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閨蜜一起進宮。
她做皇后,我做婕妤。
她可憐我位分低。
我心疼她屁事多。
可她不知道,我一直在和三皇子談戀愛。
後來,我失戀了,在宮宴上偷偷擦眼淚。
一抬眼,和她四目相對——
兩雙眼都腫着。
-1-
我奮起掀桌:「靠,於寧你爹的,揹着我談戀愛!」
周圍安靜了一瞬。
綠毛龜皇帝看向我。
於寧「嚯」地一下站起來,替我解圍:「妹妹是不是中邪了?」
我收到她眼神的暗示。
我狠了狠心,頭一歪,翻着白眼手舞足蹈起來:「談戀愛、談戀愛、談戀愛……」
有人竊竊私語:「這譚戀哀是何人?莫不是以前宮裏的妃子?」
於寧趁機讓人將我帶下去。
十分鐘後。
御花園裏。
「你玩小媽普類?」
「你搞替身文學?」
我和於寧異口同聲。
我喘了兩口粗氣:「別以爲我不知道那狗男人是誰!
「你身邊那個護衛,和渣了你的前男友長得八分像!」
於寧不甘示弱:「雖然我把他當替身,但他也把我當替身!」
你還挺驕傲的。
「你說說你呢,小老三、紅顏知己數都數不過來,你還要和他談!」
我理直氣壯道:「我們分手了!」
於寧補充了句:「他甩的你……」
我們互相對視幾秒後,頹廢了下來,面色訕訕。
有些尷尬。
沉默幾分鐘後。
我說:「算了算了,誰沒點過去。」
於寧借坡下驢:「舊的不去,新的不來,下一個更乖。」
「做人還是要拿得起放得下。」
我倆勾肩搭背,對酒當歌。
唱到忘情之處,還掉了兩滴眼淚。
彷彿真的受了很重的情傷。
但心裏門兒清。
愛情的苦能喫兩口,但真要嫁,是不可能的。
苦一陣,和苦一輩子,我們還是分得清的。
第二天。
侍衛統領傅淮和皇后侄女定下婚約。
三皇子李涅宣佈爲一江湖女子收心,從此不再與任何紅顏知己往來。
原來是女主登場了。
-2-
沒錯,於寧侄女和江湖女子是同一人,正是本書女主。
我精神恍惚,不由想到了一年前。
一年前,我溺水,於寧忘了自己也不會游泳。
於是,我們兩人雙雙穿書,都穿成了背景板。
但現在——
我成了花花公子男三李涅的戰果之一。
於寧被深情男二傅淮當了一會兒替身。
呃,好像還是背景板。
於寧嘆了口氣:「其實,我還挺喜歡他的,他身材可好了,就是不讓碰,要爲女主守身如玉……」
屋外映出一個高挑的剪影。
於寧的話戛然而止。
屋外人突然開口,嗓音低沉磁性:「於寧,我們以後就不要見面了,我和嫋嫋好不容易在一起。」
許是提到了「嫋嫋」兩字,傅淮的聲線都溫柔了幾分。
於寧翻了個白眼。
傅淮久久得不到她的回應,又喊了一聲:「於寧?」
語氣很是不耐煩。
於寧捏着自己鼻子,發出兩聲豬叫。
傅淮:「……今天睡這麼早?」
說着,他竟要推門進來。
要命,我還在於寧牀上。
於寧連忙將我往被子裏一塞,自己爬下了牀。
傅淮瞧見她醒着,冷着一張臉不滿道:「既然沒睡,爲何不回我的話?」
裝什麼霸道總裁呢。
於寧的表情頓時像喫了屎一樣。
可還沒等我心裏吐槽完傅淮,就見她眼珠子一轉,露出個不懷好意的笑。
我如臨大敵。
多年閨蜜,她一抬屁股,我就知道她要放什麼屁。
果然,她狗嘴一張說道:「你也不想讓嫋嫋知道我們的關係吧……」
她居然還敢威脅傅淮!
她還記不記得自己是皇后啊!
而且,傅淮可是男二,怎麼可能被她威脅到!
說着,她靠在傅淮懷裏,伸出手指在他胸肌上畫着圈,然後嘴一噘,湊到他耳邊說了什麼。
下一刻,傅淮就毫不留情地把她一把推開了。
她「哎喲」一聲摔倒在地,摔了個狗喫屎。
在我糾結要不要去扶一扶她的時候,只見傅淮臉色漲得通紅,彷彿七竅生煙,惡狠狠道:
「請你自重!」
他甩袖離開:「我愛的是嫋嫋,你是她姑姑!」
於寧扼腕嘆息。
「我不過是想打個分手炮。」
……活該。
真是同人不同命。
沒過多久,李涅也來找了我。
-3-
李涅是先貴妃所出,排行老三,年僅十七。
可能古人比較早熟,反正書裏說他玩得挺花的。
但那是在女主出現後。
他開始愛而不得,過上心死了、身體活着的骯髒生活,整日流連花街柳巷。
我觀察了他好幾日,確認他這隻豬還沒開始拱白菜,才下的手。
我成了他第一位紅顏知己。
只是,他似乎開了竅,紅顏知己越來越多。
但許是我是他的第一次,他給我的份額不少。
比起於寧還在那裏流口水,我已經喫飽了,甚至有點喫撐了。
聽說,這幾日,李涅和好幾位紅顏知己都說清了。
分手禮大方得很,稀世翡翠、玉佩、房產地契和真金白銀都有。
我拿着分的號碼牌,翹首以待。
終於,我等來了李涅。
御花園假山裏。
他一把將我拉進去,二話不說就開始下嘴。
他鼻樑高挺,戳得我癢癢。
許是最後一餐,他很是迫不及待,三兩下就扒了自己的衣服,露出白生生的胸膛。
我品鑑了兩眼。
沒有於寧的新侍衛壯。
「專心些。」
李涅掐着我的下巴,哼笑了一聲。
「看來是我不夠賣力,讓姐姐還有空閒發呆。」
白浪翻騰,大汗淋漓。
李涅不愧是男三,比起一開始青澀的樣子,真是進步飛快。
我尚在回味,突然聽正在提褲子的李涅說道:「姐姐,離了我,以後還有誰能把你喂這麼飽?」
當真是拔屌無情。
來了,來了。
他想爲女主於嫋嫋收心,我正好也嫌他越來越髒了。
我壓住心裏的激動附和了一聲:「是啊。」
聽到我的話,李涅喉結動了動。
他笑着感嘆道:「衣衣單純,和姐姐完全不一樣。」
「衣衣」是女主於嫋嫋行走江湖的化名。
對對對,她最單純了。
雖然這本書的結局是,你們四個最後快樂地生活在了一起。
一人一天,有時候還會一起。
我等着拿分手費呢,一句都沒反駁。
我還重重地點了兩下頭。
可我沒想到,他下一句話卻是——
「我不捨得碰她,還得先辛苦姐姐了。」
我:「?」
李涅說完就整了整衣服走了。
兩分鐘後,我氣得捶牆。
靠,這樣難得一見的渣男發言,應該拍下來放給於寧看的!
-4-
於寧搞了幾個侍衛進宮,要分我兩個。
幸好皇帝沉迷修行,無心後宮,不常來。
一排年輕力壯的侍衛在我們面前排開。
於寧翹着做了金燦燦美甲的小指頭,挑剔道:「這幾個雖然沒傅淮和李涅帥,但勝在年輕乾淨,到了我們這個年紀,這纔是最打緊的。」
這話說出來,沒人能看出來她穿越前纔剛上大學。
幸好,傅淮已經請假回去和未婚妻培養感情了。
不然,被他看見這場面,說不定要去皇帝面前告我們一狀。
挑挑揀揀後,我選了個最壯的。
剩下的,於寧都要。
果然女人不能被餓狠了。
被挑中的小侍衛乖乖跟我回去,乖乖幫我脫鞋,又乖乖給我按摩。
他的手心粗糙,下手沉穩有力,摩挲過皮膚,舒服得我除了嘴皮子哪裏都不想動。
我懶洋洋地問道:「以前是做什麼的?」
小侍衛回答說:「碼頭搬貨的。」
怪不得這麼壯。
「你家裏人怎麼同意你做這個的?」
小侍衛垂下眉眼:「我爸媽都死了,家裏還有弟弟妹妹,弟弟要上學,妹妹要出嫁,缺銀子。」
我心裏一軟。
真是個可憐孩子。
「放心,你以後跟了我,只要我不被流放到冷宮,就有你一口飯喫。」
他眼睛一亮,滿眼都是我,重重地「嗯」了一聲。
之後幾日,李涅傳了信邀約我,我都當沒看見。
他不缺女人,想來我拒絕了他也不打緊。
聽聞,他正大張旗鼓地追求那江湖俠女。
煙花放了兩個時辰,亮了整個上京。
素來不愛喫魚的李涅,還爲了於嫋嫋的喜好,訂了上京最貴的全魚宴。
和我在一起時,他可從不曾這樣。
許是太輕易得到了,不需要他花費太多心神。
畢竟是我先貼了上去。
初見。
宮宴上,我站在於寧身後。
於寧偷偷往我手裏塞橘子。
我伸了手去接,突然聽見太監高喊了聲:「皇上駕到——」
橘子掉了下來,骨碌碌滾了一圈,最後停在了一雙繡着金線的靴子旁邊。
漂亮得不像話的少年與我四目相接。
我漲紅了臉。
後來,就是我費盡心機的撩撥了。
懶得再回憶。
如今甜甜的 1 V 3 劇情已經開始,我當然該退場了。
可我沒想到,後來再見李涅,他竟是那樣的反應。
-5-
於寧幾天都沒來找我。
作爲好閨蜜,我不好去打擾她的好事。
某夜。
月上梢頭,有人推門而入。
「皇后娘娘到——」
宮女一嗓子把快要睡着的我喊醒。
我的腳丫子還在小侍衛的腹肌上取暖,就看見於寧跌跌撞撞地走進來。
「完了!完了!完了……死丫頭喫這麼好?」
我徹底清醒:「什麼完了?」
於寧讓宮女關上門,然後拿起茶杯猛灌了一口。
她好像冷靜了些,走過來,和我並排躺下。
她伸了伸腳丫子,然後問我:「介意嗎?」
當然不。
有男人一起玩。
於是,她的腳丫子也伸到了小侍衛的腹肌上。
就着這個姿勢,她這才娓娓道來。
「傅淮好像看出來了。」
我仔細地瞧了她兩眼。
面色紅潤,皮膚髮光。
嘴脣破皮了,脖子上有兩顆草莓。
說實話,她剛剛進來的時候,走路姿勢還有點像鴨。
傅淮但凡長了眼睛,就不會沒發現。
「他,怎麼說?」我嚴肅地問道。
沉默了片刻,於寧纔開口道:「他好像嚇傻了……」
「傻了也行,只要不去揭發你就成。」我說道,「人都處理了嗎?」
於寧點點頭:「都給了銀兩,連夜送出宮了。」
我鬆了一口氣。
「但他看我的眼神特奇怪。」
「怎麼奇怪了?」
「說不來。」
「那他現在人呢?」我追問道。
「他都沒去當值,直接走了。」
沒去找皇帝就行。
我心裏突然有種猜測。
但我沒說,我怕被我說中了,小丑就只有我一個了。
最後,於寧總結道:「下次咱們小心點。」
於寧走前還不忘提醒我。
她壓低了聲音道:「你那個,也快送走吧,最近先避避風頭。」
我沉痛地點點頭:「行。」
於寧走後,我看向小侍衛,面露爲難。
他愣了愣,然後微微笑起來,露出兩個酒窩。
「是我沒有福分陪在娘娘身邊了。
「娘娘想怎麼做都行,我聽娘娘的。」
他說得很平靜,只是捂着我的腳的手有些顫抖。
「只希望,娘娘能給我弟弟妹妹一口飯喫,告訴他們,我是去、是去外地做工了……」
這傻子,竟以爲我要殺人滅口。
我心裏有些痠軟,捧起了他的臉。
他眼眶微紅,眼淚要掉不掉,真是秀色可餐,輕聲喚着我:「娘娘……」
「乖,叫『姐姐』。」
我忍不住湊近他,噘起了嘴——
李涅就是這個時候翻窗進來的。
6 傅淮
一年前。
自宮宴上見到那個古靈精怪的小宮女後,傅淮幾次眼前閃過那雙靈動的眸子。
黑白分明,格外清澈。
她跑得聰明,袖子還被樹枝鉤破了。
終於,他忍不住差人打聽了她。
可打聽了好幾日,都沒得到消息。
來彙報的侍衛有些苦惱,生怕得罪了上司。
傅淮卻是笑了起來。
一個小宮女斷然不會這麼難找,看來是哪家貴女貪玩假扮的。
傅淮年方二十五,傅家希望他早些娶妻。
但他並不着急,男子先立業再成家。
而且,也確實沒遇到各方面都合適的。
但此刻,似乎冥冥之中,紅鸞星動。
於是,傅淮決定親自去找。
可還未等他空出時間,就聽小太監火急火燎地叫喊道:「來人啊!皇后娘娘和張婕妤落水了!」
傅淮連忙趕過去。
他一頭扎進了湖裏,撈起那宮裏最尊貴的女人。
至於張婕妤,另有人去救。
他將皇后帶上岸,放到平整的地上,等着太醫趕過來。
皇后緊閉着雙眼,滿頭誇張的珠翠襯得一張小臉更加慘白。
傅淮竟從皇后臉上,看出了幾分小宮女的影子。
咳了幾聲後,皇后張開了眼。
眼中俱是懵懂茫然,直到瞧見了他——
皇后眼睛一亮,抓住他的袖子,喚了一聲:「傅越潮。」
傅淮跪下道:「屬下傅淮。」
皇后呆愣愣地瞧着他,滿臉的無措和慌張。
與他往日見到的,不正眼看人的樣子,大相徑庭。
也是,皇后是本朝的第五位皇后,年歲只有皇帝的一半都不到。
她許是嚇到了。
她盯着他的臉,好像快哭出來了。
「難道我穿越了……媽、媽,怎麼辦……」
皇后居然毫無形象地又哭又喊,像個無助得只能發脾氣的孩子。
她又抓住了他的衣襟,死死抓着,不願鬆開,整個人埋進他的懷裏。
傅淮很是震驚。
宮人們也不知所措。
直到張婕妤大喊了一聲「於寧」。
皇后猛地看過去,與張婕妤四目相對。
「張歆?」
「於寧?」
「張歆!」
「於寧!」
婕妤怎可直呼皇后之名?
可下一刻,傅淮就見皇后眼神中的無助一掃而空。
她毫不猶豫鬆開了他的衣襟。
傅淮胸前一空。
皇后跌跌撞撞地跑過去,和張婕妤抱在了一起。
皇后哭道:「還好有你,不然就我一個人穿過來,該怎麼辦啊!」
看得宮人目瞪口呆。
很久以後,傅淮回憶起當時,他很後悔。
後悔在那時,沒有多個心眼。
可他當時還在想着那個小宮女,完全沒注意到,皇后看到他時,脫口而出的那個名字。
7 傅淮
一年前救下落水的皇后後,他被提拔爲侍衛統領。
年紀輕輕,位居三品。
他本來出身比不上那些貴族公子,但經此一事,上門的媒人都快踏破了門檻。
相貌堂堂,未有妻妾,前途無量。
傅家父母高興得合不攏嘴。
但傅淮始終沒答應。
直到,遇到了嫋嫋。
原來她就是那個小宮女。
再見時,她又扮成了男子。
傅淮假裝看不出來,與她稱兄道弟。
接觸、試探、拉扯,到表明身份。
傅淮爲此全然忘了和於寧約好的日子。
罷了,他們之間的關係早該結束了。
其實,他爲了赴於嫋嫋的約,已經爽約過於寧幾次了。
他這次也沒去。
這麼幾次下來,想必於寧已經懂了。
月已上梢頭。
月圓如盤,比十五的月亮更加圓。
傅淮將於嫋嫋送回家,目送她從後門偷偷溜回去。
這般可愛。
傅淮原想直接回家,可總覺得這條路比往日短很多。
他吹着夜風,腦子裏突然浮現另外一張臉。
是於寧。
大半年前,他還會尊稱她爲皇后。
直到有一次,於寧喝醉了。
她一邊哭一邊笑,然後跌進他的懷裏。
「皇后娘娘……」
傅淮將她扶正,便要退開。
他早感覺,於寧看他的眼神有些不對勁。
她的眼睛經常往他身上瞟,還喜歡在他面前晃。
可都不像這次那般。
於寧摟着他的腰,不讓他走,眼淚混着鼻涕糊到了他的衣服上。
他低下頭,看見一截瑩白的脖子,還隱約有道紅痕。
分外好看。
「傅……淮。」她啞着聲喊他,「我想回家……」
他推她的手猶豫了。
姑侄兩人本就長得有幾分像,許是她此刻脆弱嬌氣,稚嫩的模樣越發像那讓他一見鍾情的小宮女了。
便是從那次開始,他倆之間變得不清不楚。
有着心照不宣的曖昧。
但現在,他已和嫋嫋約定好終身,自然不能再與於寧糾纏。
不知不覺,他已走到宮門口。
可既然想清了,便也沒必要進去了。
傅淮轉身走了。
可他不知,此刻於寧還在滿心滿眼地等着他。
他不知,今夜對於寧來說,是特殊的。
他也不知,也是此刻,於寧決心不再等他了。
8 傅淮
再見於寧,是在宮宴上。
於寧僵硬地站在皇帝身側,面容Ṱũₑ憔悴,眼下是脂粉也壓不住的青黑。
傅淮微微一怔,正要細看,就被人拉住了衣袖。
一張嬌俏的小臉湊到他眼前,朝他調皮地眨了眨眼。
正是又扮作宮女的於嫋嫋。
後來,他便沒有心神再分去看於寧那裏了。
也不知於寧有沒有看他。
直到,張ƭů⁻婕妤突然犯病,喊着於寧的名字,掀桌而起。
傅淮這才光明正大地看向於寧。
於寧的注意力都在張婕妤身上,沒有半個眼神給他。
張婕妤唸叨着「彈立案」、「彈立案」,手舞足蹈地被拉了下去。
於寧眼中的緊張和擔憂藏也藏不住。
傅淮突然有點不悅,但也說不上來哪裏不悅。
他走了神,於嫋嫋朝他使眼色都未瞧見。
宴過三旬。
於寧說完「身體不適」,也離場了。
他喫了兩口菜,味道不怎麼樣。
這時,杯中酒灑了出來,溼了他的衣袍。
給他倒酒的宮女連連賠罪,抬眼卻是狡黠一笑。
於嫋嫋紅着臉,對他別有深意道:「還請統領大人責罰奴婢。」
聲音又嬌又軟。
他無奈又寵溺地偷偷捏了把她的臉頰。
他不是聽不懂於嫋嫋的暗示。
但他還是恪守有禮地把她送了回去。
她是他最珍貴的人。
他要給她最好的第一次。
把一切都解決妥當。
於是,他去找了於寧。
決定和她徹底說清。
竟沒想到,她居然如此寡廉鮮恥,要與他睡一覺當作什麼封口費。
他甩袖離開,腳步不穩。
那夜,他夢裏出現了一個女子。
她喊着他「傅統領」,摟住了他的脖子。
「還請傅統領責罰我。」
和白日一樣的話。
女子抬起頭望向他,眼神勾人。
那張臉,卻是於寧。
他猛然驚醒,匆匆洗了個冷水澡,心中羞憤不已。
幾日後,屬下告訴他,皇后竟偷渡了幾個面首進宮。
此事做得並不乾淨,幸好於家權勢通天,替她善了後。
他回憶起,嫋嫋曾有一次和他抱怨。
「爺爺和父親怎麼只管着我,琴棋書畫什麼都要學!聽說他們都沒怎麼管過姑姑……」
說着她湊到他耳邊,壓低了聲音道:「其實,我那皇后姑姑上不得檯面,之前一直養在莊子上,後來先皇后大姑姑死了,我不想進宮,我不想嫁給那皇帝老頭,爺爺才把她接回來的。
「我瞧她,比不上大姑姑一根頭髮,聽說之前還寫信來說要回家,真是異想天開!」
他當時聽這話,只注意到了少女清脆的嘰嘰喳喳聲,還有她身上淡ťų₅淡的香味。
至於說了什麼,他並未放在心上。
此刻,聽到「面首」兩字,傅淮大腦有一瞬間空白,緊接着就是不知從哪來的憤怒。
憤怒?
他憤怒什麼?
於寧身爲一國之母,怎能如此放蕩!
怪不得嫋嫋說她上不得檯面!
可那又關他什麼事?
他和同僚換了當值的日子。
他說,過幾日想給嫋嫋一個驚喜,要把日子空出來。
同僚起鬨了兩聲。
可他心裏知道,他原本並沒有準備弄什麼驚喜。
當值的日子就在今夜。
往日他可隨意進出的殿門,此刻緊閉着。
他手放上門的那一刻,聽到了裏面的嬉笑聲。
雕花大門轟然大開。
眼前一幕令他目眥欲裂。
於寧半披着衣袍躺在兩個男子懷中。
一個男子正在喂她喫葡萄,一雙白嫩的腳落在另一個男子懷裏。
春宵暖帳,一片旖旎之色。
門突然被推開,於寧大驚失色。
「傅、傅、傅淮!」
於寧連忙攏着衣袍站起來。
其間,她還不小心腳滑,又跌回那男子的懷裏,手摁在了他的胸脯上,兩人對視,臉上皆出現一抹羞紅。
傅淮的手指甲掐進了掌心。
但他依舊一句話都沒說。
於寧慌慌張張將人趕下去,然後看向他。
「傅淮……統領,我說我是不小心摔到他們身上的,你信嗎?」
她的眼神中有些心虛,似乎知道自己錯了。
傅淮不知怎地有幾分欣慰。
像是苦中作樂般可笑。
「傅統領,你可千萬別說出去,你想要什麼儘管和我說,我一定滿足你!」
原來,她不是知道自己錯了,她只是怕他去將這事狀告陛下。
「這是什麼?」
突然間,傅淮看到了她脖子上的紅印,腦子裏一片空白。
他不由自主地後退了兩步。
於寧以爲他問的是葡萄,連忙貼心地往他懷裏塞了一串。
葡萄落在地上,汁水四濺。
誘人的紫色混雜着塵土,濺到了一隻玉足上。
玉足上竟也有幾處吻痕。
傅淮再也看不下去了,轉身離開。
他腳步很穩,站得筆直,絲毫不見慌亂。
彷彿什麼都沒發生,他什麼都沒看到。
但那夜,他沒有閉眼。
他在御花園的湖畔,救起於寧的那個湖畔,坐了整整一夜。
-9-
夜色撩人。
「這就是你這幾天不來見我的原因?」
李涅似笑非笑,聲音似乎是從後槽牙擠出來的。
我訕訕地放下捧着小侍衛臉的手。
「他眼睛裏進沙子了,我給他吹吹。」
沒錯,我就是慫。
我只是個小小婕妤,李涅一隻手就能捏死我。
「哦,是嗎?」
氣氛有些尷尬。
主要怪李涅不好騙了。
他可不是喫醋。
男人嘛都這樣。
他能給你戴綠帽子,但你不能紅杏出牆。
就像我的爸,和於寧的爸一樣。
一個追求家裏紅旗不倒,外面彩旗飄飄。
另一個追求真愛,但真愛有多點,每年都有一個大着肚子的人上門逼宮。
「姐姐,你還記得你說過什麼嗎?」
我連連點頭:「記得記得。」
鬼才記得。
我一天要講幾百句話,怎麼可能記得。
李涅的手掐住了我的下巴,讓我不得不看他。
小侍衛對我情深意切,着急道:「姐姐別怕,我來救你。」
他不說話還好,一開口,李涅肉眼可見地暴躁了。ţṻ⁾
「你、讓、他、叫、你、姐、姐?」
這又是鬧啥!
到底戳中他什麼點了?
「你要是想,我也可以讓他叫你『姐姐』。」我諂媚道。
「叫『哥哥』也行。」我補充了一句。
李涅眼神沉沉地看着我:「我以爲,這個稱呼,只屬於我。」
我身上起了雞皮疙瘩,腳指頭摳了摳地。
他有病吧。
我看小說都已經不看這種橋段的了。
我一般看叫「主人」的。
看着李涅這架勢,我將小侍衛嚴厲喝退了下去。
他走之前還頻頻看我,流連忘返,十分擔心。
我給他使眼色,快走快走。
「姐姐是怕我殺了他?」
我搖搖頭:「怎麼會,我們又沒做什麼。」
「姐姐這麼在乎他?那這樣吧,姐姐你乖一點我就不殺他。」
李涅說這句話時,聲音有些莫名的奇怪,捏着我下巴的手微微一顫。
他緊緊盯着我,似乎生怕錯過我臉上的反應。
我能有什麼反應,當然是連忙乖巧點頭,就怕他發瘋。
「我很乖的。」我保證道。
聞言,李涅眼尾泛出些紅:「姐姐真的這麼在乎他?」
一條人命啊,我當然在乎了。
見我默認,李涅的表情越發難看。
那張玩世不恭的臉上再也掛不住笑,嘴角繃得緊緊的。
李涅骨節分明的手扯着我的衣服時候,我鬆了一口氣。
這我都熟門熟路了,可一點都不怕。
我怕的是他要我的命。
我看到窗紙上印着的人影,連忙道:「他還在外面呢,我讓他下去。」
他惡劣道:「就讓他站在外面聽。」
說着他還咬了我一口。
「這不太好吧?」我微微掙扎。
「姐姐心疼他?」李涅更加不高興。
然後我就更加高興了。
李涅又年輕又懂技術,今晚還特別有表現欲,我能不高興嘛!
小侍衛,辛苦你了,姐姐會好好補償你的。
相信你會理解姐姐的,姐姐也是爲了咱們的安危獻身。
你就當看了個免費片。
第二天醒來。
我渾身痠痛,李涅早就消失不見了。
年輕就是有精力。
我這宮殿偏僻,宮女都沒幾個,他其實不用急着走的。
宮女進來道:「皇后娘娘傳了口信來,說她侄女進宮了,她今天晚點來找你。」
怪不得李涅走得這麼早,原來是女主來了。
李涅這麼狡詐聰明,怎麼可能不知道女主的真實身份呢。
他最近計劃着怎麼橫刀奪愛。
現在應該已經在女主進宮的必經之路上等着了。
這都不關我的事。
我用牛乳和茶葉做了奶茶,等於寧一起來。
可我等啊等,等啊等,等到天快黑了,她都沒來。
-10-
我到時,正看到於寧甩了傅淮一巴掌。
巴掌聲很清脆。
若是放在穿越前,一條走廊的聲控燈都得亮。
傅淮的嘴脣破了,鮮血冒了出來。
於寧啐了一口帶血的唾沫。
我和於寧對上了眼。
她一個眼神我就明白,她想自己解決。
我熟練地躲進花叢。
「怎麼,別人能親你,我就不能了?」
「傅淮!」
於寧胸膛起伏了兩下,顯然氣得不輕。
傅淮擦了擦嘴說道:「我比不過那些貨色了?」
於寧踹了他一腳:「比不過!」
「人家是打工,你是劈腿!你怎麼比得過!」
傅淮沒聽懂理由,但聽懂了結論。
他一把將於寧摟進懷裏,劈頭蓋臉就要再親。
「於寧,我會讓你知道,我和他們比,誰更厲害。」
就在我準備衝出去時,於寧突然高聲喊了句:「嫋嫋,你怎麼來了!」
傅淮的動作一頓。
於寧趁機掙脫了他。
她轉身就跑,路過我時還不忘把我拉上。
傅淮沒有追上來。
我倆跑得氣喘吁吁,最後一起脫力地靠在假山上看月亮。
過了一會兒,喘夠了,她感慨道:「其實,剛剛還挺帶感的。」
我說:「是啊。」
於寧絮絮叨叨地說:「其實,我還挺想睡一下的。
「但他來得不是時候,早幾天說不定我就同意了。
「你說,他剛纔這樣,是不是喜歡我了?」
我問:「他表白了嗎?」
於寧嘟起嘴:「沒有。」
「你還不瞭解男人,就是喜歡喫着碗裏的,看着鍋裏的。」
於寧點點頭表達贊同,又和我蛐蛐了很久傅淮。
「我今天做了奶茶,味道很不錯,你錯過了。」我轉了個話題。
「那我後天來喝。」
我又和她講了講昨晚李涅過來的事情。
她聽得興致勃勃。
在我第三遍描繪細節的時候,她靠在我肩頭睡着了。
「歆歆,我要爲明天養精蓄銳……」
我抬頭看月亮。
就快變成正圓了。
明晚是十五。
古代每月皇帝要來找皇后的日子。
-11-
我至今還記得,那日的事情。
那會兒,我們進宮不久。
鳳儀宮裏。
我和於寧躺在一處。
我們品鑑着宮裏皇子、妃子還有公主的相貌。
突然就聽到太監喊「皇上駕到——」。
我們慌慌張張地跪下行禮。
好在動作練習過好幾遍了,跪得十分麻溜,一點都看不出來我們以前那十八年從來沒跪過。
年過半百的皇帝握上於寧的手,眼神落在我身上。
太監提醒他,這位是張婕妤。
那渾濁的目光黏膩又噁心。
我震驚地看着於寧低垂着頭,表情麻木。
明明前一刻,我們還在像上學時那樣,在寢室裏講着小話。
可後一刻,現實將我擊得粉碎。
我一直不知道,不知道她在經歷這些。
皇帝沉迷修仙,不重女色,不代表他完全不近女色。
只是他老了,比起女色更愛修仙。
而且他還想生。
男人怎麼會嫌孩子多,況且還是富有天下的男人,生幾個他都養得起,要不是他自己不行,巴不得妃子們天天生,一刻不停地有孕。
那日不是十五,皇帝翻了我的牌子。
我被洗刷乾淨,做成了豆皮卷。
可就在皇帝摸上我面龐的前一刻,太監跑了進來。
「皇后小產了!」
皇帝猛然起身,一羣人跟在後面,浩浩蕩蕩而去。
我一個人躺在明黃的牀上,盯着明黃的牀帳。
我的腿顫抖不停,眼淚掉了下來。
一個人嗚咽着,不敢出聲。
後來,每月的十四,我都會想辦法讓她高興些。
她也很配合。
但笑着笑着就快要哭出來了。
她和我說,當初是她連累了我,連累我救她,一起死了,她欠我的。
而且,她本來就不想生。
「沒什麼的,我以前也談過戀愛,和傅越潮,有過經驗。」她笑嘻嘻道,「兩眼一閉,腿一抬就過去了,三十秒都不到。
「你想想我爹帶回來那些傍大款的,都和我年紀差不多。
「你不像我,還是黃花大閨女,戀愛都沒談過。」
我瞧着她帶笑的眼睛,一時啞了聲。
我不想做黃花大閨女了。
所以我主動勾搭了李涅。
這樣,下次侍寢的時候,她就沒理由替我了。
好閨蜜,手牽手,一起走。
-12-
六月十六。
我和於寧喝得酩酊大醉。
她突然湊過來說:
「張歆,我和你說件事情,你不能罵我。」
「什麼事,你先說。」
於寧打了個酒嗝,然後說道:「其實,我之前好幾次每月十六,揹着你去找傅淮。」
這事要是放在以前,我非罵死她。
可現在,我……還是罵了。
「你瘋了,那種垃圾,你是垃圾回收站嗎?」
「他和傅越潮長得像!」於寧狡辯道。
傅越潮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當初花着於寧的錢,撩着學姐。
但是,至少。
於寧和傅越潮在一起的時候,是自願的。
是有過愛情的。
我又罵了兩句。
我想罵激情點,但好像酒喝多了,腦子轉不過來。
於寧服軟道歉的速度一如當年,快得讓我以爲我罵人的水平沒有退步。
我喝了兩口醒酒湯,吹了點風,腦子清醒了點。
然後就看見傅越潮,不,傅淮走了過來。
他也看見了我。
他對於寧說:「我已經退婚了。」
於寧歪着腦袋看着他:「你是誰?」
我看向傅淮,淡淡道:「她酒量差,酒品也差。」
傅淮一把抱起她,就往屋子裏走。
罕見的,於寧沒怎麼掙扎。
走前,他對我道了一聲謝。
謝謝我告訴他,於寧不喜歡和別人分享男人,她不會做小三的。
古代男人可能理解不了。
但不管他理解了多少,至少先退了婚。
傅淮抱着於寧走後,我也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
宮女扶着我,慢悠悠回去。
夜色悠長,繁星點點。
真好看啊。
看來,這裏也有比穿越前好的地方。
13 傅淮
傅淮哄着於寧喝醒酒湯。
於寧喝一半吐一半,吐了傅淮一身。
傅淮也不惱。
他乾脆利落地脫了外衫,還用袖子給她擦了擦嘴角。
一個月前,他做這事的時候,還嫌麻煩。
可現在,失而復得後,他甘之如飴。
「於寧,於寧,寧寧……」
傅淮的臉貼上於寧的手。
於寧眨巴着眼睛看他。
清澈見底。
那雙眼,讓他恍惚又想起那個小宮女。
他連忙搖搖頭。
他不能再這樣。
他不能再失去於寧。
「於寧,你還喜歡我嗎?」
傅淮問出聲的時候,聲音都在發顫。
他緊張地等着答案。
於寧沒有回答,嘟嘟囔囔着,一副沒醒酒的模樣。
他既失望又慶幸。
可下一刻,他聽到於寧道:「我的小心肝們呢,來喂本宮喫葡萄啊!」
傅淮臉沉了下去:「於寧!」
於寧渾然不覺,眼神落在傅淮身上,然後驚喜地摟住了他。
「小心肝,你去哪裏了,本宮等了你好久,快來伺候本宮。」
說着,她拍了拍身邊空着的位置,示意傅淮上來。
傅淮靜靜地看着她,眼神裏的憤怒和痛苦交織。
片刻後,他似乎想通了什麼。
他動作平穩地脫了鞋子,順着於寧的意思,爬上了牀。
他將於寧壓在身下,眼神偏執又瘋狂:「娘娘,奴才來伺候你。」
於寧攀上去,重重地在他臉上親了一口。
傅淮側過頭,準確地找到了她嘴巴的位置。
長驅直入,橫衝直撞,像一條蛇一樣,恨不得把她絞殺。
他徹底擁有了她。
看着她的表情,他心裏得到了滿足。
呼吸聲和叫喊聲交織。
卻在頂峯那一刻,他聽到於寧喊——
「傅越潮!」
傅淮的動作戛然而止。
於寧抬眸看去,傅淮低垂下頭,表情隱沒在陰影裏,看不清。
總歸是不好看的。
她掀開傅淮的頭髮,看到一張絕望的臉。
「快啊,繼續啊。」
於寧還在一無所知地催促着。
片刻後,牀榻重新開始震動。
只是那始作俑者彷彿一臺老舊的機器,就被抽乾了所有力氣。
傅淮抱着於寧,眼淚流進了她的脖子裏。
他沒看到於寧眼裏的笑意。
他不知道張歆騙了他。
於寧酒量很好,幾乎從來沒醉過。
-14-
我睡得很香。
不知鳳儀宮裏風雲湧動,噩耗將至。
我是被於寧晃醒的。
她面色慘白。
她往我手裏塞了一個包裹,說道:「快躲起來,這裏有宮女的衣服,還有一些銀票。」
「發生什麼了?」
「來不及解釋,快跑!」
我不敢再耽擱,拿着包袱就跑。
我不敢往做工的地方跑,那裏宮人太多,也不敢往別的嬪妃殿裏跑。
思來想去,我咬了咬牙,決定去找李涅。
希望他看在舊情的份上,收留我一陣。
剛和李涅談那會兒,我倆蜜裏調油。
李涅花樣多,還曾帶着我去他那裏追求刺激。
所以,我不僅知道去李涅宮殿的路怎麼走,還知道一條偏僻的小道,可以直通他的書房後面。
我一路膽戰心驚,終於找準機會,翻進了李涅的書房。
書房陳設簡單,兩面牆的書櫃,一張書桌,一張椅子。
我先鑽進了書桌底下。
聽了一會兒外頭沒聲響,纔打開了包裹。
於寧給我準備了很多。
一身最低級宮女的衣服,厚厚一沓銀票,還有好幾塊金條。
都是最實用的。
我不知道發生了何事。
但於寧是皇后,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她背後還靠着於家。
應當不會出事。
我躡手躡腳地開始給自己換上宮女的衣服。
書桌底下空間不小,能伸展開。
可不想,我換到一半,就聽到一陣腳步聲。
下一刻,一人坐下,腿差點踩到我的手。
我嚇得縮到角落。
不知爲何,李涅周身氣壓很低。
他道:「於家怎麼做事的!擦個屁股都擦不好!」
我手腳僵硬。
這怎麼看,都不是我該聽的!
就這麼點情分,要是被我聽到啥機密,李涅怎麼還會留我?
想到這裏,我嚇得打了一個嗝。
「聽說是皇后死活要留下他們……誰!」
同時,侍衛拔刀聲響起。
我對上了李涅的眼眸。
他面上一愣,然後坐回位置上,對侍衛擺擺手道:「你下去吧,人不用找了。」
腳步聲遠去。
李涅敲了敲桌子:「姐姐不出來嗎?」
我尷尬地說道:「腿麻了。」
李涅輕笑了聲,然後拉開椅子,將我抱了出來。
他抱着我坐回椅子上。
他打量着我的裝扮道:「看來姐姐興致不錯。」
他眼裏充滿玩味,手在我腰部摩挲。
我配合地靠進他懷裏。
我聽到他心跳驟然加快。
老夫老妻……不,離婚夫妻了,還這麼激動?
……
我換回了之前那身打扮。
宮女的衣服已經變成了碎片。
李涅饜足地舒展着眉眼:「幾日不見,姐姐竟這麼想我。」
我附和了他兩句,再也憋不住了,旁敲側擊地問他發生了何事。
「看來姐姐這麼配合我,就是爲了打聽消息?」
我連連搖頭,表情誠懇:「當然不是!」
還爲了活命啊!
李涅打量着我,輕佻的表情慢慢淡了下來。
「皇后被人舉報豢養面首。」
我瞪大了眼睛。
怎麼可能!
誰敢舉報於家二姑娘——當朝皇后!
我追問李涅,李涅避開了我的問題。
他穿上衣服,走向書桌,慢條斯理地開始寫字。
一道靈光閃過,我恍然大悟。
還能有誰。
「是於嫋嫋嗎?」我看向李涅。
只有她能讓於家毫不猶豫地棄了於寧。
也只有她,Ṭûₖ能讓李涅守口如瓶。
李涅的毛筆頓了一下,似乎沒想到我能一下想到。
「是因爲傅淮吧。」
她捨不得傅淮,所以舉報了於寧養面首。
李涅看向我,警告道:「你別想着動她,她不是你能動的。」
我沒有反駁,一如既往地乖順。
但爲何,於寧讓我躲起來?
沒費多久時間,我就想通了。
因爲小侍衛。
我既然收下了小侍衛,這事定然會查到我頭上。
我跑得匆忙,不知道小侍衛如今如何了。
我看着李涅,糾結了許久,還是問了他。
李涅手一歪,毛筆劃出一道長長的痕跡。
「你倒是念着他。
「你可知道,是他主動告發的你?」
-15-
「他說,是我強迫於他?」
「也是我爲於寧採買的面首?」
說這話時,我面容平靜,李涅卻擰着眉,手上青筋暴起。
「你不恨他?」
我搖搖頭。
不恨。
他還有弟弟妹妹。
他這麼做無非是被於家逼迫的。
最寵愛的孫女,與沒那麼喜歡但做了皇后的二女兒。
於家另外找個替罪羊再正常不過。
李涅摔了毛筆,甩袖離開。
我無暇顧及他,腦子飛快轉動起來。
我要救於寧。
可我自身難保。
我想了許多條路,最後指向之人,都是李涅。
我不由慶幸起來。
幸好,我沒有像穿越前那麼任性。
他喜歡上於嫋嫋時,我沒有像幫着於寧暴打傅越潮那樣暴打他。
往日伏低做小,換來今日一線生機。
之後幾天,我想盡辦法討好李涅。
但他好像看出了我的打算,與往日有些不同。
他親我時,親得滿口是血。
他抱着我時,彷彿要把我的骨頭壓碎。
話也少了很多。
我一直Ťű₆沒有找到合適開口的時機。
可我等不了了。
於寧被關在鳳儀宮。
不知於嫋嫋做了什麼,於寧的宮女倒戈了。
我聽到時,有些不可置信。
那個宮女是於寧當年從辛者庫救出來的。
往日我和於寧也不會特意避着她。
她從辛者庫女奴變成鳳儀宮一等大宮女。
她爲何還要背叛於寧?
也許,她有什麼苦衷。
也許,這本就是人心。
一夜。
在李涅就要睡去時,我將在心裏轉過好幾遍的話說了出來。
「李涅,你能救於寧嗎?」
李涅眼睛都沒睜開,伸手拍了拍我的臉頰。
「都說讓姐姐別管這些了,好好伺候我,保你下半生喫香喝辣。」他漫不經心道。
沒一會兒,他就睡着了。
我的眼淚落在他的手上,他毫無察覺。
好在,李涅不曾限制我的自由。
他知道我貪生怕死,不會輕易跑出去。
但他不知道。
如果沒有於寧了,我也不會獨活。
我能陪她死第一次、第二次,當然也能陪她第三次。
但若有生的希望,定然要搏一搏。
-16-
距離我上一次見於寧已有三個多月。
恰逢老皇帝要去閉關修煉,暫時還未處置於寧。
去鳳儀宮的這條路,我幾乎每天都要走兩遍。
我至今已走過幾千遍。
我穿着宮女的衣服,熟練地躲着來來往往的宮人。
鳳儀宮的大門就在眼前。
我在鳳儀宮門口蹲了兩日。
餓了就塞一口饅頭。
第三天傍晚,天色漸黑。
終於,在當值侍衛交接之際,我低着頭快步溜進去。
可就在踏過鳳儀宮門檻之時,我被一聲呵斥聲喊住。
身後侍衛大步走來。
我渾身僵硬,額頭沁出了汗。ṭū₄
侍衛的手捏住我肩膀的那一刻,一個小太監跑了過來。
「你怎麼跑到這裏來了?」
小太監往侍衛手裏塞了銀子,賠笑幾句後,拉着我的手就跑。
他的手有些粗糲,不像李涅那樣養尊處優,細皮嫩肉。
我死死盯着他的後腦勺。
待到無人處時,他鬆開了我的手。
轉頭,是那張清秀憨厚的俊臉。
「小侍衛……平安。」
他笑了起來,彷彿很高興:「姐姐還記得我的名字,我還以爲姐姐已經忘了我呢。」
說罷,他低下了頭,小心翼翼道:「我出賣了姐姐。」
我胡亂搖着頭:「是我連累了你……」
他慌忙給我擦眼淚:「姐姐別哭啊,我是自願的。
「我不僅活了下來,還有工錢拿,我一點都不難過。
「以後我弟弟妹妹就都有飯喫了。」
可我哭得停不下來。
「真的不關姐姐的事。
「姐姐是來找皇后娘娘的吧。」平安道,「我能幫姐姐。」
我止住了哭聲。
平安說完,就被我拒絕了。
聲東擊西這招風險太大。
「下一班當值的侍衛,是我的同鄉大哥。」他道,「就算抓到我,他也會手下留情的。」
我有些猶豫。
平安笑道:「姐姐不想見皇后娘娘了嗎?」
「……好,那就按照你說的做。」我最後還是點了頭,「但你一定要當心,若是出事就直接跑,不用管我。」
「好。」
-17-
我終於見到了於寧。
她穿着一身白衣,遮不住身上交錯的鞭痕。
老皇帝幾年前便開始沉迷奪妻氣運、殺妻證道的修煉邪法。
前四位皇后皆是英年早逝。
但之前,他都沒有下手這麼重過。
於寧瞧見我時,臉上兇狠的表情立馬收了回去。
她焦急地推我:「你來幹什麼?」
「我來帶你走!」
「你快走,等那老東西出關就要用我證道了!」
「一起走!」
於寧怒吼道:「能走到哪裏去!難道我們回得去嗎!」
爭執間,殿門被轟然打開。
平安被扔在了地上,奄奄一息。
他瞧見我時,滿眼的愧疚。
他脣瓣動了動,好像在說「對不起」。
於寧將我護在身後。
侍衛去請皇帝,來的人卻是李涅。
「父皇正忙,這種小事,我來就夠了。」
他面容平靜,眼神不曾落到我身上。
他看向地上的平安,冷冷道:「這太監罪不容誅,即刻處死。」
侍衛有些猶豫。
李涅皺起眉,侍衛抽出了刀。
我撲了上去,壓在平安身上。
平安伸手推我。
「不用這樣,姐姐,不用這樣。」
說着,他還用盡力氣大聲道:「都是奴才一個人所爲,是奴才性情淫亂,勾引了侍衛大人!」
平安說罷,輕輕捂住了我的嘴。
「姐姐還記得我,平安就高興了。」他道,「我這條命,早在五年前,就屬於姐姐了。」
我點着頭,想告訴他,我一直記得他。
是啊,我和於寧根本不是一年前穿來的。
也不是我溺水後,於寧跳下來救我時,穿來的。
-18-
五年前。
於阿姨捅死了於叔叔。
她放了一把火。
她捨不得把於寧一個人留在世界上,在她的牛奶里加了安眠藥。
可到最後關頭,她後悔了。
在她的哭喊聲中,我翻窗進去。
後來,我倆都沒能出來。
剛到這個時代,我們都覺得很新奇。
我是六品官員家的女兒,她穿得更好,是世家大族於家的二小姐。
我們還一起行俠仗義。
我就是在那時,在南風館上救下了差點被打死的平安。
可是,身在這個時代,身爲女子,即便是富貴人家的千金,對於我們來說,也是折磨。
《女誡》、《女訓》、《女德》……
初時我們還能嘻嘻哈哈,嘲笑着裏面的條條框框。
可到後來,戒尺落在我們身上,我們親身試過那些折磨人又看不出來的手段。
於寧被送進了宮。
我也來陪她。
閒暇之餘,我們還會扮成小宮女在宮裏晃盪。
穿的是綾羅綢緞,喫的是山珍海味。
可痛苦的,是和這個時代格格不入的靈魂。
也許,我們就是矯情。
讀過書的矯情。
生在紅旗下的矯情。
「你說,這些刑罰會不會落到我們身上?」
「說不準,」
「你說,這算不算婚內強姦?」
「不算,你沒有激烈反抗,判不了。」
四年後。
於寧瘋了。
我也差不多了。
我們嘗試了各種辦法回去,都沒有成功。
然後。
我們手牽手,一起站到了湖邊。
她腦袋上插滿簪子,我手腕上都是鐲子。
帶回去我們一定能發財。
「一起走。」
「一起走。」
「我們回家啦!」
而後,於寧被傅淮救了起來。
她忘記了過來以後發生的事。
我沒忘。
我騙她,我們穿書了。
這是一本書。
不是黑暗又殘酷的歷史。
我寫寫想想,給這本書豐富了細節。
渣男傅淮是男二,所以不夠喜歡她,不是她的問題。
狗男人李涅是男三,花花公子,所以喜歡拈花惹草,所以不喜歡我。
書的結局一定是 happy ending。
到時候,我們就能回家啦。
可我能做的,僅僅只有這些。
我閉上眼。
記憶彷彿回到了小時候。
那會兒,於阿姨還很溫柔。
我和她手牽着手,一起抓着蝴蝶。
夏天的風吹落樹葉。
掉到我的頭髮上。
於寧說:「歆歆,你真好看,你是小公主。」
於阿姨端來西瓜。
「兩個小朋友,快回來。」
-19-
李涅把我從平安身上拉起來。
「他死,你才能活。」
侍衛手起刀落。
鮮血濺在我臉上。
但我不要這種活法!
我眼前好像只有那攤血紅,其餘都是黑白的。
……
我和於寧已經在牢裏被關了一個月了。
老皇帝提前出關,聽到消息後,震怒不已。
李涅說,是太監鬼迷心竅。
老皇帝將丹藥瓶子砸到他腳邊:「朕看你纔是鬼迷心竅。」
牢裏。
我和於寧隔着欄杆手拉手。
我嘲笑她髒得像老鼠。
她直接抓了一隻老鼠給我。
半夜,我做了噩夢。
她喊着我的名字,一臉擔憂。
「沒事的,李涅不會讓你出事的。」她安慰我道。
我笑了笑,沒有反駁。
可我們心裏都知道, 誰都救不了我們。
況且李涅,不至於爲我做到這個程度。
可我沒想到,李涅真的會做到這種程度。
馬車顛簸。
我掀開簾子。
外面是翠綠的山,層巒疊嶂。
山水畫一般。
要是有手機,我一定會拍下來發朋友圈。
於寧也探出頭。
風迎面吹來。
我倆快樂地歡呼。
就好像,後面沒有那些窮追不捨的侍衛。
斷頭路, 萬丈崖。
我和於寧站在山崖邊。
她牽起我的手。
「走?」
「走!」
「我媽應該給我做了糖醋排骨。」
「我媽肯定切好了西瓜。」
「你的腸子快要掉出來了,我們快回去看醫生。」
「好。」
「一起回家。」
「一起回家。」
我倆毫不猶豫地一起躍下。
彷彿爲今日, 早就做好了準備。
眼前景色如走馬觀花, 琉璃光華。
夢幻的七彩通道在眼前打開。
我和於寧對視。
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光。
正文完
番外:李涅
許多年後。
李涅稱帝。
弒父之名確實不好聽。
即便那位父親昏庸無爲。
垂死之前, 老皇驚怒道:「你策反了傅淮?」
傅淮給他打開了宮門。
不用策反, 自鳳儀宮那位死了以後, 傅淮就和他一樣了。
但他比傅淮聰明點。
那會兒, 他被於嫋嫋下了藥關了起來。
於嫋嫋還去了傅家, 傅家父母跪下來求傅淮不要去。
後來,傅淮連皇后一面都沒見到,當真沒用。
他好幾次看到傅淮抱着一條破了袖子的宮女裙笑。
那條裙子好像是從鳳儀宮抄出來的。
老皇帝不解道:「早晚都是你的,你就這麼等不及?」
李涅點點頭。
是啊,等不及。
怕再等下去, 就要忘了她。
記憶回到好多好多年前。
李涅撿起了橘子。
小太監湊過來道:「那位是張婕妤。
「宮裏傳她與皇后不和,幾次承寵的機會,都被皇后截了和。」
可他分明看見, 張婕妤在和皇后偷偷拉手。
這般模樣和他曾經兩個要好的妹妹一樣。
但那兩個妹妹後來ṭű₉被拿去煉丹了。
只因有人說, 有皇室血肉的丹藥, 大補。
張婕妤幾次故意靠近他。
李涅心裏嗤笑,面上卻裝出一副青澀的樣子。
他倒要看看, 她想做什麼。
可看着看着, 就走了神,心也走了。
那算是兩情相悅吧。
李涅想。
但好像,張歆並沒有多愛他。
在她心裏,排第一的,永遠都是皇后。
李涅故意找別的女子氣她, 但她居然一點都不介意。
她和皇后一起罵傅淮負心的時候那麼慷慨激昂。
爲何輪到自己,就一點也不在意?
李涅心裏難受得緊。
難道問題出在他找的女子身上?
於是,在於嫋嫋接近他時, 他沒有拒絕,甚至表現得像是墜入情網。
她總算有點反應,但不多。
那他再試試。
可是後來,沒機會給他試了。
他甚至沒來得及告訴她, 他的心意。
他打點好了一切,準備好了馬車, 找好了替死鬼。
等她安頓下來,他就去找她, 他不當什麼狗屁三皇子了。
但他沒想到,張歆磨開了和隔壁牢房的欄杆,逃跑時拉上了於寧。
於寧一跑, 驚動了皇帝。
她們一個都沒跑掉。
他看到過那欄杆。
日日磨,夜夜磨,才磨出了裂口。
斷口處血跡猙獰。
那麼小的一個口子, 可以看出,另外一人艱難擠過去的痕跡。
她們原本是準備,死都要死在一起的。
那他呢?
張歆是不是從來沒喜歡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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