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日那天,竹馬齊燃遲遲未到,我擔心他出事滿大街找人,
終於在一豪華酒店的套房裏,我找到了喝得滿臉通紅的他,
房裏被精心裝飾了一番,平日裏和我稱兄道弟的所謂朋友都在,
還有一個穿着普通的清秀男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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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男生叫林夏,是齊家老爺子舊友的兒子,考上了本市的大學,孤身一人遠離家鄉過來讀書。
林家父母擔心自己的兒子在異鄉受欺負,所以特意找到了齊家幫忙照看,齊老爺子於是吩咐齊燃,讓他好生照顧。
那個時候,齊燃掏着耳朵,不耐煩地衝我說,「小地方來的書呆子,煩死了。」
可現在,齊燃竟然鴿了我的生日去陪林夏。
「衛朝?」齊燃看着我,似乎完全沒想到我竟然會出現在這裏。
我張開嘴,只感覺所有的動作都慢了半拍,「你不接我電話。」
我沉默了一下,強撐起乾澀的嗓子,繼續道:「你不接我電話,我還以爲你出事了。」
齊燃掏兜,拿出手機看了一眼,「手機沒電了,不好意思啊。你找我是有什麼事情嗎?」
「今天是我們的生日。」
齊燃眯起眼睛,「是嗎?我這幾天忙得昏天黑地的,日子都過混了。」
我又往屋裏看了看,裏面有不少人也在看我。
我分辨不出他們臉上的表情,但我能讀出屋裏的氣氛。
我的到來是一種不請自來的冒犯和尷尬。
齊燃彷彿沒有察覺任何不對,他衝我側了側頭,「一起?」
「不了。」我轉身離開。
走了兩步後,齊燃追了上來,他的語氣有點不悅,「不就是因爲我不小心忘了你的生日派對嘛,這本來也不是什麼正經日子,你至於給我甩臉子嗎?」
今天其實並不是我真正意義上的生日。
我和齊燃的生日只相差了五天,所以我們總是選取兩人生日日期中間的那一天,當作我們兩個人的生日一起過。
從七歲開始,一直到去年,這十四年的生日我們都是這樣過來的。
除了今年,今年他把我們的生日忘了。
我揉了揉眼睛,「我沒有給你甩臉子,爲了找你,我把一屋子給我過生日的人都扔下了,我怎麼着都得回去安撫一下他們。」
聽了這話,齊燃稍緩了臉色,「你的生日派對在哪兒開?離得遠嗎?要不你把那邊的人叫過來吧,大家一起玩也熱鬧一點。」
「算了,離得有點遠。」
我低着頭,上了電梯,木着臉與他對視。
他似乎想說些什麼,可剛一張口,身後就有人叫他的名字,他立刻應了一聲,扭頭就走。
電梯門咔嚓一聲合上,我在電梯裏站了好一會兒,又按了開門鍵。
那邊套房的門已經關上,歡呼大笑的聲音斷斷續續地從裏面傳來。
我慢吞吞地出了電梯,走進了走廊盡頭的另一間房間。
這裏是我的生日派對。
多可笑啊,我擔心齊燃出事了,急得滿大街找他,可齊燃其實一直就在這裏。
我以爲這是他的新花招,比如藏起來給我個什麼驚喜之類的……
沒想到啊,好大的驚喜。
我縮在包廂的沙發上,滿目的生日快樂看得我心煩,我懶得動彈,只好翻了個身將頭埋進抱枕裏。
我的世界好像拋棄了我。
不,不對。
這些年,我說得上話的熟人,交好的朋友,其實都是齊燃的人脈。
所以不是我被我的世界拋棄了,而是我闖入了齊燃的世界,又被他放逐。
眼淚後知後覺地湧了出來,我把抱枕抱得更緊了。
許久之後,一直安靜得不得了的包間突然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所以,現在能喫蛋糕了嗎?」
-2-
我支起半個身子,眯着發紅的眼睛環顧四周,總算看到了聲源。
宋簡,宋家這一輩的佼佼者,我的相親對象。
今早那個執掌我生死大權的親姐少見地回了家,擰着我的耳朵把我拉去了她公司。
我家老頭是個……用他的話來說,他是個達爾文主義者,信奉優勝劣汰適者生存。
他先後娶了四個老婆,這四個老婆陸陸續續給他生了十三個子女。
現在他半隻腳踏進棺材,留下這四房老婆兒女爲了遺產爭得你死我活。
我和我親姐衛萱屬於三房。
我媽是個靠臉和身材上位的保姆,俗稱老廢物。
我是個扶不上牆的高需求寶寶,俗稱小廢物。
爲了能在豺狼虎豹般的衛家人中生存下去,我姐長成了一個卷王。
最近她在談一筆大生意,爲了促成這筆生意,她不惜把我,她大好年華貌美如花的親弟弟奉獻出去。
見宋簡前,她耳提面命,讓我今天無論如何一定給人家留個好印象。
必要的時候可以適當漏點腹肌胸肌什麼的。
只要我能順利勾搭上宋簡,她衛家第一繼承人的身份就穩了。
「衛朝,」她捧着我的臉,因爲太用力,我的嘴被迫嘟成了個 O 形,「你要是敢把這件事情搞砸了,我就把你散裝賣去緬甸。」
可我今天有個生日派對來着。
我既不敢違抗我親姐,又不想放齊燃鴿子,只好邀請宋簡參加我的生日派對。
我本以爲宋簡會拒絕,畢竟瞎子都看得出來我是趕鴨子上架,沒真心邀請他。
可誰知道他竟破天荒同意了。
我只好開車將人帶來。
一路上我倆相顧無言,我不知道他爲什麼不說話,但我純粹是愁的。
齊燃一直看不慣宋簡,我不提前打聲招呼就把人帶過去,免不了要挨一頓埋怨。
結果現在……
我看了看宋簡的臉色,一巴掌呼在了自己的額頭上。
宋簡嘆了一聲,「我是真餓了。」
我挪到桌旁,將桌子上的氣球掃到地上,找出了一套餐具,親自給他切了一牙蛋糕。
我倆低着頭,各喫各的,也沒啥交流。
宋簡大我三歲,我和他不怎麼認識,但他的名字我如雷貫耳。
他就是典型的別人家的孩子,他的優秀在老師們家長們口中流傳。
齊燃特別討厭他,所以我也討厭他。
我清了清嗓子,「今天這事,不準告訴我姐。」
「你這算是命令我?」
我理虧,只能認慫,「算我求你。」
「這可不是求人的態度。」
我雙手抱胸靠在椅背上,只覺得這人果然十分討厭,「那你想怎麼樣?」
「你知道你姐想幹什麼吧。」宋簡笑道,「想讓我鬆口,你好歹使點美男計啊。」
我手一攤,「這玩意兒我又不會,要不然我給你打一套軍體拳?」
宋簡伸手鼓了兩下掌,「期待。」
我盯着他,嗤笑道,「得了吧,你根本就瞧不上我這樣的人,還能看得上我的美男計?」
宋簡笑了笑,沒否認我的話。
我知道他其實根本瞧不起我。
像我這種靠着體育特長升學的學渣,在宋簡這類精英眼裏,和會說人話的猴子沒什麼區別。
我三兩口吃完蛋糕,起身伸了個懶腰,「先走了,房間我訂到了晚上十點,你自便。」
「你這麼冷落我,就不怕搞黃了你姐的這樁生意?」
我單手撐在桌子上,嘴角掛着嘲諷的笑容,「你看不上我,卻還任由我姐拉着我和你相親,我剛剛把你扔在這裏四個小時,你一聲不吭留在這兒等我,甚至我回來了,你連句重話都沒有。小人根據以上線索大膽猜測一下,我姐手上一定有什麼別人沒有的籌碼,你纔會爲了不拂她的面子,耐着性子一直待在這兒。」
宋簡沉默着將我打量了一番,這是他自從認識我以來,看我最認真的一次。
他彷彿這才察覺到我這隻猴子,多少還是有點智商的。
我不再多說,朝他擺了擺手,離開了房間。
因爲不想和齊燃對上,我特意朝那間包間看了看,見沒人出來,纔去按了電梯,直接去了地下車庫。
可誰料,剛打開車門,一抬眼就和齊燃對上了。
-3-
齊燃嘖了一聲。
我分辨不出他的這句擬聲詞裏,不耐煩的情緒佔了多少。
他抖了抖手裏的煙,「上來吧。」
我搖搖頭,「改天見吧。」
齊燃又嘖了一聲,他下車,屈尊降貴地朝我走來,「真生氣了?」
「沒有。」
這句話我是真心的,再大的氣,喫完半個蛋糕,也消的差不多了。
可那陣脾氣、那股委屈徹底消失後,只留下了滿身的疲憊。
「我太累了,準備回家睡覺了。」
齊燃徹底沒了耐心,「我都跟你道歉了,也讓你和我們一塊玩,是你非要耍脾氣,寧願待在那個沒人的生日會上,也不願意過來,這怪得了誰?」
我一怔,茫然地看向他。
齊燃絲毫未察覺我的情緒,他繼續道:「衛朝,我告訴你,我沒有義務接受你所有的臭脾氣,我又不是你媽。不過就是缺席了你一次生日派對,我還得三跪九叩負荊請罪嗎?我上輩子欠你的?」
我等他喘勻了氣,才慢悠悠地問道:「所以……你其實知道今天是我們的生日,也知道我的生日派對和你就在同一個酒店同一層樓,對吧。」
也是,我的邀請函早在一週前就發給了齊燃和他的那羣朋友們。
即使齊燃忘了,那麼多人,會沒有一個人提醒他?
我拙劣的藉口他其實一眼就看穿了。
他只是不在意罷了。
我繼續問他,「你知道我回去了,也只是孤零零一個人,可即使是這樣,你也什麼都沒有打算做,甚至不準備給我發個微信。」
齊燃有些心虛地迴避了我的眼睛,他搪塞我道:「我邀請你了,是你自己不願意。」
我朝齊燃的車看去,他的副駕駛上坐着一個人,我不用猜都知道那一定是林夏。
齊燃突然側了側身子,擋住了我的視線。
他警惕地看着我,似乎是怕我做出什麼不利於林夏的舉動。
即便我再遲鈍,我也能看出齊燃對林夏不尋常的保護欲。
我突然想起了高中的最後一個寒假。
我們家從來不會聚在一起過年,主要是沒那個條件,家裏四房人,一對上就是低配版中東戰爭。
齊燃爸媽那會兒在鬧離婚,聲勢浩大互不相讓。
我倆難兄難弟爲了過個清淨的春節,相約一起離家出走。
我們的規劃是直接直奔機場,坐個國際航班,飛到冰島看極光。
誰料都出走半個小時了,我發現自己護照忘帶了。
我倆蹲在路邊,盯着地上的冰溜子發呆。
「要不把標準放低一點,」我舉手提議,「去個哈爾濱湊合一下?」
齊燃嘆氣,「只好如此了。」
我倆於是又換了高鐵,幾個小時後,來到了大東北。
哈爾濱比我們想象中的冷得多,羽絨服根本不夠看,至少得穿個貂。
冰天雪地中,我倆裹得跟糉子似的,一前一後在路上瞎轉悠。
突然,齊燃撲哧笑出了聲,我回頭望去,被冷風吹出高原紅的臉皺成了一團,「你擱哪兒樂啥呢?」
「你走起路來真像一隻企鵝。」
我切了一聲,提醒他,「還企鵝呢,要是在一個小時內再找不到住的地方,我就要凍成冰雕了。」
沒辦法,寒假是個旅遊旺季,這裏還算看得過眼的酒店都沒房間了。
折騰了兩小時,我倆才終於訂到了一間雙牀房。
我和齊燃兩個少爺這輩子沒住過這麼拉的房間,小就算了,暖氣還不靈光。
聽說喝酒暖身,齊燃又去樓下便利店買了一打啤酒上來。
那是我第一次喝啤酒,難以下嚥,但確實暖身。
我倆坐在一起,肩膀挨着肩膀,頭靠着頭。
齊燃微微轉過頭,他的嘴脣貼在了我的耳垂上。
我僵着身體,不知道怎麼回應他,也不想遠離他。
我們兩個人的關係一直都是這樣,用好朋友粉飾太平,不清不楚地曖昧着。
他偶爾做些小動作,我默許他,也學着回應他。
直到林夏的出現。
那是一個和我完全不同的男生,白淨清秀,笑起來兩個酒窩很深。
不像我,ṭűⁱ打網球風吹日曬,衣服裏外的皮膚黑白分明,稍微活動一下四肢,胳膊小腿上的肌肉線條清晰可見。
我站在林夏身邊,什麼都不用做,就能把他襯托得楚楚動人。
我開始頻繁從齊燃的嘴裏聽到林夏的名字,雖然大多不是什麼好聽的話。
齊燃總說林夏沒見識,窮酸,犯蠢……
但我知道,他就是一個嘴硬的人,說出的話聽起來刻薄,可林夏的喜好,對什麼東西過敏,哪門課分高他都一清二楚。
現在我和他依然是朋友,依然這麼不清不楚地曖昧着。
可有的時候,我真想問他,我們真的只是朋友嗎?
那些若有似無地親吻,過火的玩笑,和若即若離的撫摸,都只是朋友間的玩笑嗎?
今天,齊燃的做法給了我好大一記耳光。
可我仍抱有幻想。
我們在一起十四年,一個人的人生能有幾個十四年。
我不相信這十四年都只是我一個人的自作多情。
我想問問他,哪怕得到的是冷嘲熱諷,我也認了。
可我正打算開口,宋簡突然喊了我一聲,我這才發現他竟然追了過來。
「我不是讓你自便嗎?」
宋簡笑道:「好歹是你把我帶來的,至少把我送回去啊。」
哦對,我把這茬給忘了。
想着他好歹是我姐的重要客戶,我於是衝他一點頭,「上車吧。」
宋簡也不跟我客氣,他拉開了副駕駛的門坐了進去,全程沒有給齊燃一個眼神。
齊燃快要氣炸了,他抓着我的手腕,將我拉到一邊,一出口滿是質問,「你是故意的嗎?你明知道我和宋簡有仇,你還邀請他來參加你的生日派對,甚至都沒告訴我一聲。」
我低笑一聲,拿他之前的話堵他,「反正也不是什麼正經日子,他來就來了唄,再說了,你也沒出席不是。」
齊燃冷哼,「就因爲你討厭林夏,就因爲我最近和林夏走得比較近,你就故意找宋簡那個混蛋來氣我,衛朝,你什麼時候開始喜歡耍這種幼稚的把戲了?」
我收了臉上沒有溫度的笑意,十分認真地看着他,「我不討厭林夏。」
齊燃一愣,似乎是沒有想到我會說這個。
我怕他不信,又重複了一遍:「我不討厭林夏。林夏來這裏兩年,我攏共都沒和他說過幾句話,我爲什麼要去討厭一個陌生人?所以,你以後不要再這樣了。」
「哪樣?」
我斟酌了一下字句,「防着我。」
「我什麼時候防着你了?」
「你剛剛就防着我了,你害怕我欺負林夏,所以你總是試圖隔絕我和林夏。但齊燃,其實你不用這樣的,我再怎麼沒出息,也是一個接受了完整的義務教育,憑着自己的努力考上大學的人,我有家教,明事理,我從來不是一個喜歡霸凌別人的人。」
說到這兒,我自嘲地笑了一聲,「老實說,我從沒想過有一天,我要和你說這些。以前我總覺得你懂我,這些話我不用說的。」
齊燃最讓我覺得難過的,不是他總是偏向林夏,而是他看低了我。
這麼多年朝夕相處,他竟真的覺得我是一個囂張跋扈、沒有道德的小人。
我知道齊燃嘴上一向沒個把門,有的時候會把嘴碎當成幽默,但他心不壞。
他是一個在我被人欺負時,雖然罵罵咧咧,但會陪着我揍回去的人。
是一個在我難受,願意帶着我瘋玩瞎鬧的人。
所以我願意相信,他這次說的話依然只是一句口不擇言。
我望向齊燃,我在等他說些什麼,哪怕只是一句道歉,可我等了許久,除了他迴避的眼神之外,我什麼都沒有等到。
我撓了撓頭髮,還是不死心,「齊燃,你知道我姐最近在拉我相親嗎?」
齊燃煩躁起來,他指了指車裏的宋簡,「所以這就是你的相親對象,你姐的眼光也不怎麼樣啊。」
「但宋家家大業大,只要我姐能和他們達成合作,別說我的那羣同父異母的兄弟姐妹了,就是衛老頭兒本人,她都能一腳踢出董事會。」
「所以她就這麼把你賣了?」齊燃憤憤不平,「你姐也太喪心病狂了吧!」
看着齊燃的樣子,我的心情好了點,我偷摸瞅了一眼宋簡,確定他聽不到我們的對話後,才笑眯眯地對齊燃說,「我打算先假裝配合,等我姐和宋簡簽完合同後,就離家出走。」
齊燃也高興起來,「還能坑一把宋簡,一舉兩得。你要躲哪兒去?」
我脫口而出,「冰島,看極光。你跟我一起嗎?」
「當然!」齊燃一口答應。
我興致勃勃地囑咐他,「多帶點錢,我估計帶不了多少。」
「好說。」
「那就這麼說定了。」我雙手插兜。
「時間定了就通知我,我會帶上我的全部家當,咱倆一起浪跡天涯。」
我就說嘛,我認識齊燃十四年,我瞭解他。
在我遇到困難的時候,他永遠會站在我身邊。
可在他低頭,親自爲林夏繫上安全帶時,我心裏剛生出來的那一點點信心,立刻又動搖了。
-4-
自打我和宋簡見面之後,我姐時不時就催促我主動和宋簡聯繫。
我煩不勝煩,立刻打電話給了我媽。
當天下午,穿金戴銀的老媽氣勢洶洶找去了我姐的辦公室,發表了半個小時的剩女可悲言論,聽得我姐砸了三個杯子,連發了九條長語音咒罵我。
我毫無心理負擔地退出了微信界面,心裏那口氣兒順了不少。
清淨下來之後,我上網搜了去冰島的攻略,幫自己和齊燃訂好了機票,並將起飛的時間發給了他。
等了十多分鐘,纔等來了齊燃的一句「OK」。
我這才心滿意足地收起手機,繼續訓練。
我不聯繫宋簡,一是對他真的沒興趣,二是我最近確實很忙。
我是靠着網球特長生的身份才考上這所不錯的大學的,現在正是賽季,我得代表我們大學參加比賽拿個名次。
我的實力不弱,但在大賽上總差了一口氣。
這個賽季我換了個教練,做了許多針對性的練習,球技上總算是有所提高。
比賽開始的這一週,我摒棄雜念,一路高歌挺進。
每贏下一場比賽,我就會在觀衆席尋找齊燃的身影,可每一次都查無此人。
在我失落地回到換衣間時,又會收到他的祝賀短信。
短信裏左不過都是那幾句話:恭喜,有事不能出席,注意身體,預祝成功,加油,再接再厲,勇攀高峯。
換作以前我只會一笑置之。
我喜歡齊燃,但也有分寸,不會要求他時時刻刻都陪在我身邊。
可那場生日派對之後,我再也做不到往日那般豁達。
陰暗的想法在我心底滋生,嫉妒、委屈、不甘折磨地我徹夜難眠。
我總是忍不住想,此時此刻的齊燃在做什麼,陪在誰身邊。
但我不敢問他,好像問了他,我就會變成一個控制慾強的怨婦。
我沒心沒肺慣了,根本不知道該怎麼消解這些負面情緒,這些心理壓力又反過來影響了我的競技水平。
打到四強時,我已經是強弩之末了。
對手也看出了我精力不足,開始像耍猴一樣,吊着我滿場亂跑。
我餘光一瞥,依舊沒有在觀衆席上找到齊燃。
倒是看見了宋簡,還有我姐。
衛萱蹺着二郎腿,雖然滿臉堆笑,但望向我時全是眼刀。
她這是報復我來了。
此時,我的衣服已經被汗水浸透了,累得跟條死狗一樣,根本沒心力再顧及他倆。
最後一球,我拼盡全力飛身揮拍,朝着對手死角來了一記暴力扣殺。
落地時我全然沒了力氣,一個踉蹌栽倒在地,右腳腳腕傳來一陣鑽心的疼。
一瞬間,我的腦子一片空白,甚至連廣播宣佈我這局獲勝都沒聽見。
之後,我被抬上了擔架,送進了醫務室。
衛萱隨後跟了進來,她看着我纏着繃帶的腳腕,搖頭嘆氣,「好不容易四進二打贏了,還指望你這次試試能不能爭金呢,看你這個傷勢,至少休養半個月,第一名直接躺贏。」
想起剛剛坐在她旁邊的宋簡,我沒好氣地問她,「你帶那貨來幹啥?」
衛萱神祕一笑,「網球場上九成是來看網球的,還有一成是來看打網球的人的,你今天表現得很好。」
我聽不懂她在說啥,索性不去管。
我坐起身來,拿着手機對着自己的腳拍了張照片,發了個朋友圈。
衛萱見我不搭理她,直接上前抽走了我的手機,揪着我的耳朵,恨鐵不成鋼道,「你啊!每次都只差一點,長點心吧小弟。」
我想推開她的手,卻被她牢牢摁住。
「放棄齊燃那個小子吧,我說真的。」
我歪頭,「可以前,你從來沒管過我和齊燃耍朋友。」
「那是因爲以前,在你受傷的時候,齊燃會陪在你身邊,可現在,他在哪兒?」
我點亮手機屏幕,朋友圈裏只有幾個相熟的人給我留言,齊燃這次連微信都沒給我發。
衛萱坐在我的牀邊,少見地帶着些許溫柔,「我知道你在家裏很孤獨,我太忙了,忙着讀書,忙着工作,根本沒精力照顧你,可你不能因爲孤獨,就隨便找個人當救命稻草。我相信齊燃對你有感情,可他不是一個成熟可靠的人。」
我想反駁來着,但找不到論據。
「愛情就是荷爾蒙上頭的錯覺,你想和一個人長久地走下去,不要只看他對你上心的時候是怎麼做的,還要看當那股勁兒過去之後,他會怎麼對你。」說到這兒,她意有所指,「據我所知,他家最近來了一個世交家的孩子。」
我再一次點進微信,齊燃那邊還是沒有任何迴音。
「跟他在一起,你不過是從一個空曠的大房子,搬進了另一個空曠的大房子。」
在被子下,我的手攥得死緊,「就算你分析得都對,那宋簡和齊燃有什麼不一樣呢?和他在一起,我不還是一個下場。」
「當然不一樣,宋簡最起碼長得帥身材好家裏不缺錢,你和他聯姻,至少能給你姐我撈點好處。」
我翻了個白眼兒,「你做生意走火入魔了吧。」
「就當是吧。」衛萱蹺着二郎腿雙手抱胸,「愛情或許會辜負你,但錢永遠不會,家人也不會。」
我將被子往上提了提,對衛萱的話不置可否。
-5-
我的腳傷比我想象的還要嚴重,於是我被從醫務室轉去了醫院。
醫生嚴厲警告我,如果還想繼續當運動員,這段時間就好好休養,千萬不能傷上加傷。
我心不在焉地點頭應着。
又翻了一遍手機,微信列表裏除了幾個熟人禮節性的慰問,沒人找我。
無論是齊燃,還是衛萱。
衛萱這個女人,話說得好聽,什麼家人永遠不會背叛你。
現在還不是隻有我一個人在病房裏躺屍,身邊連個幫忙倒水的人都沒有。
以前也這樣,無數次我在清晨醒過來,光着腳在別墅裏瞎溜達,喊姐姐,喊媽,偌大的房間裏都是迴音,沒一個人應我。
我在醫院躺了三天。
第四天早上,我是被一陣急促的手機鈴聲吵醒的。
是齊燃。
看來齊少爺終於看到我的朋友圈,並打來電話聊表心意了。
我還以爲他至少會露個臉。
我撐起身子,靠坐在牀頭,才按下了接聽鍵。
還沒來得及說話,齊燃冰冷的語調在電話那頭響起,「你是不是瘋了?」
「啊?」
「你還說你不會欺負林夏,我都相信你了,結果你扭頭就讓人推他下樓。衛朝!林夏身體弱,他被推下去可能真的會死!你知不知道?」
「我沒……」
齊燃根本沒給我解釋的機會,他不耐煩地打斷我,「別狡辯了!林家人已經找到證據了!他們要去舉報你!你的成績可能會因爲這件事被取消!」
「憑什麼!?我招他們了?」
齊燃怒吼一聲,「夠了!你現在立刻過來給林夏道歉,態度誠懇一點,要不然這破事我就徹底不管了,你後果自負!」
說完,齊燃掛了電話。
我立刻查閱了這幾天我收到的未讀信息,發現大學生網球聯合會在昨天給我發了一封郵件,說我因爲霸凌事件正在被調查,如果事情屬實,我將會被取消成績,通報批評,甚至還可能會被禁賽一段時間。
這簡直就是無妄之災。
隨即,齊燃給我發來了林夏所在病房的地址,我一看,真是冤家路窄。
林夏就和我在一個醫院躺着,只不過不同樓層罷了。
齊燃警告我,無論在幹什麼,立刻馬上趕過來。林夏媽媽來了,我必須在林母面前對林夏鄭重道歉。
我冷笑一聲,當即穿上衣服,去了林夏的病房。
一進房門,我還來不及發飆,一箇中年婦女迎面就給了我一巴掌。
我被打得偏過頭去,因爲單腳站着,重心本來就不穩,這一下差點摔倒。
我在衛家那個破地兒活了二十多年,都沒人敢扇我巴掌。
我直起身子,將屋裏的情況掃了一遍。
林夏躺在牀上,額頭上纏着厚厚的紗布,胳膊和腿上還打着石膏。他的臉色煞白,確實是大病之中的樣子。
齊燃坐在他旁邊。
齊家父母也在,此時看向我的神情裏,也全是不滿和責怪。
而剛剛扇我巴掌的女人,估計就是林夏的母親了。
除此之外,裏面還有兩人,一個叫李承,一個叫何爽,都算是我的熟人。
我揉了揉自己的臉,被打的地方傳來陣陣灼熱的刺痛。
這女人下手是真狠。
我冷冷地望向她,「你憑什麼打我?」
「就憑我是林夏的媽媽,就憑我兒子被你欺負成了這個樣子!我爲什麼不能打你!?既然你家沒人管教你,那我來教你!」
我不屑地嗤笑出聲,「林夏是什麼時候受傷的?」
齊父回答我,「前天晚上。」
「哦……」我雙手抱胸,「也就是說,大前天下午受了腳傷在醫院養病的我,單腳蹦着橫跨半個市區,找去了林夏的學校,就爲了把他從樓梯上推下去?」
林母指着我的鼻子道:「你還敢狡辯!我們都已經拿到證據了!」
「那就請這位潑婦拿出證據,讓我開開眼吧。」
林母轉身,對着齊燃說道:「小燃,把視頻拿給他!」
我瞥向了齊燃,幾乎是咬碎了自己的牙齒。
齊燃起身,走到我面前,給我播放了一段視頻。
視頻中,李承和何爽在ŧũ̂²樓梯口攔住了林夏,對他一陣言語羞辱,口口聲聲都是指責林夏佔了我的位置,他們言辭犀利,讓林夏自己識相點趕緊滾。
林夏不知所措,他想推開他們離開,卻被抓住了頭髮。
一番爭執之後,林夏被兩人推下了樓。
看完視頻,我的臉上毫無波動,「視頻很清楚地拍到了推林夏的人是李承和何爽,這和我有什麼關係?」
齊燃道:「如果不是你的指示,他們兩個怎麼可能會去堵林夏?」
我笑出了聲,既是在嘲諷齊燃,也是在嘲諷我自己,我的目光掃向站在角落,頭快低到胸口的兩人,「怎麼?那兩個人說了是受我指示?有沒有聊天截圖或是錄音啊?」
林母罵道:「你這個敢作不敢當的小畜生!他們兩個句句不離你,說什麼要爲你討公道,讓我們家夏夏離齊燃遠一點,你敢說跟你一點關係都沒有?」
罵完我,林母仍不盡興,她指着齊燃也是一頓輸出,「我當初把孩子託付給你們齊家,只是希望他能平平安安,你們答應得好好的,轉頭就給他帶來這麼大的麻煩。你知不知道如果夏夏是頭朝地摔下去的,他就死定了!齊燃,我們家夏夏不是沒人要,也不是上趕着倒貼你!你要是不願意大可以直說,我們走就是了!」
齊燃皺着眉頭,柔聲勸道:「阿姨你先彆着急,我絕沒有要不管夏夏的意思。」
接着,齊燃拽住了我的手腕,「快道歉。」
我用力揮開了他,因爲太過憤怒,手背因爲慣性直直撞到了門框上,發出很大的動靜。
我直視着林母,厲聲道:「我再說一遍,我沒指示人堵他,如果我真的討厭他,我會親自動手。」
齊燃來了脾氣,聲音也大了起來,「李承和何爽都是你的狗腿,別人不知道難道我還不知道嗎?」
我笑道:「那從小到大,我有沒有指使過他倆替我教訓人啊?」
齊燃一愣,沉默了下來。
我自問自答道:「沒有,這些年來所有的架都是我自己打的,所有的仇都是我自己報的。」
我揉了揉臉,疲憊地嘆了口氣,「我之所以認識李承和何爽,也是因爲他們是你的朋友。如果認識他們就是我的罪證的話,那齊燃,你和他們的關係比跟我近。」
我往前跳了兩步,平靜地看向李承,「我記得你和我說過,林夏和你是一個班的,成績比你好,你準備了很久的競賽名額,被林夏空降拿走了。」
李承的頭低得更厲害了。
我又看向何爽,「我記得你也和我抱怨過,你喜歡的女孩給林夏寫了情書,你覺得很不公平。」
何爽側過頭去,不敢和我對視。
我扯了扯嘴角,「你們兩個都和林夏有私仇,都想教訓他,可偏偏不敢說出實情,因爲說出來,顯得你們很卑劣,所以打着我的名號。哼,認識你們,算我倒黴。」
說完,我回頭,斜眼瞅着齊燃,「你說他們倆是我的狗腿,但你什麼時候見過我們三人混在一起?每一次我見他們倆,都是因爲他們倆在你屁股後頭跟着。李承、何爽甚至林夏,其實都和我沒什麼關係。就像那天的生日派對,只要你不出席,那派對上就空無一人。」
不等齊燃說什麼,我轉向林母,「如果你想讓我道歉,那我道歉好了,但不是因爲我承認我欺負林夏,而是因爲你卑鄙無恥,倚老賣老。
「你不分青紅皁白打了我,但因爲你是長輩,我是晚輩,所以即使被打了,我也不能還手。
你不查清楚事實真相,就認定我是罪人,去網聯舉報我,讓他們取消我的成績,給我的名譽潑污水。
「你自詡道德高尚,幹出的事比最下作的潑皮無賴還不如,你們所謂書香門第的家風我是見識到了。
「有母如此,兒子多災多難病痛纏身,也算是你的報應了。」
我一蹦一跳到門口,臨出門前,我補充道:「你想舉報我,那就帶着你所謂的證據來吧,我衛朝再不濟,請律師的錢還是有的,咱們好好碰一碰,看你這潑婦龍壓不壓得住我這條地頭蛇。」
林母在我身後罵罵咧咧,我也懶得再管。
出了門,我扶着牆一路緩慢地往前跳。
右腳更疼了,臉上已經開始發熱,估計是腫了。
好不容易蹭到電梯前,卻又被一人按住了肩膀。
是齊燃追了出來。
他皺着眉頭道:「你太沖動了!你知不知林夏有個妹妹是網紅,他們昨天就商量着要把你ŧü⁷發到網上去曝光你,等輿論一形成,網聯無論如何也會處罰你,到時候你怎麼辦?從此以後不打網球了嗎?」
我靠在牆邊,漫不經心地笑道:「聽起來,就好像你讓我來道歉,是在爲我着想似的。」
「衛朝!要不是因爲朋友多年,我才懶得管你!」
朋友?我細細地抿着這個詞。
我感覺自己的眼眶有點熱。
齊燃還在喋喋不休地嘮叨着,想讓我回去說兩句軟話。
「她剛剛打我了,你沒看見嗎?」
齊燃收聲,走廊上突然就安靜了下來。
我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腳腕,「我也受傷了,你沒看見嗎?」
「你和林夏不一樣。」
「哪裏不一樣呢?」我望向他,「不都是兩個眼睛一個鼻子一張嘴,受傷了會疼會流血,被冤枉了會委屈嗎?」
齊燃煩躁地扯了扯衣領,「我是說你們倆受傷的程度不一樣,他媽媽一直是一個溫柔的人,這次之所以發這麼大的火,就是因爲林夏這次的傷是真的很嚴重。」
「如果是有兩個人,打着爲林夏打抱不平的名頭,把我推下了樓,你會不聽林夏的辯駁,逼他向我道歉嗎?」
「你不要假設不會發生的事情。」
「你沒有回答我的問題,」我頓了一下,「不對,你已經在某種程度上回答我的問題了。」
不會。
不是不會讓林夏跟我道歉,而是他相信,林夏不會做出這樣的事,但在他眼裏,我會做出這樣的事。
我撐起身子,按了電梯,「回去告訴林家人,沒做過的事我絕不會認,他們想要毀了我那就來吧。」
齊燃深吸了一口氣,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你說你沒有理由害林夏,但你有。」
我饒有興趣地望向他,等着他的下文。
「因爲我。你覺得你要失去我了,所以想要把林夏這個闖入我們關係的第三者趕走。」
「那他是你我之間的第三者嗎?」
齊燃的眼神中帶着些冷酷,「你要是回去好好道歉了,他就不是。」
「你這算是拿我們十四年的感情威脅我?」
齊燃沒說話,這是默認了。
我看着他,笑意更深,「我很看重我們的感情,你真應該用它換點更值錢的東西。」
叮的一聲,電梯門打開了。
我艱難地站了進去,用一種很認真很認真的語氣說道:「再見了,齊燃。」
齊燃擋着電梯門,神色甚至有些氣急敗壞,「衛朝,你可要想清楚了!你脾氣臭得一塌糊塗,任性又自私,除了我,誰還會喜歡你!?」
是啊,十四年的相處,齊燃一直很瞭解我。
我缺點很多,朋友很少。
我很喜歡他,很依賴他。
他離開我,會帶走我的全部。
這些他都知道,但他還是決定用我最在意的東西逼迫我低頭。
這麼多年,他都用朋友搪塞我,這麼多年,他從沒直視過我們之間超過友誼的情愫。
這是第一次他挑破了這層窗戶紙,卻是爲了林夏。
我的嘴脣不可抑制地抖了抖,儘量平淡地道:「沒人喜歡我,我也可以過得很好。」
齊燃終是放棄了,他退後兩步,深深地看了一眼我,似乎對我很失望。
剛好,我也有同感。
-6-
電梯門關上前,一隻手突然伸了進來,電梯門又被迫打開。
宋簡走了進來,和我並肩站着。
「你什麼時候來的?」
宋簡揚了揚手裏的塑料袋,「我是來奉命探病的,剛上樓就看見某位身殘志堅的病人不遵醫囑擅自下牀,我很好奇,於是跟了上來。」
然後看了一場好戲。
我有點想罵人,但今天的發揮已經透支了我全部的體力,我只涼涼地問了一句,「好看嗎?」
「感人至深。」
我懶得理會他話裏譏諷,「謝謝你來看我,我也回報了一場感人至深的好戲,咱倆兩清了,慢走不送。」
宋簡笑笑,在出電梯時,他扶住了我,「不用客氣,作爲未婚夫,照顧你是我應該做的。」
我懵了,四處望了望,確認方圓十米只有我一個活人之後,才問他道:「未婚夫?什麼時候的事。」
「三分鐘前,我跟你姐說我很滿意你,但你現在還在上學,年紀太小,所以我們可以先辦訂婚宴,等你畢業之後再結婚。」
「誰同意了?誰允許了?誰批准了?」我每問一句,聲音就大上兩分。
宋簡道:「我同意了,雙方父母都允許了,你姐批准了。」
我甩開他的手,「什麼時代了還搞包辦婚姻這一套,你是不是覺得我和齊燃鬧掰了,我就該把自己特價大甩賣啊?」
宋簡瞅了眼我的手,「你的手受傷了。」
我一愣,低頭看一眼,我的小手指已經有點發青,應該是剛剛甩開齊燃的手時,不小心砸到門框時撞傷的。
可能是因爲太憤怒了吧,我都沒注意。
宋簡攬住我的腰,扶着我走回了病房,叫來護士幫我上藥包紮傷口。
一番折騰下來,我的情緒也平和了許多。
我問他,「爲什麼突然要和我訂婚?是因爲齊燃?」
宋簡對我的結論有點意外,「和他有什麼關係?」
「你和齊燃一直不對付,所以想利用我來氣他?那你收收這個心思吧,我對齊燃沒那麼重要。」
宋簡搬了個凳子,坐在我牀邊,「如果把人生比作賽跑,那我眼裏只能看到跑在我前面的人。而齊燃,他是落後我的人。你打網球的時候,應該也不在乎十強以外的選手吧。」
突然間,我彷彿明白了齊燃爲什麼這麼討厭宋簡。
「那麼比齊燃跑得還要慢得多的我,是怎麼入您的眼的?」
宋簡笑而不語,似乎在回味些什麼,良久之後他說,「可能是因爲看了你的網球比賽,突然感覺……你叫得很好聽。」
我翻了個白眼兒。
我們打網球的,爲了更好地發力,在打球的時候都會喊一聲。
有的人喊的蕩氣迴腸,有的人喊地跟十八禁小視頻似的。
我算是網球選手中的啞巴,除非忍不住,否則一般不喊。
但上場比賽,我打得實在是太累了,這才喊了兩聲。要是知道這會給自己引來一個色狼,我還不如爽快點輸了算了。
「老實說,」宋簡將他提了一路的飯盒拿了出來,「在這之前,你在我的印象中,就是齊燃身邊一個漂亮但是黏人的跟屁蟲,但剛剛你讓我刮目相看,有骨氣。」
說完,他將一盒紅糖餈粑遞了過來,「你姐說你喜歡喫這個。」
想起齊燃,我沒了喫東西的閒情逸致。
剛剛對齊燃說的那番話,句句出自真心,和他斬斷關係,也不是我的一時衝動。
早在林夏出現在我們之間時,我就隱約猜到我們二人遲早會有這一天,只是那時的我不願意承認罷了。
宋簡見我不接,也不生氣,他將東西放在牀頭櫃上,慢悠悠地說道:「一段不健康的關係,就像是一塊爛肉,切掉的時候固然痛,但放着不管,爛掉的地方就會擴散。你沒做錯,事實上,你處理得非常好。」
「我還以爲剛剛的場面很難看。」
宋簡搖搖頭,「不,你維護了自己的尊嚴。」
我捂住了眼睛,淚水終於滾落了下來。
宋簡沒再多說什麼,只是安靜地陪着我。
許久之後,我才悶聲問他,「你見過林夏嗎?」
「見過兩面,他算是我的直系學弟。」
我的聲音有點哽咽,「那他是比我好看?比我聰明?還是比我討人喜歡。」
宋簡搖頭,「都沒有。」
「那爲什麼呀?」
宋簡沉默了一會兒,才輕聲答道:「因爲人,總是不會珍惜輕而易舉就能得到的東西。」
我默默地流了一會兒眼淚,然後用袖子把臉一抹,拿起宋簡帶來的東西,狼吞虎嚥地喫了起來。
喫飽喝足後,我打電話給了衛萱,把林家人舉報我的事情簡單地說了一下。
衛萱聽明白之後,立刻聯繫了律師團隊幫我處理這件事。
我不是一個喜歡惹事的人,但也不是一個怕事的人。
最壞的結果,也不過是被取消成績,禁賽。
我本來也沒有那麼喜歡打網球,沒有網球,我的人生該怎麼着還怎麼着。
就像沒有齊燃,我也可以自己喜歡自己。
宋簡對我說:「需要幫忙的話,隨時聯繫我。」
我虛情假意地點頭道謝。
宋簡一出門,我就在網上網購離家出走需要的東西。
我仍然打算去冰島躲着,齊燃不陪我也無所謂,我自己照樣會玩得很開心。
在那個與世隔絕的小國裏,我會度過一段美好的時光。
-7-
經濟不獨立的結果就是,我剛把離家出走的行李收拾好,我姐就殺來了我家。
「小傻子,」衛萱輕輕拍着我的臉,「上完網連瀏覽記錄都不知道清是吧?你這個智商早晚被人啃得渣都不剩。」
我被兩個彪形大漢壓制,動彈不得。
太屈辱了。
衛萱笑眯眯道:「別掙扎了,今天你就算是死,也得訂完婚後再死。」
說完,我被壓下去強行換了一套西裝,被帶到了訂婚宴現場。
訂婚宴辦得非常隆重,分爲上下半場,上半場宋家和我姐宣佈商業合作擴大版圖,中間插一段舞會,下半場我和宋簡正式訂婚。
我飛往冰島的飛機起飛時,流程正卡在舞會。
我挪着步子,眼珠子亂飄,想趁着人多眼雜時偷溜出去。
但提前預判了我的計劃的衛萱已經派重兵把守在各個門前,我根本找不到合適的機會。
我垂頭喪氣地蹲在牆角,喫着宴會上準備好的美食,味同嚼蠟。
百無聊賴之下,我觀察起宋簡,我名義上的未婚夫,此刻正跟只花蝴蝶似的遊走在各色人之間。
他是個完美的商人,臉上永遠掛着笑,說話永遠滴水不漏,假得很完美。
相比起來,衛家所有人,包括衛萱,都有點不太夠看。
這次的生意和聯姻,毫無疑問都是我們家高攀了宋家,能談下這樁生意,衛萱繼承人的身份已經板上釘釘,衛家其他人再不樂意,都只能認下。
想起衛萱,我才突然發現,我已經很久沒有看到她了。
自從剛剛在衆多記者面前,和宋家簽訂合同後,她就再沒露過面,也不知道去幹嘛了。
我窩在原地半個小時,除了腿麻起身活動了兩下外,就沒再換過地兒。
期間宋簡過來跟我打了聲招呼,我也愛搭不理。
宋簡脾氣是真的好,也沒跟我計較,繼續忙自己的去了。
終於,舞會結束,接下來就是我的訂婚宴了。
全場燈光暗了下來,主持人開始說開場白,背景音樂也舒緩了起來。
就在這個時候,許久不見的衛萱終於現身。
她站在我身邊,問我,「還是不開心嗎?」
「要是你現在突然被要求和一個不熟的人訂婚,你會開心嗎?」
衛萱陪着我蹲在牆角,她穿着晚禮服,其實這個動作並不方便。
她緩緩開口,「他沒有去。」
我一愣,不明所以地看向她。
衛萱繼續道,「我去了一趟機場,在那裏一直等到你的那班飛機起飛。」
我這才明白,衛萱的意思是,齊燃沒有去。
我當初買了兩張機票,一張是我的,一張是齊燃的,那是我們的約定,離家出走,去冰島看極光。
可惜這個心願,年幼時沒有達成,現在也實現不了。
我有些疑惑,「你離開宴會,就是爲了確認這個?」
「嗯。」
「爲什麼?」
「我一直不喜歡齊燃,在你們倆的感情裏,他太高高在上了。但只要你喜歡,其實這也不是什麼大毛病。你跟我說你倆鬧翻的時候,我其實對他隱約有幾分期待,只要他願意低頭一次,只這一次,大不了這單生意不做了,我成全你的十四年。可他沒來。」
我握住衛萱的手,「其實你不用這樣,我真的已經對齊燃徹底死心了。」
衛萱也回握住我。
這麼多年,在衛家,我們姐弟兩個都是這麼相互扶持着走過來的。
衛萱繼續說道:「老頭兒重男輕女,其他三房的兒子都是歪瓜裂棗,只有你靠着老媽的基因,長出了一副好相貌,他本來是對你寄予厚望的,但你喜歡男的,讓他Ṱų⁸丟盡了臉面,他的手段一向髒,我不知道他會怎麼對你,所以我必須在他面前證明你的價值。用婚姻給衛家帶來宋家的生意,就是你在他眼裏最大的價值。」
我從來沒想到這一點。
在我還在學校裏虛度光陰,爲了齊燃心亂如麻時,我都忘了衛萱,這個只大了我六歲的姐姐已經在商場上幾經沉浮。
「你不喜歡宋簡也沒關係,你們現在只是訂婚,結婚怎麼着都得等到五六年後。這五六年裏,我會用全力將家裏的公司做大,到時候咱們大不了悔婚。」
我點點頭,「雖然卑鄙,但可行。」
「那就說定了!」
「好。」
我和衛萱一同起身,在衆人的擁簇中,一起走向舞臺中央。
就像她說的,家人永遠不會背叛對方。
-8-
訂了婚後,我的生活沒什麼大的變化。
林家的舉報,也因爲沒有證據而被網聯駁回了。
衛萱爲了給我出氣,反過來把林母給舉報了,林母是大學教授,因爲這事兒手忙腳亂了好一陣子。
我還是像往常那樣,上完課後去網球場訓練,沒有事的時候在家打遊戲刷手機。
我沒有拉黑齊燃,但也刻意不去想他,久而久之,我突然發現,其實離開齊燃的生活,並沒有我想象中的可怕。
時間不會因爲一個人的離開而慢走半刻。
學期末,我的學習水平有所提高,再加上這屆大學生網球比賽拿了銀獎,我的綜合成績亮眼了不少。
爲此,我姐大手一揮,給我的零花錢翻了一番。
就在我想着如何打發暑期這段時光時,宋簡對我發出邀約,想邀請我去法國旅遊。
就算我已經打定主意以後要逃婚,但畢竟剛訂婚,我也不能把自己的真實想法表現得太明顯。
我對歐洲沒什麼濾鏡,但反正閒着也是閒着,我欣然赴約。
宋簡包下了一層酒店,這裏景觀很好,可以近距離看到埃菲爾鐵塔全景。
只是沒什麼情調也沒什麼審美的我,對這破銅爛鐵一點興趣沒有,依舊每天窩在自己的房間裏打遊戲。
宋簡在我旁邊來回走了兩趟,他實在是受不了了,開口問道:「你……不想了解一下我嗎?」
我所有的注意力都在遊戲上,壓根就沒聽見他在說什麼,只隨口敷衍道:「嗯嗯,對着呢,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麼了?」宋簡站到電視屏幕前,「我可是專門空出了一個月來陪你,結果你這三天看我的時間加起來都不到一個小時。」
我側着身子,探着腦袋,目光越過他的身體,牢牢地盯着屏幕,手上的動作一點沒停。
宋簡磨牙,說出最後的警告:「別逼我拔電源。」
一聽這話,我一個激靈,趕忙暫停遊戲。
「我很瞭解你,應該說,我很瞭解你這類人。」
「哦?」宋簡坐在我身側,「我是哪類人?」
「腦袋靈光,學習成績優異,輕而易舉就能獲得世俗意義的成功,簡而言之精英人士。而我,躺平的廢物一個,唯二擁有的就是帥氣的臉龐和健美的身材。我們兩個註定融入不到對方的世界中去,就讓我們當一對沒有感情全是生意的聯姻對象,不好嗎?」
宋簡有點不理解,「我們是要結婚的,這樣各玩各的,怎麼維持這段婚姻?」
我摸着自己下巴,「你爸媽不也是商業聯姻?你覺得他們很相愛嗎?」
宋簡認真地回我,「我覺得他們還挺相愛的。」
我靠在沙發上,一時沒了主意。
宋簡看了看我的遊戲手柄,又看了看屏幕,試探性地問道:「要不我跟你一起打遊戲吧。」
「你會嗎?」
「不會,」宋簡老實搖頭,「但我可以學,我的學習能力一向很好。」
一個小時後,我跪在屏幕前,對着上面的黑白界面陷入癲狂。
這個世界上,怎麼會有人可以笨成這個樣子!
我起身,努力剋制住自己的情緒,「我不是讓你閃嗎?你倒是跑啊!」
宋簡縮了縮肩膀,「我動不了,我被他的招給定住了。」
我捂着臉,「放棄吧阿簡,你沒有這個天賦。」
宋簡雙手合十,「再給我一次機會吧教練。」
我咬着牙,陪着他再戰了兩小時。
當放下游戲手柄的那一刻,我有一種靈魂被洗滌的感覺。
衛萱一直不喜歡我打遊戲,她覺得這是玩物喪志,她用了很多手段想幫我戒掉遊戲,但都沒有成功。
而宋簡,這個男人僅僅用了一個下午,就讓我對遊戲產生了抵抗情緒。
我從一開始的興致勃勃,到後來的嘔心瀝血,再到最後的苦不堪言。
心情大起大落,再大落,再大落,再大落,再大落……
而宋簡,他玩到後面,竟然還有點上癮。
我站起身來,活動活動自己坐麻了的屁股,準備去陽臺呼吸一下新鮮空氣,卻被宋簡揪住了衣領,「現在,是不是該你陪我做點我喜歡做的事了?」
我癟嘴,露出了個嫌棄的表情。
然而我的拒絕被駁回了,我被迫聽他講了四十分鐘的小說,那是一本世界名著,叫什麼霍亂什麼愛情。
我聽得雲裏霧裏。
宋簡爲了讓我能夠搞清楚人物關係,甚至問前臺要了一張 A2 大小的紙,在上面畫了個族譜。
這本族譜裏,至少有三個人有一模一樣的名字。
這都些啥啊?
直到晚上喫晚飯時,我還沒有從下午的傷害中緩過來,一直苦着一張臉。
宋簡長嘆一聲,放下刀叉,「酒店、燭光晚餐、投其所好,這三招對你都沒用,你真的是一個很難討好的人。」
被這麼一說,我也有點不好意思,於是我提議道:「與其強行接受對方的不同點,不如找找共同點。」
宋簡想了想,道:「其實我挺喜歡打遊戲的。」
「算了,」我直截了當地拒絕,「這玩意兒我已經戒了。」
宋簡撐着下巴想了想,然後試探地問道:「那……網球?」
-9-
第二天下午,我倆穿着一身網球服來到了酒店頂樓的露天網球場。
「你打過網球嗎?」
宋簡道:「略通一二。」
我看了看他手臂和小腿上的肌肉,雖然沒有我發達,但看得出明顯的訓練痕跡。
我尋思這人還挺謙虛。
打了兩下之後,我發現他是真誠實。
說是略通一二,就真的是略通一二。
中場休息時,我給衛萱發了個微信,旁敲側擊地問如果我現在把宋簡扔在法國自己跑了,會不會對她的生意造成影響。
熬大夜加班的衛萱給我秒回了個提刀表情包。
我縮了縮脖子,只好耐着性子陪大少爺玩耍。
誰知道就喝口水的功夫,善於交際的宋簡已經帶着兩個法國人過來了。
「剛認識的朋友,問我們能不能跟他倆打男雙。」
我撓撓頭髮,「輸了沒啥損失吧。」
「就隨便玩玩,不用在乎輸贏。」宋簡伸手,把我拉起來,「他們倆跟咱倆一樣,一個內行一個外行,你就瞄着那個內行打就行。」
我側頭將兩人打量了一下,一白一黑,白的那個就是普通健身房身材,黑的那個一看就很專業。
我點頭同意。
比賽開始,我和對面那位黑人老哥前期打得還算比較剋制,知道顧忌一下那倆外行,
但很快,黑人老哥打上頭了,下起手來沒輕沒重。
爲了照顧好我姐的大金主,我只好捨生取義,主動接球。
漸漸地,我也活動開了。
半場球下來,流了滿身的汗,被對面怒拿三連殺。
大爺的,我心裏暗罵,打得也越來越起勁兒。
我之前只在國內打比賽,幾乎沒怎麼遇到過國際選手,黑老哥的水平確實比國內的高出一個段位。
等打到盡興時,我回頭一看,我的隊友宋簡和對面隊友白老哥,正在場外悠閒地喝着咖啡吹着小風。
我走了過去,接過他遞來的水,喝了一半,剩下的全數澆在了我的頭頂。
法國的太陽挺毒,我覺得我頭頂都在冒煙。
甩了甩頭髮後,我看向宋簡,說話時還有點喘,「你什麼時候休息的?」
「在我接不上球的時候。」宋簡把毛巾掛在了我的脖子上,「你倆打的太投入了,我倆就不礙事了。」
他突然伸手摸了摸我胳膊上的肌肉,手指順着肩膀滑到了手肘,我有點癢,下意識瑟縮了一下,正想說點什麼時,他的手已經收回去了。
我不自然地動了動肩膀。
「對了,你的腳沒事吧?」
我原地跳了跳,「早好了。」
宋簡和那兩個法國人湊到了一起,嘰裏咕嚕地不知道在說些什麼,兩個法國人時不時還瞅我一眼。
我聽也聽不懂,於是和宋簡打了個招呼,自己遛彎去了。
等我回來,那倆法國人已經走了。
宋簡收拾好東西,拉着我,「走,喫飯。」
下午我消耗巨大,喫飯時狼吞虎嚥,反觀宋簡,喫得慢條斯理。
「今天下午那個黑人水平如何?」
「很好,」我實話實說,「在國內我打過的比賽不少,但從沒遇過這麼厲害的,這大哥贏我輕輕鬆鬆。」
「他今年十九。」
我咀嚼的動作頓了一下,「牛。」
「你輸品不錯。」
我聳聳肩,「又不是沒輸過,難道輸一場比賽還去跳樓啊。」
「心態好是好事。」
「你這就外行了,我這個脾氣從小就被教練罵沒心氣,他們老說真正頂尖的選手對贏都是有執念的,輸一場比要了他們的命都難受,我這樣輸了也沒反應的,說難聽點,就是混,心態混,實力也混。」
宋簡放下刀叉,「我剛剛看你的比賽,下半場明顯體力有點跟不上,但你沒有放棄,反而越打越興奮,這樣也叫沒有心氣嗎?」
我笑笑,沒說話。
宋簡又道:「你覺得剛剛那個,你要是好好準備,能打過嗎?」
我仔細想想,「能輸得不像今天這麼慘。」
但想打過,沒那麼簡單。
網球看似只需要一個場地,一個球拍,一個球就能玩,但其實它是一個極其燒錢的運動。
一個職業網球選手,背後跟着的是一個團隊。
「你不想轉職業嗎?」
我搖頭,「職業運動員不是你想當就能當的。國內有個人,我倆從小就一塊打比賽,我和他對決輸多贏少,上次比賽如果我腳不受傷,下一場就是和他爭金銀。他從小就想走職業這條路,但你知道他國際上排名多少嗎?」
宋簡認真地聽着。
「第 187 名,前 100 不入,我這樣的更別想了。」
宋簡笑道:「你說了這麼多,都是在權衡利弊,而我問的,是你想不想做。」
「爲什麼突然問這個?」
宋簡雙手一攤,「也沒什麼特殊原因,就是覺得,你其實挺喜歡網球的。」
喜歡嗎?
我從沒想過這個問題。
當初選擇打網球,也是因爲教我的教練誇我有天賦,在網球場上我能贏別人,
如果有一天,有人告訴我以後我都不能打網球了,我猜我也只會聳聳肩,然後該幹嘛幹嘛,
這也算喜歡嗎?
喜歡,不應該像熱血漫畫那樣,一天天抱着球拍不撒手嗎?
想到這兒,我對宋簡說,「這麼多年,我一直把網球當班上。」
宋簡笑笑,「能這麼舉例說明你沒上過班,上班是什麼感覺你知道嗎?」
「那喜歡是什麼感覺呢?」我靠在椅背上,「反正對我來說,喜歡就是做了覺得開心,滿足,安心。而網球,網球很累的,這個不能喫,那個不能喝,還要每天訓練保持身體狀態,我年紀輕輕身上已經大病小病無數了,走職業豈不是更痛苦?」
宋簡仔細琢磨了一下,然後道:「你的理論沒什麼毛病,但我覺得,任何事物都不會只給你帶來積極的情緒,偶爾也會消極影響。而喜歡就是即使它會帶來一些壞處,但你還是願意選擇它。」
「這什麼歪理啊?」
宋簡笑眯眯地看着我,「喜歡本來就沒什麼道理啊。」
我默默想了一會兒,然後往嘴裏塞了塊牛排。
我不喜歡和宋簡聊天,每次和他說話,我都覺得自己要長腦子了。
他總是被迫讓我去思考一些我以前從沒注意過的事。
於是喫過晚飯後,我又一個人摸去了網球場。
這裏已經沒什麼人了,球場上開着大燈,照得倒是挺亮。
我找了一處空地,對着面牆揮拍打球。
自己練了一個小時後,我才停了下來,用袖子擦了擦自己滿頭的汗。
一回首,宋簡正坐在不遠處看我。
他蹺着二郎腿,看得很認真。
我走了過去,道:「職業很累的。」
宋簡:「做任何事都很累。」
我:「我都二十一了,對於一個搞體育的人來說,二十一才走職業算是大齡了。」
宋簡:「我上網搜過,有的選手二十五歲了纔打進世界前 100,你才二十一,還很年輕。」
我:「打網球很燒錢,我需要體能教練,技術教練,營養師,陪練等等。」
宋簡:「我有錢,你要是不願意伸手問我要錢,也可以借。」
我:「衛老頭兒說,網球都是些沒用的東西。」
宋簡一愣:「衛老頭兒?是說你爸嗎?」
我點頭。
宋簡笑道:「你爸幾年前還說人工智能沒市場呢,結果呢?」
我雙手握緊球拍,「那……我試試?」
「好。」
-10-
決定走職業後,我的心情莫名輕鬆了不少,就好像我的人生突然有了什麼努力的方向,
我發了個微信通知衛萱,讓她給我組個團隊,
她簡短地回了個 OK 的手勢。
我扔掉手機,拿了件乾淨的浴袍,就鑽進了衛生間洗澡。
打了一天的網球,我的衣服都被汗浸透了。
蒸騰的熱水讓我有點頭暈,
我閉上眼睛仰起頭,任水從我的頭頂落下,順着身體流到地上。
長出一口氣後,我睜開眼睛,竟看見宋簡就站在門口。
他靠在門框上,雙手抱胸,目光流連。
我一驚,「你怎麼在這兒?」
「我以爲你在邀請我進來。」
我笑出聲來,單手撐着牆,「我做了什麼給了你這樣的錯覺。」
「你沒關門。」
我將頭髮撩到腦後,「我關了,我只是沒關上。」
然後,我做了個請滾的手勢。
可誰料宋簡那貨不退反進。
他緩緩走向我,水打溼了他身上的衣服。
「你打網球的時候,是真的很迷人。」
我表情不變,但耳朵偷偷有點紅。
作爲一個帥哥,我帥而自知,誇讚的話沒聽過一千也聽過一百。
但宋簡誇我時的神態語氣,甚至是用詞,都帶着一種我形容不出的感覺。
非要描述的話,那就是慾望。
但凡他不是個帥哥,我直接就報警了。
宋簡越走越近,直到他的身體貼上我的。
他的頭髮溼答答的,卻顯得五官越發英俊硬朗。
「你可以推開我的。」宋簡如是說道。
我知道我可以,作爲一個體育生,我的力氣很大,只要我鐵了心反抗,宋簡根本沒辦法制住我。
可今天,我不知道自己着了什麼魔,就是下意識覺得,不用推開他。
宋簡緩緩地側過頭,他觀察着我的每一個細小的動作,只要我稍微露出不舒服的神色,他就會停手。
可我卻像是被按下的暫停鍵,一動不動,直到他的嘴脣貼了上來。
那一刻,我的腦子突然冒出了一個奇怪的念頭。
原來接吻,真正的接吻,是這種感覺?
不是淺嘗輒止,而是深入骨血。
我從沒體會過這種滋味,從一開始的青澀,被引導,到後面的充滿好奇和試探。
我終於明白爲什麼同齡的男生滿腦子都是這事兒了。
確實很好玩。
夜深時,宋簡終於起身,放開了被他壓ţů⁻在牀頭的我。
他翻身躺在一旁,看起來是準備結束戰鬥了。
我咂巴了咂巴嘴,回味了一下剛剛的感覺,然後掀開他的被子跨坐在了他的腰上。
我問他:「你比我大幾歲來着?」
宋簡有些震驚,他看了看我滿身的痕跡,然後回道:「三歲。」
我點頭,「那應該還沒有老到沒精力的地步啊。」
我能感受到宋簡的震驚,估計他的感情史裏從沒出現過我這樣的人,
許久後,他忍不住問道:「你這樣精力旺盛的體育生,是怎麼做到潔身自好這麼久的?」
-11-
這個問題我當時壓根沒多想,那會兒我正忙着做收腹蹲起呢。
補充了一晚上的睡眠後,我的腦袋纔開始運轉。
我潔身自好主要是因爲齊燃佔着茅坑不拉屎。
說起來,我已經很久沒想起過齊燃了。
我和他的相處,總是帶着朦朧的情愫,
就像果酒,又酸又甜,喝多了會有些許眩暈,但不至於讓你醉倒。
我跟他,也算是年少無知的純愛吧。
和宋簡,就純色。
我有一個學長,熱愛異性,比賽間隙都要把女朋友裝進行李箱裏偷偷運進宿舍,被發現後喜提全校通報批評,社了個大死。
現在他都畢業兩年了,偶爾教練提起他,還會說起這段往事。
我估計,這件事會成爲反面教材,在未來的十幾年裏會被反覆提起。
當時教練告誡我,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人比起動物,就高級在會剋制慾望。
現在的我覺得,這話都是狗屁。
質疑學長,理解學長,成爲學長,超越學長。
我咬着叉子,皺着眉頭,不住地往宋簡身上瞅,
宋簡有點不自然地縮了縮脖子,「你看我幹嘛?」
「多大的行李箱可以裝下你?」
宋簡黑人問號臉。
他起身,揉了揉我的頭髮,「我有個會要開,大概一個半小時,開完會我再陪你。」
說完,他還額外認真地叮囑我:「不準光着膀子闖進來。」
我滿不在乎地點點頭。
不就是昨天找他陪我的時候,沒敲門就進去,結果恰好撞見他開視頻會議彙報工作嘛,
多大點事?
少見多怪!
他去網球場操場這種地方多逛逛,就能看見到處都是穿着四角褲光着膀子的體育生在做熱身運動。
不過看在他技巧不錯的份上,我可以忍受這微不足道的缺點。
這個暑假整體而言,還是過得挺不錯的。
直到開學前一週,我們纔回國。
離別時我特別不捨得,就好像有今天沒明日似的。
宋簡幫我把行李搬上車,這才和我告別。
我哼哼唧唧了兩聲,表達了不滿。
宋簡拍拍我的臉,「你現在特別像一個滿腦子都是黃色廢料的渣男。」
「那你就是一個得手了就不想負責的渣男,佔完我便宜就跑。」
宋簡失笑,「咱倆誰佔誰便宜?」
我歪着頭,「你什麼時候來找我?」
「本來上週就該回國了,因爲你不開心我推遲了一週,已經耽誤了很多工作了。」
我推開他的手,坐進了車裏。
懂,忙嘛。
跟我爸我媽我姐一個樣。
宋簡低頭,敲了敲車窗,示意我再聽他說兩句。
我搖下車窗,等着看他能放出什麼屁。
他道:「本來不想這麼早提的,我也不知道咱倆關係能發展得這麼快。我有套房子,離你學校還挺近,你要是想我的話,可以來找我。」
他掏兜,將鑰匙遞給了我。
我猶豫了一下,接了過來,然後抬眼問他,「什麼時候都能去嗎?」
宋簡點頭。
我的心情稍微好了點。
宋簡道:「既然準備轉職業了,之後的訓練應該很累,加油啊。」
「嗯。」
-12-
開學後,我很快投入到了訓練中,衛萱的動作很快,我的團隊已經初見雛形,訓練量也更大了。
衛萱來看過我幾次,每次來必問一個問題,「你最近和宋簡有聯繫嗎?」
宋簡啊……
我天天滿負荷訓練,沒力氣想些別的。
宋簡似乎也在忙,我沒找他,也不見他來找我。
我倆雖然是名義上的未婚夫夫,但實際上和露水情緣差不了多少。
見面時纏綿悱惻,沒見面時宛若絕交。
想了想,我給他發了個微信,告訴他下週三我就要正式以職業網球選手的身份打ţů₆比賽了。
晚上那邊回了消息,說一定到。
等到比賽開始前,我專門在觀衆席上掃視了一圈,連個宋簡的影子都沒有。
我皺起眉頭,心裏略微有點不爽。
但很快,我便釋懷了。
生意人嘛,是很忙的。
就在我準備收回視線時,我卻看到了一個意料不到的人,齊燃。
我已經很久沒有想起齊燃了,一開始時刻意控制自己不去想他,避開以前所有的能讓我聯想到他的東西,後來也就習慣了。
慢慢地,他的模樣和聲音都開始淡化。
直到今天再次看見他,我才又久違的感受到了那種無力感。
我嘆了口氣,在他朝我舉手示意前挪開了視線。
我大概能猜到齊燃打的什麼主意。
以前他也這樣,做了些過分的事情,自顧自地冷靜一段時間後,再見面時就裝作什麼都沒發生過,嘻嘻哈哈地糊弄我。
我要是還不依不饒,就是小肚雞腸,我故作大方不再提,就只能心裏憋氣。
他這招成功過很多次,比如答應來看卻沒出席的球賽,被半途拋下的晚餐,因爲要去找其他朋友玩而被匆匆結束的親吻。
可是啊,我和齊燃這次的事情,不是一場球賽、一頓晚餐、一個吻那麼輕巧。
他自以爲是的臺階於我而言什麼都不算。
畢竟我已經訂婚了。
我再次尋找着宋簡的身影,但可惜的是,他依舊不在。
教練拍了拍我的肩膀,提醒我該上場了。
我用毛巾擦了把臉,在觀衆的歡呼聲中,走進了賽場。
打完一場比賽,我已經筋疲力盡,靠着助理的攙扶才勉強走進換衣間。
這場比賽我險勝,但打得很盡興,下場之後嘴角還帶着笑意,身體的疲憊掩蓋不住我精神的高度亢奮。
「你這場打得很開心啊。」
我抬起頭,宋簡正坐在換衣間裏唯一一條長凳上,笑眯眯地看着我。
助理十分懂眼色地退了出去。
我嗤笑一聲,「你纔來的吧。」
「你的語氣很篤定。」
我麻利地脫下短袖,光着膀子,用毛巾擦汗。
「這種手段我見多了,突然有事,沒辦法及時趕到,就乾脆趁着散場的時候混進來,再說點打得漂亮、比賽精彩之類的萬金油詞彙敷衍我,營造出一種你看了全場的假象。」
宋簡思索了片刻,問我:「「你經常這樣被敷衍嗎?」
我點頭,「基本上他們一張嘴,我就知道他們接下來會放什麼屁。」
「生氣嗎?」
我老實說道:「沒什麼可生氣的,大家都有事做,成年人,願意花點心思找些藉口敷衍我,已經算是很看重我了。」
怕就怕那種連敷衍都不願意敷衍的。
比如齊燃。
他後來甚至懶得出現,只發個微信,算是表一下心意。
宋簡笑笑,從包裏拿出相機。
我不懂拍照,但也看得出這玩意兒相當專業。
他調出裏面的圖片給我看,「這些東西能證明我的清白嗎?」
照片一張一張翻過去,裏面的我或緊皺眉頭,或放聲嘶吼,手臂上的肌肉線條清晰可見。
「網球這玩意兒,我雖然不太會打,但我會看,也會拍,你說這算是我們的共同點嗎?」
我有點不好意思了。
我承認,剛剛我在遷怒他,嘴上說着不生氣,沒什麼可氣的,但還是會帶着些情緒。
畢竟這是我打職業賽的第一場比賽,自然是希望有人到場支持的。
但我媽最近在國外度假,衛萱因爲什麼合同的事情連消息都不回。
我把自己的微信好友列表從頭拉到尾,才選出了宋簡這個未婚夫。
這個人不但來了,專心致志地看了,還拍了照片。
宋簡的手指摩挲着我的下巴,「這樣就感動了,你看你,怎麼這麼容易被拐走啊。」
他低下頭,吻落在我的耳後。
我癢地動了動肩膀。
別說,這段時日沒見,我還怪想他的。
難怪說食髓知味,我可算是領教了。
只是他們文化人動作也太拖沓了,磨磨嘰嘰半天都沒夠到正相上。
我不耐煩地一側頭,抓着他的領子咬住了他的嘴脣。
他先是一愣,立刻摟住了我。
汗津津的皮膚摸起來滑溜溜的,他的手就這麼從我的後腰滑進了短褲裏。
宋簡眼神晦暗,「我之前和你說過,我有間公寓離你學校很近。」
我聽出了他話裏暗含的意味。
我一個血氣方剛的體育生,對這種事情正是食髓知味的時候,不提到也罷,但這麼一提我多少是有點想的。
只是我待會兒還得跟教練覆盤今天的比賽,後天下午還有晉級賽要打,實在是抽不開身。
於是我道:「等打完比賽吧。」
宋簡微笑,「那我們說好了。」
宋簡離開時,我去停車場送他,臨上車時,他突然停住腳步,向我走來。
我以爲他想吻別,於是側頭往他的脣角貼去。
他卻一愣,頓住了動作。
我也跟着停了下來。
我倆離得很近,四目相對。
宋簡彎了彎眼角,手指微屈,從我的頭髮上捏下一條細細的線頭。
估計是我剛剛暴力擦頭髮時,沾到的毛巾碎線。
我盯着那乳白色的線頭,有點不太好意思。
我反思,是我滿腦子廢料。
宋簡站直身體,幫我把衣服領子翻了出來,對我道:「後天我要開會,請不了假,沒辦法看你的比賽了。」
「理解。」
衛萱就一個小公司都忙得要死,更何況是公司規模是衛萱公司數十倍有餘的宋家,宋簡能在百忙之中抽出空來給我當攝影師,已經是很不容易了。
宋簡揚了揚手裏的攝像機,「等我把照片洗出來之後,你幫我挑張好看的。」
我點頭。
宋簡張了張嘴,似乎還有話要說,但終究還是嚥了回去。
我目送他離開。
真奇怪,明明和宋簡能幹的不能幹的事情都幹了,我與他卻總隔着一層。
算了,我撓撓頭,多想無益,反正我倆這訂婚能不能走到結婚都難說。
我伸了個懶腰,準備去墊吧兩口,然後找教練去覆盤今天的比賽。
隨意的一瞥,我看見了齊燃。
他靠坐在自己的跑車車頭,嘴裏叼着煙,他的雙眼透過嫋嫋煙霧,一眨不眨地盯着我。
-13-
齊燃向我走來,隨手掐滅了菸頭,「訂婚快樂。」
他的聲音很冷,嘴上說着恭喜,神色卻不見一絲柔和。
我知道,他在生氣。
我不由得覺得有點好笑,今天一整天,我和他一句話都沒說,這也能惹到他。
我略微點了點頭,「謝謝。」
我抬腳就走,齊燃頓了一下,快步追來。
「宋家家大業大,想必衛萱撈了不少好處。」
「是啊,」我的語氣裏沒有一絲不悅,「衛家以後估計都是她的。」
「上學期你還在說要離家出走,現在立刻就和未婚夫和和美美了?」
我不鹹不淡地說:「人的感情嘛,本來也不是一成不變的,昨天你可能還滿心歡喜地想着念着一個人,明天你可能就會想着念着另一個人。」
齊燃被噎的一頓,「你……」
「宋簡模樣英俊,年輕有爲,家財萬貫,脾氣還好,和這樣一個人相處久了,心生好感也是挺正常的事情吧。」
看着齊燃越來越難看的臉色,我的語氣越發輕快,「俗話說得好,人比人得死,貨比貨得扔,我眼前放着一碗魚翅,爲什麼不能喫,難道還要捨棄魚翅去選粉絲嗎?」
說到這兒,我的話音一轉,「不好意思,我忘了,你口味特殊,就喜歡喫劣質粉絲。」
我點開電梯,走了進去,看着他無話可說的樣子,撇嘴笑了笑,「你要是沒什麼可反駁的,我就先走了。」
電梯門緩緩合上,我也收斂了笑意。
剛剛我看似在嘴上佔盡了便宜,但其實每次見齊燃,我都覺得很累。
那是一種下意識的防禦姿態,我不想在他面前表現出捉襟見肘的模樣,這樣會讓我覺得我輸給他了。
我單手捂住了眼睛,然後緩緩嘆了一聲,心裏還是能感到麻麻的隱痛。
這麼多年的感情,果然不是說放下就能放下的。
我仔細地去想齊燃的缺點,自大,自戀,自私。
可想着想着,我總能想起他站在我身前維護我的樣子,他在我難過的時候摟着我的肩膀默不作聲地陪我的樣子。
這樣的齊燃,到底是什麼時候開始靠近林夏的?
電梯似乎已經停了很久,我這才發現我忘記按樓層了。
我煩躁地將頭髮一撩,正打算按時,電梯門叮的一聲又打開了。
齊燃就站在外面,他不自然地看着我,「你訂婚的前一天,我去找宋簡了。」
我一愣,沒想到他會說這個。
「我告訴宋簡,我是不會讓你和他訂婚的。宋簡問我,我是以什麼身份來阻止的。」
我喉嚨微動,「那你是怎麼回答的?」
「我說不管是什麼身份,只要你不樂意,這個婚就不能定。訂婚那天,我是想去找你的,但是我爸故意給我佈置了很多事情,等我好不容易抽身,訂婚典禮已經結束了。」
我自嘲一笑。
到了這一步,齊燃還是在迴避這個問題。
於是我抬眼看他,「我沒什麼不樂意的。」
齊燃上前一步,抓住了我的手腕,「我想聽實話。」
「我說的是實話。」
齊燃卻執拗地問我,「你在忌憚誰?衛萱?還是宋簡?我們家雖然和宋家比差上一點,但只要我放手一搏,宋家不會和我魚死網破的,你不用擔心。」
我長嘆一聲,「齊燃,你還看不懂嗎?沒有人阻撓我們,是我們自己走不下去了。我和宋簡也挺好的,就這麼着吧。」
齊燃冷笑一聲,鬆開了手,「虧我還對你心存幻想。」
「啊?」我不明所以。
「我們只是吵了一次架,不到半個月,你就和宋簡訂了婚,我和你不過冷戰了一個暑假,你就立刻和宋簡親親熱熱地抱在一起。衛朝,我們十多年的感情,到底算什麼?你總看林夏不順眼,可這段時間,一直都是林夏陪着我,在我最痛苦的時候,你在哪兒?哦對,你在法國和宋簡如膠似漆過二人世界呢。」
我無奈地笑笑,「據我所知,你爸媽身體健康,作爲家裏獨子的你,也沒什麼繼承人戰爭要打,那你所謂的痛苦指的是什麼?學習壓力太大?實習工作不順心?還是我這個成天跟在你屁股後面的好朋友,和你討厭的人訂婚,讓你覺得不舒服了。」
看齊燃的臉色,我大致是說中了。
痛苦?他個獨生子富二代懂個屁的痛苦。
「林夏一直陪着你,他陪了你多久?一個暑假?一個學期?一年?可我呢?我陪了你多久?我陪了你十四年。」
十四年這三個字,在我的脣齒間又重複了一遍。
突然,我覺得這些年挺沒意思的。
「話既然已經說到這兒了,那我索性就再說得清楚一點。在我訂婚的那天,衛萱去了機場,她一直在等你,她說只要你出現,她就撒手不管了,可你沒有出現。
「宋簡問你,你是以什麼樣的身份來阻止這場訂婚宴的,但凡你說一句,你是以我的男朋友的身份來阻止的,以宋簡心高氣傲的性格,他都會暫停訂婚,可你什麼都沒說。
「齊燃,你至今都只說我們是好朋友。
「可如果我只是你的好朋友的話,我們一起度過的那些時光算什麼?如果我們只是好朋友的話,你又爲什麼在乎我和誰訂婚?
「你大一的時候才認識的林夏,時至今日,也沒到四年。四年,不過是十四年的一個零頭,可你記得你和林夏四年中的點點滴滴,卻忘了我們十四年都是怎麼走過來的。
「所以啊齊燃,我們兩個就這麼着吧。我不會再要求你每年都要陪我過生日,每場比賽都要來看,每次出去玩都要帶上我,你也不用把保護我遷就我當成自己的負擔,我們放過彼此,就此打住吧。
「每次有人問你,我們到底是什麼關係的時候,你都顧左右而言他,含糊其詞,我只在旁邊等着,你說什麼就是什麼。
「但今天,就由我爲我們之間的這種關係下一個最終定義。
「我們曾經是彼此最好的朋友,只可惜後來你有了其他朋友,而我也逐漸不再需要你,
「我們從未戀愛過,我們只是不清不楚地糾纏過,
「以後我們只是熟人,見了面打聲招呼寒暄兩句,就可以各自離去。
「至於林夏,我還是那句話,我不討厭他,我甚至都不認識他,我以後也不想和他有任何的接觸。
「而宋簡,我倆現在處得挺好,如果以後處不下去了,我會和他好聚好散。」
我看了一眼手機,教練在催促我上去了。
我對他疏離又客氣地點了點頭,「謝謝你今天來看我的比賽,以後不必來了,我知道你一直不喜歡網球。」
說完,我按上了關門鍵。
我在腦子裏預想過很多次我和齊燃徹底撕破臉的畫面,但我沒想到真到了這麼一天,我竟然能發揮得這麼好。
想到這兒,我鬱悶的心情突然一掃而空。
-14-
走入賽場的那一刻,我莫名覺得氣氛有些不對,好像很多雙不懷好意的眼神都盯向了我。
我腳步一頓,環視一週。
網球在國內不是特別大衆的項目,像這種沒什麼名球員的比賽往往不會坐滿場。
可今天,球場上的人好像有點多,他們似乎格外地關注我。
我跟教練說我覺得有點不太對勁。
教練卻只感覺是我太緊張了,他拍了拍我的肩膀,算是爲我打氣。
都到了這一步了,也不可能當衆棄賽,於是我只好硬着頭皮,上了球場。
打了兩場後,我的手感也出來了,剛剛那一點顧忌被我拋到了腦後。
可就在我準備扣殺時,我的眼前突然一片模糊,腳下的動作亂了方寸,落地之後雙眼才感受到疼痛。
我捂住眼睛,生理性的淚水糊了滿手。
有人在觀衆席上用激光筆照我!
我艱難地睜開眼睛,回頭向教練示意。
見我難受,觀衆席上開始有人歡呼喝彩,甚至逐漸凝聚成一股不小的聲浪。
我依稀聽見了個別詞彙。
仗勢欺人的富二代,校園霸凌的施暴者,愛而不得的舔狗。
這一串詞彙裏,我只承認富二代。
在教練的強烈要求下,裁判把拿紅外線激光筆照人的觀衆驅趕出了賽場,但那鋪天蓋地的喝倒彩的聲音卻沒辦法隔絕。
教練多次抗議,也提出想要推後比賽,卻被對手否決了。
那個被曬得黝黑的選手衝着我齜牙笑道:「這些人很明顯是衝你來的,我不知道你怎麼惹到他們的,但這不是我的錯誤,也不是我的問題,我不會爲此買單。」
好現實的成年人世界啊。
即便我克服了眼睛上的不適,滿場的喝倒彩和咒罵也會影響我的心情,對我越不利,對他來說優勢也就越大。
教練還想據理力爭,卻被我制止了。
對面選手說得倒也沒錯,他沒必要爲我的事情買單。
反正用激光筆亂射的人已經被驅逐,比賽可以正常進行。
我一向是個喫軟不喫硬的人,於是後半場我頂着全場的怒罵,連贏數球。
到了後來,連罵我的人都沒力氣了,場面變得分外安靜。
最後,我成功拿下這局比賽,退場時,我還開開心心地對着場上的觀衆來了幾個飛吻。
觀衆席上響起稀稀拉拉的鼓掌聲,可以看出現場還是有正常觀衆的,他們估計也和我一樣,對這羣突如其來的不速之客感到分外困惑。
回到休息室後,我仰躺在椅子上,眼睛上蓋着微涼的毛巾。
助理在我耳邊說,「查到了哥,昨天晚上有個網紅直播,說你指使兩個人霸凌一個男學生,事發後還用自己家的權勢把這件事強行壓下去了。」
猶豫了一會兒,助理繼續開口,「他們還說,你這麼做的動機,是因爲要和這個男生搶男人。」
我把手機接過來,簡單掃了一下評論區,裏面污言穢語很多。
我只看了幾眼,太陽穴就突突直跳。
「告訴衛萱,這件事交給她,該告告。」
「沒辦法告。」衛萱推門進來,臉色十分糟糕。
我騰地一下站了起來,「這算是誹謗了吧,爲什麼不能告?」
「我看了那個網紅的直播,全程沒有指名道姓地說你霸凌,只是用一些似是而非的話在引導,彈幕應該是有人和他打配合,他只會說對,就是這樣,你們說得對這種話,即便是鬧到法庭上,只要他要死不承認,說他說得對指的是別的彈幕,並不是造謠你的那些,我們就沒辦法指控他誹謗你。」
「那告那些彈幕總行了吧。」
衛萱嘆了一聲,「你還沒看出來嗎?這些人就是衝你來的,你的一舉一動只要稍微落下話柄,他們的營銷矩陣就會蜂擁而上。你告彈幕,即便告贏了,那些營銷號也可以說放着源頭不告,只告喫瓜路人,你這就是欺軟怕硬,就是默認,就是拿特權壓人。而且……」
衛萱後面的話沒再說,但我能猜得出來。
我剛和宋簡訂婚,就鬧出這麼大的醜聞,形象受損,不光會影響衛家的產業,還會對宋家有一定的影響。
只要宋家不開心,那我們兩家剛簽訂的合同,想要正常推進下去,也會變得困難重重。
我坐了回去,「所以,我現在應該怎麼辦?」
「先處理那個用激光筆照你的人,這涉及人身傷害了。名譽暫時無法挽回,最起碼要殺雞儆猴,讓那些人不敢真對你動手。至於其他的,」衛萱揉了揉眉心,「我找了公關公司,待會兒和他們開會,在商量出結果之前,你不要有任何動作。」
「這件事應該是林夏他們家弄出來的,我記得齊燃說過,林夏有一個當網紅的妹妹。」
衛萱恨恨地說:「網紅就靠不要臉掙錢,我們這次算是踩到狗屎了。」
第二天,那邊很快繼續出招。
一個剛註冊的賬號橫空出世,發了許多我和齊燃的聊天記錄。
在我和齊燃似談非談的那段時間裏,我倆的聊天記錄裏不乏一些曖昧的信號,他們掐頭去尾稍加引導,就可以塑造出一個飢渴暴躁智商低下的富二代。
網民的注意力立刻就被這種獵奇的故事吸引過去了。
我自己也有號,平常只發一些訓練相關的內容,關注的人不多,我也沒用心經營。
這件事發生之後,無數人湧入我的賬號,在評論區裏留下一大堆污言穢語,私信也變得不堪入目。
我索性斷網,眼不見心爲淨。
網上洪水滔天,但比賽還要進行,之後再也沒發生激光筆照眼這類惡性事件,但咒罵和惡意喝倒彩還是屢禁不止。
主辦方爲了比賽秩序,加大了安保工作,但這些人就像是老鼠,堵了一隻,另一隻又冒了出來。
這兩天,主辦方疲於奔命,連帶着對我也有了意見。
畢竟從他們的視角看來,這一切都是我搞出來的。
衛萱那邊也調查了個七七八八,出來爆料的網紅和林夏的妹妹林綺是一個 MCN 公司的,平常玩得也挺好,這件事十有八九是兩人合謀,林綺是爲了給哥哥和媽媽出口惡氣,網紅是爲了流量。
公關團隊給出的處理結果,是先出一份闢ŧū́⁴謠聲明,寫明保留起訴的權利,然後沉默。
沉默?
我冷笑一聲。
衛萱雙手抱胸,揉着眉心,「沒錯,只能沉默,他們花了那麼多錢,找了營銷矩陣不停地發你的相關內容,甚至連熱搜都衝了好幾次,但你本質只是一個素人,沒什麼名氣,那個網紅也並非頭部網紅,所以這件事的熱度一直有限。他們想要保持熱度,就得不停地投錢,就那三瓜兩棗,能堅持多久,最多半個月就萎了。」
我不甘心,「我們就一點都不反擊嗎?」
「當然要反擊,但是反擊講究時機。我們現在也可以找足夠多的水軍轉而攻擊網紅,但他只要說一句,因爲說實話所以被下黑手了,那網民就會覺得,針對他所有的指控都是你爲了報復他而整出來的,即便我們找到的黑料都是實打實的,那用處也不大,反而還會做實你無法無天富二代的人設,他們要是藉機發揮,說你仗勢欺人,說你階級壓迫,那可就更說不清了。」
衛萱拍着我的肩膀安撫我,「打蛇要打七寸,搞定網紅不重要,搞定背後給他發狗糧的人才是關鍵。我知道你憋屈,但你要想清楚一點,他現在曝光你的隱私,讓水軍造些惡俗的謠言,就是爲了逼你回應,你回應了,這個熱度就可以一直持續下去。」
見我已經冷靜了下來,衛萱遲疑了一下,問我道:「你這幾天和齊燃聯繫了嗎?」
「我把他拉黑了。」
我的聊天記錄能被泄漏出去,和齊燃必定脫不了干係。
只要想到那些年我小心翼翼字斟句酌發出去的文字,被齊燃拿去,用作刺向我的尖刀,我就越覺得噁心。
衛萱點頭,「那就好,我以前覺得他除了性格高傲點,脾氣差點,也沒什麼大毛病,現在看來,他真是下作。你也別想這些有的沒的,安心打比賽,如果……如果實在受不了,這次就退賽吧,反正咱還年輕,比賽到處都是。」
退賽?
我握了握自己的右手。
不甘心,憑什麼退賽?
我一向是一個懶散的人,當一天和尚撞一天鐘,本來我的人生規劃是當個體育生,混個大學文憑,然後在家裏掛一個無權無勢的閒職,當一條富有的鹹魚。
打職業網球是我這輩子做得最大的決定,我好不容易鼓起勇氣,好不容易下定決心,憑什麼要爲這種爛事放棄!?
「不必。」我活動了活動手腳,「我今天下午三點還有比賽,先去訓練了。」
當我再次踏上比賽賽場時,我能感覺到四周不懷好意的視線,那些侮辱和謾罵充斥在我耳邊。
我的腳步只一頓,便大步向前走去。
還是那句話,我這個人喫軟不喫硬。
他不就是想讓我痛苦不安,想讓我崩潰無助,想讓我的名譽事業都一敗塗地嗎?
我偏不如他的意。
體育競技最迷人的地方,就是一切以實力爲尊。
贏了就是贏了,輸了就是輸了,沒有理由和藉口。
那些人再怎麼煽動別人厭惡我,也沒有辦法把我的實力奪走。
一整場比賽,我每輸一球,他們就會爆發出陣陣歡呼,每贏一球,他們就破口大罵,最後當我贏下這局比賽時,半場人都如喪考妣。
我揚起了一個大大的笑容,明亮如朝陽。
我就喜歡他們這副看不慣我又幹不掉我的樣子。
這次賽季,我久違的拿下了冠軍。
當我捧着冠軍獎盃,站上領獎臺時,那羣無聊的人故技重施,對我喝着倒彩,偶爾有別出心裁的人,舉着個橫幅用來示威。
我笑着將獎盃舉過頭頂,笑得肆無忌憚。
他們以爲網暴會讓我害怕,讓我低頭,但他們錯了,只有下水道里的老鼠才見不得光,而我問心無愧。
雖然幾經波折,但我的職業生涯開了個好頭。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觀衆席上沒有我想見的人。
衛萱正在想辦法爲我奔走,而宋簡……
-15-
比賽結束後,我給自己放了一週țū⁹的假。
這段時間裏,網上那羣人仍在孜孜不倦地找茬,他們甚至糾集了一幫人舉報我違規使用興奮劑。
他們也沒什麼證據,就是生舉報,結果自然是以失敗告終。
官方出了一個聲明,證明我的尿檢正常,因此這個冠軍實至名歸,於是官方賬號喜提史無前例巨大流量,評論區裏全是人身攻擊。
最終,官號迫於無奈,只好關了評論區和私信。
都說流量明星的粉絲兇,我看網紅的粉絲也不遑多讓。
衛萱忙得腳不沾地,完全失聯了。
我媽遠在國外度假,知道這件事後,少見地主動給我打了個電話,讓我看開點。
不就是被網暴嘛,打不過就加入,大不了不打網球改當網紅,每天開直播和人對罵,把打賞一開坐着收錢,豈不更輕鬆。
我十分感動,然後掛了她的電話。
呵,母愛。
我把手機往旁邊一扔,倒在沙發上,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直到日頭西落,我才口乾舌燥地睜開了眼睛。
恍惚間,我突然回想起還在法國時的一個普通的午後,那時我從夢境驚醒,入目是空蕩蕩的房間,安靜得令人恐慌,
我腦袋還沒完全清醒,還以爲在自己家裏。
我迷瞪瞪地起牀,一邊喊姐喊媽媽,一邊往外走,可沒人回答我,正如我過去這二十多年的每一日。
她們都很忙,我能理解。
和很多人比起來,我出生在富裕的家庭,有一個能幹的姐姐,已經很幸運了。
我不能既要金錢,又要無時無刻地陪伴。
我長嘆一聲,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準備去洗把臉清醒一下。
有點孤獨,但沒事,我已經習慣了。
就在這個時候,宋簡從隔壁房間走了出來,
他剛剛一直在處理工作,聽到我的聲音,這纔出門查看,
我看着他,有些迷茫,然後才漸漸想起來他在這裏的原因。
「你睡醒了?」宋簡捏着我的臉,「讓你晚上早點睡,你偏不,這都把早飯睡過去了。」
我歪着頭看他,不言不語。
宋簡道:「我給你留了點早飯,你湊合喫點,我快忙完了,一會兒帶你出去喫大餐。」
說完,他便回去工作了。
我簡單地洗漱了一下,喫了宋簡準備好的早餐。
看着他半開的門,我突然興起,推門走了進去。
宋簡坐在沙發上,筆記本電腦放在支架上,他的袖子被挽起,露出一小截堅實的小臂。
我心裏突然一動,抱着抱枕,鑽進了他的懷裏,頭枕在他的大腿上。
宋簡沒制止我,只是側開身體,讓我自己找到了一個舒服位置。
他的手放在我的臉頰上,輕輕地摸了摸,便繼續工作去了。
我沒打擾他,他也沒趕我。
我就這麼聽着他敲鍵盤的聲音,迷迷糊糊又睡過去了。
其實這麼多年,我想要的只是有人能陪着我。
我用力搖了搖頭,去廚房給自己倒了杯水。
好煩啊,突然有點想宋簡。
這段時間,宋簡沒找過我哪怕一次。
我好歹是他未婚夫,出了這麼大的事情,他是不是多少也得慰問我一下。
但很快,我就釋懷了。
我和宋簡沒什麼感情基礎,聯姻也是因爲我家上趕着,外加他一時鬼迷心竅。
現在還沒結婚呢,我就鬧出了這麼大一個醜聞,前幾日還聽衛萱說,宋家的股票跌了,不知道和我有沒有關係。
這麼一看,宋簡纔是這件事裏最倒黴的冤大頭。
於情於理,我都得跟他解釋一下,如果他受不了想要終止聯姻,那我也沒什麼好說的。
這麼想着,我點開宋簡的朋友圈,他五分鐘之前剛發了一條動態,現在的他似乎正在某個高檔飯店喫飯。
我當機立斷,開車前往。
不過宋簡也真是的,喫個飯發什麼定位,連自己在哪個包廂都寫得一清二楚,真是太沒有防範意識了。
等紅綠燈時,我還順帶把他近一週的朋友圈都翻了一下,發現他每天都至少要在朋友圈裏報一次行程,也不知道什麼毛病。
-16-
剛走進飯店,我就和齊燃打了個照面,我倆皆是一愣。
我沒忍住,翻了個白眼。
今天出門真是該看看黃曆,啥都沒幹呢,就惹了這麼大的晦氣。
齊燃有些無措,他張嘴似乎想說些什麼,卻見我目不斜視地從他身邊走過。
他猶豫了一下,轉身跟上,「聊天記錄那件事,不是我做的。」
我忍不住冷笑一聲,「對,不是你,是我,我賤得慌,就喜歡別人侮辱我。」
齊燃拉住我的胳膊,着急道:「這件事我真的不知情,那個聊天記錄是咱倆的,我曝光我自己我有病啊?!」
我用力將胳膊抽回,他的指甲在我的皮膚上劃了一道紅痕。
「我懶得跟你打啞謎,你回去轉告林夏,和他那個潑婦的媽,以及那個當網紅的妹,他們全家出動,臉都不要了,不就是想爭男人嘛,你這種爛人白送我我都嫌浪費糧食,他們喜歡就撿回去養唄。」
「你這人說話怎麼越來越難聽了?」齊燃煩躁地薅了一把頭髮,「聊天記錄真的不是我散出去的。你姐打上門找我算賬的時候,我自己都傻眼了。」
「我還有更難聽的,」我轉身對他說,「齊燃,你自己心知肚明,聊天記錄只可能是從你這邊泄漏出去的,即便不是你指使的,這麼多天了,你但凡真的有點心,憑你齊大少爺的本事,難道把這件事壓不下去?」
齊燃心虛地別開眼。
雖然我早對他不抱什麼希望了,但我還是有點失望,「我是真的不明白,我當初和你好的時候,你嫌我煩,對我熱一時冷一時,跟在林夏身邊噓寒問暖。現在我和你斷了,你又把林夏撇在一邊,跟我糾纏不休,齊燃,你圖什麼?」
齊燃被我問得啞口無言。
我接着道:「我都已經訂婚了,你放任流言滿天亂飛,是想宣示主權?還是單純蓄意報復?還是因爲我的訂婚對象是宋簡,你想噁心他一把?無論是什麼原因,都幼稚透了。」
「我從沒這麼想!我就是……我和你這麼多年的感情,你說斷了就斷了,我就是想激你一下,讓你來找我,哪怕是過來跟我打架。」齊燃長嘆一聲,「可你沒來,還把我拉黑了。」
我嗤笑一聲,「你可以來找我啊。」
「那多沒面子。」
我頭疼地揉了揉太陽穴,「我在賽場上被一體育場的人唾罵,我在網絡上都被人編進黃段子裏了,我比賽的時候被人拿激光筆射眼睛。我沒做錯任何事,就要受這麼多的罪,這些在你眼裏,都比不上你的面子嗎?」
齊燃抿了抿脣,我鮮少這樣咄咄逼人過,他明顯有些力不從心,但很快,他惱羞成怒了,「我都跟你道歉了,你還想怎麼樣?」
「道歉?」我掏了掏自己的耳朵,「對不起三個字,從頭到尾你說過嗎?」
這一瞬間,我對齊燃的不耐煩到達了頂點,「我告訴你,我衛朝再沒出息,也知道還手,你想跟我玩陰的,那我會比你更陰。」
說完,我大步流星地扭頭走人,可走了兩步之後,我覺得自己還是不順心,於是我折返了回來。
齊燃見我去而復返,有些意外,他張嘴剛說了一個你字,就被我一個飛踢,踹倒在地。
我劈頭蓋臉給他一頓爆錘,他以前還算是能打,但自從棄武從文後,水平就一落千丈,從頭到尾我壓着他揍,直到兩個餐廳的工作人員將我強行拉開。
我居高臨下地看着齊燃,他被我打得好不悽慘,我出了口惡氣,才道:「現在,咱倆兩清了。」
餐廳的人知道我的身份,沒敢報警。
我上了樓,找到了宋簡所在的包廂,卻在準備敲門時遲疑了。
我是不是應該先打個草稿,免得一會兒見了人後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就在此時,我突然打開。
宋簡看着我,眼睛一瞬間睜得很大。
「你……」宋簡舔了舔嘴脣,把音調降低了兩分,「你怎麼來了。」
「我來,」我突然有點緊張,「我來找你。」
宋簡的表情比我想象中柔和得多,他關上了身後的門,道:「我剛在下面看到齊燃了。」
「我知道,我也看見他了。」提起齊燃,我的語氣也連帶着不耐煩了。
「你們聊過了?」
我冷笑一聲,「我跟他有什麼可聊的?我淪落至此都是因爲他。」
話說到這兒,我驚覺我好像給我自己挖了個坑,於是我意有所指地道:「他是罪魁禍首,所以沒必要跟他多說什麼,但對於某些被迫被捲進去的無辜人士,還是要給他們一個解釋的機會。」
宋簡彎着眼睛,「所以你是來找我解釋的?」
我點頭,「我和齊燃是有意思過,但和你訂婚的時候,我倆就徹底斷了。」
「這個我知道。」
「這次的事情,衛萱不讓我多說,說是多說多錯,還容易把熱度頂起來,所以我才除了闢謠聲明外閉麥這麼久。」
「這個我也知道。」
「既然你都知道,那我們倆之間沒有嫌隙了?」
「有。」宋簡雙手插進口袋,看着莫名有點緊張,「發生這件事後,爲什麼不跟我說?」
我低頭,「不好意思唄,這也算是我的爛桃花搞出來的破事,我自己名聲掃地是我倒黴,還連累了你。」
「你可以向我求助。」
「那多唐突啊,」我盯着自己的腳趾頭,「再說了,你不也沒聯繫我嗎?」
「因爲我害怕你會覺得我過界,畢竟我們滿打滿算,也就認識了幾個月,我拿不準我在你心裏的分量,我害怕你衡量之後,還是覺得齊燃比我重要。」
我驚訝地望向他。
宋簡苦笑了一下,「你和齊燃算是兩小無猜,青梅竹馬,和我算什麼?」
「見色起意?」
宋簡僵着臉,很明顯是沒有 get 到我的幽默。
於是我立刻補救,「一……二三四五六見鍾情?」
宋簡笑出了聲,氣氛也緩和了很多,「我不是因爲看了你打網球,想和你睡覺,才同意聯姻的。你網球打得漂亮,這確實讓我對你產生了好感,我真正決定和你接觸,是那次在醫院聽見你和齊燃吵架之後。」
「那場架我發揮得一般,就因爲這個也太草率吧。」
宋簡摸了摸眉心,「我說過,喜歡本來就是一件沒什麼道理的事情。」
我點頭,「你應該看我在體育館停車場那次的架,那纔是我發揮最完美的一次。」
「哦?多完美。」
「情真意切,字字誅心。」
宋簡笑得更開心了,「那剛剛樓下那場呢?」
「我跟齊燃放出話了,他要是來陰的,我會比他更陰。」
「那你打算怎麼跟他玩陰的?」
我憋了很久,承認道:「好吧,我爲了撐氣勢編出來的,我不會玩陰的,也不知道該怎麼對付他,所以我折回去把他打了一頓。」
宋簡的表情空白了幾秒,然後大笑出聲。
我不好意思地清了清嗓子,「我比賽打完了,你之前的邀約還算數嗎?」
「當然算。」宋簡拉着我的手,「我們現在就去。」
「你不是還和人喫飯呢。」
「沒事,我發個微信說一聲就行。」
一說到微信,我想起了他的朋友圈,於是提醒道:「你好歹是個有錢人家的少爺,稍微注意一下隱私,這種暴露自己位置的朋友圈,以後少發。」
「沒事,這兩週的朋友圈,都僅你可見。」
我斜着眼看他,「廢那功夫,直接來找我不就行了。」
「這不是沒自信嘛。」
我忍不住問道:「那如果我一直不來找你呢?」
「我又不是不知道你住哪兒,如果你今天還不來找我,我晚上就去找你。」
我有些猶豫地問道:「不會覺得沒面子嗎?」
「我從不做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事。」
聽了這個回答,不知怎的,我覺得如釋重負。
我倆去了停車場,不知怎的,齊燃還在。他靠在我的車旁,明顯是在等我。
我翻了個白眼兒,對宋簡道:「坐你的車走。」
我不想和齊燃過多糾纏,可宋簡不知道怎麼了,突然拉過我低頭就是一吻。
我沒防備,下意識摟住了他的脖子。
吻畢,他用我們三個人都聽得到的聲音說道:「你姐的策略是對的,他們現在是想用謠言和緋聞敗壞你的名聲,你過多回應,就是在幫他們炒熱度,所以你現在只能保持靜默。但我不會讓你白受委屈,這幾天我一直在派人收集東西,你不會玩陰的沒關係,我會。那些想從你身上賺熱度的,我會讓他們沒有熱度可賺,想從你身上賺錢的,我也會讓他們沒錢可拿,相信我。」
我有點懵,但還是點了點頭。
他拉着我的手,用的還是十指相扣這種刻意的拉法。
上了車後,我才後知後覺,宋簡這一出是在宣示主權。
我憋了半天,憋出倆字,「幼稚。」
宋簡也不反駁,「我成熟了一輩子,就幼稚這一回,你多擔待。」
-17-
我和宋簡鬧了大半夜,他才心滿意足地放開了掐着我大腿的爪子。
我嘆了口氣,明天估計大腿上全是淤青。
我這人肌肉結實但皮肉嫩,這幾天估計都沒法見人。
宋簡側躺在我身邊,手搭在我的肚子上,只老實了兩分鐘,就開始順着人魚線亂摸。
他在我耳邊問:「你能休息多久?」
「最多還能再躺一週。」
「賽程這麼密?」
「不是,日常訓練。」我枕着自己的胳膊,閉着眼睛哼哼道:「我租了個體育館,每天早十晚六。」
「離這兒遠嗎?」
「在郊區呢。」
宋簡點頭,「我可以在郊區買套房子。」
我笑道:「廢那事幹嘛,直接住我家不就行了。」
「也行。」
宋簡閉上了眼睛。
房間變得十分安靜。
好無聊的白開水對白,但我喜歡。
其實生活本來也沒有那麼多驚心動魄的大事,無非就是衣食住行。
我喜歡宋簡和我商量這些事的樣子,那讓我覺得我們可以一直這樣平靜地生活下去。
我起身,動作利落地翻下牀。
宋簡都快睡着了,被我的動作吵得睜開了眼,「你不睡覺幹嘛去。」
「洗澡啊。」我理所應當地答道。
宋簡看着我健步如飛的背影,露出了懷疑人生的表情,「你……一點疲憊感都沒有嗎?」
「有啊,這不躺了一會兒回血嘛。」
宋簡支起身子,像是一個被辜負的小媳婦,「所以……我用盡全力,就只值你休息五分鐘。」
我終於聽懂了他的意思,他的男性尊嚴似乎被我粉碎了。
我走回來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你要這麼想,我可是職業運動員,你能讓我休息五分鐘,已經相當厲害了,畢竟你是業餘的。」
安慰完,我觀察了一下他的臉色,有點青。
等我洗完澡回來,見他靠在牀頭正襟危坐。
我也沒多想,掀起被子躺了進去,閉上眼睛準備睡覺。
快進入夢鄉時,我聽見他粗聲粗氣地問道:「增強耐力的話,有氧有效嗎?」
-18-
衛萱鎩羽而歸,是因爲她無法證明引導的網紅和曝光我個人信息的賬號是一夥的。
即便我告贏了那些賬號,源頭不告,也是惘然。
但宋簡做到了,他家有做文娛相關的子公司,輕輕鬆鬆就斷了背後的 MCN 公司的現金流。
在宋簡和衛萱的努力下,警方出了公告,將林夏被霸凌這件事的前因後果以及處理結果詳細地寫了一遍,其中註明,沒有證據顯示這件事與我有關係。
我和我的律師都轉發了這個聲明,並正式對網紅,以及造謠辱罵的諸多賬號提起訴訟,用的是誹謗罪。
警方都出來背書了,輿論稍微扭轉。
連網紅也改口,說這些事是他朋友告訴他的,他自己不知道真假,只是當個故事和大家分享,沒想到會造成這麼惡劣的社會影響,爲此他還專門出了個道歉視頻。
當天下午,他的賬號被全平臺封禁。
對於網紅來說,曝光就是錢,現在賬號被封,他不光沒了喫飯的東西,之前簽約的品牌也會陸續起訴他違約。
至於他這些天靠着直播得到的打賞,在接下來的官司中,也會讓他一點一點吐出來。
真就應了那句話,想賺流量,就讓他賺不到流量,想賺錢,就讓他賺不到錢。
至於林夏,宋簡和衛萱都覺得這個人不好動。
畢竟在這整件事裏,林夏確確實實是校園霸凌的受害者,他的家人即便有過激舉動,大部分網友也會覺得情有可原。
所以他們調轉回來,開始幫助我重塑形象。
又過了半個月,這場大戲徹底沒得唱了。
網友們的注意力早就被更駭人聽聞的八卦轉移,我的社交賬號下除了少數幾個堅信我品行不端的網友外,基本上都是正面的留言,整體流量寥寥無幾。
這纔是我一個素人應有的待遇。
大學畢業那天,我回了學校,領了自己的畢業證。
在那兒,我又碰見了齊燃。
他變了很多。
可以說憔悴了,也可以說成熟了。
看向我時,他的目光非常平靜,他走上前來,和我打招呼。
我冷着臉,「你好像不是這個學校的吧。」
他不答反問,「你搬家了?」
大四下學期,學校基本不再排課,我乾脆就不來學校了,直接住進了郊區的房子裏,過上了朝 10 晚 6 的訓練生活。
不知不覺中,宋簡的衣物用品填充了我整個家,現在算算,我和他已經同居了兩個多月了。
齊燃苦笑了一聲,「我去你家,結果你的房子已經租給別人了,想給你打電話,發現我被你拉黑了。我今天過來,也就是碰碰運氣,沒想到真的能遇見你。」
「有事?」
齊燃雙手插兜,「你不是說我們是普通熟人關係嗎?既然都是熟人了,幹嘛拉黑我。」
「那是在我的名譽受到損害之前,現在咱倆是絕交,明白嗎?」
齊燃嘆道:「那個聊天記錄確實是從我這裏泄露出去的,但不是我主動泄露,是林夏的妹妹林綺趁我喝醉,用我的指紋解鎖了手機,自己偷偷錄下來的。」
「哦。」
「當初我看在林夏的面子上,答應捧林綺進娛樂圈,這件事發生之後,我收回了對她的贊助。林綺還沒有成年,即便是對她進行訴訟,估計也不會有什麼嚴重的懲罰,所以我說服林媽媽,把她送去軍校了。」
我一驚,「把一個女孩送去軍校,是不是狠了點?」
「仗着自己未成年就爲所欲爲,如果不讓她付出點代價,以後誰知道會捅出多大的簍子。」
我一想,也是。
這事兒也就是發生在我身上,我本身就不是一個敏感的人,外加衛萱和宋簡的支持,這纔不痛不癢。
但凡被網暴的是一個心理承受能力差一點的,估計都要蛻一層皮。
「我向你保證,林夏和林媽媽沒有參與,事實上,當這件事由 MCN 公司接手後,甚至連始作俑者林綺,都沒辦法控制事情的走向。如果你覺得不解氣,我現在就可以讓林夏和他媽媽過來,給你賠禮道歉。」
我聳聳肩,「不必了。」
我對道歉這種虛頭巴腦的東西不感興趣,只要他們以後離我遠點,我就阿彌陀佛了。
「你是因爲害怕我報復林夏才說這些的嗎?」
齊燃錯愕地看向我,「我沒……」
我嘆聲道:「我再重申一遍,我對林夏沒有任何興趣。你總覺得我把林夏當小三看,但大可不必。」
不管林夏在這裏充當了什麼角色,我和齊燃最後走到這一步,只是因爲齊燃動了心。
所以我從未恨過林夏,對他們林家人,只有避之不及的不耐煩。
「林夏畢業之後,準備回老家發展。」
我不在乎地聳聳肩。
「我會留在本地,正式入職家裏的公司。」
我有些意外。
交代完這些事,我和齊燃陷入了詭異的安靜,我倆已經無話可說。
我不喜歡這種氛圍,轉身打算離開,齊燃卻突然開口。
「當初你爲什麼那麼確定,你對我的感情是對情人的那種喜歡?」
我錯愕地看向他,下意識四處看了看。
宋簡說會出席我的畢業典禮,我可不想被他誤會。
做出這個動作之後,我才反應過來,我又不是在搞外遇,爲什麼要這麼心虛?
齊燃看着我的樣子,無奈地笑笑,「抱歉,但有些話在我心裏憋了太久了。我和你在一起的時候很開心,我們一起玩一起鬧,談天說地無法無天,我有親吻撫摸你的衝動,可真的發生時,我卻覺得哪兒哪兒都不對勁,甚至會感覺有一點尷尬。如果我愛你,我爲什麼會有這種感覺,爲什麼林夏會讓我動搖,如果我不愛你,知道你和宋簡訂婚時,我又爲什麼會這麼難受?」
看在他是我的初戀的份上,我還是回答了他,「喜歡這種事,又沒什麼道理,我就是知道啊。你知道的,我頭腦簡單,一向不喜歡想太多。你的問題我無法解答,這件事你得自己想清楚。」
「自己想清楚?」齊燃輕笑一聲,「林夏也這麼說,你們都這麼說。」
我看了眼時間,「我還有事,先走了。」
齊燃着急地開口:「如果……如果我現在……」
「齊燃,」我打斷了他,「我們現在已經不適合說這樣的話了。」
我戴上醜啦吧唧的學士帽,走進了禮堂。
在院長叫到我的名字時,我在歡呼和掌聲中上臺,和校長合照時,宋簡在臺下扛着相機對我一通拍。
這人年紀輕輕,愛好越來越像老頭兒了。
畢業典禮結束後,幾個相熟的同學約着一起喝酒,我和宋簡打了聲招呼後,欣然赴約。
喝到半醉,我看了一眼時間,離宋簡設下的門禁只剩下不到四十分鐘了。
我瞬間酒醒了一半,着急忙慌打了聲招呼後,叫了個車往回家趕。
身後傳來同學的調笑聲,說我是夫管嚴。
我沒時間反駁,緊趕慢趕,不住催促,才擦着點到家。
宋簡在客廳看電視,看見我回來, 眼神淡淡的。
這已經算是脾氣溫和的宋簡, 能給我擺出的最難看的臉色了。
我把外套隨手扔在玄關的鞋櫃上, 坐在他身邊。
宋簡問我:「和同學聚的開心嗎?」
「還成。」
「齊燃去了?」
「我這是同學聚會,他又不是我同學。」我腦袋一歪,靠在宋簡身上,意有所指地問:「你這些天休息得好嗎?」
「還不錯。」
聽了這話, 我跨坐在他身上,高高興興地扯他衣服。
宋簡拼死護住, 控訴我:「你能不能不要總沉迷我美好的肉體, 也在乎一下我靈魂的出口?」
我苦着臉從他身上爬了下來,「你又看了哪本無聊的小說?」
宋簡露齒一笑, 「你放心, 爲了能讓你聽懂, 我專門做了一個 PPT。」
還不等我撒潑打滾,宋簡便道:「既然能和齊燃聊這麼深入, 想必和我聊,你也是願意的吧。」
看來今天下午, 他還是看見了。
唉!
我長嘆一聲。
-19-
畢業後, 我正式成爲了一名職業網球選手。
賽季時, 我在世界各地打比賽,宋簡一直陪在我身邊,
我訓練, 他就在酒店遠程辦公, 我比賽, 他就在觀衆席上看着。
到了休賽季, 我回國心安理得地在家躺屍, 他去公司朝九晚七。
臨近婚期,衛萱問我:「還毀婚不?」
我搖搖頭。
我就像是一隻被溫水煮熟了的卡皮吧啦,反正待着也不難受, 乾脆在頭上頂個毛巾接着泡澡。
衛萱道:「我上週剛跟齊燃談了筆生意,他成熟了許多, 看那樣子好像還單着呢。」
我點點頭。
「最近和齊燃見過嗎?」
我想了想, 見過一面。
上週,宋簡拉着我看電影,是某個他喜歡的文學瑰寶改編而成的影史鉅作。
我喫了前半場, 睡了後半場。
出了電影院, 我拉着手倆吵了一路。
就在這時, 我看見了齊燃, 他靠在車頭抽菸。
我倆互相點了點頭, 然後擦肩而過。
衛萱打量着我的臉色, 見我是真的釋懷了,她這才鬆了口氣。
又過了幾年,宋簡爸媽退休, 他榮升爲霸道總裁一枚。
而我, 終於以 28 歲的高齡打進了世界前一百名。
衛萱抱着我熱淚盈眶,「你終於要賺錢了。」
我半死不活地被她摟着,累得連根指頭都抬不起來。
宋簡抱着個相機,衝着我不停按快門。
婚姻生活如何?
差強人意吧。
那這算幸福, 還是不幸福,我也說不好。
我只知道,我已經很久沒有感到孤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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