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貓貓收養後,全家火葬場了

我是被接回豪門窮死的真千金。
靈魂在充滿消毒水味的天花板掛了三天後,終於見到了這輩子所有的親人。
他們個個臉上都是不耐。
親媽說我心機深,親爸怪我不懂事,親弟大喊着我再鬧就要把我趕回貧民窟。
我心灰意冷,安靜等死。
垂下的視線裏多出一抹橘色身影。
它叼着一盆熱騰騰的飯推到跟前:「人,快喫。」

-1-
我應該是餓傻了,所以當看見一隻大橘貓叼着一碗人類的飯叫我喫時,我竟沒有感覺到任何不對。
直到我狼吞虎嚥地塞了大半碗後,我才反應過來:「靈魂也能喫東西嗎?」
「這是我從下面帶上來的,能喫。」大橘點點頭,雙腳並排,昂首挺胸,很是驕傲。
我看着它毛茸茸的身子,明明是陰天,可我莫名看見了一絲光透進來。
「人要長命百歲!」
說完,貓一個跳躍竟不見了。
我傻傻地看着手裏的飯盆。
長命百歲嗎?可我靈魂都離體了,應該已經算是……死了吧。
「蘇星星!扮成植物人好玩嗎?」質問的話,帶着天然的冷厲。
曾經那個溫柔明亮的少年,又一次用最大的惡意來揣測我。
剛剛還噴香誘人的飯菜,瞬間變得無味。
我掛在天花板上低頭看着下面西裝革履的男人。
被刻意忽略的記憶盡數竄進腦海。
傅淮,我在孃胎裏就被定下的娃娃親。
可他更是和假千金蘇玥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
哪怕在初中時,我們短暫地做過同桌,有過少男少女純真美好的悸動。
一切都在他父母翻案後,成了如今這位矜貴公子的污點。
我所珍視的美好回憶,早已被他遺忘在歲月裏。
原以爲這輩子都沒再見的機會,只是不想,考上大學後,我被親生父母找回,他竟是我的娃娃親。
原來,我一切苦難的源頭,並不是我的父母,而是兩個偷換別人孩子的人渣。
在我愣神之際,蘇玥就哭着在我面前跪下。
她哭到缺氧,說是她對不起我。
還強行搶過我的手機,讓我加了傅淮。
她說她會把一切都還給我,不管是青梅竹馬的未婚夫,還是家人的愛。口口聲聲說要留下來給我當保姆贖罪。
一場我和親生父母相認的迴歸宴,變成了她的個人秀。
爸媽心疼她,第一時間送蘇玥去了醫院搶救。
弟弟更是對我滿臉厭惡,蘇玥纔是從小帶着他長大的姐姐,要我這個冒牌貨滾出蘇家。
他更是湊近我道:「一個鄉下長大的血緣,接回來也是蘇家的雜質。」
我永遠都記得,爸媽當時眼中隱含着責怪告訴我,蘇玥當時只是襁褓中的嬰兒,她也是受害者。
我不過是個突然出現的外人。
我這短短的一生,也許只配用一個很老套的故事去概括。
強烈的窒息感讓心率檢測儀立刻發出尖銳的警報。
醫生第一時間趕來搶救。
「傅先生,病人現在情況危急,隨時都有死亡的風險,請你先讓我們搶救。」

-2-
急切的醫生被我親生父母攔住。
他們看着病牀上躺着的我,眼中充滿了極致的厭惡。
彷彿我就是個下水道的臭蟲,陰溝裏的老鼠。
「夠了!」我爸怒氣十足,「都什麼時候了,還演。」
我媽滿臉不屑:「只是餓一下而已,怎麼可能會變成植物人。」
「蘇星星,玩陷害也要有個度!」傅淮,我名義上的未婚夫實在受不了,上手拉我。
我知道,他這是要我起來給蘇玥道歉。
不管是我和蘇玥誰受傷,每次道歉的都是我,毫無例外。
一旁的醫生嚇得尖叫,趕忙過來阻止,怒斥:「不能隨意動病人!她本來就沒有多少求生意志,你們是她親人嗎?怎麼說話都這麼難聽!」
「要是餓一下就會變成植物人的話,那貧困地區是不是很多植物人啊。」蘇玥天真發言。
原本就看不慣我的家人,更氣了。
我那個親弟弟氣得嗷嗷叫:「明明是你傷了妞妞,害死了妞妞,讓你和姐姐道歉,你自己絕食抗議,現在又要用裝植物人來逼全家妥協。」
「你這個惡毒的女人,你一來,我好好的家,全都被你毀了。」
一句妞妞,讓警報器滴滴滴響得更加急促。
她的妞妞是命,我的小黃就不是命了嗎?
我不受控制地想起,那隻一看見我就會轉圈的小黃。
雖然是流浪狗,可它見人就會笑,我給它拿了個簡單的紙箱子,它就把那當成了它的窩,天天等着我去看它。
它乖巧,聽話。
我說等我有能力了,我就給它找個小房子,好好地養着它。
它聽到這些話會汪汪汪地叫。
我心情不好的時候,它就挨着我,舔我。
它會悄悄來雜物房外面的窗戶看我,知道我家人不待見流浪狗,它會小心翼翼地不發出聲音。
我攢夠了錢,終於在外面租了個五百塊錢的小房子。
我知道,小黃不會嫌棄地下室,我也不會。
我們早就說好一起搬進去了。
一切都準備好了,可再見面時,我的小黃躺在寵物醫院的病牀上,抽乾了渾身血液,奄奄一息。
那隻比我喫得還好的白色貴賓就在一旁,看見我進去不停地朝我齜牙。
我的小黃纔不到二十斤,可被醫生抽走了八百毫升的血。
那已經是小黃全身的血量了。
妞妞只是普通的拉肚子,完全用不上小黃的血,我血紅着眼睛讓醫生輸回去。
蘇玥卻哭着在我面前跪下:「姐姐,求求你ƭũₑ,救救妞妞吧,他們都是你的,我都還給你了,求求你不要傷害我的妞妞。」
她哭得那樣真切。
過來幫我找小黃的傅淮,於心不忍,拉住我:「星星,你什麼都有了,別阻止她去救小狗了。」
「小黃也是小狗啊!憑什麼要救她的小狗,就要抽乾我小狗的血?」當時的我歇斯底里。
我回來看似什麼都有了,可我沒有一分錢的零花錢,我住的是雜物間,全家人厭惡我不懂禮數,上不得檯面。
回了這個家,我就只有小黃一個朋友。
我小心翼翼地兼職攢錢,可以帶我唯一的朋友回家,可它死在了抽血的手術檯上。
最後一根神經被挑斷,理智全無。
爸媽趕來,看見我歇斯底里,他們不聽我的解釋,就強行帶我回家。
那是我第一次沒有聽他們的話。
我要帶我的朋友回家!
可結果是,蘇玥再次哭到窒息。
她說:「妞妞沒了,我唯一的親人沒了。」
她一邊哭着,一邊用手狠狠地掐着貴賓的脖子。
那樣一個惡毒的人。
全家在心疼她。
逼我和她道歉。
我不願,就被關在雜物房裏反省,不準任何人給我送飯。
我餓得頭暈眼花,他們卻帶着蘇玥去馬爾代夫度假,湛藍的海水,金黃的沙灘,足夠搶救小黃好幾次的公主裙。
他們忘了我這個在家被關着的親生女兒,直至放假回來的保姆發現我暈倒在地,把我送到醫院搶救。
我掛在天花板上,等黑白無常來勾我。
「導致蘇女士變成植物人的成因不是飢餓,是中毒!」

-3-
醫生再看不下去,厲聲道。
我爸下意識地反駁:「怎麼可能!」
「這一週,她一直在家裏待着,哪都沒去,怎麼可能是中毒!」
「你和醫生又想出這樣的陷害手段了是嗎?」
「蘇星星,你怎麼變成這樣了。」
失望和厭惡,在他們五個人面上流轉。
醫生臉上露出了難以置信的神色,他朝我親人環顧了一圈,道:
「你們要是不想搶救的話,簽字拔管吧。」
「什麼話!」我爸語調拔高,怒不可遏。
我媽滿臉心痛:「就這樣讓你餓一餓,反省一下,你就聯合醫生戳我們肺管子嗎?」
回答他們的,是護士遞上去的紙筆。
我爸揮開護士:「救!肯定救,我倒要看看這次她又想耍什麼心機!」
醫生不再廢話,推着我進了搶救室。
我好想說,別爲我浪費醫療資源了。
可說完才發現,我成了靈魂,沒人能聽見我的話。
他們就在手術室門口等着,談論的聲音毫不避諱地鑽進我耳朵。
「星星越來越不懂事了。」
「到底是在鄉下長大的,見識短淺,終歸是上不了檯面。」
「什麼禮儀都不懂,因爲一隻流浪狗就和家裏鬧成這樣。」
「爸媽,等她醒了,送她出國吧,在國內待着看着就鬧心。」
「好。」
一聲好,宣判了我已經不存在的未來。
搶救持續了三個小時。
陌生的醫生護士祈禱我活下來。
所謂的血濃於水的親人,在思考着到底把我往哪扔,才能對得起他們的良心,又不至於委屈了養育了十幾年的公主。
我在等着黑白無常來勾我。
可我失望了,醫生搶救成功,我沒見到黑白無常。
走出手術室的醫生,摘下口罩,看向我的親人:「病人是中毒導致的腦部損傷,現在的表現是植物人,但如果不調查出到底是什麼毒,很難救過來。」
「好了,該交的費用我們都交得足足的,你們搶救就好了。」我親弟滿是不耐地打斷醫生。
他們認定了我的撒謊,我的陷害,不想他們完美的家有一點點縫隙。
哪怕我已經到了生命垂危的地步。
醫生欲言又止。
他們走了,又只剩我一個人在病房。
外面是陰天,或者是天要黑了,我有點分不清。
我本想出去看看,可靈魂離不開這間病房。
「人,喫飯了。」
一道聲音響起。
這次來的是一隻老鼠,它推着比自己大一倍的飯盆過來,很是滑稽。
我有點僵硬。
它直接跳過來:「你忘記我了,你怎麼可以忘記我!」
「我是小灰灰啊,你說過的,我們是朋友!」
它氣得吱吱尖叫,扭着屁股。
我生鏽的腦袋終於轉動,想起了一段極黑暗的經歷。

-4-
四歲,我地獄記憶的開始。
酗酒家暴的爸,哀嚎埋怨的媽。
我想和隔壁耀祖一樣去上幼兒園。
可耳朵被養母狠狠擰住:「人家是帶把的,你也帶把嗎?」
「李賤人,你在癡心妄想什麼?要不是生了你,我怎麼可能被婆家看不起!」
是的。
我的第一個名字。
叫李賤人。
知道我想上學後,我就失去了出門的資格。
小小的兩室一廳內,就是我全部的活動空間。
身上不間斷的傷痕,讓我愈發孤僻沉默。
尚且幼小的我想不明白,既然我的出生是個錯誤,那爲什麼要生下我?
小灰灰是來家裏偷東西喫的老鼠。
養父養母家的小區環境不好,第一次見面時,小灰灰在牀腳,它各種翻越,看我不怕它,它又爬上冰箱看我。
我打開了家裏那箱過期的麪包。
丟給了它。
漸漸地,小灰灰和我越來越熟。
小小的我,沒有任何社交,只有每日養父母回來落在我身上的棍棒。
養父說我一個賠錢貨,光喫乾飯不幹活。
我就拖着小小的身子包攬全家的家務,他們幹活換下來的髒衣服,我跨進高高的洗澡盆,踏着冰涼的水,一點點清洗乾淨。
我個子太矮,只能把陽臺的地擦乾淨,一點點平鋪曬乾。
直到後來我長大了,我才知道,原來家裏一直是有洗衣機的。
白天,除了我以外,小灰灰是這個房子裏唯一的活物,我和它一起喫過期的麪包、泡麪、薯片。
那些都是在超市當收銀的媽媽,每天下班帶回來的。
她說賠錢貨只配喫這個。
「我後面去找你,爲什麼你不見了,家裏全是血。」小灰灰跳進了我掌心。
我像童話裏的公主一樣接住它。
那是我被打暈在窗邊,醒來透過窗戶,從樓下電視裏看到的故事。
公主有和動物交流的能力。
公主受苦後,一定會有人來救她。
我等到了。
養父把養母打到半殘,鮮血染紅了地面。
我縮在角落,養父拎着我出去。
「一個野種,也配喫我李家的飯,你真是個賤人。」
手指粗的棍子打斷了。
他點燃了香菸,這次他膩了在我胳膊上摁滅。
叫我張開嘴。
我害怕得渾身發抖,可看到養母倒在血泊後,我只能顫抖着張嘴。
火紅的菸頭,摁在舌尖。
舌頭劇痛,可鼻子還是不受控制地聞到了肉香。
當時的養父興奮極了,他讓我叫他老大,他說:「怪不得那麼多人爭着當老大,果然爽啊!」
棍棒,還有菸頭。
後來的後來,一大羣穿着制服的人衝了進來。
養父因爲故意傷人,入獄了。
養母和我一起被送進了醫院急救。
「人,你別哭,忘了我就忘了我吧,鼠鼠沒事。」小灰灰扭着屁股,更急了。
我搖頭,故作輕鬆:「我已經變成鬼了,鬼怎麼可能會哭呢。」
「呸呸呸,人會長命百歲!」小灰灰有點生氣。
我笑了笑,端起了一旁的飯碗。
兒時第一個朋友,小灰灰送來的飯。
很奇妙。
也許這就是死後的世界吧。
我低頭看向小灰灰:「我能見到你是頭七還是走馬燈?」

-5-
小灰灰並沒有回答我。
就好像是我的幻覺一樣,它消失了,可那碗飯,又真真切切地出現在我手中。
「你們早點去拍婚紗吧,選一張迎賓照出來,不能因爲她裝病,耽擱了你們的婚事。」病房裏,我爸開了口。
我弟立馬拉着傅淮和蘇玥往外走:「爸說的對,傅哥,你和姐姐的婚事不能因爲這個惡毒女人給耽擱了。」
我心口好像缺了一塊。
不過還好,只是悶悶的,一點也不疼,畢竟我靈魂已經離開了身體了。
「我和你爸好好跟她談談,一定會讓她做你的伴娘的。」我媽拍了拍蘇玥。
她是真的很疼愛這個養女。
疼愛到把我的娃娃親給她不夠,還一定要我去當伴娘。
當我得知我要當伴娘後,嚴詞拒絕。
媽媽卻在第一時間冷了臉:「星星,我不是和你說過,你是媽媽的女兒,玥玥也是嗎?」
「只是讓你給姐姐當個伴娘,那是看得起你,也是和外界承認你的身份,你在拿喬什麼?」
「事情就這樣定了。」我爸拍板。
可我不願,不僅僅是因爲年少時曾有過的悸動。
在我搖頭張嘴解釋前,蘇玥掛着淚:「姐姐,你還在怪我搶走了傅哥哥嗎?」
「我知道,我替你享了十八年的福,你不樂意我理解,我去死,我還給你,我不做鳩佔鵲巢的賤人。」
她直接衝向茶几,拿過水果刀就對着手腕割去。
親爸的一巴掌,打出了我童年的恐懼。
我死死地拉住袖子,一言不發。
「我們到底怎麼做你才滿意?」我媽近乎歇斯底里。
「你爲什麼一定要逼我姐姐去死?你自己喫過苦,就一定要別人ƭũ̂⁽也經歷一遍嗎?」
我努力甩掉心中翻騰的恐懼,搖頭解釋不是。
就連回憶,我都不敢,我如何敢讓人再走一遍我的經歷。
可沒人聽見我的回答。
從一室兩廳的筒子樓,到獨棟三層的小別墅,我依舊被關在屋裏。
恐懼將我席捲。
我渾身冷汗蜷縮在角落。
傅淮來時,卻一把拉起我:「別裝了,玥玥因爲你哭喊着要悔婚,讓我娶你,李賤人!你能不能盼着我點好!」
那一刻,我的少年人死了。
他不再是那個說,你雙眼亮得像星星,等你長大了,可以自己去改名的少年。
他是蘇玥的未婚夫,傅家大少爺,他是傅淮。
我答應了做他們的伴娘,唯一的要求是不穿有露膚度的禮服。
「上不得檯面。」
這是他們最後的評價。
可他們不知道,那是我僅存的,最後一絲體面。

-6-
病房裏就剩下我爸媽。
「你說吧,我抽根菸去。」我爸皺着眉,他不喜歡我這個給他帶不來榮譽的女兒。
我知道。
畢竟我不懂豪門禮儀,穿不慣華麗的禮服,說話也不敢張大嘴。
畏畏縮縮的,從頭到尾都散發着一種小氣。
除了有一張清北的畢業證書,我就……什麼都沒有了。
「星星,這屋裏就你和媽媽兩個人了。」
「你起來好好地和媽媽說說,你到底想要什麼,媽媽都可以彌補給你。」
「珠寶、包包,還是裙子鞋子,你要學會和媽媽溝通。」
媽媽是圈裏有名的溫婉貴婦人。
她從內而外的氣質就是溫柔。
我在看見她第一眼時,就喜歡上她,我想要她的抱抱。
我想試試,真正屬於媽媽給的懷抱到底有怎樣的溫度。
可見面那天。
我已經爲了三百塊錢,加班了好幾天,渾身都有點酸味了。
我不想弄髒溫柔的好媽媽,我想等我洗乾淨,香香的,和我真正的媽媽好好抱一抱。
可錯過那一次後,回來四年,我竟一次都沒被抱過。
她坐着等了我好一會兒,可我身體依舊一動不動。
她長嘆一口氣:「你怎麼這麼倔呢,讓你去玥玥的婚禮當伴娘,那是爲了你好。」
「到時候婚禮上,肯定不少上流社會的少爺小姐,你是伴娘,到時候可以跟着結識很多人……」
她的說服不管用,畢竟沒有靈魂的肉體做不出任何反應。
很快就到了護士過來給我清理身體的時間。
「病人以後要長期臥牀,你們家屬若不能每日照顧,最好請個護工。」
護士用沾着生理鹽水的棉球,幫我擦拭口腔。
我媽在旁邊看着,她似乎是想找到我裝病的漏洞。
我嚇得靈魂飛過去阻擋,我不想她看見我的樣子。
但靈魂阻止不了任何事。
在我嘴被掰開後,她嚇得驚叫:「怎麼回事!她的舌頭……」
「你不知道?」護士也愣了一下,但沒糾結,隨口解釋,「病人這應該是很多年前舌部受過傷,舌部組織被切除了一部分。」
我媽愣住了,她動了動嘴,半天沒發出聲音。
護士乾脆利落地清理了我的口腔,放下工具,她掀開了我身上的衣服。
一旁的我媽憤怒尖叫,沒了剛剛的溫婉:「怎麼回事,她身上怎麼這麼多傷,是不是你們虐待我女兒了,我要去告你們。」
護士簡直目瞪口呆,她提起一口氣就反駁回去:「要不是這些都是有點年份的陳年舊傷,我們醫院都要報警,告你們虐待罪了。」
「你看看她身上的傷痕,哪有一塊好肉?這些圓圓的,一看就是燙的,還有這塊,應該是碎玻璃導致的,再看看胳膊上這,應該是被某種利刃割傷的。」
「雖然身上的傷口都已經癒合了,但從這癒合形態來看,她當時的傷口應該很深。」
「我們在搶救時,還發現她體內有不少鋼釘,她身上多處骨折,還是非常嚴重的斷裂。」
「我說,你到底是她媽還是人販子啊,怎麼什麼都不知道?」
打工人本來就煩。
盡心盡力地工作,還被人這樣威脅,小護士連珠炮似的一通輸出。
我媽徹底啞火,她捂着嘴,滿臉都是不可思議,眼淚卻是無聲落下。
畢竟,之前的她,只能看見高貴如公主一樣的養女,在衆人面前哭得暈過去。
我的侷促和難堪,沒有人關心背後的成因,只是一味地辱罵我上不得檯面,讓他們丟了面子。
她哆嗦着,逃也似地往外跑去。

-7-
我靈魂竟跟着她出了房間。
也許是心中僅剩的一抹期待,又或者,在這純白色的病房,我實在害怕了。
我貼她貼得很緊。
她奔向了我主治醫生的辦公室。
說出去抽菸的爸爸就在裏面。
「她叫你演戲給了多少錢,我給雙倍,還能讓你的孩子進最好的學校。」
高高在上的語氣,篤定又施捨。
他身爲大豪門的總裁,深諳人性。
自認爲給出這樣的誘惑,醫生一定會告訴他真相。
可讓他失望了。
醫生把自己手上的文件,啪地往桌上一拍:「她有你們這樣的家人,怪不得渾身沒一塊好肉。」
「我們這是公立醫院,蘇先生要是不相信我們醫院的醫德和技術,早點轉院吧。」
我爸被醫生的態度一驚。
他感覺面子被駁斥,漲紅了臉:「是不是那丫頭叫你這樣說的,你開價,五倍十倍都行,趕緊讓她出院。」
「我可以確定蘇女士是中毒引ťüₘ起的植物人,你們這樣胡攪蠻纏,我有理由懷疑是你們下的毒,我要報警了。」
醫生氣得掏出手機。
那三個數字已經打在了手機屏幕上,可我媽衝了進來:「沒有人下毒!」
「醫生,你救救我女兒,要多少錢,我們都能出。」她語氣卑微,近乎哀求。
醫生面色古怪。
我爸拉住我媽:「你幹什麼?星星胡鬧,你也跟着她胡鬧嗎?」
我媽眼淚壓根控制不住,可她還是不讓醫生報警。
「是真的,老蘇,星星真的成了植物人了,你快給醫院捐一棟樓,無論如何,一定要救活星星。」
「還有之前虐待過星星的人,一定要讓他付出代價。」
我媽氣得發抖。
我爸狐疑着被我媽拉出醫生辦公室。
他們一起回了病房,我爸見了我渾身的傷,勃然大怒。
「查!一定要查!」
「星星,對不起,爸爸一定會讓讓你受委屈的人付出代價。」
他立刻打電話叫人去查了。
我腦海又浮現那個女人死前的模樣。
她掐着我的胳膊,瘦骨嶙峋的臉上滿是狠意:「你知道爲什麼這些年我不停地打罵你,不讓你安生上學嗎?」
「我知道我生了女兒,婆家肯定不會好好對我,所以我特意找了在私立醫院,把你和富豪家的女兒換了。」
「這樣我就有了個絕佳的出氣筒,我女兒也能像公主一樣長大。」
那一年。
我高二。
巨大的打擊。
讓本來成績優異的我,參加補考纔拿到高中畢業證。
我從小就一直在安慰自己,我的人生是這樣,遇到這樣的父母我沒有辦法。
這世界上,有很好的父母,就會有很差的父母。
只是我剛好不幸。
可她在死前告訴我,我所受到的苦,竟不是因爲我的原生家庭。
我是因爲被人刻意的惡意對待,纔會有那樣的童年和人生。
她笑着告訴我,她去看過她女兒,被人當公主一樣養着,幸福無比。
以後不光有很好的前途,還有很好的丈夫。
而我,就連去找我親生父母的錢都沒有。
她罵我:「你只配和我一樣,成爲陰溝里人人喊打的老鼠,一輩子也翻不了身。」
我崩潰,要她告訴我親生父母到底是誰。
可她頭一撇就死了。
她死前很爽。
因爲她看到了自己女兒的幸福,看到了我的慘狀。
醫院要我把她送去火葬場。
殯儀館的人強行給我準備了骨灰盒,要我付錢。
甚至還想讓我爲她買墓地。

-8-
這一整夜,蘇家人無眠,他們查到了我小時候的經歷。
知道了我第一個名字,李賤人。
我媽哭得不能自已。
李星星,那是我高考後用學校給的獎學金,在老師的幫助下,改的名。
可我的親生父母一直以爲我叫李星星,搬進蘇家後,他們理所應當地讓我改成了蘇星星。
這邊戶口本上的曾用名只顯示一個,而改戶口那天,蘇玥有一個舞蹈比賽。
不想冷落了當心肝寶貝養大的養女,他們說都打點好了,讓我自己去辦。
看着姓名:蘇星星。
曾用名:李星星時。
我以爲黑暗的日子終於過去了,我迎來了自己的曙光。
到底是我對這個世界有太多的期盼了。
我太貪心,老天就連最後一絲溫暖都要收走。
「人,你哭什麼?」軟糯的聲音響起。
我扭頭,是一隻通體純黑的貓。
圓潤的身體,讓唯一的光亮透來,接着又是如潮汐般的窒息。
我眼淚掉得更兇。
這是曾經在醫院陪過我的小黑貓。
養父入獄,養母住院搶救。
我身體內被打了鋼釘後,有了坐在醫院公用輪椅曬太陽的時間。
可我懼怕人潮。
那個猶如白色山茶花一樣,溫暖好看的少年,總會推着我的輪椅,帶我去醫院偏僻的角落。
小黑貓就是在那遇到的。
它乖巧聽話,但瘦骨嶙峋,我每次曬太陽它都會在。
因爲我被家人虐待得有點嚴重,在醫院會有不少好心人送我喫不完的飯菜,我會偷偷拿飯裏的肉和骨頭出來餵它。
它很給面子,住院半年。
我終於長了些肉,小黑貓也逐漸圓潤起來。
明明那一年,我們都在變好……
病房內,重新聚集在一起的家人,個個急切。
「星星,你放心,爸爸一定會給你討個公道的。」
「星星,別哭,媽媽會找最好的整容醫生,這些疤都會好的。」我媽哽咽着,去抹我流下的淚。
我才發現,不僅僅是靈魂在哭泣,我的身體也在。
眼淚洶湧得有點止不住。
我卻不再看病房站着的夫妻。
早就晚了。
被剜掉一塊血肉的地方,就算癒合了,也會留下一塊大坑,就和我殘缺的舌頭一樣。
原本對我有點厭惡的傅淮,現在滿臉悔恨。
曾經那雙盛滿厭惡的眸子,現在滿是心疼:「對不起,星星,我不知道你經歷了這麼多。」
「你好好好起來,我們結婚,我保護你,寵着你,帶你去玻利維亞看星星。」
「歷史書上那些你看過的景點,你想去的,我們全部都去一遍。」
「星星,給我一個彌補你的機會。」
他說着說着情緒開始失控。
畢竟年少時,我們對着歷史書,說過不少類似的話。
只是,那個少年死了。
死在我遇到傅淮之前。
小黑貓的出現,讓我看到了最後的希望。
我控制住哽咽的嗓音,問出我最想問的問題:「煤球,當初那個少年……還好嗎?」

-9-
「好的很,他在我們那還是個官呢!」
小黑扭着腰肢,優雅地把飯推到我面前。
「人,快喫。」
它瞪大眼睛,充滿了期待和滿足。
恍惚間,我好像看見了那個七歲的小女孩。
坐在輪椅上,捏着塊水煮過的肉,期待又小心地放在地上。
「咪,快喫。」
眼淚更加洶湧。
病房裏的家人卻在看見我眼淚後,激動不已:「多說點,傅淮,多陪陪星星,醫生說只要勾起星星的求生欲,她一定能儘快醒來的。」
「一定。」傅淮的聲音帶着不負衆望的堅強。
更多的情話,如同倒豆子一樣往外掉。
我不知道那其中有多少真心,從聽見他嘴裏叫出李賤人那一刻起,我和傅淮就再也沒有半點情誼。
不管是年少不懂事時的悸動,還是互爲同桌時的友情。
哭聲在病房響起:「對不起姐姐,我不知道你經歷了這麼多,我給你賠罪!」
又是蘇玥。
可這次大家不再心疼。
我媽更是冷了臉。
「別哭了!不是跟你說,不准你來星星的病房嗎?」
「媽,我是來和姐姐道歉的……」
她的話沒講完就被我媽打斷。
「別叫我媽,我的女兒因爲你受了那麼多傷,我卻把你當公主一樣養大,你憑什麼叫我媽?」
「玥玥姐,姐姐現在肯定不想見你,你先跟我回去吧。」我弟去拉蘇玥。
她滿臉不可思議:「樂樂,你叫我玥玥姐,叫她姐姐?」
「這本來就是事實,你鳩佔鵲巢這麼久,如果我們不認你,現在就不是叫你玥玥姐這麼簡單了。」
蘇玥被帶了出去。
「滴滴滴……」
心臟檢測儀發出強烈的警報聲。
醫生和護士用最快的速度湧進來。
「病人生命正在快速流失,上腎上腺素。」
「醫生,你不是說多和病人說話,可以刺激她早點醒來嗎?」我媽急了。
「我只是讓你們稍微刺激一下她的求生欲,不是讓你們刺激她到放棄生命。」醫生帶着恨鐵不成鋼的怒火,把我推進搶救室。
我聽不到吵鬧的哭聲,眼淚湧得更洶。
我的靈魂喫着煤球給的飯,心口卻哽咽到窒息。
和楚斯明認識的過程其實一點也不美好。
當初靠着社會案件的熱度,警察幫我們籌集了治療款。
我身體裏打着鋼釘,能坐的只有醫院的公用輪椅。
養母還在重症監護室搶救。
這樣晦氣的事,家裏沒有任何一個親戚願意過來照顧。
怎麼說呢,那時候的我,就好像只有一口氣的木偶,整日唯一能做的,就是躺在靠窗的病牀上,安安靜靜地盯着天空。
只有在護士過來給我換藥時,大聲問出我的名字:「是不是李賤人?」
我纔會在羞恥和難堪中點頭。
這個名字引起過病房中很多人的討論,可我都全部忽視。
七歲時,我終於明白了賤人兩個字的含義。

-10-
我愈發孤僻,整日拉着醫院的病簾。
其實我想逃,我不想在人羣中,不想每次換藥時,護士都要和我覈對一下,是李賤人嗎?
我好想說不是!
可我不能影響別人的工作,我還是被救助的,更加不能增加別人的工作負擔。
那天,全病房的人都下去曬太陽了。
只有我一個人在病房,呆呆地盯着外面飄着的雲朵。
那麼大一團,看起來很柔軟,很舒服。
陽光下一定很溫暖吧。
我壓制內心的羨慕。
身後,楚斯明叫住我:「能陪我去門診那繳費嗎?」
他聲音很溫和,站在門口。
我抬頭看去,他像極了一朵在光明處綻放的白色山茶花。
美的沒有沒有任何攻擊力。
我小心又期盼地點頭。
坐上輪椅。
他推着我:「你天天躺在牀上看星星的樣子很好看誒,我以後叫你星星好不好?」
我生命中,第一個人類朋友給我取了很美的名字。
有了第一次出門,就有了第二次、第三次。
他帶我去醫院偏僻的角落看煤球,和我一起給煤球帶肉喫。
我們一起照顧着煤球,他從來不問,爲什麼我爸媽會給我取這樣一個名字。
只是在我問他怎麼想到叫我星星時,他笑着回答:「因爲你好像星星,堅韌不屈,閃閃發光。」
可活了二十二年,我唯一對不起的人,就是楚斯明。
那個十八歲的少年,因爲我的養母,他永遠留在了十八歲。
我們成了朋友,養母經歷了搶救後,終於活過來,看到我和楚斯明關係那麼好,他還把他的飯分了一半給我喫。
不知道是出於什麼心思,她上來就揪住我的耳朵:「小小年紀就學會勾引男人了。」
「你果然是個十足十的賤貨!」
那一刻,煤球在地上嚇得炸毛。
面色蒼白的楚斯明也沒見過我養母那樣的潑婦,他過來勸:「阿姨,你有什麼話好好說,我和星星只是朋友。」
「星星?她配叫這麼好聽的名字嗎?」養母聲音拔高,我的耳朵被揪得更加用力。
她幾乎是暴怒:「她纔是一個七歲的孩子啊,你竟然趁着我生病,在這誘拐小孩。」
她又哭又鬧,說話也難聽到了極點。
引來一大羣人圍觀後,她不再說我是個賤人,勾引男人。
反而說我被楚斯明引誘。
我越解釋,她就哭得越厲害。
畢竟我一個七歲的孩子,還沒有任何辨別是非的能力。
羣衆更是偏向性地認爲,母親都是天然愛自己孩子的。
沒有媽媽不盼着自己女兒好,她會這樣激動,一定是楚斯明做了什麼讓母親難以接受的事。
旁邊的討論聲越大。
她哭得越兇,嘴裏還喊着:「這可是我十月懷胎生下來的女兒啊,她爸好不容易進去了,我以爲我們娘兩個可以相依爲命,過上好日子了。」
那天的太陽很大,曬得我發暈。
四周嘈雜到近乎靜音。
我被我媽扯着,眼睜睜地看着楚斯明倒下。
我好像在說他有心臟病。
可週圍的人太多了。
密密麻麻的,指指點點的。
那是我最黑暗的一天。
那天,我失去了唯一會溫柔帶着我出門的人。
他就好像是一朵純白的山茶花,死在了開在最燦爛的那一刻。
而讓他致死的人,是我。
我永遠記得他在細碎的陽光下,抱着煤球,溫柔地彎着眉眼,對我說:「星星會長命百歲。」

-11-
「人,不要哭。」煤球用黑黑的爪子戳我。
「我很好了,我現在有個大大的房子,裏面還有和我一樣目標的小夥伴。」
「他也很好,在下面當了官,病也好了!」
它貼心地和我解釋。
我哭得更大聲了。
我無法和煤球說清,爲什麼我現在會哭得那麼兇。
我只是感覺到自己的失敗。
我什麼都沒守護住。
人生的第一個朋友,年少時的友情,親生父母的親情。
許是因爲最初我害死了那麼好、那麼溫柔的人吧。
現在的我也Ṭũ₆該死了。
我看着煤球:「你的房子夠大嗎?能不能讓我也住進去?」
我抽抽噎噎。
實在是不想繼續在這活着了。
人間太苦。
有孤獨、飢餓、愧疚、渴望、羨慕……我不想在每個深夜去想,爲什麼別人有父母的疼愛,可以撒嬌,可以任性。
而我就連聽話,都是上不得檯面的小家子氣。
我不想看見別人抱着自己的小寵物,親切有愛,而我就連自己喜歡的寵物都保護不了……
「人!你可以長命百歲的!」煤球伸出爪子抱抱我,它那樣堅定執着。
可它也消失了,我又被救活了。
我看着我的身體被推出了手術室。
他們全都緊張起來。
第一次,在手術室門口有那麼多人在等着我。
看到我出來後,溫柔的媽媽第一時間就迎了上來。
「醫生,我女兒沒事吧?」
她那樣急切擔憂,眼眶通紅。
以往只會對蘇玥顯露的神色,現在在她臉上掛着。
我……竟然也得到了她的關心了嗎?
可我看着病牀上那個面色蒼白的身體。
沒被完全拉上袖子的胳膊上還有一圈圈圓圓的菸頭痕跡。
那是後面被養母燙上去的。
養父進去後,她就染上了煙癮。
她也學着養父,要在我身上摁滅。
若是我反抗,她就會說:「你害你爸進去,害死你朋友,你還有臉躲嗎?」
「我讓你痛苦,那是給你贖罪的機會,你得感恩你媽!」
尚且八歲的我還沒有成熟的世界觀,在她的洗腦下,我能做的只有承受。
甚至小小的我還變態地認爲,只要我受的苦夠多,就可以彌補我害死楚斯明的事實。
直到我的傷口被老師發現,婦聯的Ṫúₕ人找上門。
我才知道,我媽對我做的這些,都是錯的。
人可以贖罪,但絕對不是放任我媽不間斷地傷害羞辱我。
婦聯說要給我改個名字。
我媽把她們罵了出去。
老師也被我媽追到學校去罵了。
我這名字實在是不雅觀,後面的班主任說,除了考試時,讓我寫成李健人。
單人旁的,雖然發音一樣,但好歹是個人了。
被婦聯找過後,養母知道我越來越大,而且九年義務教育,我不可能不去。
她不能再和之前一樣對我了。
你們以爲這樣就放過了我嗎?
不!
從此不管多熱的天,我都只能穿着長袖長褲。
哪怕不穿夏季校服,違規受到無數次處罰,不能參加班集體活動,我都沒有脫下。
她說,要是敢讓外面的人發現我的傷,她就讓我成爲孤兒,給我扔大馬路上去。
年幼的我真的很害怕。
所有人都在說家是最好的地方,我的家已經這樣黑暗了,我無法想象如果我去了外面,那迎接我的到底會是什麼樣的地獄。
我咬牙默默承受這一切。
當時支持我活下來的就只有一個想法。
我要改名。
我要成爲星星,帶着楚斯明的那份,一起活下去。

-12-
我媽又哭了。
「咱們女兒這是受了多少苦啊!」
我爸心疼地擁住我媽,一言不發。
重新回到病房的弟弟,倒吸一口涼氣:「姐姐這是……」
「她養母乾的,我在初中時見過她和她養母。」
「那是一個陰毒的噁心女人,我瞭解過虐待罪刑,曾想過幫星星……」
說到這,傅淮說不出話來了。
塵封的記憶被揭開一角。
傅淮是我學生時代唯一和我走得很近的人。
一次體育課,他在教我體測籃球時,不小心碰到我胳膊。
我當時疼得滿頭汗,白色的長袖衫上直接滲出血跡。
我記得當時的傅淮嚇得不行。
他不停地和我道歉,說着對不起,帶着我就往校醫務室走。
我拒絕了。
告訴他那不是他的錯,我身上本來就有傷。
等我回家自己處理就好了。
他難以置信:「都流血了,自己要怎麼處理?」
可事實就是,只要我沒死,就得自己處理。
兩個人的搶救,哪怕是有社會救助,我家也沒什麼錢了。
沒有工作能力的我,那就更沒錢。
學校的獎學金和對貧困戶的補助,讓我勉強有了活着的機會。
更多的治療我不敢想。
就連最初醫生提議的一系列整容方案,最後選擇的也只有一個,切了吧。
燙壞的舌頭,切了。
燙壞發炎的皮膚,切了。
我忘記身上一共少了多少塊肉,但我知道,那些漂亮的公主裙和華麗好看的禮服,都和我再沒有任何關係了。
少年時期的傅淮看出了我的窘迫。
有一天他也開始叫我星星。
他說:「我一定會幫你的,信我。」
年少時的我點了點點頭,聽他和我科普各種各樣的虐待罪。
聽他告訴我,這個世界上的父母,不會是這樣的。
他很好,我甚至在期待,他真的能讓我從這地獄走出去。
可沒有。
初二,他轉學了。
離別就是那樣的悄無聲息。
很奇妙,在知道他轉學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他肯定忘記這個微不足道的小承諾了。
很正常,沒有任何一個人有義務去幫助一個陌生人。
哪怕是曾經做奧數最有默契的同桌也不行。
挺好,我早就明白人這輩子只有自己纔是最可靠的。
可惜,那天的風太大,給我眼睛裏吹進了無數沙子。
難受了一整晚。
「星星,你放心,一切都過去了,我們還來得及!」

-13-
來得及嗎?
我不覺得。
這一次我狠狠抱住了煤球。
「帶我走吧Ťű²,我真的不想繼續活了。」
煤球看着我,它眼睛裏都是心疼掙扎。
「可他們都想讓你長命百歲。」
我日夜祈禱能在我夢裏出現的溫柔嗓音。
終於響起了。
我僵硬地抱着煤球。
眼淚好像是斷線的珠子一樣,一顆顆往下掉。
越來越兇,越來越快。
原來我這樣膽小,哪怕聽見了他的聲音,竟連頭都不敢轉一下。
「我們的星星,一直很堅強,不是嗎?」
他走過來,摸了摸我的頭。
和小時候的感覺一模一樣。
我抬頭看向他,眼中一片水汽,讓我看不清眼前的景象,可我確定。
這就是楚斯明。
那個因爲我永遠留在十八歲的少年!
「傻瓜,醫生早就說過我活不過十八歲,那不是你的錯。」
「更何況,我來人間是渡劫的,渡劫完成,當然要回去我原來的位置任職。」
「地府公務員,搶手的職業呢。」
他還是那樣的溫柔,輕描淡寫地把一切揭過。
可這樣好的人,是被我害死的,我後來知道,他已經等到了合適的心臟。
只要移植成功,他就可以再活很多很多年。
「對不起。」遲到了十幾年的道歉,終於親口對他說了。
我沒有任何遺憾了。
或者說,我等到了我該有的終點。
「還是一樣的倔小孩。」他笑了笑。
拉住了我。
以前他的手很大,拉住我時,可以完全包裹住我小小的手掌。
如今,我的手只是比他稍小一號了,也長高了。
以前身高只在他的大腿上,跟在他身後,就好像是他身後的一條小小的尾巴。
如今竟能並肩一起走。
真的,變了很多。
「我知道你在擔心小黃,我先帶你去看看,後面送你回來。」他道。
「小黃,還活着!」我滿臉驚喜,隨後又想到一點,我都成了靈魂,怎麼可以問出這樣蠢笨的問題,我換了一種問法。
「小黃還沒投胎嗎?」
「它們在下面努力工作,給你買房子,沒有人投胎。」楚斯明笑着和我解釋。
「地府也分爲很多個板塊,那些不得親人寵愛,真心愛寵物之人,寵物在死後,會在下面打工賺錢,等你下去了,它們會養你。」
「就和現在的人類養着寵物一樣。」
我光是聽着,就感覺自己的心臟被暖流擊中。
很快,我就跟着楚斯明到了一個獨特的世界,我們在一處房前停下。
那樣子,很像我童年時期想象出來的精靈樹屋。
巨大的枝幹裏,被掏空了一個又一個洞,成了讓人居住的溫暖小屋。
「人,你怎麼來了?」一隻麻雀最先看到我。
它嘰嘰喳喳地飛來。
熟悉的感覺,讓我幾乎是下意識伸手,接住了飛來的小麻雀。
在它小小的身軀落在我掌心的那一刻,我嚎啕大哭!

-14-
傅淮轉學那年暑假。
我撿到了一隻從樹上掉落的麻雀。
養母看見了,嗤笑:「大垃圾撿了個小垃圾回來,到時候死在這出租屋裏,人家好好的房子都要被你變成凶宅。」
我沒反駁,麻木地進了屋子,給剛長出幾根羽毛的小麻雀準備了水和食物。
「李賤人,還對着那死玩意幹什麼,不出來幫我熨衣服!」
「等會耽擱了我的約會,我就讓你和那玩意死一塊去!」
那年,我初二。
養母有了新男人,我有了新夥伴。
小麻雀活了,我給它取名播音員。
它每天會叫我起牀,還會立在我的肩頭,陪着我一起幹家務。
它讓我短暫地忘記了我的痛苦,畢竟養母爲了自己的賢惠人設,對我也和顏悅色很多。
可命運……總喜歡在我以爲一切變好時,跟我開玩笑。
養母的新男人看上了我。
他說很少有人能養活麻雀,還能讓麻雀這樣聽話。
他要我配合去拍視頻,並且不准我上學。
「九年義務,不上是犯法的。」
聲音還沒落下,我就被巴掌甩飛在地上。
磕掉一顆門牙。
「你親爸是個要死的,現在我是你爸,我讓你幹什麼你就幹什麼!哪輪到你在這和我說三道四?」
養母在一旁看着我捱打,她雙眼充滿了崇拜。
幸福地摸着自己的肚子。
「李賤人,我懷孕了,你去上學誰來照顧我們?」
我不明白,我明明是個人,爲什麼就成了她的奴僕?
更加不明白,她好不容易在社會輿論的幫助下,和養父那樣的人離婚,現在又找了個和養父沒區別的人。
這一次,我並沒有選擇逆來順受。
我報了警。
因爲沒有血緣關係,哪怕養母各種求情、威脅我,他都被關了進去。
甚至我還起訴養母虐待罪。
婦聯干涉,我的傷口第一次面對了衆人。
沒有傅淮的幫助,我也用我自己的力量,小小的自救一次。
我有了重新去學校的機會,並且這一次,我不用走讀,每天回家。
我在婦聯的幫助下,在學校住宿。
有了自己的銀行卡,雖然補助給我的錢不多,但完全可以讓我上完學。
我很感激。
回去收拾東西時。
養母難得和顏悅色。
她看着我,滿臉的無奈:「我只是想去追求自己的幸福,沒想到你還報警想把你親媽也送進去。」
我沒回答,只是一味地收拾東西。
廚房燉了肉湯,很香。
可這個家對我來說,就是個牢籠,充滿了不公平的壓迫。
我迫切地要出去,以至於我完全忘了,以往嘰嘰喳喳陪着我的播音員,這天格外安靜。
「女兒,喫頓飯再走吧。」出門時,養母叫住了我。
她神色疲憊,鬢角也多了幾縷白髮。
那是她第一次叫我女兒。
哪怕她時時虐待我,可那時,我還是認爲她是我的親生母親。
我心軟了。
陪她喫了一頓飯。
她給我盛湯時,特意和我說,她去菜市場買了鴿子,燉了很久。
那天,我好像難得地感受到了書裏描述的母愛。

-15-
她和我說了很多很多。
可在我提着東西下樓要上車時,我叫播音員,播音員沒有任何回應。
以往只要我出門,它不是在窗臺上,就是在外面的樹梢上。
負責接送我的工作人員催促我。
我不得已先上了車,畢竟有衣服有被子,光靠我一個人去學校,那是很難的。
去學校住宿的第一晚,我無比想念播音員。
在我猜測,大概是我處理自己的事太入迷,忘了它,它生氣和同伴飛走了時。
當天班主任找上了我。
她說我媽電話。
接通後,我吐了好久。
那時候我真想回去和我媽拼命,可被班主任攔住了。
住校生也有門衛看着,不能離開學校。
我喫了播音員,那隻我一手養大的小麻雀。
她說那是對我的懲罰。
「你這樣惡毒到毀了親媽幸福的人,不配有任何朋友。」
我哭了一晚上,也是那一晚,女生宿舍傳言,搬進來一個媽寶女。
住校第一天就差點哭暈過去。
矯情,成了我在學校的代名詞。
沒有人搭理我,我也不想搭理任何人。
「人,別哭。」播音員啄啄我的臉,和初二那年一模一樣。
「我只是早點下來給你掙大房子了,快過來看我們給你準備的房間。」
它撲騰着翅膀,很開心。
「人,你是不是又受委屈了?」小黃氣的嗷嗷直叫,從屋內奔來。
「我們說要讓你長命百歲的,是不是蘇玥那個惡毒的女人又陷害你了!」
「是不是被她陷害的,你快說話啊!」小黃氣去拱楚斯明。
「你明明答應過我們,不會讓她死的!」
楚斯明趕緊解釋:「她還沒有死,只是求生意識不高,我帶她下來先見見你們。」
小黃這才安靜下來。
它用溼漉漉的狗狗眼看着我,滿是心疼。
小黃是最後一個陪着我的寵物,死後,從其它四隻寵物得知了我的童年經歷,它心疼又惱恨。
在播音員那件事後,我近乎十年,不敢和任何動物和人親近。
我固執地認爲,每一個接近我的小動物,都不會有好下場。
小黃是我十年後對自己的第一場療愈。
我想,我找到了親生父母,那樣溫柔的媽媽。
那樣漂亮整潔的大房子。
小黃笑得那樣懂事燦爛,我應該是可以有新的夥伴的。
可我,又一次害死了願意和我做朋友的小動物。
我被它們帶進了樹屋。
樹屋很大,有電梯。
留給我的房間,是佈置得很粉嫩的一間公主房。
它們紛紛和我介紹裏面的傢俱和擺設。
每一樣,都有我小時候幻想的影子。
它們都曾是我最好的朋友,當然知道我最想要的是什麼。
「人,快看我給你買的全身鏡。」小灰灰拉着我,去了角落。
那個全身鏡,像極了小時候我在陽臺從對面電視上窺探到的公主的鏡子。
華麗又美麗。
小小的我,曾站在家裏那四分五裂、滿是重影的鏡子前幻想過。
如果我穿上公主的蓬蓬裙,是不是也會如公主那樣美麗?
可從十歲後,我就徹底放棄了照鏡子的念頭。
身上的傷疤,一塊又一塊,那樣醜陋。
看着激動的小灰灰,時隔十幾年,我終於抬頭和鏡子裏的自己對視上。

-16-
完美得沒有一絲瑕疵的臉龐,在我驚訝張嘴時,完整的舌頭。
我下意識地拉上了病號服,上面乾乾淨淨的,沒有任何一塊疤痕。
「快看我給你買的裙子!」大橘扒開衣櫃。
裏面一排,滿滿當當的,都是我曾經想象過的裙子。
「這……」
「它們都早早地過來打工,買了靈人醫院的修復膏,你來愛寵界,會有最完美的靈魂。」楚斯明笑着解釋,轉身出門。
人生第一次,我換上了一件天藍色的公主裙。
和我小時候的想象一樣,那樣美。
五小隻圍着我歡呼。
每一隻都在爲我高興。
「我家的人,是最漂亮的!」
我含着淚笑的。
曾經最想要的溫暖,在愛寵界的樹屋中,我終於感受到了。
「漂亮公主是不能哭的哦。」大橘邁着優雅的步子,高傲地抬頭。
下一秒,煤球直接給它來了一巴掌。
「好你個全麥大面包,我家的人想怎麼樣就怎麼樣!」
「黑心大煤球,你欺負貓!」
兩隻貓貓瞬間扭打在一起。
小灰灰站在我的肩上:「別管它們,一天要幹八百架!」
「等我們再攢攢錢,到時候買個相機,天天給你拍照。」大黃蹭着我,咧嘴笑。
楚斯明在我換好衣服後進來了。
他眸中有一閃而過的驚豔。
「很適合你。」
「那當然,我們的人是最美的公主。」播音員驕傲地拍打翅膀。
這一日。
我沉浸在曾經陪伴過我的好朋友都在這裏努力工作,給我買好了大房子,安排好了我一切生活。
聽着它們給我佈置的未來生活,那一刻我才真正感覺到,我像是個人,被尊重,被寵愛。
我轉個圈都會有人誇,喫口飯都會說我喫得香。
毫無理由的偏愛,這好像就是我一直在尋求的東西。
「世界還是挺有意思的吧。」楚斯明摸摸我的頭。
他還是把我當成那個七歲的小女孩。
「有。」我露出了八顆牙齒。
很久,很久都沒有笑得這麼開心了。
「人,我們等着你百年後下來和我們同住。」
「到時候我們會給你更大更好的房子!」
「會有更完美的裝修。」
想到它們掛在嘴邊的長命百歲。
我突然意識到,他們帶我往前走,是要把我送回人間了。
我哭着搖頭:「我不要長命百歲,在人間,我活不好。」
它們五隻一起圍着我。
播音員和小灰灰站在我肩上,大橘直接跳進我懷裏,煤球和大黃在下面蹭着我。
「沒事噠沒事噠。」
「楚斯明說了,你家人後面會後悔,等你從植物人狀態醒來後,他們會好好彌補你的。」
「人,你會結婚,有自己的家庭,還會生出龍鳳胎寶寶!」
聽着它們說着我會有的未來,心中沒有一點嚮往。
「可我一點都不想要那樣的生活。」
「我的肉體已經夠殘破了,我不想讓她更破了。」
在樹屋公主房的全身鏡內,我看到了我的靈魂。
那樣完好,沒有任何缺陷的靈魂。
那纔是我每個午夜夢迴,想要的身體。

-17-
「讓我們現在就生活在一起好不好?我不需要那麼完美的屋子,只要我們在一起,我也可以工作,我有自理能力。」
我近乎哀求。
楚斯明像是突然意識到自己幹了什麼。
他一時心軟,讓我接觸到了死後的世界。
現在的我,不願意回去了。
「你家人,現在很想你。」楚斯明一直溫柔的臉上多了些尷尬。
「可我一點都不想他們。」我搖搖頭,摸着小黃的頭。
它的笑,有一種直擊我內心的溫柔。
「這……唉……你先看看吧。」
他手一揮。
在我面前立刻出現了醫院病房的場景。
我躺在病牀上奄奄一息。
那一家人,除了蘇玥外,全圍在我牀前。
我注意到,病房變了。
我前面在普通病房,現在明顯轉到了私人病房。
巨大的空間,豪華到一旁還有沙發,比之前的塑料板凳好太多了。
醫生交代:「病人求生欲不高,你們可以用病人最想要的東西刺激一下病人。」
「還有她的舊物,帶過來,也許也能讓她想起什麼,能早日醒來。」
「切記,不要說一些讓人去死的話,再有下一次病危,神仙來了,都救不回她了。」
「是是是!」
我媽忙不迭地點頭。
她握住我的手,滿臉心疼。
和以前厭惡我髒兮兮、上不得檯面的媽媽,完全不一樣。
「星星,你睜眼看看,我們都在等你。」
「姐姐,不要讓爸爸媽媽傷心了好嗎?我給你準備最新款的遊戲機。」從來厭惡我的弟弟,難得溫柔,「你不是一直想和我打遊戲嗎?你醒了,我立刻帶你。」
「爸爸給你公司股份,以後你想幹什麼就幹什麼,爸爸支持你。」
「我立刻去準備婚禮,親手給你設計禮服。」
他們每個人都說了給我的禮物。
可我的心電圖沒有任何波動。
「看來這樣不行。」媽媽咬咬牙,愈發的心疼。
「醫生剛剛不是說,說一說姐姐的愛好,不就有可能會醒嗎?」
「姐姐喜歡什麼?」
一句話,問愣了全病房的人。
他們左右對視,沒一個人可以說出確切的愛好來。
「這樣,你和小樂去她房間看看,她到底對什麼感興趣。」我爸開了口。
我媽瞬間像是有了主心骨一樣,拉着我弟就往回走。
「小傅,麻煩你在這好好照顧一下星星了。」
「放心吧,阿姨,星星以後和我是夫妻,我一定會好好照顧她的。」
傅淮深情得不行。
可前面他明明拉着我說:「別裝了,玥玥因爲你哭喊着要悔婚,讓我娶你,李賤人!你能不能盼着我點好!」
這感情,還真是廉價。
我媽和我弟很快就回到了蘇家別墅。
「媽媽,你們終於想起我了。」蘇玥哭得梨花帶雨地奔出來。
以往這時候,我媽會毫不猶豫地接住她。
可現在,我媽冷着臉避開。
蘇玥轉頭去叫我弟:「樂樂……」
「別擋着。」弟弟語氣冷漠。
他們飛快地往屋裏走。
可在樓梯上,他們突然就愣住了。
我住在哪,他們兩個都不記得。
「王媽!小姐的房在哪?」我媽氣得吼了一聲。
王媽立刻出來,雖然奇怪,但還是極快地帶着我弟和我媽往樓上走。
直接帶他們進了蘇玥的房間。

-18-
家裏採光最好的一間主臥,裏面被佈置得很溫馨。
包包首飾、高定衣服,應有盡有。
可那上面的照片是蘇玥。
這是蘇玥的房間。
我媽立刻黑了臉:「我說的是星星的房間!」
「夫人,你說小姐,我還以爲是玥玥小姐……」王媽一愣,下意識地解釋,可在和我媽目光對上的瞬間。
立刻帶着我媽朝着一樓最偏僻的雜物間走去。
「王媽!讓你帶我們去姐姐的房間,你這是準備幹嘛!」我親弟火氣很大。
他們已經越過了一樓兩間客房,繼續走,就剩下保姆間和雜物房了。
「星星小姐的房間就在這。」王媽趕緊打開雜物間的門。
一股溼黴味在空氣中隱隱散播。
房間很小。
一眼就能看清全部。
牀、桌子、椅子,還有一個缺了一個輪子的行李箱。
那是我回蘇家時,拎着的那個。
原本在第一時間被扔掉的,被小黃撿走做了窩。
我當時想,可真好啊。
我不要的東西,還能給別人帶來溫暖。
小黃窩在我行李箱裏的樣子,讓我一瞬間有了觸動。
看着它燦爛的笑容。
我想,我有了新的家,小狗也能有新的家。
時隔十年,我再一次動了想養寵物的想法。
我想,我有了爸爸媽媽,還有了屬於自己的寬敞房間。
我應該是有養寵物的能力了吧。
畢竟家裏有一隻妞妞,多一隻小黃,完全沒關係。
那時的我開開心心地帶着親人的小黃回了別墅,幻想着和小黃同時擁有新家的快樂。
「星星怎麼會住在這!」我媽暴怒,再沒之前的溫柔,恨不得上手去掐王媽。
我親愛的媽媽竟然忘了。
是她們把我趕去這的啊。
當時我帶着小黃開心回家,可打開門,是暴怒的爸爸和哭的傷心的媽媽。
還不等我開口詢問到底發生了什麼。
我爸就一聲怒喝:「你給我跪下!」
「你小小年紀怎麼這麼歹毒!玥玥都說了要把房間還給你,是你自己不要,說二樓東邊那間也很好。」
「現在是什麼意思?在玥玥衣服上撒癢癢粉,你知不知道,她今天是有舞蹈比賽的!」
蘇玥滿身紅疹,在旁邊又抓又撓,哭得不能自已。
放學回來的弟弟更是一腳踹在我的肚子上:「你個惡毒的壞女人!你是不是聽見我姐說,今天有國際舞蹈大師過來選徒,你嫉妒故意使壞。」
繼蘇玥哭到暈厥,食物過敏,再到衣服上檢查出癢癢粉。
全都是因爲我。
不是真相如此,而是他們認定如此。
爸媽的眼神充滿了失望。
小黃被妞妞兇得滿花園跑。
蘇玥一邊撓着自己,一邊崩潰開口:「姐姐,你容不下我,就連爸媽送我的狗也容不下嗎?」
明明是小黃被欺負。
那一刻,它也和我一樣,被安上了欺負原住民的帽子。
小黃被逼着從花園的柵欄跳了出去,刮傷了後腿。
我被關進了雜物間,他們讓我好好反省。
在我嫉妒心消失之前,不準搬出來。
這一住就是四年。
原來生母和養母都一樣啊。

-19-
王媽被嚇了一跳,趕緊解釋不是她乾的。
她來任職的時候,我就住在雜物間了。
媽媽和弟弟對視,一股奇怪的情緒在二人之間蔓延。
「蘇玥!現在把你的房間收拾出來,給星星!」生母扭頭,看着身後跟上的蘇玥。
她下意識開口:「憑什麼?」
被偏袒了四年,蘇玥早就不裝了。
她是蘇家最受寵的女兒,蘇家的驕傲,她有硬氣的資本。
「那本就該是星星的!」
生母氣得發抖,話音中帶着強烈的責怪。
本該就是我的嗎?
可我怎麼記得?我只是住在這小小的雜物間,就被說我心機深沉,想搶蘇玥的東西啊。
「媽!我馬上就和傅淮結婚了,等我出嫁,這一切都是星星的……」蘇玥僵了一瞬,她壓着脾氣,試圖和我媽溝通。
「你說的對,傅淮也是星星的,傅家和沈家聯姻,那定下的是娃娃親,和你沒關係。」生母眼前一亮,她彷彿是又找到了希望,趕緊掏出手機。
「我這就和傅家說清楚,婚禮暫時取消,你們的婚紗照也別洗了,星星看到會傷心的。」
理所應當的話,直接讓蘇玥氣瘋了。
眼看生母真的要撥打傅家的電話,蘇玥瘋一樣撲上去。
「不要!媽,傅淮愛的是我,我們纔是從小一起青梅竹馬長大的人。」
「你可以把房間還給星星,爲什麼就連我的丈夫也要讓!」
啪!
響亮的一巴掌,讓全屋人都是一愣。
誰都沒想到一向溫柔的生母會動手,畢竟在這之前,她最喜歡的就是這個能歌善舞的女兒。
我弟捂住嘴巴,驚訝無比。
「要是沒有我!你都沒有和傅淮認識的機會!」
「我的星星喫了那麼多苦,我給你養得這麼好,你憑什麼能理直氣壯地說你們青梅竹馬長大?」
說着說着,我媽自己就落下淚來。
「最該和傅淮青梅竹馬的人,是星星啊!」
我媽捂着胸口。
大概是想起了調查到的童年,在蘇玥驕傲得像個小公主,在全家人面前撒嬌時。
我渾身打滿鋼釘,在醫院搶救。
在蘇玥和傅淮青梅竹馬時,我正因爲知道賤人兩個字,遭受所有的白眼和嘲笑。
在養母宣傳下,我不僅是個勾引男人的賤貨,還是個把人害死的晦氣鬼。
我忘了養母有多少次,拉着我在大街上,突然就跪下來朝着路邊的人磕頭哭。
「你們以爲我不想好好教養嗎?」
「是這個妮子就是這德行啊!」
「我管不住她啊。」
她哭得那樣悽慘,瘋狂地給我潑髒水。
那時候我以爲她是腦子被養父打壞了,在外罵完我,又回去哭着和我道歉。
可一直到她死的那一刻,我才明白,她就是故意的。
她自己的女兒過得好好的,我這個出氣筒,當然想怎麼揉捏就怎麼揉捏。
她想通過外界的聲音打壓我,讓我徹底爛在泥地裏,不給任何我出現在她女兒面前的機會。
她,還真是個好媽媽……

-20-
我弟着急地過去替我媽順氣:「都過去了,姐姐一定會好的。」
蘇玥愣愣地站在那。
她咬着脣,極力剋制住自己的脾氣,想繼續用四年前裝可憐的招式。
她手機就是這個時候響起的。
看到屏幕上傅淮兩個字,蘇玥很興奮地接起:「傅……」
「婚紗照我已經讓攝影店銷燬了,蘇玥,我是星星的娃娃親,第一個讓我心動的人是星星。」
「你之前不是問過我,爲什麼我轉學後性格就像是變了一個人嗎?」
「因爲我遇到了我的星星,是他帶我走出家庭出事的陰影。」
「對不起,但我愛的是星星。」
一通話,極致的誠懇。
「你騙人!傅淮,你只是個想和蘇家聯姻的軟飯男,你明明愛的人是我,只是因爲爸媽現在喜歡星星,認爲星星纔是親生女兒,你就要拋棄我。」
蘇玥近乎歇斯底里。
「和你是,和星星不是。」
說完這話,傅淮就掛了電話。
「玥玥姐,等姐姐醒了,爸媽會重新給你找結婚對象的。」我弟不太忍心,拉了拉蘇玥。
她忍無可忍,啪的一下,打掉了我弟伸過去的手:「憑什麼!這一切本來就是我的!」
蘇玥不甘心,繼續去拉我媽:「媽,你說過的,我當時只是襁褓裏的孩子,我什麼都不知道。」
「可你是既得利益者,你知道你親媽是怎麼虐待我女兒的嗎?你知道李賤人這三個字嗎?」
「我都無法想象,我的女兒到底是怎麼從那種環境下成長起來,考上清北的。」
原來,她能知道啊。
可我回來這四年。
他們不也和我的養母沒什麼區別嗎?
爲什麼非要我死了纔能有愛呢?
我那一次次的往上爬,以爲養父進去了我就得救了,以爲養母死了我就得救了,以爲成年了我就得救了。
可是!
沒有!
我前面艱難的活了十八年。
我明明已經拿到了清北的錄取書。
我成年了啊,我長出翅膀了,我可以出去翱翔了。
可他們又來告訴我,那不是我的原生家庭。
我有自己的爸爸媽媽。
我又跌入了以愛爲名的陷阱。
這一次,有血緣的羈絆,我徹底逃不掉了。
還以爲大學畢業了就得救了呢。
誰知道就因爲蘇玥掐死了自己的狗,我就被關在別墅餓了七天,最後中毒成了植物人。
光是想想這荒唐的一生,我都累了。
「媽,你別急,我幫她收拾,你趕緊找找姐姐喜歡的東西去醫院。」怕蘇玥繼續在這刺激媽媽。
我弟拉着蘇玥就去了二樓的房間,強行要她搬走。
可到底,她們不捨得蘇玥受我一樣的苦。
只是讓蘇玥搬去二樓東邊的客房。
我媽喃喃着對不起,在我房間尋找起來。
一個泛黃的日記本被她找到。
打開第一頁,上面寫着:「在雨中奔跑的孩子有傘了,我是說我有家了。」
她的淚花砸在第一頁上。
那紙張好幾處皺皺巴巴的,是曾經我掉下的顆顆淚珠。
兩個人的淚水,在不同的時間點重合。
我卻半點感覺都沒有。
摸着大橘的腦袋,好奇發問:「這真的可以是我的家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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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啦,我們是在閻王那簽了契,纔可以入愛寵界等你的。」
「是啊是啊,我們都是簽了契,認定了你爲主人。」
「等你百歲後,我們就可以在愛寵界再生活百年,這裏是我們打工養你的哦。」
「我們給你買大房子,買好喫的,帶你出去玩。」
我一問,五小隻全都興奮地和我科普起來。
原來除了我知道的三界之外,還有愛寵界。
這裏靠的是寵物們的選擇。
寵物死後,和閻王簽了契,放棄輪迴,主人死後就可以進入愛寵界。
我心中暖洋洋的,之前的陰霾全部被驅散。
指尖那毛茸茸的觸感,在死後,我終於有了種活着的實感。
生母還在往後翻,那日記是我在得知我有親生父母后開始寫的。
字裏行間,都是對家的嚮往。
我怕我遺漏了任何幸福,所以買了一個厚厚的本子。
在那時,我說怪不得我會受那麼多苦,原來那不是我的親生媽媽。
我說我也會幸福的。
我寫,我喫到了媽媽給我的巧克力。
甜甜的,沒有過期的巧克力。
生母哭得更兇,像珍寶一樣把我的日記本抱進懷裏。
「星星,等着媽媽,等你醒了你想喫多少媽媽給你買多少。」
她不顧王媽驚訝的面色,也不管在樓上幫蘇玥收拾東西的弟弟。
自己拿着日記本,飛奔着跑進車裏。
我媽帶着日記本回了醫院,急切地去找醫生。
「醫生,這是她的日記,是不是多讀讀就能喚醒她了。」
「可以,多和病人讀一讀,帶病人回憶起生活中的美好。」醫生點了頭,算是認可了。
她彷彿拿到了救命稻草,本來滿是痛苦和悔恨的眼睛,現在多了些光。
彷彿只要有這個日記本,我就有救了。
「我來讀。」我爸從我媽手中拿過日記本。
他們兩口子腦袋湊在一起,開口時,好像一對慈父慈母:「在雨中奔跑的孩子有傘了,我是說我有家了。」
我媽看着我,她忍不住和我說點別的。
「有家的,有家的,星星,家裏最大的房間馬上就給你收拾出來了。」
「要是不願意住,我們在外面直接給你買一套別墅。」
「或者你想住在哪,你起來告訴爸爸媽媽,我們立刻給你買。」
他讀完了第一頁,說了很多話,妄圖讓我醒來和他們團聚。
可是晚了,我有自己的家了。
「別急,我繼續讀。」
我爸拍了拍我媽,打開了第二頁。
「我住進了最東邊的房間,有大大的落地窗,還有梳妝檯。我的世界好像亮了。有自己的房間原來是這樣的感覺。」
他們臉上多了笑,語氣也愈發溫柔平順。
第三頁:
「原來,巧克力是苦的,那爲什麼我喫的第一塊是甜的呢?」
這一頁只有這一句話。
我媽幫我撥了一下發絲:「傻孩子,巧克力本來就是苦的。等以後媽給你買糖,我們喫甜甜的。」
她忘了。
那是我回去的第二天。
假千金說喝了我遞給她的牛奶過敏了。
裏面檢查出有花生的成分。
別說我剛回家,壓根不知道她對什麼東西過敏。
就算我有心害她,又怎麼會用那樣傻的方式?
可全家人任何調查都沒有,就那樣定了我的罪。
比起第一天她哭暈過去,爸媽雙眼中隱含的責怪。
第二天,他們的責怪已經沒有任何遮掩了。
日記到這其實就記不下去了。
那天,我坐在桌前,喫了剩下半塊的巧克力。
幸福和我想象的,相差太多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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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面幾頁都是空白。
我爸焦急地往後翻看。
終於重新找到了字跡。
可這一次,剛剛還絮絮叨叨的兩人,脖子好像被什麼東西扼住。
半天沒發出響聲。
只是愣愣地看着日記本。
我沒有事無鉅細記錄悲慘命運的習慣。
只是在小黃死的那天,情緒爆發,才重新提筆。
【有人說,人過得慘,肯定是上輩子犯了很大的錯,現在是在贖上輩子的罪。】
【我的罪什麼時候能贖完呢?】
【我看了十八層地獄的描寫,拔舌地獄好像也沒那麼恐怖啊,爲什麼人會想活着不願意去地獄?】
【閻王,如果你真的存在,而我真的有罪的話,請讓我去地獄贖罪吧。】
看到這,就連我爸那樣的人,也忍不住紅了眼眶。
「星星,你怎麼會有罪。」
「是爸媽對不起你,你不要放棄,爸媽一定讓你和小公主一樣生活。」
「星星,只要你醒來,媽媽天天抱着你都可以。」我媽哭着撲在我身上。
她用力地抱我。
可我就那樣直挺挺地躺在那。
沒有任何動靜。
媽媽,晚了啊。
我已經過了需要抱抱的年紀了。
比起隨時可能被拋棄的抱抱,我想要的是可以一直讓我抱着的東西。
煤球和大橘被我一左一右抱起來。
「人不需要長命百歲,人想和你們永遠在一起。」
「我們也想和人永遠在一起。」
它們都在蹭我。
一雙雙水靈靈的大眼睛裏,都是對我真摯的感情。
我們擁在一起,歡樂極了。
楚斯明無奈地搖頭。
他悄悄離開。
晚上,它們非要給我做飯。
「我是人,我來做。」我趕緊搖搖頭,去廚房準備拿廚具。
可進去後我才發覺,這裏的東西和人間的不太一樣。
「人是來享福的,我們來做。」
它們笑着。
熟練的開始做飯。
那畫面,很奇怪。
但又莫名的和諧。
我想到在醫院病房喫到的飯,應該也都是他們自己做的。
當時沒在意,現在想想,當時喫到的東西確實與平常有所區別。
晚飯極其豐盛。
一種從未有過的開心,在我心底蔓延。
晚飯過後,楚斯明再度來到樹屋。
「星星,后土娘娘叫你過去。」
我身子一僵。
后土娘娘,我怎麼記得那是閻王的上司。
「沒事的,后土娘娘很溫柔。」楚斯明朝我笑了笑。
他的笑還是和記憶裏那樣乾淨溫柔。
心底的不安被消除。
我跟着楚斯明來到了愛寵大殿。
說是大殿,其實這裏裝扮得很溫馨,很多寵物和人的雕像畫。
不管是坐着、站着、跑着的,都可以感受到寵物和人之間溫柔的氛圍。
進了大殿,后土娘娘坐在中央,她眉目慈祥,有一種天然的神性。
看到我來,她開門見山:「星星,你陽壽未盡,肉身沒死。」
聞言,我一頓。
可是想想也是,她是后土娘娘,是掌管人間壽命與善惡的監察,她知道很正常。
只是我很失望,我以爲我靈魂都留下來喫飯了,肯定是死透了。
「我可以保留你入愛寵界的權利,送你回去過完人間壽命。」
聽到后土娘娘的話,我大着膽子反問:「那是不是也可以不回去?」
「爲什麼?」
后土娘娘一頓,又好心地和我解釋。
「寵物是最衷心的伴侶,不管你回去再過多少年,他們都會在愛寵界一直等你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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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我不想讓它們等了。」想到它們見到我激動開心的樣子,我就想時時刻刻陪在它們身邊。
也許,這裏更像是我的家,更讓我有歸屬感。
后土娘娘盯着我,好一會兒才繼續開口。
「既如此,我也可遵循你的意見,只是你陽間的壽命可就浪費了,以後,也就沒後悔的機會了。」
「沒關係。」我搖搖頭。
浪費就浪費了,反正在人間,也沒有誰是真正愛我的。
得到了后土娘娘的首肯,我徹底在愛寵界留了下來。
我和五小隻生活在一起。
兩隻貓貓經常拌嘴,可晚上又會在一個房間睡成個愛心。
播音員和小灰灰天天和我講周圍鄰居的故事,和好朋友一起喫瓜的感覺,總算讓我體驗到了。
小黃日常圍着我,它有分離焦慮症,總認爲我只要離開他的視線我就會受到傷害。
楚斯明作爲這裏的公務員,他有很多事需要去處理,但只要有空就會過來看我。
我好像又回到了住院時期。
他陪着我,擼着煤球。
只是又不一樣了。
在這,我們都是健康的。
過往的傷痛,似乎全都被抹平。
只是今天,他帶來了個讓人不太舒服的消息。
我的家人,在滿世界尋找我。
科學救不了我後,他們現在已經選擇信玄學。
現在找了很多大師,在騷擾后土娘娘。
我又被叫去了愛寵大殿。
「你陽間的家人對你太過思念,既然決定留下,那就去斬斷塵緣吧。」
后土娘娘手一揮,我立刻進了另外一番世界。
七彩的光點圍繞在通體雪白的世界。
無邊無際,過於開闊。
我心中慌亂剛起,就被楚斯明溫潤的嗓音撫平。
「放心,這只是夢境。」
我點點頭。
跟着他,很快我就見到了我所有的親人。
見到我的瞬間,我媽就撲過來:「星星,媽媽想你想得好苦。」
她想抱住我,可被我躲開了。
在夢裏,他們也變得輕盈,楚斯明手一動,一道透明的屏障將我和那羣所謂的家人隔開。
「這是后土娘娘特赦夢境,娘娘說了,是回是留,看星星自己的選擇。」
「那還選什麼啊,姐姐當然是和我們一起回去。」我弟像一頭暴怒的獅子。
他現在十八歲,剛高考完,一頭豎起的紅毛。
「我不是你姐姐。」我下意識反駁。
畢竟他從來都只叫蘇玥姐姐。
對我,他叫過哎、喂、你、毒婦,就是沒有姐姐這兩個字。
死後叫的,當然不算。
「姐姐,你還在生我氣嗎?我之前太小不懂事,我已經成年了,能明辨是非了,你給我個機會好不好。」意氣風發的少年滿臉委屈。
但我能看出,那頭紅髮下,更多的是不服氣。
他一個矜貴的小少爺和我服軟道歉,我這個在陰溝里長大的姐姐,怎麼會不感恩戴德地接受?
我搖搖頭:「不好,我已經有自己的家了。」
「什麼家,那就是一些畜生!」我爸忍不住了,直接呵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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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爲公司的掌權人,他說話時自帶一種高高在上的氣場。
「那不是畜生,那是我的家人!」我皺眉,對生父本是無感的,現在生出了厭惡。
他彷彿沒聽見我的辯駁,繼續用高高在上的血緣姿態來壓我:「你竟然和一堆畜生一起生活,都不願意回來,你知不知道你媽當年懷你有多辛苦!」
「你們有蘇玥了,讓她報答你吧,就當從來就沒有抱錯這回事。」
畢竟蘇玥原生家庭的苦,我已經喫完了,我原生家庭會有的一切,我沒得到過,不去回報,我良心站得住。
媽媽苦苦哀求:「不是抱錯,不是抱錯!」
「星星是我們錯了,是她,是張梅花,她看到自己生了個女兒,知道婆家不待見,她才特意調換的惡人。」
「你爸重新上訴了,你養父這輩子都會在監獄度過。」
「他們把我女兒接回去當畜生一樣打罵,自己的女兒放在我家,被我如珠如寶地養大,李家不是人。」
她聲聲控訴,恨不得泣血爲證。
我並沒有他們想象的那樣激動,平靜應答:「哦,你們也挺不是的。」
我媽身子一僵,她愣愣地看着我。
我弟又開始尖叫:「姐姐,你怎麼能這樣說爸爸媽媽,我們爲了找你,已經幾天幾夜沒有睡好了。」
「我們爲了見你,花了幾百萬找大師,才換來見你的機會。」
在來時,楚斯明已經和我解釋過。
我家人見我遲遲不醒,已經開始迷信去找大師,我在愛寵界的事,他們大概知道,現在正在做法,要我一定回去。
我看着花了幾百萬現金才換來入夢機會的家人。
說出一個事實:「幾百萬,還不如蘇玥的一條裙子值錢。」
「你說話非要這樣咄咄逼人嗎?」弟弟受不了,憋紅了臉。
「啪!」溫柔的媽媽第一次打了弟弟。
「別說了,是我們的錯,是我們對不起你姐。」
「媽……」弟弟捂着臉。
從小被捧在掌心的弟弟,難以置信媽媽會動手。
「星星,只要你醒來,我立刻就把蘇玥送到鄉下去。」
「我讓她洗衣做飯,我讓她下地幹活,我讓她走你走過的路。」
「不必了,現在出臺了法律,那叫虐待罪。」
我笑了笑:「永遠沒有真正的感同身受,所以我不會奢求你們理解我。我來見你們,只是告訴你們,就當從來沒有抱錯過,我原來叫李賤人,以後叫星星。」
「星就是姓氏,我自己的姓氏。」
我擲地有聲,帶着前所未有的堅定和滿足。
不被冠以任何血緣裙帶,我就是我。
唯一一顆星星。
「不要。」我媽哭得撕心裂肺。
我扭頭看向楚斯明。
他瞬間懂了,把我媽踢出了夢境。
「星星,不要這樣,你媽是愛你的。」我爸又忍不住拿出了說教的姿態。
「你消失這一年,你媽一直在親自照顧你,每每看見你身上的傷,我們這心裏面就跟刀絞一樣。」
「火化了,就看不到了。」
我給了簡單粗暴的解決方式。

-25-
我弟炸毛了:「大師說了你明明還有陽壽,火化那不是讓我們親手殺了你嗎?」
「別假惺惺地說得這麼心痛。」好言相勸不聽,我不再忍讓,話音中帶着薄怒,「早在十八歲接我回去時,你不就恨不得我去死嗎?」
他臉色漲紅,看着我,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畢竟當年我接回去時,他才十四歲。
看到他最喜歡的玥玥姐因爲我受了委屈,這樣的話,他沒少揹着爸媽對我說。
「我現在可以接受我的死亡了,爲什麼你們一定要假裝深情。」
「放我去死,你們一家四口的完美家庭,就再也沒人打擾了。」
我說得誠懇。
可他們卻認爲我是在陰陽,我爸的臉也跟着漲紅!
「星星!我們已經懲罰蘇玥了!是她給你下的毒,我們知道了。」
「你回來,想怎麼懲罰她,你來說。」他咬咬牙。
我還以爲我等不到這句話呢。
沒想到我爸會在最後關頭說出來。
可有用嗎?
我只是因爲中毒纔想死的嗎?
中毒,那只不過是二十幾年來,最微不足道的一件事。
甚至我還很感激。
至少讓我知道,這世界上還有愛寵界。
還有屬於我的溫柔。
我看了看溫斯明。
他默契地把我爸和弟弟踢出夢境。
夢裏,僅剩的只有傅淮了。
他看着我,深情款款:「星星,我支持你不要這樣的父母。」
「人間很美,你醒來,我帶你去看煙花,去看極光,去看山川湖海和雪山。」
「你曾經在書本里看到過的一切地方我都可以帶你去看。」
「晚了,傅淮,年少不懂事,說出來的話做不得數。」我搖搖頭,把他以前跟我說過的話還給了他。
可他卻沒有上次對我說這句話時的平靜。
他幾乎崩潰:「不是的星星,作數的!作數的,只有年少時的感情才最真摯,你明明對我動過心。」
他搖着頭,努力去想我會喜歡的狀態:「星星,我可以尊重你的一切想法,尊重你,支持你,只要你想做的,傅氏集團的一切資源都可以幫你。」
「你可以去立法,你可以讓這個世界變得很美好,你曾經想實現的一切,我都可以幫你實現。」
「不了,人間太苦,也許我們還能有另一種解決方式!」我打斷他。
我沒那麼高尚。
自己都拯救不了,我還去立法拯救別人嗎?
可當初我爸進去後,我媽時時埋怨,家裏沒ƭūₓ個男人,她好了傷疤,忘了疼了。
「沒有的!星星,你睜眼看看,現在發展的可好了,那麼多科技,那麼多遊樂場,世界的幸福指數早就比以前高出了很多倍。」傅淮急了。
他衝上來,可是被透明的牆壁擋住。
他不甘心地猛敲起來,嘴裏不停和我講述他認爲的美好。
「傅淮,那只是你們這羣有錢人的世界。」
我語氣很平靜。
大概是真的死了,所以在講述的時候已經像是別人的故事,自己沒了那麼強的波瀾:「在豪門被窮死的我,看到的是你們的漠視,傭人的冷眼,是自卑、是敏感、是痛恨命運不公的哀怨。」
「其實我要的不多,我從來想要的,就是一份永遠對我傾斜的偏愛。」
「我現在找到了,我要去過屬於我自己的生活,別打擾我了。」
「怎麼算是打擾,星星,你不願意回來是不是因爲這個男人!」傅淮又急又怒。

-26-
他恨恨地盯着楚斯明,彷彿楚斯明是搶了他老婆的惡人。
下頭感襲來。
和蘇玥結婚不順,就是我來破壞;和我結婚不順,就是楚斯明破壞。
好像他自己永遠都沒有問題,有問題的一定是別人。
啪!
響亮的聲音在夢境響起。
不過這巴掌並不是我打的。
「傅先生,隨意污衊地府工作人員,是會被懲罰的。」
噗嗤一下。
我沒忍住笑了。
「你……」傅淮氣了個大黑臉。
畢竟之前的他,可是傅氏的小公子,是傅家公司的總裁。
不管走到哪,都有人叫他一句傅總。
感情上,他和蘇家有婚約。
一個真千金,一個假千金,他自認爲可以隨意選擇,還沒有這樣狼狽過。
「沒話說,就走吧。」我催促傅淮。
實在是不想再看見年少時心動過的人,在我面前一點點腐朽。
畢竟爛掉的人,不光污染空氣,也污人眼睛。
「星星!我有很多話想和你說。」傅淮死皮賴臉,「你曾經喜歡的一切我都在婚房給你佈置好了。」
「斷了吧,太晦氣了。」我看向楚斯明。
傅淮還沒明白什麼意思,指着我就要繼續開口。
但世界安靜,夢境結束。
我回到了愛寵界,在我自己的牀上醒來。
它們眼巴巴地圍坐在牀前。
「人,你可以回去長命百歲,貓沒事的。」
「小狗會永遠等着主人回來。」
「小爺我會回去看你的。」
「……」
它們一人一句,像是在說着離別詞。
我笑着摸了摸小黃的腦袋:「可我感覺在這裏更美好。」
瞬間,房間歡樂起來。
他們都圍着我。
毛茸茸的身子貼緊我,帶着前所未有的滿足。
我一手摸一排。
「你個全麥大面包,你又長寬了,你又比我多得一秒鐘的摸摸。」
「你個黑心小煤炭,心眼子也是黑的,你剛剛是斜着站的,比我摸摸多。」
它們使出無敵貓貓拳互相攻擊。
我和楚斯明在一旁看着,臉上都露出了幸福的笑來。
人間太苦,地府好像剛好。
接下來的日子,我被他們組團帶着一起參觀了地府。
這裏有很多寵物。
它們領到的房子有大有小,可每一個主人臉上都帶着笑。
大家和自己的寵物散步,逛街,看夕陽。
「人,貓要出去工作了,給你留好飯了,記得喫。」
「人,乖乖等我回來,狗狗回來會給你帶好喫的。」
「人,等我下班,帶你去最貴的餐廳喫飯。」
走在巷子裏,我可以聽到數不清的道別。
這是一個愛寵養人的世界。
只有真心實意愛寵物的人,纔可能來到這個世界。
畢竟寵物放棄投胎,早早下來打工買房,也是很累的。
這也讓我更加放鬆。

-27-
快樂的日子持續的進行着,我悠哉地在家當着米蟲。
沒事的時候畫畫,拍照,逛街。
我被它們的愛養得很好,以前那些愛好,有過想法但是沒有機會實現的東西,在這裏全部被滿足。
本以爲日子會這樣過去。
可我家人,在不停的給我燒東西。
每次都有一大堆。
那些東西都有專門工作的狗狗送上門。
打開後,字裏行間都是他們對我的思念和愧疚。
小黃每次都跟在我身後嗤之以鼻:「要是真有他們說的這樣愧疚,他們怎麼可能會讓你住進雜物房?」
我摸摸他的腦袋,點頭答應:「是啊,因爲見過你們的愛,所以我已經不會被虛假的愛意打動了。」
我笑笑,在火爐裏燒掉了他們寄來的東西。
上面寫着,蘇玥因爲投毒致死,被判無期徒刑,現在已經在監獄和她的親生父親相認了。
我並不在意。
繼續窩在屋裏享受我的公主生活。
「星星,帶你去個地方。」楚斯明進來。
他好像剛下班,穿着一身很正式的西服。
白皙的指節分明,不管過去多久,我看到他,都會想起白色的山茶花。
清冽,乾淨又溫柔。
「好。」我起身。
小黃立刻跟上我。
哪怕我已經下來一個月了,它還是不放心。
其它四小隻索性讓小黃成了我的保鏢,整日在家裏看着我。
我們兩人一狗,出了樹屋。
他開着這裏獨有的車,帶我去了一個很偏的地方。
地上有很翠綠的草,四周沒有什麼人。
他帶我下車,手一揚。
密密麻麻的螢火蟲起飛,在夜色下,變得無比迷人。
天空好像有無數星星在閃。
和我在醫院夢到的場景一模一樣。
「楚斯明,你爲什麼對我這麼好?」
在人間是,在地府也是。
「因爲你從始至終都是人羣中最亮的星星。」他看着我,雙眼之中是一種很乾淨的欣賞。
不知道爲什麼,我感覺我那顆麻木的心臟開始劇烈地跳動起來。
咚咚,咚咚,極有規律的律動。
小黃很興奮,直接在草地裏打滾。
月光下,我給楚斯明跳了一段我剛學會的舞蹈。
這是我在地府學的。
小灰灰說公主都會跳舞,特意給我買了個大電視,還有很多教程,讓我跟着學。
一舞畢,楚斯明爲我鼓掌。
我們笑着看那些飛舞的螢火蟲,再沒有任何交流,只是這樣靜靜地陪着對方。
這一天,我睡得很好。
在人間的傷痛,似乎徹底被徹底的撫平。
我以爲日子可以一直這樣美麗地過下去,可是變故還是發生了。
一個道士找到我,他強硬地要把我帶回去。
「你陽壽未盡,現在滯留在這,是被人蠱惑了!」

-28-
「胡言亂語,是不是被蠱惑的我自己難道不知道嗎?」我想甩開道士的手。
可他手緊緊地,怎麼都掙扎不開。
我想叫小黃救我。
可小黃並不在這。
怎麼會?
小黃有分離焦慮症,甚至晚上都是和我睡在一起的,怎麼可能會不見。
我猛地看向道士,雙眼噴火:「你把我的小黃怎麼了?」
他沒回答我,只是拉着我走得更快。
很快我就看到了,我一家人在一處高高的地方等我。
他們每個人都帶着感動的笑。
「回來了,終於回來了。」
「星星!你知不知道媽媽有多想你。」我媽一把抱住我。
溫熱的實感,還有手臂上那醜陋的疤。
我被道士強行帶回來了。
這是一間很大的臥室,裏面站着我所有的家人,還有做法用的一些道具。
他們個個在喜極而泣。
只有我一個人,醜陋無助。
我明明可以過上我自由又開心的生活,可他們強行把我帶回來了。
「大師,你果然是有真本事的!一個道觀果然不是白捐的。」我爸驕傲起來。
他有錢。
認爲錢可以辦成所有事。
「星星,我們的婚禮場地都定好了,我叫設計師給你設計了沒有露膚度的婚紗,保證你在這也可以美得和公主一樣。」傅淮打開手機,翻動圖片,給我看了好幾套設計。
「選一套吧。」
他們每個人都在期待着看着我,在歡喜。
哪怕死過一次。
還是沒有人在乎我的感受。
他們的思念和所謂的對我好,依舊只是他們以爲的。
我不知道是不是心中的悲哀早就被填滿,現在竟沒有任何傷心,只是感覺很可笑。
「所以你們這樣費勁地讓我回來,就是爲了讓我嫁人?」
太久沒醒,這身體發出的聲音很是乾澀。
全屋人都是一喜,彷彿我不是問了一個問題,而是演奏了一曲天籟。
「星星,爸媽知道過去虧欠了你很多,等你結婚,爸媽給你股份,幫你帶孩子,你老公也會和我們一起愛你的。」我媽說得理所當然。
「這是爸爸從小給你定的娃娃親,聽說你在初中時候也喜歡過他。」
「爸媽現在只想你以後過的幸福。」我爸說着,都忍不住的擦了擦眼角。
他們都很感動。
我笑了。
他們也跟着笑。
見我要起來,我媽立刻過來扶起我:「星星,你躺太久了,現在不宜劇烈運動,要慢慢復建。」
我慢慢動了動手腳,輕輕道:「沒事。」
他們都鬆了一口氣。
「這裏的天,很藍啊。」我往窗外看了看。
這裏是別墅三樓。
樓下是打掃乾淨的鵝卵石小徑。
「好看吧,這裏是我們特意給你準備的,媽就說你肯定會喜歡……」我弟驕傲得不行。
在所有人幻想我以後時。
我突然提速,往窗邊走去。
我頭朝地,直接栽下。
「你們的愛,我不屑要。」
留下這八個字,腦袋開花。
我的靈魂又在半空中了。
別墅裏響起他們撕心裂肺的聲音。
一個個在喊着不要。
我媽刺激過頭,她直接癱軟在地。
我弟拿出手機想打 120,摁了幾次都沒摁對。
我爸和傅淮,兩個人急匆匆地朝樓下跑。
甚至傅淮一個沒站穩,還差點摔了。
我不再看地上破碎的我。
「楚斯明,你過來接我了!」我開心地蹦過去。
他有點無奈地摸摸我的頭:「不用這樣的方式,我也會來接你的,畢竟你是后土娘娘首肯可以留在愛寵界的。」
我朝他俏皮地扮了個鬼臉,難得心情很好:「這樣的結束,對誰都好。」
他伸手摸摸我的腦袋:「ẗũ̂ₖ疼不疼?」
其實是有點的, 可這是我的選擇。
我笑了下,和他一起回了愛寵界。
沒了植物人的肉身。
家裏人再也沒有任何方式騷擾我。
五小隻看我回來, 立刻圍上來。
「人, 你偷偷去哪了, 爲什麼不帶上我?遇到危險怎麼辦?」小黃最着急。
它用長長的鼻子拱着我, 生氣氣!
「沒有遇到危險, 有楚斯明呢,他會保護我。」我隱瞞了被道士帶回人間的事。
畢竟要是讓小黃知道了, 它這本就嚴重的分離焦慮症, 一定會更加嚴重。
「人, 你是不是要談戀愛了!」小灰灰鼠手一揮。
一臉我看透你們的樣子。
我立刻就急了:「誰談戀愛了?別胡說!」
「人和楚斯明是少年友誼, 貓作證。」煤球舉起自己的黑爪子, 驕傲地抬頭。
它是唯一知道我和楚斯明故事的人。
一個七歲的小女孩,和一個十八歲的少年, 能有什麼戀愛。
「可是人現在二十二了。」大橘一巴掌把煤球舉起的爪爪拍飛。
「二十二怎麼了?你個全麥大面包又偷襲我!」煤球不服氣,喵喵叫的反駁。
「黑心大煤球原來是個傻逼。」大橘驕傲了。
這讓煤球氣得不輕。
兩隻直接扭打在一起。
我一僵,趕緊催楚斯明去上班。
「你出去這麼久,肯定有工作要做,慢走不送。」我絲滑地把人推出去。
「人?你臉怎麼紅了?發燒了嗎?」小灰灰跳過來,略感好奇。
「嗯,是有點熱,不過我剛回來, 現在需要休息。」我找了個藉口。
把自己蒙進被子裏。
這感覺, 好奇怪。
我經歷這麼多,不應該對所有人失去興趣,從此只和寵物們一起生活。
我對待人類, 不應該冷漠地一視同仁嗎?
我今天竟然還扮鬼臉了!
想到這,我尷尬地在牀上要摳出兩室一廳了。
因爲一直想着這件事, 導致我一晚上都沒睡好, 白天起來已經好晚了。
索性它們也沒有怪我,反倒關心我是不是有哪不舒服。
怎麼平常起來得很早,這次反常了。
我搪塞, 說昨天太累了, 今天多睡了一點,有點餓了。
「人!我們去那家頂級餐廳,本喵已經預定好了最棒的觀景位。」煤球立刻給了位置。
我忙點頭答應。
「你個黑心小煤炭, 那明明是我找到的好位置!」
「吵啥子, 還不是本鳥找到的好餐廳。」
「明明是我先試喫的。」小灰灰不服氣, 直接爬上我的肩膀。
它的體型, 在這確實屬於是缺點了。
我跟着他們進去,想喫什麼就喫什麼。
喫飯時, 我遇到了楚斯明。
他一個人在餐廳,身邊沒有寵物。
「本喵覺得,他得自己付錢, 好可憐。」黑心大煤炭目光時不時地瞟過去。
我沒想到會在這遇到楚斯明, 想到昨天的事我就尷尬。
本來打算裝作沒聽見, 誰知小黃露出了標誌性的微笑。
「簡單啊,讓他過來和我們住,我們養他。」
emmm……
我還沒來得及回答。
行動力最快的播報員, 就已經飛過去落在了他肩頭。
「Oi,人要不要和我們成爲一家人。」
楚斯明和煦一笑,逆着光朝我們這桌走來。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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