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定女帝

穿越女成了皇上的寵妃。
她說未來有個名叫謝茹的女子會殺了皇上,成爲後世聖明女帝。
皇上當即下令,處死所有取名謝茹的女子,無論老少。
阿姐被拖走前將我藏在米缸,她卻被當街斬首示衆。
屍體掛在城牆上曝屍七日,死不瞑目。
可他們不知,我與姐姐是雙生子。
我纔是那個謝茹。

-1-
我藏在米缸中。
聽着官兵拖走了我阿姐,阿姐沒有叫喊一聲。
被帶走前,阿姐只是笑着說:「今日陽光甚好,等我回來便曬曬被子罷。」
她向來沉穩,得知皇上要殺了天下名叫謝Ṱŭ̀₍茹的女子後,她也如此。
沒告訴我事由。
只是說最近有人要找我麻煩,先讓我藏起來。
阿姐將我藏在米缸裏。
囑咐我不要出來,還說那些人會帶她過去審問我的下落。
阿姐說,她怎麼可能將我的下落說給他們聽呢?
我擔心阿姐的安危,可阿姐說現在是太平盛世,他們找不到我,自然不會爲難阿姐。
我真信了阿姐的話。
乖乖待在米缸裏。
我不知他們爲何找我。
我想着,只要阿姐回來了,我便趕緊帶阿姐離開這裏。
可我左等右等,黑暗的米缸裏沁着淡淡的米香。
外面的官兵早已離開。
我想到阿姐離開前說回來要曬被子。
我沒聽見動靜,便從米缸裏出來,抱着一牀被子鋪到院子裏的繩上曬曬。
阿姐回來必然高興。
可我等了許久。
也未曾等到阿姐回來。
心裏那股不安越發濃郁。
我顧不上聽阿姐的話,跑了出去。
我從院子出門時,隔壁張大媽剛好在門口,神色慌張。
竟將我錯認成阿姐。
「阿霜,你怎麼還在這?」
「方纔你妹妹被人帶走時還好你不在家,不然連累了你。」
「這天下叫謝茹的女子都被拖到街上砍了腦袋,屍首被掛在城牆上,現在靠近那邊都能聞見一股濃郁的血腥味,唉……」
我如遭雷劈,立在原地。
我沒等來帶阿姐離開的那天。
等來的是阿姐的死訊。
他們殺了我阿姐。
可他們不知。
我纔是那個謝茹。

-2-
阿姐死了。
因頂替我而死。
我與她是雙生子,容貌相像,平日裏都是阿姐在街頭擺攤賣手工織品養家。
知道我們是雙生子的人並不多。
前段時間皇上身邊最得寵的蕭貴妃說,未來會有個名叫謝茹的女子殺了皇上,成爲後世聖明女帝。
皇上當即下令,處死所有取名謝茹的女子,無論老少。
他寧可錯殺一百也不放過一個。
於是阿姐成了犧牲品。
城牆上掛着十幾具女子無頭屍首,血液氣息滔天。
其中有一具便是我阿姐。
她素來喜愛穿月牙色的衣裳,也愛乾淨。
她身上一直有股淡淡的桂花香。
阿姐最愛乾淨了。
可現如今,她身上滿是血污。
彷彿穿了身血衣。
皇上乃九五之尊,他一句話,就可以抹殺萬千人的性命。
我面無表情地回了家。
從院中的樹下,挖出一個質樸的木盒子。
裏面,是一封遺詔。
我是這天底下,最有資格推翻皇權的那人。

-3-
半年後,我入了宮。
成了寵妃的表妹。
她如今貴爲蕭貴妃,皇上日日流連於蕭貴妃的榮華宮中,引得官員和後宮的妃子們頗多不滿。
她現在風頭正盛。
我作爲她的表妹入宮與她做伴,自然受到不少優待。
雖然我外表光鮮亮麗。
但也只有我跟幾個貼身的宮女知道。
蕭貴妃的性子跋扈,時常讓我做些下人才會做的事情。
美其名曰:「表妹,這偌大的皇宮裏表姐也只能相信你了。」
所以讓我給她做飯。
給她泡腳。
我都笑着應了下來。
「表妹爲表姐做這些是應該的,爹爹讓依雲入宮來,就是爲了讓表姐解悶。」
蕭貴妃終於心滿意足地笑了。
可我不是她的表妹。
她表妹的屍首如今被草率地埋在荒野,無人問津。
我在她入宮的必經之路埋伏她。
手腳麻利地一舉割爛了她的喉嚨,又換上她的衣裝。
替她入宮。
因爲,除了她的家人,皇宮裏沒人認識她。

-4-
過了月餘。
蕭貴妃終於經常跟我調侃後宮中的事。
她說:「這後宮中的妃嬪比我落後幾千年,怎麼可能鬥得過本宮?」
「那個新入宮的陳才人在桃花下穿着舞裙翩翩起舞,若是沒有本宮,或許她如今也到了妃位。」
「皇后竟然還想來本宮這兒示威,整個後宮之中,皇上獨寵本宮一人。」
「這些封建女子沒有一點頭腦,既然得不到皇上的寵愛,還不想着爲自己謀出路。」
我在她這裏學了很多詞。
她好像平等地看不起天下女子,覺得她們腐朽、無趣。
我笑着附和。
隨即問道:「表姐說得對,天下女子誰能比得上表姐?」
「依雲聽聞皇上以往從不獨寵一人,後宮雨露均霑不偏袒一人,沒想到表姐入宮不過一年,皇上竟然這般喜歡錶姐,依雲真的好生羨慕,也不知道表姐如何做到的……」
這段日子與她相處,我一直僞裝成一個腦袋空空,情緒浮於表面且膽子極小的小姑娘。
蕭貴妃倒也信了。
她享受高高在上的感覺,看見我崇拜羨慕的眼神。
她勾起紅脣,嬌聲緩緩道:
「當初本宮剛來時,曾經讓皇上處死名叫謝茹的女子。若不是本宮,那個名叫謝茹的女子還不知道會掀起多少風浪呢。」
「皇上本來不信,但本宮告訴皇上三日後江南將有水患,還告訴皇上治理水患的法子,皇上自然疼本宮疼得緊。」
我低頭輕聲細語:「表姐這般貌美又有謀略,皇上自然喜愛。」
垂下的手,狠狠掐進掌心,滲出血液。
原來如此。
姐姐就是這般死的嗎?
害過姐姐之人,我一個都不會放過!

-5-
在我入宮前,蕭貴妃的貼身宮女巧克力犯了錯。
被蕭貴妃罰到浣衣局洗了半個月衣服。
這兩日蕭貴妃想念巧克力按摩的手法,又命人把她調回來。
巧克力這個稱號,聽聞是蕭貴妃最喜歡的家鄉美食。
我卻從未聽聞。
我外出替蕭貴妃去找宮使要了些上好的炭。
回來時,蕭貴妃笑盈盈地望向我:「表妹,這便是巧克力,你們日後好好相處。」
身爲她的表妹,卻讓我跟宮女好好相處。
我不動聲色低頭行禮,道:「是。」
抬頭時,驟然對上名爲巧克力的宮女的眼神。
她睜圓了眼睛直勾勾盯着我看,神色慌張。
像是看見了一頭喫人的野獸。
那張臉漸漸與記憶中那個怯懦稚嫩的小姑娘重合。
我心尖驟然一跳。
她是當初住我們家對門的那個小姑娘。
十三歲那年入了宮。
沒想到,她是蕭貴妃身邊的宮女。
還認出了我。
她張了張嘴,喊了一個字:「謝——」

-6-
不等她說完,我連忙揚起笑臉。
將身上的玉佩贈與她。
溫聲笑道:「我看你閤眼緣,這塊玉佩便贈與你,日後希望你能更用心照料表姐。」
巧克力眼睫輕抖,小聲囁嚅。
「多謝柳、柳小姐。」
我依舊心有餘悸。
現如今遇到個識得我的,還不知能壓多久。
可日後呢,萬一再遇到熟人……
我不動聲色掐緊掌心,找了藉口在蕭貴妃這待着。
巧克力給她揉肩,我便向她展示了近來新習得的穴位按揉手法。
以緩解乏力之症,甚至還能美容養顏。
這是未入宮前,提前習得的。
人身上約有 52 個單穴,309 個雙穴、50 個經外奇穴,共 720 個穴位。
這些我早已熟記於心。
蕭貴妃聽後果然露出驚喜的神色,道:「那便好好幫本宮按按這穴位,近來本宮總覺得睏乏。」
「這美容養顏需要多久生效?」
我略微垂頭:「回表姐,一般而言只需月餘。」
她挑起眼尾覷我一眼:「太慢,本宮只給你十二日。」
我抿脣,猶豫道:「我回去改進改進,說不準可行。」
當然不行。
世間萬物自有定法。
她想要即刻見到效果的,自然也有。
我自然知道她爲何這般急切。
十日後,便是選秀大典。
聽聞李將軍家中長女李雲瑤也在名單中。
她名動京城,風華絕代,向來是京城中適齡男子的夢中情人。
這纔到了年紀,便上了選秀名單。
蕭貴妃終於有了點危機意識。
這是好事,越期待一件事。
得不到,才更難受。

-7-
深夜。
我私下將巧克力帶了出來。
尋了一處偏僻的地兒。
她低着頭,神情焦急。
「謝茹……你怎麼換了個名入宮了?這可是欺君之罪,若是日後被發現了……」
我知曉她會害怕。
伸手拍她的肩膀,安撫她:「你不說,我便不會被人發現。」
「日後莫要再喊我謝茹,你第一眼便認出了我,今日卻不曾說,即便日後你向貴妃揭發我,你我也早已是一條船上的螞蚱。」
「但你且放心,我在一日,便保你一日。」
我從不輕言許諾。
可她抿緊脣,皺緊眉頭沉思許久。
最終搖了搖頭。
「不行,這世上本就沒有不透風的牆,貴妃娘娘遲早會發現,要不我帶你去向貴妃娘娘求情,或許她會放過你,許你出宮?」
「更何況你還有一技之長,貴妃娘娘定然不會……」
話音未落。
她看向胸口上橫插的一把匕首。
血液汩汩流出。
她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向我。
對上我含笑的目光。
我輕喃道:「你說得對,世上本就沒有不透風的牆,能守口如瓶的只有死人。」
也只有死人——
纔會沒有威脅。
就像皇上和貴妃那般,提前殺害於我,只是爲了防止一段無從考究的話應驗。
任何人,都不能成爲我復仇的變故。

-8-
次日,無人發現巧克力的異常。
約莫半日過去,蕭貴妃覺得身子乏力,喊了巧克力也不見人。
她皺眉道:「巧克力剛回來就敢遲到,難不成想回浣衣局?」
依舊沒人應。
蕭貴妃命人前去將巧克力帶回來。
可太監找了一圈也不見人。
下人們面面相覷。
誰也不知道巧克力去哪了。
可沒多久,終於有人找到了巧克力。
找到的卻是她的屍體。
榮華宮上下亂作一團。
蕭貴妃皺緊眉頭,揮了揮手。
侍衛給巧克力蓋上白布,抬了下去。
一羣人問了個遍。
最後有名宮女顫巍巍道:
「奴婢記得,昨日夜裏奴婢見巧克力孤身一人出去了,之後太困,奴婢不知道她一夜未歸……」
蕭貴妃伸出纖纖玉手撫弄髮髻,漫不經心道:
「可惜了,本宮剛把人調回來,就這麼死了。」
沒人在乎她的死。
我便同她一般,命如草芥。
即便死了也在這皇宮裏難以留下一筆。
不多久,蕭貴妃便把巧克力這個愛稱,封給另一位還算討歡心的宮女。
那位宮女身子發顫。
授予死人名,誰都難以立即接受。
蕭貴妃輕輕嗤笑一聲:「受不得本宮這巧克力的愛稱,那便賜死。」
輕飄飄這麼一句。
一條鮮活的生命就這麼消散於世。
就像我姐姐與衆多名爲謝茹的女子。
選秀大典也如期而至。
我終於等到了京城才女李雲瑤入宮這日。

-9-
我用自制的軟膏,每日爲蕭貴妃按摩穴位。
她眼角的笑意日漸濃重。
肌膚透着光澤,細膩白皙,惹人憐愛。
她嬌聲撫弄髮髻,道:「選秀那日,本宮便讓這皇宮上下知道,本宮纔是皇上的摯愛。」
她打算將皇上日日留宿榮華宮。
我會如她所願。
讓她的皮膚越發細膩,最後潰爛,毒發。
變故橫生。
她穿着特製紗裙在宮殿等着皇上寵幸時。
宮裏,多了一位嚷嚷着人人平等的怪異女子。
當晚,皇上寵幸了這名秀女。
給她封了許才人。
蕭貴妃那天把屋裏所有東西砸了一通。
榮華宮噼裏啪啦響了一整夜。
「怎麼可能!本宮纔是那個天定之人,怎麼能有人跟本宮一樣!」
「皇上喜歡的是本宮,以爲再來個穿越來的,皇上就會喜歡她嗎?做夢!」
她生氣不過是因爲,以爲自己纔是天下獨特的那人。
不承想,許才人與蕭貴妃一樣。
當夜,我並未聯繫李雲瑤。
連着兩日皇上都留宿在許才人那。
宮裏明眼人都看得出,蕭貴妃的寵愛不似從前。
她身邊的宮女太監都被折磨了一遍。
我的處境並不好。
「表姐,依雲斗膽獻計,當初表姐以一舞傾城,與皇上定情,不如表姐舊計重施?」
她勾起紅脣道:「別忘了給本宮按摩穴位,本宮要以最好的狀態去見皇上。」

-10-
次日,蕭貴妃穿上江南供來華貴衣裙。
做工極其複雜,對氣候的要求也嚴格。
世間僅此一件。
當初皇上二話不說賞賜給了蕭貴妃。
由此可見,她得了多大的盛寵。
她臉上抹了很多粉,看起來小臉蒼白脆弱。
她就是這副我見猶憐的模樣,在花樹下翩翩起舞。
而皇上適時經過此地。
見此場景,他愣在原地。
那晚,蕭貴妃又得了寵愛。
她穿上皇上御賜的衣裙,臉上塗了粉更顯蒼白。
惹得皇上憐愛。
可我知道。
皇上與蕭貴妃兩情相悅,寵幸新入宮的秀女,也不過是做給大臣們看的。
果然,白日再見蕭貴妃時。
她的眉梢都是甜蜜的笑意,小臉透着粉。
小女人姿態十足。
那之後,皇上即便繼續寵幸他人,蕭貴妃也不再生氣。
皇宮上下皆知蕭貴妃的寵愛依舊。
我滿意地看着這一切。
每日按時給蕭貴妃按摩穴位,塗抹軟膏。
蕭貴妃賞賜給我許多東西。
「上次皇上見了本宮,還誇讚本宮更好看了,你那軟膏多弄些,不夠了去太醫院要,日後爲本宮塗抹全身!」
我欠身應是。
可沒多久,後宮裏傳來喜事。
新入宮的陳才人懷孕的消息不脛而走。
那夜皇上來了。
我聽見蕭貴妃的啜泣聲。
「皇上,你說過後宮中那些妃嬪都是應付大臣,穩固江山的。你說弱水三千,你只取一瓢飲,難不成都是騙妾的?」
皇上低聲安撫:「朕從不騙嫺兒,只是朕膝下無子,你又不能生育,朝廷上怨言頗深,這次陳才人懷孕,日後將孩子過繼到你名下也一樣。」
「那皇上,你會不會覺得陳才人跟妾一樣特殊,就喜歡她了?」
「在朕心中,嫺兒就是嫺兒,世間女子都比不上。」
兩人互相依偎,很快燭火熄滅。
皇上確實寵愛蕭貴妃。
普天之下,無人敢對皇上這般說話。
入宮前,他們的愛情事蹟我早已經能倒背如流。
皇上寵愛蕭貴妃,不惜幾次三番違抗太后。
甚至在打壓皇后孃家的勢力後,將皇后執掌的鳳印直接交於蕭貴妃保管。
兩人如膠似漆,後宮裏凡是對蕭貴妃不敬,使陰招的,統統遭受懲罰。
蕭貴妃是被哄好了。
可她這人從不是什麼大度之人。
心裏的芥蒂已經種下。
那如果,懷孕的不止一個呢?
如果,皇上對孩子的關心,超過了她呢?

-11-
不多久,李雲瑤也傳出懷孕的消息。
她與陳才人大門不出,生怕孩子有什麼問題。
蕭貴妃這次沒摔東西,只是榮華宮的下人們,都被責罰了一遍。
我也不曾倖免。
蕭貴妃讓人傳令後宮,明日一早,所有人均需來請安。
不得搞特殊,尤其是新入宮的秀女。
雖然她懷不了孕,也不能對肚裏的孩子怎麼樣。
一大早,後宮衆妃嬪紛紛來請安。
陳才人和李雲瑤也不例外。
兩人小心翼翼地護着肚子。
輪到陳才人敬茶時。
蕭貴妃接過茶,忽而笑着問:
「陳才人跟本宮可是老鄉,不知道你來自哪裏?」
陳才人:「回貴妃娘娘,我這人不喜歡讓人知道太多有關家鄉的事,還望見諒。」
Ţŭₛ她的話,很符合平日裏蕭貴妃平日裏的遣詞造句。
蕭貴妃的臉色明顯掛不住了。
她低頭抿了口茶。
轉瞬間勃然大怒,潑了陳才人一臉茶水,茶葉還落在她的臉上、發頂上。
她的臉頃刻通紅一片。
「茶這麼燙,你想燙死本宮?」
她連忙欠身,卻沒跪地上。
「貴妃娘娘,我懷有龍胎不便跪下,求娘娘看在我們是老鄉的份上,饒我一次。」
蕭貴妃往前推去一杯茶,好整以暇地盯着她。
「你若是喝了這杯熱茶,本宮便不再計較。」
陳才人終於開口反駁:「貴妃娘娘,我敬你是貴妃娘娘,才一再忍讓,人生來平等,你爲何要處處刁難我!」
「啪」一聲,打斷了她的話。
蕭貴妃眼尾上挑,道:「本宮怎會與你平等!ƭų₄」
「這世上,有我一個那地方來的就夠了!」
她向來口無遮攔。
一時之間。
衆人紛紛低下頭,忍不住私下猜測。
蕭貴妃端着那碗熱茶,扣着陳才人的下巴,欲把熱茶灌進她的喉嚨。
陳才人神情痛苦。
嗆了一口茶,脣瓣被燙得通紅。
卻沒往我這看過一眼。
我垂着頭,扣緊手指。
倏然起身,走上前攥緊蕭貴妃的手腕。
「表姐,事情若是鬧大了,皇上那裏不好交代。」
李雲瑤愕然抬眸望過來。
蕭貴妃摔了茶碗,一巴掌扇得我的臉發麻。
「你算什麼東西,也敢管我?」
但這麼一鬧,她也歇了繼續刁難的心思。
我鬆了口氣。
可當晚。
陳才人小產了。
皇上得知時勃然大怒,卻聽聞蕭貴妃今日與陳才人發生爭執之事。
沉默許久後,他握着陳才人的手道。
「朕會補償你,日後還會有孩子,不用太傷心。」
再一次偏向了蕭貴妃。
我並不意外。
榮華宮中,蕭貴妃摔了茶碗。
「那個賤人,跟本宮從一個地方來的還這麼有心機,本宮不就餵了她點熱茶,怎麼可能就流產了?」
「她自己身子骨弱,不爭氣保不住胎,難不成還要怪到本宮身上?」
「皇上知道本宮的性子,定然不會信了外面的傳聞!」
若是以前,皇上或許已經來榮華宮裏安撫蕭貴妃。
可今夜,皇上留宿陳才人那兒。
次日一早,後宮上下都知道,陳才人連升三品成了陳昭儀。
而李雲瑤,也被封爲婕妤。
似乎在暗暗警告蕭貴妃。
在蕭貴妃氣得發瘋時,我上前壓低嗓音:
「表姐,皇上昨日賞賜陳昭儀一件流光裙,世間僅此一件,聽聞……比當初賜給表姐那件還要珍貴許多……」
蕭貴妃果然聽進去了。
雖然皇上後來也來了榮華宮安撫她。
可玉本無瑕。
一旦有了裂縫,永遠也消磨不掉。

-12-
深夜。
我偷偷去見一人。
將手裏的藥遞過去。
「還好嗎?這些藥你且拿去喫。」
那人轉過身,赫然是陳昭儀。
她輕喃:「茹茹,我們是不是快要勝利了?」
「是啊,籌謀了這麼久,終於見到曙光了,這些時日她對你做的一切,他日我們必將一一還回去!」
我輕撫她的頭。
認識陳才人,也有半年時間。
當初我欲入宮爲阿姐復仇。
卻發現,想復仇的本就不止我一人。
皇上與蕭貴妃這次的事情,引得民間哀聲怨道。
那些被錯殺的謝茹家人,苦於無處申冤。
遇見陳才人時,她看起來比如今稚嫩許多。
渾身破破爛爛,正在被幾位流浪漢追着。
是我救了她。
才知道,原來她與我一般,有個阿姐名爲謝茹。
我的阿姐與我一母同胎,她的阿姐在她落魄時收留了她。
她的阿姐被官兵抓走後。
她便一路逃到京城,只爲了復仇。
可她身無分文,手無寸鐵。
那時,我便謀劃了一盤大棋。
一個,足以擾亂皇宮與民間的法子。
我要攪亂這不公的世道!
直到確定了蕭貴妃來自一個稀奇古怪的地方,我便主動聯繫上她。
把蕭貴妃說的那些新鮮詞一股腦全教給她。
讓她日日學習,必定不能露出破綻。
只要與蕭貴妃接觸不多,未必會被發現。
所以在請安時,她纔會那樣說。
但現在的這些還遠遠不夠撼動蕭貴妃與皇上之間。
而後宮中,唯一懷有龍胎的李雲瑤身邊的守衛增派了不少。
皇上日日寵幸其他剛入宮還未封號的秀女。
他寵蕭貴妃。
可一年來,蕭貴妃的肚子都沒個動靜。
寵幸其他秀女,也只是想讓她們懷孕,以堵住悠悠衆口。
然而,李雲瑤也小產了。

-13-
皇宮上下都猜到蕭貴妃的頭上。
當日,蕭貴妃曾隨手賞賜給李雲瑤一個香囊。
那時她只是爲了離間李雲瑤和陳昭儀之間。
不承想成了反噬她最有利的證據。
衆人敢怒不敢言。
皇宮裏人心惶惶。
已經波及朝廷官員,甚至還有李將軍。
陳昭儀和李雲瑤如今日日以淚洗面,身子羸弱了不少。
皇上別無他法,只得對蕭貴妃下了處罰。
沒收三個月月俸,禁足一個月,罰抄《女則》一百遍,沒完成不準踏出榮華宮半步,更不允許任何人探望。
消息傳到榮華宮時,蕭貴妃像瘋了一樣,仰天哈哈大笑。
「哈哈哈,皇上也覺得是我故意要害她們?」
「本宮怎麼可能把她們放進眼裏?他難道不知道我是什麼性子?」
「謝明,你當初所說會護我一世,把我寵上天都是假的!我說了多少未來會發生的事情,讓你在民間獲得了不少好名聲,結果你就是這樣過河拆橋的?」
「既然你不仁,也別怪我不義!」
我聽到她在屋內大喊大叫。
內心毫無波瀾。
因爲我知道她下一步會怎麼做。
她喊來了我。
「有沒有什麼法子,能讓男人不能生育?」
「表姐,皇上乃真龍天子,這樣不太好……」
她冷眼:「別廢話,有沒有?」
我咬脣,道:「表姐這般受欺負,後宮里人人誤會表姐,就連皇上竟也不相信表姐……依雲願意幫表姐。」
她說,謝明這麼喜歡孩子,那她就讓謝明永遠生不了孩子!

-14-
我到了與人約定的地點。
Ṭū́ₓ突然聽見身後傳來熟悉的聲音。
「柳依雲,你上次幫陳昭儀,難道就不怕擾亂我們的計劃?」
我不緊不慢轉身。
李雲瑤那張傾國傾城的臉映入眼簾。
不愧是京城第一美人。
我望向她那雙水靈靈的杏眸,道:「即使換了你,我也會出手阻止。」
「你父親準備好了嗎?不日,宮裏就要變天了。」
她點點頭:「自然。」
我回去時,蕭貴妃恰好站在窗前,眼神直勾勾盯着我。
「你去哪了?」
我側着身子,提起手裏的藥材,道:「表姐,依雲剛剛去拿藥材了。」
「方纔小太監說,你跟李雲瑤那個賤人見面了?」
我捂着臉:「方纔路上碰見李婕妤,她看見我手裏的藥材,便想讓我給她,我沒給,她就打了我一巴掌,還說……還說若是表姐不會管教我,她便親自管教……」
我眼角含淚,露出另外半張臉。
一個清晰通紅的巴掌印赫然出現在臉上。
看上去可憐怯懦。
蕭貴妃輕嗤:「打狗還得看主人呢,這李婕妤是根本不把本宮放在眼裏!」
熬出的藥丸我偷偷給了蕭貴妃。
她仗着皇上對她無戒心,藉口讓人傳信於皇上,聲稱她身子不適,恐有危險。
皇上果然着急趕過來。
兩人互訴衷腸,可蕭貴妃心中橫亙着許多根拔不掉的刺。
在與皇上親吻時,謊稱剛喝完藥。
將藥丸在脣腔中融化渡過去。
兩人在殿內共赴巫山。

-15-
不承想,一場瘟疫在短短几日內席捲皇宮。
這場瘟疫來得蹊蹺。
剛開始不痛不癢沒有徵兆。
可過了兩日,渾身便泛起密密麻麻的紅疹子,看着滲人卻也無礙。
幾日過去。
紅疹子依舊未消,反而越發厲害。
患處發紅發癢,患者開始出現發熱咳嗽等症狀。
一時之間,皇宮上下人心惶惶。
蕭貴妃每日讓我按摩穴位,讓我Ţû²找藥膏消掉身上的紅疹子。
我也毫無辦法。
她便氣得將茶杯砸向我。
皇上整日被這些事情忙得焦頭爛額。
留宿李雲瑤房中那次。
李雲瑤欲言又止:「皇上,臣妾曾在一本古書上見過這種情況,只是不知當不當講……」
「但說無妨。」
「千百年前的夏朝,當時來了個穿着怪異的女子,那女子與……與陳昭儀一致,對夏朝皇帝說人人平等,還說了很多未來會發生之事,之後也都應驗了,兩人不久後相愛。」
「怪異是的,據記載,那女子入宮後不久,宮裏也生了一場瘟疫。」
「據古籍上記載,那場瘟疫與如今這般情形一樣,臣妾也不知這兩件事是否有關聯……」
皇上手指微頓,繼續低頭批閱奏摺。
淡淡道:「野史罷了。」
其他人不知道實情,可皇上知道。
陳昭儀雖然按我說的,裝成與蕭貴妃來自同一地方的人。
可陳昭儀確確實實是這裏的人。
而蕭貴妃身爲縣令之女,當初見面時,她確實穿的是奇裝異服。
皇上憂心凝重。
可這個傳言傳遍了整個後宮。
皇宮上下人心惶惶。
有大臣斗膽進諫。
「自從蕭貴妃入宮以來,皇宮裏生出不少事端,前段時日惹出的亂子就已經夠多了,如今瘟疫橫行或許也是因她而起!」
「依臣之見,應將蕭貴妃就地誅殺,以防止天災危害人間!」
「臣附議!」
皇上迫於無奈,只能先將蕭貴妃打入冷宮。
當晚卻發現,他無法繼續行房事!
突然憶及那日與蕭貴妃見ṱű̂ₕ面的場景。
皇上當即趕去見蕭貴妃。
蕭貴妃坐在榮華宮裏,正淡定品茶,見到他來也並不驚訝。
皇上臉色黑沉:「嫺兒,你爲何對朕下藥!你的藥從何處而來?爲何你不信朕?」
「信你?」
蕭貴妃彷彿聽到天大的笑話,漸漸笑出眼淚。
「我很相信皇上啊,可皇上呢?一次次踐踏我的真心!」
「你當初許諾會永遠對我好,不讓我受苦受委屈,即使沒有孩子也沒事。」
「可現在,你次次寵幸秀女,爲了那些賤人禁足我,讓我罰抄,甚至還要將我打入冷宮!」
「倘若不是我當初告訴你,未來會有一個名爲謝茹的女子謀反稱帝,或許你現在的皇位也早就拱手讓人了!」
皇上臉色陰沉地打了蕭貴妃一巴掌。
她不可置信,當即摔了茶碗。
撲上去打他的胸口。
「你現在甚至還敢對我動手了!謝明,我真後悔當初喜歡你!」
皇上也沒料到她會成這副潑婦模樣。
氣急敗壞:「古籍記載你會帶來災禍,如今看來並無虛假,瘟疫橫行或許確實與你脫不開干係!」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
李將軍帶人衝進皇宮,踏破了金鑾殿前。
萬千鐵騎、士兵將皇宮團團包圍。
各個宮殿的人也都被控制住。
瘟疫橫行,人人身上臉上佈滿了紅疹子。
可謀反的士兵,人人無Ṱü⁼礙。
皇宮中人的士氣已經大大削減。
蕭貴妃與皇上正在糾纏,皇上剛一巴掌打過去,穿着盔甲的士兵魚貫而入。
他們甚至還沒反應過來,就已經被押解到金鑾殿前。
蕭貴妃頭上髮髻凌亂。
慌亂看向四周,卻在前方看到我的身影。
我伸出手,笑着朝她揮手。
「表姐,別來無恙啊。」
她瞪大眼睛,道:「是你!你個賤人做了什麼?皇上呢?」
皇上並未一起帶來。
我站在鐵騎前。
李雲瑤和陳昭儀就站在我身後。
面朝着金鑾殿。
殿內被困着朝廷重臣,卻根本沒有援兵。
短短兩炷香的工夫,皇宮上下不費吹灰之力就被拿下。
他們的心已散,因爲瘟疫和那個傳聞。
瘟疫?
我們造出來的。
死不了人,最多也就是樣子嚇人點,以及全身乏力罷了。
謠言。
我們造的。
提前弄了不少古籍,編纂了這段故事。
蕭貴妃臉上用的那軟膏更是一種慢性毒藥。
後來爲了提升房事快感,她甚至用在暗處。
皇上體內的毒早已侵入五臟六腑。
這種軟膏本就價值不菲。
是我在西域見到他人用過,我誠心求教。
那人便大發慈悲教於我。
我彎脣,在蕭貴妃面前高高在上。
不緊不慢蹲下,捏緊她的下巴。
笑意漸深。
「你不是蕭嫺兒,可我也不是柳依雲。」
「我名——謝茹!」
她倏然瞪大雙眼,道:「不可能,你怎麼可能是謝茹?全天下的謝茹都已經死了!」
我卻只是淺淺笑着,不去解釋。
知道得越多,走得越早。
從方纔至今,ṭŭ̀⁵沒人看到皇上去了哪裏。

-16-
萬千士兵包圍金鑾殿。
當着衆大臣的面,我笑盈盈地拿出先皇遺詔。
「皇上已死,先皇的遺詔在此,由我登基,誰有異議?」
我彎脣笑了笑。
另一隻手執着寶劍,折射出冰冷無機質的光。
彷彿照在殿內所有人的臉上。
衆臣大氣不敢喘,紛紛低下頭顱。
卻將注意力放在我要登基的事情上。
彷彿一名女子登基,比皇上失蹤,叛軍圍宮更嚴重。
「簡直是胡鬧!女子怎能登基!」
「古往今來,從未聽聞這般荒謬之事!」
「李將軍怎能由着她亂來?」
李將軍冷笑一聲,道:「當初皇上殺盡天下名爲謝茹的女子,這般荒唐事你們也由着皇上來,如今又怎麼好意思說本將軍?」
一時之間。
金鑾殿內無一人吱聲。
李將軍眼睛猩紅。
他的妻子,也名爲謝茹。
可是官兵闖進將軍府那日,不顧他的請求,將他的夫人押解到行刑場。
他只記得那日的陽光灼燒得厲害,眼睛酸澀不堪。
向來笑靨如花的夫人,渾身僵硬冰冷,被人掛在城牆上。
後來,有位眼神冰冷的少女找上他。
「你想復仇嗎?我們合作。」
她謀劃了一切。
甚至設計了假孕藥。
一切的一切,她都算得差不多了。
違抗得最厲害的那位大臣,來不及說下句話。
就被我揮手斬於劍下。
血濺當場。
所有人噤若寒蟬。
身後士兵氣勢磅礴。
蕭貴妃被扔在殿上。
我提着劍步步緊逼。
「你可知?我本欲與阿姐偏居一隅,居於市井,不願踏入這喫人的皇宮半步。」
「可惜,阿姐死了,我這點念想你們也不願滿足, 那便殺!」
「殺到這皇宮中由我做主的場面,蕭貴妃可還滿意?」
她喜歡美貌。
我便提起劍, 劃爛她的臉。
「殺了我!你個賤人快殺了我!」
她只求一死。
我知道她所求,不過是想死後回到她那個世界。
可我偏偏不會讓她如願。
我冷聲下令:「給我綁住她。」
世間萬事阻我,不死便不屈。
他們想將我扼殺在搖籃中, 否定我的性別。
可我不認。
這天要我死,我偏要逆了這天!
我笑着說:
「知道爲什麼你會輸嗎?」
「你抹殺掉的只是我未來的結局之一,只要我還在,我就可以憑藉雙手,憑藉我的腦子創造出新的結局。」
她卻像是沒聽到我說的話, 盯着我手上的劍, 想衝過來自縊。
我又笑了:「想死嗎?覺得死了就能回到你那個世界嗎?我偏不讓你如願。」
我讓人折斷她的手腳, 挑斷手筋腳筋。
像一攤爛肉癱在地上。
她雙眼滿是怨恨。
瞪着我, 卻又不解我爲何知道這些。
那羣大臣給李將軍拋去眼神, 示意阻止我。
可李將軍視若無睹。
我終於玩盡興了,扔了劍, 朝他和其他幾人說:
「玩膩了,你們繼續玩,別弄死了就行。」
「這些個大臣們, 若有不從,格殺勿論, 民間人才多如繁星, 沒有誰無可替代,就當是往朝堂注入新鮮血液。」
他們嚇瘋了。
紛紛投誠。

-17-
登基那日。
皇上……
哦不, 如今已淪爲階下囚的謝明被削成人彘,捆在金鑾殿暗處。
睜大雙眼, 目落兩行濁淚。
目睹我一步步登上皇位。
我坐在龍椅上,單手支着額頭。
漫不經心瞥向關押謝明的方向, 扯脣笑了笑。
用脣形, 一字一句道:「下地獄吧。」
地獄裏, 等待你的只有痛苦折磨。
而我, 會享盡榮華富貴, 替我阿姐再看天下。
朕乃天女。
上位後發佈的第一條詔令, 便是爲天下名爲謝茹的女子立碑。
有冤喊冤,若是當地不管, 可向京城舉報。
舉報成功者賞金。
頒發後, 積累了許久的案子都在秩序井然中處理。
後世既說朕是聖明女帝,聖明這個名號, 朕便好好擔着。
阿姐。
我終於成功做到了。
爲你,爲天下謝茹報仇。
陳昭儀開始學武,她說, 皇宮困不住她的。
她也想像她阿姐那樣, 幫助許許多多的人。
李雲瑤也沒待在宮裏。
隨着她父親李將軍鎮守邊疆。
帶着她孃親的屍骨,迴歸故里。
許久之後,我才知道, 原來當初那個張大媽從未認錯我。
只是怕官兵發現,只敢喊我阿霜。
後來有人問起張大媽有關於我的事。
她笑着回憶:「阿茹啊,她打小看着就有出息!」
(全文完)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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