秀才扼腕嘆息,他嘆息謝蘭亭沒有三元及第,那是舉世無雙的榮耀,可以名垂青史。
但我覺得也挺好,或是這是上天另有安排,畢竟,他不是男主,只是男二,上天怎麼可能把所有的好事都給他。
而這一年,自幼養在邊疆的九皇子入京,一來就壓過了謝蘭亭的風頭。
他實在長了一副好相貌,骨子裏又桀驁不馴,行事紈絝囂張,但偏偏招人眼,太招人眼了,看到他就彷彿被他吸引,目光實在無法移開。
而這一年,相府裏母親早逝不受寵的大小姐蘇梨被未婚夫五皇子退了婚,五皇子退婚當日,又與她同父異母的妹妹訂了婚,偏宰相還答允了,一大家子歡歡喜喜的照樣繼續婚約。
我不知道堂堂宰相爲什麼要受這種氣,反正書裏就是這樣寫的。
但我捫心自問,若是一個男的退了我大女兒的婚,求娶小女兒,我能把他的腦漿子打出來,就算他是皇子也不行。
而九皇子回來第一件事就是打了五皇子一頓,打完就去皇帝跟前負荊請罪,說他不認識自己五哥,也沒想過自己家人這麼不要臉,怎麼能退了大女兒,迎娶小女兒,還這麼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
皇帝被噎住,罰了九皇子,也罰了五皇子。
這是男女主浪漫的開始,他們彼此因此生了好感,開始了一段纏綿悱惻的愛戀。
書中的謝蘭亭此時還不認識女主,現在也不認識,但我覺得這一日遲早會到來。
果然,沒多久,長公主舉辦宴會,邀請了各家兒郎,她要給自己的女兒選一個東牀快婿,特意給謝蘭亭發了帖子。
而我憂心忡忡,很擔心這一日謝蘭亭如書中那般被人暗算,便主動找上長公主,承包了她宴會上的點心飲品的製作。
長公主同意了,她也希望自己的賞花宴辦得新穎別緻,獨樹一幟,對我很是期待。
我絞盡腦汁搞了些新式小點心,讓廚房裏的自己人多加註意。
又對謝蘭亭諄諄教導:離開自己視線的茶飲絕對不能喝;男賓的更衣室在外院,若有人帶你去內院,絕對有詐;不要單獨行動,儘量與人在一處;再者不要隨意變更玩樂的地點,因爲很多壞事都是在變更後的地點發生的。
謝蘭亭大概感受到我的焦慮。
他已經長成了翩翩佳公子的模樣,星眸認真地看着我。
「娘,您在擔心我,您是不是知道會發生什麼?」
我搖搖頭,又點點頭。
「一命二運三風水,我覺得今日是你改變命運的大日子,所以有點擔心。」
「娘,您放心,您教了我那麼多年,您要相信自己教出來的孩子沒有那麼傻。」
我抬眼看他,他真的長大了,長成了一個非常不錯的孩子,我或許應該將自己手中的風箏線放的更長一些了。
那一日,我在女賓席這邊,見到了女主蘇梨。
那是一個很內斂沉穩的女孩子,她打扮低調,性情安靜,似在藏拙,整個人透着一股嫺雅幽靜的味道,像一朵潔白的花,又不單單是潔白,白得乾淨,純粹,有韻味,讓人忍不住一瞧再瞧。
席間,最鬧騰的是她的妹妹蘇沫,她明豔,嬌媚,意氣奮發,與五皇子的熱戀讓她整個人都搖曳生姿,有一種炫目的嬌豔。
衆人恭賀她,而她來者不拒,拉幫結派,似乎想以此證明自己被五皇子選擇是衆望所歸,而她的姐姐蘇梨則是不配。
她搶了長公主的女兒城安郡主的風頭。
城安郡主不屑的翻了個白眼,帶着宋薇嫺和自己的一衆小姐妹走了。
宴席一下子冷清下來,這時,有人給蘇梨添了茶,而蘇梨並沒有喝,轉身也走了。

-25-
我稍稍鬆了一口氣,命人遠遠跟着她,但不要被發現了,若有被發現的趨勢,就寧願不跟着。
長公主打趣我。
「怎麼,看中蘇姑娘了?以謝家的門第,蘇相應該會同意。」
蘇相當然會同意,一個女兒嫁皇子,一個女兒嫁給武將的兒子,相當於綁着謝家上了五皇子的船,把他美的。
我搖頭。
「不是,只是覺得這姑娘雖面相極好,但似有幾年劫難,怕應驗在今日,壞了長公主的賞花宴,若有可能,還請殿下加強防守,免出意外。」
長公主訝異,「未曾聽聞你會看相,不過,我信你的人品,不是無的放矢之人。」
她命人四處巡邏,加強戒備,又立刻從自己的別的姐妹處調了一些人手過來,整個公主府今天誰也別想鬧事。
忙完這些,她讓我幫她看看相。
我:「……」
實在抱歉,你在書裏就是個背景板,根本就沒有交代結局。
但我仔細端詳了一會兒,笑道:「殿下面相非我這一介俗人可看,我只看出來殿下特別有錢,我有意開個會館賣這些點心,殿下可能借點財運給我,讓我也沾沾殿下的財氣?」
這些點心既然搞出來了,我也不想浪費,乾脆和長公主一起把餐飲事業搞起來。
長公主哈哈大笑,這些點心的價值,她自然懂得,立刻應允,我們討論着賺錢大計。
沒多久,有嬤嬤匆匆過來,說前院出事了。
前院是男子待的地方,我的一顆心立刻提了起來,心中祈禱着謝蘭亭平安無恙。
我跟着嬤嬤趕到前院男子聚集的地方,卻發現有人忌憚謝蘭亭的才華,正在以我爲污點攻訐他。
「宋夫人商戶出身,驕縱奢靡,聽聞家中碗筷都是鑲了金的,謝兄榜眼之才,當懂得重民生輕享樂的道理,怎麼不勸着點兒宋夫人?」
這人我不認識,但不妨礙我討厭他。
老孃憑本事掙的,沒喫你家大米!
我看向謝蘭亭,有點心疼他遭人嫉妒。
謝蘭亭卻長笑一聲。
「我娘勤儉持家,最是賢良,她資助了無數貧寒學子讀書的功德你看不到,眼睛卻只盯着她花錢,聽聞人缺什麼就盯着什麼,兄臺若是缺錢,大可開口問我娘借,我娘心善,看你可憐,說不定就借了,兄臺不必妄自菲薄,求人幫忙沒什麼大不了,反正你一輩子也賺不來這些ṱųₖ錢。」
那人氣得臉紅,急忙拂袖離去。
又有人說我手段狠厲,打壓其餘商戶,實在跋扈。
這罪名可就大了,能置我於死地。
謝蘭亭盯着那人看了幾秒,冷笑道:「我道是誰,原來是我孃的手下敗將,自己做生意輸了,卻來胡亂編排我娘,殊不知舌上有龍泉,殺人不見血,你如此惡毒,十輩子都贏不了我娘,簡直廢物,你這種人,我真羞與爲伍。」
他帶着幾個好友一起離去,其餘人跟隨而去,剩下幾個人面面相覷,四散走開。
我放了心,這兒子沒白養,小嘴抹了毒一樣,能毒死人。
我返回公主處,對上她揶揄的笑容,忍不住也笑了。
「養孩子真是太操心了。」
長公主感慨,「誰說不是呢。」
我倆相視一笑,然而屁股沒坐穩,又一個嬤嬤來報,這一次是後院出事了。

-26-
我們匆匆趕到後院,便看到蘇沫哭哭啼啼地說自己丟了髮釵,是陛下御賜之物,讓衆人幫忙找找,不然,她便是死罪。
書裏面的具體情節我早就忘了,只記得蘇沫丟髮釵是假,給蘇梨下藥,趁機毀了她是真。
最終蘇梨逃了,不僅逃了,還遇見了同樣被人陷害的謝蘭亭,順手救了謝蘭亭,鼓勵了謝蘭亭幾句,便讓謝蘭亭記了一輩子。
這一次,我不知道自己能改變什麼,我只希望謝蘭亭能置身事外。
衆人四處尋找髮釵,在一個丫鬟的引導下推開一間房門。
結果,在裏面看到的不是蘇梨,也不是謝蘭亭,更不是九皇子,而是正襟危坐的京兆府府尹大人和他的衆差役,以及蘇沫收買的丫鬟,小廝,小流氓……
蘇沫大驚失色,想暈過去,卻被公主府的府醫當場戳穿真相。
「裝的。」
蘇沫迫不得已醒了過來,哭哭啼啼地接受審問,她矢口否認自己認識那些小廝,丫鬟……
城安郡主卻站了出來。
「你哪裏丟了髮釵?你的髮釵就在自己身上,故意藏起來讓人找,我們躲在假山裏玩遊戲,將你看得一清二楚。」
她立刻讓人搜蘇沫的袖子,蘇沫牢牢捂住,卻抵不過嬤嬤力氣大,當場就被搜出了髮釵。
蘇沫求助地看向五皇子,五皇子想以皇子之尊施壓,卻在長公主似笑非笑的眼眸中住了嘴,最終,他冷哼一聲,避開目光,拂袖離去。
京兆府尹命人將蘇沫收押,至於如何處理,自然是幾方博弈後才能定罪。
一場鬧劇,總算結束。
長公主感覺很晦氣,但萬幸今天什麼醜聞都沒有出現。
她惱怒的是自己的長公主府竟然被人安插了釘子,蘇沫沒那個本事,有這個本事的自然是五皇子。
蘇沫想要試探五皇子對她的情誼,打算毀了蘇梨,免得五皇子對蘇梨起了憐憫之心,影響她的地位。
而五皇子惱恨九皇子因爲退婚之事打他,更希望毀了蘇梨,藉此對九皇子示威。
一對癲公癲婆便定下了這樣的計策,在長公主府裏興風作浪。
長公主不願介入紛爭,但紛爭找上門來,也沒有喫啞巴虧的道理,乾脆利索的將五皇子在長公主府塞人的事情稟告給皇帝。
這下子,五皇子被關禁閉了。
皇帝親自下旨懲治蘇沫,她和五皇子的婚約徹底作廢。
皇帝又申斥蘇相,讓他少亂點鴛鴦譜。
又特意下旨誇讚蘇梨性情貞靜,宜家宜室。
因爲蘇梨誤打誤撞救了中藥的九皇子……
劇情已經變動到我不認識的樣子了,我已經不敢覺得自己有先知先覺的能力了。
回家的馬車上,謝蘭亭正在猛灌水,猛喫點心。他今天爲了少麻煩,一口水都沒喝,一口東西都沒喫,渴壞了,也餓壞了。
宋薇嫺則眨巴着大眼睛,一臉求誇獎的表情。
今天,我們都挺辛苦。
我提醒長公主加強戒備。
謝蘭亭盯着角門抓住了混混,請來了京兆府尹。
而宋薇嫺一直絞盡腦汁的在假山裏帶着大家一起做遊戲,終於等到了蘇沫藏髮釵的一幕……
事先,我們並沒有商議過,但大家都不約而同的共同協作完成了這一件事情,可能這就是配角的自覺抱團吧。

-27-
宋薇嫺道:「娘,那位蘇梨姑娘就是天命之人嗎?」
我曾經將這本書的大體劇情當做故事講給他們聽過。
我當時說的是,假如這個世界是一本書,那麼書裏面會有一男一女兩個天命之人。
如果遇到了這樣的人,儘量離他們遠一些,因爲他們是被幸運眷顧的人。
當時,宋薇嫺好奇地問:「跟着幸運的人在一起多好啊?爲什麼要避開呢?」
我目光憐憫:「世間的能量是守恆的,如果一個人特別幸運,那麼你想想她身邊的人會怎樣?」
宋薇嫺還不明白。
謝蘭亭卻已經接話。
「一定會特別不幸。」
是的!
特別不幸。
經歷同一場災難,他是倖存者,其他人是祭品。
他們談戀愛,周圍人會被迫成爲道具,他們愛得死去活來,周圍人生活得水深火熱。
我從前看小說,特別不明白一點:
爲什麼女主逃跑,男主就要殺了女主的下人?
爲什麼神女不愛魔尊,魔尊就要毀了蒼生?
爲什麼證明男主霸氣,就要讓男主隨手殺人或血洗人滿門?
憑什麼啊,牛馬的命就不是命嗎?
我如果是某一個世界的炮灰,我一定求求男女主趕緊原地結婚生子,別有任何挫折,因爲牛馬經不起折騰。
我們只是想好好活着,不想成爲誰誰誰的祭品,證明他們的愛情如何的堅不可摧,如何的高端大氣上檔次,如何的非凡人所能企及。
這本書裏的男女主雖然沒有那麼過分,但皇權紛爭犧牲無辜者的性命在所難免,因爲要讓女主顯得聰慧,要讓男主顯得機智,要讓衆炮灰各自戰隊,要讓一切都合理起來。
或許從大局來講,這是無法避免的。
但作爲小人物,我只想有一些小人物觸手可及的幸福:擁有自己愛的人,擁有愛自己的人,一個幸福溫暖的家,穩定的生活環境,良好的生活條件,力所能及幫一幫別人,也問心無愧地接受別人的幫助。
下馬車時,謝蘭亭道:「娘,我們離開京城吧?我向陛下請求外放做一個小官,等京城的是非塵埃落定後我們再回來。」
我自然同意,只要人在京城就難免受到波及,今日的事情只是開胃小菜,後面還有衆多事件等着,我不能保證每一次都避開。
畢竟,謝蘭亭可是書中男二,這樣優秀的人不會默默無聞。
謝蘭亭說做就做,當即上奏請旨。
皇帝留中不發,無視了他的摺子。
他似乎很看重謝蘭亭,有意讓謝蘭亭跟着九皇子。
但謝蘭亭執意要走,他去見了九皇子,九皇子吊兒郎當地挑釁謝蘭亭,謝蘭亭和他切磋了幾招。
結果,謝蘭亭用盡全力,還是輸給了九皇子。

-28-
九皇子對他的神色反倒敬重了幾分。
「你爲什麼不和其他人一樣藏拙?所有人跟我打架都會藏拙。」
「我覺得殿下應該不喜歡欺騙,我也不喜歡騙人。」
九皇子神色凝重。
「本宮無權干涉父皇的決定,你若真想走,便自己想辦法,本宮不會攔你,但也不會幫你。」
「多謝殿下。」
謝蘭亭的目的便是如此。
原書中,皇帝其實屬意九皇子,但九皇子並不相信皇帝這麼好心,兩人之間存在許多誤會,可九皇子的事情,皇帝一定會放在心上。
故而,只要九皇子不搗亂就是好事。
他又去找了謝震聲。
這許多年,謝蘭亭基本上是住在我這裏,只有逢年過節纔回去跟謝震聲嗆幾句。
謝震聲也沒有將謝蘭亭要回去。
一來謝蘭亭的確被我養得很好,二來顧如霜給謝震聲又生了幾個孩子,謝震聲不缺孩子,對謝蘭亭沒有那麼稀奇重視。
但謝蘭亭還是去找他,因爲謝蘭亭早就想明白了,兒子找老子辦事天經地義,他已經拉得下臉皮,不會覺得傷了自尊。
謝震聲被謝蘭亭自作主張外放氣得夠嗆,外放官員想要調回京城千難萬難,但他拗不過謝蘭亭,還是拿自己的功勞去求皇帝了。
這一次,成了。
皇帝將謝蘭亭外放到文風鼎盛的江南,算是一個好地方。
我鬆了一口氣,開始處理京城的產業,有些要牢牢握在手裏,有些可以與人合作,還有一些則可以送人。
走的那天,長公主來送我,她是我在京城產業最大的受益人,我們雖然利益相交,但多年相處,也有了一些真情實意。
她意味深長地看向謝蘭亭。
「走得太突然了,本以爲我們緣分能更深一步,沒想到忽然間就離開了。」
城安郡主一雙眸子躲躲閃閃的落在謝蘭亭身上,不時地和宋薇嫺咬耳朵,少女春情如花一般盛開在她臉上,格外的令人憐惜。
我笑道:「郡主敢愛敢恨,是個極好的姑娘,我喜歡得緊,但我與殿下一般都是慈母之心,只希望孩子好,若有緣分,自無不可,若無緣分,也不強求。但我想,有殿下這樣的好母親,郡主一定會幸福的。」
長公主朗聲大笑。
「你在我面前不必如此謹慎,多年相交,我自問值得你信賴,宋佳宜,山高路遠,善自珍重,我盼你再回京城。」
她雍容華貴地上了馬車,脊背挺直,傲骨如初。
城安郡主走一步回一次頭,卻都沒看到謝蘭亭抬眸,最後,只能咬牙上了馬車,一上車,便聽到一聲哭唧唧的叫孃的聲音,然後聲音又嗚咽下來,想來是被長公主捂住了嘴。
我忍不住想笑,卻又覺得好可愛。
這些少男少女的感情啊,只要不涉及人命皇權,當真純真純粹得令人心動。
宋薇嫺吐槽謝蘭亭是塊木頭,她替自己的閨蜜抱打不平。
謝蘭亭平靜道:「她只是個十五歲的小女孩,並不懂愛,我沒有那麼禽獸。」
宋薇嫺眼珠轉了轉。「你怎麼知道她十五歲?你關注過她?哇哦,哥哥, 你不簡單啊。」
謝蘭亭懶得理她,拍馬而行。
走到灞柳長亭外, 卻遇到了九皇子和蘇梨, 兩人顯然在等是謝蘭亭。
蘇梨向謝蘭亭行了一禮, 溫聲道:「謝公子, 多謝你那日相救, 這是一些薄禮,還請笑納,當日未曾上門感謝,是不想暴露公子,免得被人報復, 並非我不知感恩, 今日公子要走,再不謝便來不及,祝公子前路坦蕩,仕途順暢, 有緣再會。」
我這才知道,原來賞花宴那一日,蘇梨中招後,原本想出面與蘇沫對峙。
是謝蘭亭給了她解藥, 還提議報官。
因爲他是良民, 覺得報官是最合情合理的途徑, 反而蘇梨親自對峙,容易洛人口實, 被人捕風捉影, 即便沒有做什麼, 落入到這種事情中也會遭人攀誣。
他告訴蘇梨, 君子不立危牆之下,能借力打力, 就沒必要自己親自上手。
蘇梨聽了他的建議, 始終隱身幕後, 讓自己清清白白, 不再如原書中那般, 即便洗刷了清白, 也落了一個咄咄逼人的名聲。
九皇子向謝蘭亭敬了一杯酒,只說了一句:「珍重。」
他凝視着謝蘭亭,目光中情緒複雜, 好似不捨, 又好似遺憾, 似乎想挽留, 卻又透着忌憚。
我心情也很複雜。
深情男二要離開了, 未來的劇情會如何發展呢?九皇子還會不會登基爲帝?謝家還會不會被抄家?
一切都未可知。
唯一知道的是,我們走出了京城的風雲,即將開始自己務實的, 充滿煙火氣的人生。
我們要去建設一座城。
不爲殺戮, 不爲名利。
只爲生活在那座城裏的人安居樂業, 有飯喫,有衣穿,有牀睡, 家中有餘糧,來年有希望。
我知道這條路很難,但我們會一直在路上!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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